妈!这是我的人生
2024-06-25张丹顾诗静
张丹 顾诗静
在策划“亲子沟通”专题的时候,偶然翻到了王食欲的《妈,这是我的人生》,标题有很多种理解方式,可能是一种强调,是一种边界的明确,也有可能是平静的表达。无论是哪种语境,这句话都明显是在和母亲沟通。抱着好奇与探索,我们走进了王食欲的生活,其间更令人惊喜的是,这本书是她和母亲各执笔一章,书写种种过往。从中,我们不仅看到了一个被学习成绩、教育环境裹挟着往前走的孩子,更看到了一位母亲的形象:深爱但忧虑,深谋但无助。现在,我们常常把原生家庭的无力与愤恨摆到谈论区域之内,但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忘了自己的能力,在任何时候,我们都可以成为有力量的人,提取爱的能量,勇敢做自己。
中=《中学生天地》
王=王食欲(作者、自媒体人,出版《妈!这是我的人生》《我在美国做交换生》《妻子是制片人》《生活没有太多眼前的苟且》《潜龙在野:北宋末年大瘟疫》,曾拍摄尘肺病纪录片《不能呼吸的痛》)
中:《妈!这是我的人生》与您之前被熟知的创作主题不同,您是在什么契机下创作这本书的?
王:2021年春天,我在《Vista看天下》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北京第一代“鸡娃”自述:鸡了20年,还是归于平凡》,这篇文章同时发表在公众号“Vista成长实验室”上,2天内阅读量便突破了10万次。后来,有出版社联系我,想更详细地了解其中的故事,提出想请我和妈妈一块写书。很多家长其实都想看看别人是怎么“鸡娃”的,但我想的是让“鸡娃”的家长看到自己的孩子正在想什么,他们的心情又是怎样的,从而搭建起父母和孩子之间沟通的桥梁。
中:您的妈妈虽然很支持您,但还是做了很多违背您意愿的事情,比如取消了古筝、绘画的培训,不同意休学写作,停了艺考的补习等,您认为她是强势的妈妈吗?对她当时的决定您有什么感受?
王:大多数时候,我能理解妈妈的选择,所以她也算不上强势。所有的补习班、培训课,费用高昂,而我妈又掌控着经济大权,所以她能掌握主动权。但如果我主动要报补习班,自己选择更好的老师,她都是支持的。高三的时候,我突然决定要去北京电影学院,要去上艺考培训班,一开始妈妈也给我付了培训费,但后来她又不乐意了,我也觉得自己已经被“师父领进门”了,所以我选择以自学为主。父母的强势一般都在一些小事上,无伤大雅,大多数时候我会坚持自己的选择,他们不支持,但也不会阻挠。
中:据说您在读初中的时候曾有休学写作的打算,最后是被您的妈妈阻挠了吗?
王:我觉得父母的判断很多时候并不准确。通常我会告诉他们我应该朝这个方向发展,然后他们帮我实现。初中计划休学写作但是没成功,这也算是我和妈妈几乎没有矛盾的相处里,一次比较大的争吵。当时我想休学写网络小说,是因为看到这个领域挺有潜力的,但父母不同意,便在当时选择了放弃。读本科的时候,我依然觉得当初应该选择写作。这种后悔更多是出于专业的考量,并非情绪上的后悔。如果当时选择写作,我可能更早地踏入这个行业,抓住了发展的最好时机,或许我的起点会有所不同。而且我认为即使我休学一年,依然能够考上四中,所以这个决定让我一直有点遗憾。但是,这个决定没有最终实现,也不能归因于年纪小。主要原因在于我对自己的目标不够明确,有些犹豫不决。我是在进了北京市第四中学后,和校外导师如北京电影学院的老师见面交流后才逐渐有了清晰的职业方向。
中:您进入北京电影学院后,对自己人生的未来规划很清晰,您具体是怎么做到的?
王:北京四中为我提供了很好的生涯教育支持,安排了很多与不同学长学姐见面的机会,这让我有机会了解不同的职业,更加深入地看见世界的丰富。我更擅长在实践中成长,当我进入电影学院时,学院几乎配备了各类专业的设备。在职场上,这也得到了体现:其他传媒专业的学生很少进入电影行业,也很少参与一线拍摄工作。虽然有些人可能在光线传媒或万达等公司工作,但这些工作相对边缘。因此,从各个方面考虑,我当时想得非常清楚,我要去拍摄,要成为一名一线的创作者,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担任制片人、编剧或策划。当我清楚我想要什么之后,就算父母不理解也阻拦不了我了。
中:在这样对您有高期待、偶尔意见不一致的家庭里,您有没有获得足够的安全感?是否有过被父母放弃的担忧?
王:我觉得我的安全感更多来自自己。对我而言,并不存在担心父母放弃我的问题,相反,我更担心的是我是否会在面临困境时放弃我的父母。父母毕竟有他们自己的人生和局限性,比如我创业需要的资金量很大,他们的工资和退休金无法负担,我也不会要求父母在物质上为我兜底。
中:您从择补习班、择校到择业,整个过程都体现了很强的自主性,在您的成长经历中,您的内驱力来自哪里呢?
王:我的内驱力来自外部环境。在我经历小升初的挫折之后,我深刻地感受到北京升学竞争的严酷。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无论是家长还是孩子,一旦任何一方准备不足,就可能导致孩子失去继续学习的机会,这样的付出与努力便成了徒劳。因此,我开始深入思考如何搞懂择校的复杂门道。相较之下,中考的公平性要高得多,一份考卷就能决定一切。我期望在考卷面前就能握有一个可靠的入学机会,从而不必依赖父母参与这场竞争。在我就读的中学,学校的资源分配存在很大的差距,甚至中学的操场还没有我小学的大,这种巨大的反差感实际上成为一种推动我前进的内驱力。身处北京这样的环境,必须自我激励。有些家庭可能会提前给孩子施加压力,父母也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如果你自己都不努力,就更不用期待其他结果。因为无论考试结果如何,都将是你自己的选择。
中:您在个人成长和职业方向的选择上,会考虑父母的意见吗?受您的原生家庭影响大吗?
王:原生家庭对我的职业影响不大,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情对我的影响更大。创业和旅行时结识的人、吃过的苦,对我的人格塑造更为重要。家庭反而对我的职业选择没有太大帮助。小升初的失败,让我看到了父母能力的局限性,他们没有办法成为载我过河的船,所以我自己要成为这条船。北京四中提供了很好的生涯教育,随后,我在北京电影学院的学习让我成熟起来。
中:您在文章中提到“再怎么‘鸡都成了一个普通人”,最初我对这样的措辞感到困惑,因为在我看来,成为一个普通人并不是一件坏事。为什么您认为这是一件负面的事情呢?
王:与“普通”相对应的一般是“了不起”。而我对“了不起”的定义相对简单,就是那些愿意帮助他人的人。无论是志愿者、医生,还是某个领域的普通员工,只要他们心怀慈悲,能够帮助别人,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我在北京四中被教导:我们所接受的教育受到了资源倾斜,因此我们应当更多地回馈社会。但后来我发现,我无法做到这一点,我甚至觉得社会也无力自救。我曾想去帮助他人,但发现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我去非洲做义工的时候,参与了一个艾滋病项目,好不容易帮助一位老太太开了一个炸土豆摊,让她能够自食其力,但在我离开非洲后不久,她就因感冒去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那种无力感让我觉得我没那么了不起,我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
中:如果学校提供的生涯规划条件有限,个人的家境也很一般,如何拓展自己的职业规划认知呢?
王:其实家长可以引导孩子一同探索网络上不同的人生方向,我们自己也可以。举个例子,在出版行业工作的家庭,平时接触到的人可能也是从事出版的。如果对天体物理萌发了兴趣,可能很难立刻找到清华大学天体物理系的毕业生与其交流,但可以通过网络社交平台找到正在学习该专业的学生,了解他们的日常学习生活,也可以咨询学业规划老师,了解如果想学这个专业应该报考哪所学校。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这些资源,去了解和接触更广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