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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与全球生产网络

2024-06-24乔小勇郑闽荟张瀚元

商业研究 2024年2期
关键词:反倾销

乔小勇 郑闽荟 张瀚元

摘要:在逆全球化与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背景下,区分内外资企业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不同角色地位,以及有效应对不确定性贸易政策带来的冲击,对于探索内外资企业的差异化发展路径具有重要意义。基于反倾销发起方和非涉案方(第三方)视角,采用能够反映内外资企业异质性的AMNE数据库,考察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内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影响效应。研究发现:以反倾销调查衡量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会促进反倾销发起方及非涉案方的外资企业生产网络地位攀升,其中对发达国家、制造业与反倾销发起方境内的外资企业生产网络地位促进作用更显著;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会对发起方及非涉案方的内资企业生产网络地位产生负向影响,其中对发展中国家、非制造业与反倾销非涉案方境内的内资企业生产网络地位抑制作用更显著;被调查国的OFDI会增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正向效应以及对内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负向效应。

关键词: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反倾销;内外资企业异质性;全球生产网络

中图分类号:F74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148X(2024)02-0055-10

收稿日期:2023-09-12

作者简介:乔小勇(1983—),男,河南新郑人,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全球价值链与贸易政策、贸易摩擦与产业安全;郑闽荟(1999—),女,北京东城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贸易壁垒与生产网络;张瀚元(1989—),男,云南楚雄人,讲师,博士,研究方向:国际贸易理论。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全球生产网络重塑视角下中国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的路径与政策研究”,项目编号:23AGL036。

一、引言

20世纪90年代以来,全球价值链(GlobalValueChain,GVC)分工体系逐渐替代传统生产活动,通过全球生产网络(GlobalProductionNetwork,GPN)将各国之间的生产要素流动紧密联系在一起,不仅成为诸多国家经济发展的动力机制,还增强了世界各国产业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但近年来国际政治格局不断变化,国际经济环境日益复杂,逆全球化浪潮的逐步凸显,加剧了世界经贸环境的不确定性。伴随全球经济稳定性的减弱、全球治理体系的重塑,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下的全球生产网络也在不断重构。一方面,由于“逆全球化”与“不确定性”的冲击影响,全球生产网络逐渐以本土内资企业为主导,呈现本土化、区域化的演变趋势;另一方面,跨国公司(即东道国境内的外资企业)作为全球生产网络中的主要参与者与协调者继续推动经济全球化的持续发展,本土企业和跨国公司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异质性特征不断凸显。网络中心度可以衡量不同国家不同产业在整个生产网络中的影响力[1],反映了来自该产业的供给冲击对全球各国的各个产业的产出波动的传导能力[2]。因此,本文利用网络中心度探究贸易政策不确定性造成的冲击是否会对外资企业和内资企业形成的全球生产网络产生异质的重构效应,判断贸易保护主义是促进还是抑制外资企业对全球化的推动作用。

当前,中国正处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关键时期。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虽然各国之间的贸易政策承诺稳定性降低,但中国依靠完整的制造业供应链体系逐渐成为全球中间品的最大供应国,在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趋势下,中国频繁遭受反倾销等贸易政策的负面冲击,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所带来的风险也在不断攀升[3]。欧美针对中国的反倾销调查频繁发生,反倾销案件从立案、调查、初裁、终裁、复审等各个环节的差异性以及各个国家的自由裁量行为为反倾销政策本身赋予了不确定性的性质,随着中国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嵌入程度不断深化,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带来的冲击与影响,也将沿着全球生产网络之间的连接路径进行上下游的传递。

全球生产网络作为一种特殊的组织形式,区别于以往一系列独立的海外投资活动,其通过全球价值链的链接跨越了国家边界,在不同国家纵向分散的经济活动聚集体内部和之间产生影响,并对不同层次的生产活动参与者进行整合与联系[4]。有关全球生产网络内容的议题已经形成了系统性的研究,Henderson等(2002)[5]在全球商品链的基础上,提出了全球生产网络的概念并构建框架,随着全球生产网络研究的不断深入,其框架体系也在逐渐完善与细化。Lanza等(2019)[6]构建了包含影响因素、挑战、使能因素的GPN框架,并研究了制造业公司在全球生产网络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在经济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全球生产网络主要应用于传统贸易领域和增加值分解领域。由于全球生产网络与全球价值链分工的紧密结合,部分学者基于贸易视角构建了GVC分解框架[7-8]。而Wang等(2021)[9]和祝坤福等(2022)[10]基于生产视角将跨国公司纳入GVC分解框架中,将理论分解框架细化到内外资企业异质性层面,进而可以深入探讨不同性质的企业在GVC生产活动中的差异。

当前,对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研究主要从理论基础、影响效应、度量方式等方面展开。Handley(2014)[11]从关税政策视角,基于企业异质性模型,探究了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出口企业的影响。Osnago等(2015)[12]的研究也说明了贸易政策的不确定性是出口的一个重要障碍,而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减少也会引起企业进入和退出精细产品级市场的出口活动[13]。在服务出口二元边际问题上,已有学者通过对中国与43个贸易伙伴国数据进行研究,验证了贸易伙伴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会抑制中国服务出口二元边际[14]。在度量方式上,现有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两种,即新闻报道的文本分析法和关税度量法,当前有关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研究较少将非关税政策的实施纳入考察体系中,而非关税政策以反倾销为代表的研究内容较为丰富,且主要集中于传统的贸易问题。例如有学者发现反倾销措施并未对进口国国内行业产生有效的贸易救济作用,同时,对进口国而言,大部分的市场份额只是从反倾销调查出口国让渡给了未受指控的其他出口来源国。Wang等(2019)[15]从全球价值链视角入手,指出贸易伙伴发起的反倾销措施限制了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的进程。

对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与全球生产网络之间关联的领域,仍需进一步探索。现有文献显示政策不确定性对金融网络的相关性显著下降[16]。在研究非关税壁垒的反倾销领域,Shu(2008)[17]的研究表明了反倾销治理的关键取决于跨国生产网络的形成,而Menon(2013)[18]的研究证明了自由贸易协定(FreeTradeAgreements,FTA)与全球生产网络之间的联系的脆弱性。从微观层面分析,贸易政策维度的衡量取决于企业异质性及其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地位,同时位于全球供应网络非核心区域的出口商非常重视争端解决程序[19]。

通过文献梳理发现,第一,有关全球生产网络的影响动因研究尚未涉及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带来的冲击和影响;第二,现有研究对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度量方式没有考虑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问题;第三,关于全球生产网络问题的探讨,未将内外资异质性企业纳入全球生产网络的构建中。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如下:第一,以反倾销调查事实构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标的代理变量,探究反倾销调查引发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发起方和非涉案方的异质性企业(外资企业与内资企业)层面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影响;第二,考察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于反倾销调查的发起方和非涉案方境内的内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异质性效应,丰富了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效应的研究范围,拓展出新的研究视角;第三,本文利用可以细分内外资企业异质性的AMNE数据库,通过PageRank算法测算内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更加细化全球生产网络结构,可以更清晰地反映出其内在的影响机理。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本文的研究视角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直接关联方和间接关联方展开,其中直接关联方代表反倾销调查的发起方与被调查方,而间接关联方则代表非涉案方(第三方)。由于内资企业与外资企业在组织架构、经营模式和市场范围上都存在很大的差异,因此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加剧时两者的全球生产网络会受到不同的影响。首先对于内资企业而言,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增加会迫使企业进行供应链调整,为了规避风险去寻找新的供应商、生产基地或市场,进而面临额外成本的增加和经营风险,降低内资企业的盈利能力和竞争力,并导致其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地位下降;同时,反倾销调查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上升可能会使被调查国采取类似的反制措施,导致内资企业的市场准入障碍增加、在被调查国市场的销售受到限制,这将使得内资企业的竞争压力增加、原有市场份额减少、外部市场扩张潜力降低,致使其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地位下降。对于外资企业而言,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加剧会使其将注意力转向本国市场发展,以减少对外生产和贸易的风险,促使其在本国市场扩大生产规模和业务往来,从而提升其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地位;外资企业通常具有较为完善的供应链体系和总部管理体系,通过灵活的管理和资源配置可以帮助外资企业更好地应对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从而使其全球生产网络中占据更为优势的地位。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加剧会降低内资企业的全球生产网络地位,提升外资企业的全球生产网络地位。

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直接关联方与间接关联方境内的内外资全球生产网络地位会产生不同的影响效应。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上升会导致来自被调查国市场的进口减少或受限,从而减少了被调查国的企业在反倾销调查进口国境内的市场份额,给发起方进口国境内的外资企业创造了市场机会,使得发起方境内的外资企业可以通过扩大生产规模来填补进口,进而提升其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地位。但间接关联方境内的外资企业通常拥有多个市场和供应链来源,不会完全依赖被调查国市场,可以通过生产转移来规避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上升带来的影响,因此对于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上升对于非涉案方境内外资企业的全球生产网络地位影响并不明显。对于发起方境内的内资企业而言,由于发起方境内的市场保护效果可以使得内资企业在发起方境内市场中仍有较强的竞争优势,同时内资企业通过本土的供应链优势能够更好地适应反倾销政策的变化,调整生产布局,使其在全球生产网络的地位受到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冲击效果并不显著。而在第三方境内的内资企业面对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上升时,可能会遭受来自被调查方市场的竞争压力转移,一些具有技术和生产优势的被调查国企业可能会试图进入第三方市场参与竞争,导致第三方境内的内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下降。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会对反倾销发起方境内的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对非涉案方境内的内资企业的全球生产网络地位产生显著的负向影响。

根据传统国际直接投资理论,东道国的贸易保护政策和贸易救济措施会推动企业以对外直接投资的方式进入目的市场。同时,水平对外直接投资理论中的就近-集中权衡模型指出,当反倾销被调查国面临贸易壁垒加剧的情况时,其会放弃规模经济带来的收益,转而通过对外直接投资的形式来规避贸易壁垒造成的损失。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上升则会阻碍被调查国企业对于目的市场的出口,可能会产生跨越投资效应,进而以对外直接投资的形式进入进口国市场。这种行为将会挤占进口国境内的内资企业在本土市场的机会,同时被调查国企业积极拓展海外市场还会加剧其内资企业竞争压力,因此将会加剧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于内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负向影响。但对于进口国市场的外资企业而言,影响效果恰恰相反。被调查国的对外直接投资会扩大进口国的外资规模,也会将其优质的供应链和生产体系通过直接投资的方式进入进口国市场,并提升外资企业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加剧的大环境下在生产要素上的获取与控制能力,从而加剧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于外资企业在全球生产网络中地位的正向影响。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3:反倾销被调查国的对外直接投资可以强化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于发起方和非涉案方的内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负向影响,同时也会强化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上升对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正向影响。

三、模型测度

(一)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测算及现状分析

本文从行业层面视角出发,将时间维度纳入指标构建,测算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根据Tornqvist等(1985)[20]对衡量相对差异的统计指标的定义,公式(1)作为本文衡量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时间维度上相对差异的参考基础。

Δx1Δx2=(x1-x2)12(x1+x2)(1)

同时,借鉴Mayer等(2021)[21]和Aghion等(2022)[22]将统计学中的相对差异指标应用到经济学领域,用来衡量企业受到的需求冲击以及贸易冲击的测算指标的思路,本文从产品层面进行数据匹配后加总到行业层面,测度外国对华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冲击,从国家-行业-时间维度上,构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标,如公式(2)所示:

ADUi,h,t=ADi,h,t-ADi,h,t-112(ADi,h,t+ADi,h,t-1)(2)

其中,ADUi,h,t为t年i国h行业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用各国针对中国产品发起反倾销条数的变动率来表示;ADi,h,t表示t年中国h行业遭受i国反倾销的产品条数;ADi,h,t表示t-1年中国h行业遭受i国反倾销的产品条数。由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本身所具有的非负性质,本文在构建指标时对分子差值取绝对值进行衡量。为了规避可能产生的双向因果关系而导致内生性问题,本文采用滞后一期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lADUi,h,t)作为实证研究的核心解释变量。

图1对华反倾销调查案件分年份整体情况

上述测算指标是基于反倾销政策进行构建的,由此对2005—2016年的中国受到各国反倾销调查的案件情况进行分析,以期从本质上抓住其政策不确定性的内在因素。从图1整体趋势上看,各国对华反倾销调查处于上升阶段,其中2008年出现第一次对华反倾销调查的小波峰,达到79起。而2010年对华反倾销调查案件下降到46起,处于整体趋势中的波谷位置,到2016年达到了观测期内的最高值92起。在12年的时间中有6年都是印度为最多发起国家,且占比均达到1212%以上。在行业层面,国外针对中国反倾销的行业集中在化学品C20行业、医药产品C21行业和基本金属C24行业。本文同样分析了对华反倾销调查案件分国家情况,但由于篇幅限制未作报告。

(二)内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测算

本文将区分一国境内的内资企业与外资企业的生产活动纳入全球生产网络中,其中外资企业表示跨国公司在东道国境内分支机构,内资企业则代表东道国境内的本土企业,并且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直接关联方与间接关联方视角出发,应用AMNE数据库的投入产出表的中间生产要素数据构建了内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参考吕越和尉亚宁(2020b)[23]提出的PageRank算法,根据给定的所有节点的PageRank(0)值均应满足∑iPageRank(0)it=1的条件,其中i表示为网络中的节点,t表示时间,通过测算的PageRank中心度指标衡量58个国家及经济体中34个行业的外资企业和内资企业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地位。同时,对以往的PageRank测度指标进行修正,将节点之间的中间生产要素的权重纳入PageRank中心度指标测算中,弥补以往测算中对中间生产要素流动数量权重的忽略,公式如(3)—(5)所示:

PageRank(k)=(A-ij)TPageRank(k-1)=((A-ij)T)KPageRank(0)(3)

A-ij=dAij+(1-d)1NeeT,e=1,1,…,1T(4)

aij=

WijOutij,Outij>0,且有节点i到节点j的边

0,Outij>0,且没有节点i到节点j的边1N,Outij=0(5)

其中,PageRank(K)表示第K次迭代;Aij为本文构建的全球生产网络矩阵;d为阻尼因子;A-ij为按照d概率处理的矩阵,使得所有元素都可最终收敛;N是节点总数;Wij表示节点间的边权重;Outij表示节点j的出度中心度;aij为A-ij的组成元素,表示各个节点之间的联系。

因此,通过上述测算方法,可以构建外资企业的全球生产网络地位指标F_PageRank(k)iht,计算公式如(6)所示:

F_PageRank(k)iht=1-dN+d∑Nj=1F_ajgt,ihtF_PageRank(k-1)ihtF_Outjgt,iht(6)

其中,i、j表示国家,g、h表示行业,t表示年份;阻尼因子d,设定为085;N为节点总数;Outjgt,iht表示节点jgt的出度中心度;F_PageRank(k)iht代表了i国h行业的外资企业在t年接受上游企业中间生产要素投入后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地位,反映其对中间生产要素的控制和吸纳能力。F_PageRank(k)iht值越大,说明其在全球生产网络中越趋近于中心重要位置,吸纳中间生产要素的能力也就越强。同时,本文也构建了各国各行业内资企业生产网络地位指标,计算公式如(7)所示:

D_PageRank(k)iht=1-dN+d∑Nj=1D_ajgt,ihtD_PageRank(k-1)ihtD_Outjgt,iht(7)

用D_PageRank(k)iht表示t年i国h行业内资企业的网络地位,其余指标遵循上述算法,用前缀字母D加以区分。

图22008年全球内外资企业生产网络PageRank图图32016年全球内外资企业生产网络PageRank图

(注:图中包含中国香港地区、中国台湾地区)

本文利用Gephi软件分别绘制了2008年和2016年58个国家及经济体和世界其他国家(ROW)的区分内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结构图,如图2和图3所示。从整体上看,全球生产网络是以内资企业作为主导力量,外资企业虽然在不断的发展,但其全球生产网络地位仍然较低。2008年美国、中国、德国的内资企业占据网络核心区域,但地位优势仍以美国为首。外资企业在全球生产网络中也是由美国、中国、德国作为主导中心,并且美国境内的外资企业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地位优势较为突出。而在2016年中国的内资企业已经跃升至可以与美国的内资企业并驾齐驱的全球生产网络核心位置,同时中国的外资企业在2016年的全球生产网络中地位也有所提升,但仍然略逊色于美国境内的外资企业地位。

四、模型构建、指标选取与数据来源

(一)模型构建

为考察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内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影响效应,本文构建基准模型如公式(8)、(9)所示:

F_PageRank(k)iht=α0+α1lADUi,h,t+α2Controli,h,t+λh+λt+εi,h,t(8)

D_PageRank(k)iht=θ0+θ1lADUi,h,t+θ2Controli,h,t+λh+λt+εi,h,t(9)

其中,i、h、t分别代表国家、行业、年份。被解释变量F_PageRank(k)iht表示反倾销发起方和非涉案方的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D_PageRank(k)iht表示反倾销发起方和非涉案方的内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核心解释变量为lADUi,h,t代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标;Controli,h,t表示控制变量的集合;λh和λt分别代表行业固定效应以及时间固定效应;εi,h,t表示误差项。

(二)指标选取

1贸易政策不确定性

本文构造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使用滞后一期的各国对华反倾销产品条目数的变动率来表示,构造原因如下:从贸易壁垒视角出发,综合考虑了反倾销政策时间维度上的变化,并选择滞后一期的指标数据作为核心解释变量,规避了由于双向因果关系产生的内生性问题,可以更好地贴合本文问题的研究。

2内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

本文基于AMNE数据库,选取58个国家及经济体的中间生产要素使用矩阵,构建区分内外资企业异质性的全球生产网络,运用PageRank算法测算中心度指标作为衡量各国各行业内外资企业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地位,并将中间生产要素使用权重加入PageRank指标构建中。

3控制变量

本文选取的国家层面控制变量包括:关税税率(Tax),用各国及经济体所有产品简单平均税率表示;国内生产总值(lnGDP),用各国及经济体GDP取对数表示;各国出口总额(lnexport)用各国出口总额的对数值表示;首都距离(lndistcap)用CEPII数据库中各国及经济体与中国之间的首都距离取对数值表示。行业层面控制变量为:行业总产值(lnGO),用各国及经济体分行业总产值的对数表示;行业生产效率(lnIPro),使用行业增加值与就业人数比值取对数表示;行业要素密集度(IFI),用劳动报酬除以行业总产值进行表示。

(三)数据来源与数据处理

本文数据主要来源于2005—2016年的AMNE数据库、临时贸易壁垒GAD数据库以及WorldBank数据库、CEPII引力数据库、WIOD社会经济账户、Hoftsede数据库。特别地,为了匹配反倾销数据与区分内外资企业异质性的全球生产网络相关数据,本文通过临时贸易壁垒GAD数据库中对各国对华反倾销产品种类,保留HS6位编码,通过CPC2和ISICRev4编码匹配到AMNE数据库中34类行业代码上,进而得出中国各行业遭遇反倾销的产品条目数,从而测算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

五、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

本文的主要研究目标是分析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区分内外资的异质性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产生差异化影响。表1列(1)和列(2)分别展示了被解释变量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F_PageRank)和内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D_PageRank)的估计结果。其中列(1)显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系数为00538,表明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会提升外资企业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地位;列(2)的回归结果显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系数为-01253,并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说明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会降低内资企业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地位。因此,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于内外资企业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地位影响具有异质性,可以验证本文的假说H1。

(二)内生性问题

为了进一步解决模型可能存在的遗漏变量偏差所导致的内生性问题,本文采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进行回归分析。首先,选取非正式制度距离作为工具变量进行回归分析,利用Hoftsede数据库从6个维度对一国文化价值进行衡量,并根据Kogut和Singh(1998)[24]提出的距离计算方法测算非正式制度距离指标,计算如公式(10)所示:

ISDistancei=16∑6j=1(Hij-Hcj)2Vj(10)

其中,ISDistancei表示i国与中国之间的非正式制度距离,Hij表示i国在j维度的非正式制度指标,Hcj表示中国在j维度的非正式制度指标,Vj表示j维度非正式制度指标的方差。非正式制度距离中包含不确定性规避的衡量指标,与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具有较强的相关性,而国家层面的非正式制度距离可以满足工具变量的排他性设置,对行业而言具有相对外生性。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其中列(1)显示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内生性检验结果在1%的置信区间上显著为正,列(2)显示内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内生性结果检验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均与基准回归结果保持一致。

同时,考虑到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为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标,根据王孝松等(2017)[25]提出的中国产品的国际市场价格是外国发起对华反倾销的直接动因,因此本文使用非正式制度距离(ISDistance)与行业产出价格指数(Price)共同作为工具变量进行内生性检验。表2的列(3)和列(4)分别表示外资企业与内资企业的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内生性检验结果,均在1%的置信区间显著,且与基准回归的影响关系保持一致,可以进一步检验模型的内生性问题。两种内生性检验方法的Kleibergen-PaaprkLM统计量均在1%的水平上拒绝了“工具变量识别不足”的原假设,Kleibergen-PaaprkWaldF统计量拒绝了弱工具变量识别检验。Sargan检验的P值均大于01,说明工具变量不存在过度识别,工具变量的选取具有有效性。

(三)稳健性检验

为了进一步验证回归结果的可靠性,本文采用了更换核心解释变量、增加控制变量和对核心解释变量的缩尾等三种方法进行稳健性分析。表3的列(1)和列(2)为更换核心解释变量的稳健性检验,本文构造了是否发起反倾销调查的二值变量(ADNY),根据他国对中国某行业发起反倾销条目数量大于0,则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列(3)和列(4)为增加控制变量后的稳健性检验,将经济自由度指数(EFI)加入控制变量中。列(5)和列(6)显示将核心解释变量进行缩尾处理后再对方程进行回归的结果。三种方法的回归结果均表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升高既会引起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上升,也会使内资企业的全球生产网络地位下降,证明了模型的稳健性。且前两种稳健性检验方法的回归系数增大,说明原有模型低估了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带来的影响幅度。

(四)异质性检验

1国家及经济体发展程度的异质性分析

本文根据世界银行对发达国家及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及经济体的划分进行识别,通过分组回归的方式分别探讨外资企业与内资企业在不同国家及经济体中产生的异质性结果。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由于发达国家通常具有较庞大的市场规模和较高的技术创新水平,可以吸引更多外资企业在发达国家境内开展生产活动,抵挡部分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冲击,因此发达国家境内外资企业在5%置信水平上呈正向显著;而发展中国家的市场规模较小,灵活性与适应能力较弱,难以有效应对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加剧的冲击,因此在发展中国家境内的外资企业回归结果并不显著,且系数为负。

2基于行业分类的异质性分析

从表5中可以看出,列(1)和列(2)为外资企业在制造业与非制造业分类下的回归结果,其中由于制造行业的外资企业拥有全球规模的生产能力和市场,可以支撑其在政策波动情况下仍然具有稳定的市场地位和对生产要素的吸纳能力,因此在制造行业中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波动增加会对外资企业的生产网络地位在10%置信水平下产生正向影响;而非制造业的外资企业往往依靠高度技术化的产品或服务产生经济效益,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提升的情况下,对冲击的抵抗能力较弱从而对其地位造成显著负向影响。列(3)和列(4)显示了内资企业在制造业与非制造业分类下的回归结果,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制造业的内资企业的生产网络地位影响并不显著,影响系数为负;而非制造业的内资企业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增强的影响下会降低其在生产网络中的地位。

3基于研究的国家视角异质性分析

由于本文的研究视角基于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直接关联方与间接关联方,具体探究了反倾销调查的发起方与非涉案方(第三方)境内的内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变化,因此在反倾销调查中不同国家及经济体的角色差异也会造成不同的影响效果。反倾销发起方在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中起到了直接的影响作用,而非涉案方的影响作用相对间接,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上升会对发起方境内的外资企业生产网络地位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而对第三方境内的外资企业生产网络地位影响并不显著;同时,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于第三方境内的内资企业产生了显著的负向影响,而对发起方境内的内资企业生产网络地位影响并不显著,验证了本文的假说H2。

(五)机制检验

本文通过构建核心解释变量与被调查国对外直接投资的交互项进行机制检验分析,构建的计量模型如公式(11)、(12)所示:

F_PageRank(k)iht=α0+α1lADUi,h,t+α2lnOFDI+α3lADUi,h,t×lnOFDI+α4Controli,h,t+λh+λt+εi,h,t(11)

D_PageRank(k)iht=θ0+θ1lADUi,h,t+θ2lnOFDI+θ3lADUi,h,t×lnOFDI+θ4Controli,h,t+λh+λt+εi,h,t(12)

其中,lnOFDI表示为取对数后的中国对其他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情况,表7显示被调查国的对外直接投资对内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机制检验结果,从去中心化的交互项结果可以看出,被调查国的对外直接投资促进了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于外资企业的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正向影响,并且能够促进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内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负向作用,可以验证本文的假说H3。

六、结论与启示

本文运用AMNE数据库、临时贸易壁垒GAD数据库、世界发展指标数据库等,基于内外资企业异质性视角,通过测度反倾销引致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标与内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指标,探究其内在的影响效应,研究结论如下:(1)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显著提升了外资企业的全球生产网络地位,但对其内资企业的全球生产网络地位起到显著的负向作用,其结果在多种稳健性检验后依然成立;(2)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不同分类下的内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有异质性的影响,其中对发达国家、制造业与反倾销发起方境内的外资企业生产网络地位促进作用更显著,对发展中国家、非制造业与反倾销非涉案方境内的内资企业生产网络地位抑制作用更显著;(3)被调查国的对外直接投资可以促进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外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正向影响,同时也促进了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内资企业全球生产网络地位的负向影响。

根据研究结论,本文得出下述启示:第一,世界各国应当减少引致不确定性加剧的贸易政策,防止单边主义与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事态愈演愈烈,应当加强各国之间的正向联系、协同发展,避免贸易政策带来的不确定性后果对各国本土企业的负面冲击,有助于世界各国内资企业的发展和地位攀升,同时也能够提高其在产业链供应链中的影响力。第二,中国在全球生产网络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通过生产网络的互联互通,可以通过对外直接投资的方式将中国制造业优质的产业链与供应链带入到世界各国,提升其国内的外资企业力量与规模,因此,制定与中国友好的贸易往来政策以及建立投资准入标准是十分必要的。第三,为了更好地应对当前国际动荡的经济形势和不稳定性、不确定性加剧的贸易环境带来的冲击,内资企业应该加快生产效率的提升,提高企业的抗风险抗冲击能力,同时国家应对内资企业给予一定扶持与保护,加快构建稳定的产业链供应链系统,提高产业链供应链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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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dePolicyUncertaintyandGlobalProductionNetworks

——BasedonthePerspectiveofHeterogeneityofDomesticandForeignFirms

QIAOXiaoyong,ZHENGMinhui,ZHANGHanyuan

(CollegeofEconomicsandManagement,BeijingUniversityofTechnology,Beijing100124,China)

Abstract:Underthebackgroundofanti-globalizationandtheriseoftradeprotection,distinguishingthedifferentrolesandpositionsofdomesticandforeign-ownedenterpriseswithdifferentownershipintheglobalproductionnetwork,aswellasthedifferentimpacteffectsinthefaceofuncertainpolicyshocks,canbetterexplorethedifferentiateddevelopmentpathsofdomesticandforeign-ownedenterprises.Basedontheperspectivesofanti-dumpinginitiatorsandnon-involvedparties(thirdparties),andusingtheAMNEdatabasethatcanreflecttheheterogeneityofdomesticandforeignenterprisesfrom2005-2016,weexaminetheimpacteffectsofanti-dumping-inducedtradepolicyuncertaintyonthepositionofdomesticandforeignenterprisesintheglobalproductionnetwork.Thestudyfindsthat:tradepolicyuncertaintyasmeasuredbyanti-dumpinginvestigationspromotestheproductionnetworkpositionofforeign-fundedenterprisesinboththeinitiatingandnon-involvedpartiesofanti-dumpinginvestigations,withamoresignificanteffectontheproductionnetworkpositionofforeign-fundedenterprisesindevelopedcountries,manufacturingindustries,andtheinitiatingpartyofanti-dumpinginvestigations;tradepolicyuncertaintynegativelyaffectstheproductionnetworkpositionofdomestic-fundedenterprisesinboththeinitiatingandnon-involvedparties,withamoresignificantinhibitoryeffectontheproductionnetworkpositionofdomestic-fundedenterprisesinTradepolicyuncertaintyhasanegativeimpactontheproductionnetworkpositionofdomesticfirmsinboththeinitiatingandnon-involvedparties,withamoresignificantdampeningeffectontheproductionnetworkpositionofdomesticfirmsindevelopingcountries,non-manufacturingindustriesandnon-involvedpartiesofanti-dumping;andOFDIintheinvestigatedcountryreinforcesthepositiveeffectoftradepolicyuncertaintyontheglobalproductionnetworkpositionofforeignfirmsaswellasthenegativeeffectontheglobalproductionnetworkpositionofdomesticfirms.

Keywords:tradepolicyuncertainty;anti-dumping;AMNE;heterogeneityofdomesticandforeignfirms;globalproductionnetworks

(责任编辑:赵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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