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贵：孩子不是不喜欢读书，而是不喜欢读家长逼迫他读的书
2024-06-18石河
石河
【人物名片】
李希贵，北京第一实验学校校长。历任山东省高密四中校长、高密一中校长、高密市教委主任、山东省潍坊市教育局局长、教育部基础教育质量监测中心负责人、北京十一学校校长；兼任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教育部基础教育教学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委员。著作有《为了自由呼吸的教育》《面向个体的教育》等。
有大量阅读作铺垫，孩子的认知高度会超出实际年龄。应该说，他们是用自己的阅读、积累、感悟，提高了语文成绩
笔者：您有个观点，说阅读比上语文课更管用。您曾是语文老师，这样说不觉得有些尴尬吗？
李希贵：确实尴尬，但是事实。20世纪80年代初，我作为中学语文老师，遇到了好些尴尬呢。
那时，我在山东高密四中工作。有一年高一新扩了两个班，没有语文老师，学校只好让其他班的语文老师来代课。但是每个语文老师都有自己的教学任务，再带别的班力不从心。无奈，这两个班的语文课，就让学生自修，要么去图书馆读书，要么把图书馆的书借到教室读。一学期结束，全年级期末考试。我们都为这两个班的语文成绩捏把汗，试卷一批出来，却意外发现：这两个班的语文基础知识成绩不比平行班低，阅读和写作成绩比平行班还略高一些。这让我开始思考：我们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辛辛苦苦地讲了一学期，到底有什么用？
带着这样的思考，1995年我来到高密一中。在这里，我又遇到一件事。
一个大一新生给没考上大学、正在一中复读的昔日同学写信，介绍学习经验。提及语文，他写道：“你可千万别上当！语文老师讲的那些都没用。”由于这个同学在课堂上读信，信被班主任没收了。班主任回到办公室，当众念了这句话，老师们沉默了好长时间。
为了验证这句话，那学期期末，我让上初一的儿子和上初中毕业班的侄女参加了高三语文考试。结果，高三两个复读班的语文平均成绩是84.5分，而这两个孩子分别考了82分和85分。这两个孩子的试卷，我至今保存着。
笔者：这两个孩子距离高三，一个差5年一个差2年，中间几年的语文课都没上，为什么考分跟高三复读班的学生差不多？
李希贵：我觉得，是因为他们从小就开始阅读适合他们年龄的图书。他们都喜欢阅读，随着年龄增长，他们书架上的书也不断增加。有时，我买书的速度跟不上他们阅读的速度，他们就把我的书拿去读。
我儿子上初中时崇拜戴高乐，《戴高乐传》有三个版本，他一样买一本，比照着读，还细心地找出同一场战争，哪个版本写得更好、哪个版本写得有问题。
有大量阅读作铺垫，孩子的认知高度会超出实际年龄。应该说，他们是用自己的阅读、积累、感悟，提高了语文成绩。
阅读是语文的生命，如果没有阅读作基础，语文的其他能力是很难提升的
笔者：说起语文能力，我们就想到“听说读写”。您这么强调“读”的重要性，那么“读”前面的“听”和“说”，难道就不重要吗？
李希贵：重要，但是如果没有阅读作基础，语文的其他能力是很难提升的。
我曾在中学生中做过调查：在语文学习中，对你帮助最大的事是什么？
有人说是自己登台讲了一节课，有人说是当上了校刊编辑，有人说是长期坚持做剪报、写周记，就是没人说是老师的语文课讲得好。
这个结果耐人寻味。
阅读是语文的生命，但是传统的语文授课方式因为烦琐的环节影响了孩子的阅读，让孩子感觉不到语文的魅力。
比如，语文课上学习朱自清的《春》。
老师：“同学们，请打开书的第某某页，读一下文章的名字。”
学生：“春。”
老师：“这篇文章的作者是谁啊？”
学生：“朱自清。”
老师：“读一读下面的注释，朱自清是哪里人啊？”
学生读注释。
老师：“这篇文章的写作背景是什么啊？”
…… ……
这种讲课方式把孩子本来该有的阅读时间都搞没了。
大家都知道，世界上每年读书最多的是以色列人，平均达到64本，而我们国家平均不到1本。
好在我国教育部及时看到了语文教学的弊端，经过教改，如今中小学语文课堂活泼多了，各学校都开始鼓励孩子多读课外书，增加阅读量。
笔者：中小学生应该有多少阅读量呢？
李希贵：很多名家根据自身经历，对这个问题提出过建议。
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张光斗说：“如果一本书10万字，那么每个中小学生每年读40本书，一年就是400万字。”
《小布头奇遇记》的作者孙幼军说：“以每本书10万字计算，中小学生每月至少应该读一本，认真地读，而不是走马观花，能读两本更好。”
教育部原副部长柳斌说：“每天课外读一篇千字文，这是基本要求。如果能做到，一年内可读36万字，12年可读430多万字。所以，中小学生阅读500万至1000万字是合适的。”
上海市要求学生在义务教育阶段阅读4000万字，即9年读400本书，平均每人每年读45本书左右。
很多家长带孩子去书店，一买就买提高成绩的书、马上见效的书和家长自己喜欢的书。所以，孩子不是不喜欢读书，而是不喜欢读家长逼迫他读的书
笔者：孩子在不同年龄段需要读不同的书吗？
李希贵：有个经典说法，可以用来说明不同年龄段读不同书的重要性。
孩子3岁时看爸爸：“爸爸真伟大，什么都知道，不仅认识1，还认识2和3。”孩子到了青春期：“爸爸有时候也不行。”孩子到了20岁：“爸爸太迂腐，没办法沟通。”孩子到了30岁，提及爸爸，有点遗憾：“老头子当年要是和我一样，早赚发了！”孩子到了40岁：“爸爸说的似乎有一定道理。”孩子到了60岁，对爸爸又崇拜上了：“姜还是老的辣，我当初要是能听爸爸的话就好了！”
这种规律同样适合阅读。孩子在不同年龄段，对阅读有不同的理解。
孩子刚上小学，你让他读名篇范文，他根本不喜欢。小学生应该读童话故事、历险游记等。孩子什么时候会喜欢名篇范文呢？得到初二，心智更成熟，有了一些阅历，这时才会喜欢名篇范文的情调，而《读者》杂志往往成为这个年龄段孩子的首选读物。
笔者：有家长反映，别人家的孩子都很喜欢读书，就自己家的孩子不喜欢读书。怎么办？
李希贵：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哪个孩子不喜欢读书。
很多孩子不喜欢家长推荐的书，是因为家长是从成人的角度看，认为这些书很好，而没有从孩子的角度看。
很多家长带孩子去书店，一买就买提高成绩的书、马上见效的书和家长自己喜欢的书。所以，孩子不是不喜欢读书，而是不喜欢读家长逼迫他读的书。
笔者：明白了。那么，家长除了要买孩子喜欢的书外，还要注意什么？
李希贵：家长还要注意4点。
1. 规避购书时的几个误区
现在出版界有一些误区，比如把名著改编成连环画。这种做法其实会害了孩子。
我曾问10个学生：“喜不喜欢《红楼梦》？都什么时候读的《红楼梦》？”
结果，有7人说喜欢。他们都是在初三至高二之间读的。
有3人说不喜欢。说不喜欢的人，都是在小学或初一看的连环画，当时看了不喜欢，以后连原著也不愿意再读。所以，家长一定要把好东西在恰当的时间节点送给孩子。
还有些名著有特定内涵，不适合孩子读。我始终不建议孩子读《水浒传》，因为没有一定阅历的人读《水浒传》，是会出问题的。书里的江湖义气、打打杀杀，会误导孩子。
再一个就是，有出版社觉得名著太厚，孩子读不了，于是把名著缩写后让孩子读。结果，情节一删减，人物就不丰满了，名著的精华很难保留。除非缩写得特别好，否则不建议孩子读缩写本。
另外，要警惕不够通俗的少儿科普书籍。按说少儿科普书籍要写得通俗易懂才是，但是有些读物顶着少儿科普的名头，却写得艰涩难懂。记得有本科普读物，里面谈到矿石，说矿石是指一种在现有的技术和经济条件下，能够从中提取有用成分的自然矿物聚集体。什么是矿物聚集体？家长都不明白，何况孩子。
2. 降低期望，不带任何附加条件
有个同事告诉我，他的外甥女不喜欢旅游。因为一旅游，妈妈就让她写游记，所以她坚决不旅游。快到暑假了，妈妈想带她出门旅游，怎么动员她都不答应，就让孩子的舅舅去动员，结果也没成功。
阅读也如此。如果一阅读，家长就让写读后感，孩子慢慢就不愿意阅读了。因此，家长千万别着急，等孩子有了阅读量，你不让他写，他也会写。家长要学会等待，要有耐心，慢慢地去滋养孩子。
3. 让孩子找到阅读的成就感
阅读过程中，家长要让孩子找到阅读的成就感。比如，关注孩子的课堂学习，先让他读与课文有关的读物，这样等他再学该课文时，感觉就不一样了。
再比如，孩子在追某个电视连续剧，家长给他买本同名小说。他边看电视剧边读原著，两相比较，就有了和朋友聊天的话题和指点的资本，这样他会特别有成就感。
另外，组织家庭读书会或小伙伴读书会，也能让孩子找到阅读的成就感。
4. 在家族中引导孩子阅读、分享
在新加坡，学校的教室里、走廊上，常常贴有学生的读书完成量。比如，这学期要读20本书，读完的同学表格内贴的是红苹果，没读完的同学表格内贴的是青苹果。家长可以借鉴这种做法，在家族中开展读书竞赛，引导孩子和表姐妹们或堂兄弟们一起阅读、分享。
【编辑：杨 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