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家有说有笑，为何一出门就一言不发？

小单

面对老师的批评，小君张口结舌，辩白不得，急得哭起来，索性弯腰在纸上写出答案，举起来给老师看，证明自己没有偷懒

小君是一名小学二年级女生，因为性格过于内向，难以融入班集体，在妈妈苗女士的陪同下来到心理诊所咨询。

苗女士告诉我，小君很聪明，只是过于腼腆，在家能与妈妈正常交流，背诵课文也很流利，但一出门就躲在妈妈的后面，见了熟悉的邻居也不打招呼，连笑一下、点点头都不肯。

“这些我都忍了，但她在学校一言不发实在让人恼火。”苗女士气咻咻地说，“同学找她说话，她拒绝交流，只会点头、摇头，好像不会说话似的，渐渐地，同学们都不跟她玩了。上课时老师提问，她站起来脸憋得通红，就是说不出话。”

昨天上午，数学老师检查口算的练习情况，提问小君：“7+9等于几？”小君呆呆地站在那里，咬着嘴唇不说话。老师以为她答不出，批评她偷懒，没有完成练习任务。

面对老师的批评，小君张口结舌，辩白不得，急得哭起来，索性弯腰在纸上写出答案，举起来给老师看，证明自己没有偷懒。

数学老师向班主任反映小君的奇怪表现，班主任马上联络苗女士，建议苗女士带小君看医生，以免耽误病情。

“看哪科医生呢？小君在家说话正常啊！”苗女士疑惑不解，“口腔科医生说，小君的舌头、声带都正常，也不口吃，没有器质性障碍，可能是性格过于内向，或者有学校恐惧症，建议看心理科。”

孩子在特定场合不肯说话、拒绝交流，原因多种多样，需要从生理、心理、家庭与社会三方面综合考虑，不能笼统地以“性格内向”来敷衍。经过严格的测试和评估，我诊断小君患有较严重的“选择性缄默症”。

选择性缄默症是发生于儿童期的一种严重的焦虑障碍，基本特征是患儿的语言理解和表达能力均正常，却在某些特定的、需要言语交流的场合选择性地保持沉默，而在其他场合可以不受约束地自由交谈。

苗女士半信半疑：“得了这种病，日常生活中有哪些表现？”

我告诉她，日常生活中，选择性缄默症患儿在社交场合的紧张、惊恐表现远远超过常态，或者出现以下几种表现，持续时间超过一个月，而且难以缓解：

1．不和某些人说话，或在某些人面前不说话。

2．能和至少一个人轻松交谈，但当意识到其他人靠近时会明显紧张起来，停止说话，或低声耳语。

3．即使不说话有可能造成严重的不利后果，孩子也说不出话。

4．在不口吃的情况下，孩子描述身体有一种“冻僵”的感觉，或者感觉自己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发不出音来。

苗女士痛苦地点头：“看来您诊断得没错。不过，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病？”

“因为它容易被忽略，即便发现了也会把它当成性格内向。”我说，“其实，两者的区别很明显：性格内向的孩子，不说话是因为害羞，行为表现是躲避、拒绝；选择性缄默症患儿有表达欲望，没有明显的恐惧情绪，逼急了会用手比画、在纸上写字来代替表达。如果家长粗心大意，认为选择性缄默症患儿不说话是性格内向造成的，不停地逼迫孩子说话，孩子会更加焦虑，嘴巴闭得更紧。”

我告诉苗女士，早在1877年，国外的医生就发现了这种病症，认为这只是一种临床功能障碍。经过一个多世纪的研究，美国心理学家才将其命名为“选择性缄默症”。流行病学调查显示，该病症的发病率为0.2%～2%，大多数患儿病情持续一年以上，女孩患者稍多于男孩。由于我国人口基数大，选择性缄默症虽然比例小，但病例并不少。

看来幼年的心理创伤经历是小君患选择性缄默症的主要原因，那么，治疗也应该从这里入手

苗女士问：“选择性缄默症的致病因素是什么？”

我告诉她，目前的医学研究认为，选择性缄默症的发病可能与以下几个因素有关：

1．患儿性格敏感、脆弱

临床统计显示，患儿具有敏感、胆小、害羞、孤僻、脆弱、依赖等性格特征的比例极高。如果父母人格异常或患有精神障碍，则该比例更高。

2．患儿发育成熟延迟

调查显示，患儿虽然已经具备语言功能，但开始说话的时间比正常孩子明显延迟，且常常伴有其他语言问题，如发音不准、口吃等。还常伴有功能性遗尿、遗粪等其他发育性障碍，其中部分患儿的脑电图异常。

3．患儿幼年有心理创伤经历

患儿早年常有心理创伤的经历，如家庭矛盾冲突、父母关系不和、父母分居离异、被虐待、家庭环境突变等，有些患儿就是在家庭环境变迁或一次明显的精神刺激后发病。

“我明白了，”苗女士一字一顿地说，目光充满怨毒，“都是小君爸爸做的好事！”

苗女士告诉我，她与小君的爸爸是大学同学，婚后几年感情融洽，对小君宠爱有加。小君除了有点娇气、比较黏父母以外，身心发展基本正常，没有发现她有语言障碍问题。

“小君刚上幼儿园时，因为家庭财务问题，我和小君的爸爸经常吵架，有时摔东西，连冰箱都砸坏了。”苗女士回忆，“小君很害怕，我们吵架的时候她就两头劝，‘妈妈我害怕‘爸爸你别骂妈妈了，爸爸就厉声让她闭嘴。我们摔东西时，小君被吓得大哭，爸爸还是吼她，叫她闭嘴。‘闭嘴是他的口头禅。后来我们离婚了，小君随我生活。现在回想起来，小君就是从那时开始越来越内向——哦不，越来越缄默的。”

看来幼年的心理创伤经历是小君患选择性缄默症的主要原因，那么，治疗也应该从这里入手。

我提醒苗女士，心理学研究发现，有些选择性缄默症患儿在没有干预的情况下，能克服焦虑和恐惧，渐渐自愈，但在这个盲目摸索的过程中一定会经历许多痛苦，大多数孩子会成为沉默寡言、畏畏缩缩的成年人，他们不愿与任何人说话，包括亲人。

苗女士说：“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就是这样的人。他钢琴弹得特别好，书法也很棒，但拒绝说话，去食堂打饭都不肯张口点菜，只是用手比画，十分奇怪。毕业后，他不与同学联络，我们连他的下落都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他可能就是一个选择性缄默症患者。您快救救小君吧，我可不想让她成为那样的人！”

只要小君在集体中产生了安全感，开口讲话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除了对小君进行专业的心理辅导外，我指导苗女士调整对小君的陪伴方式，引导小君循序渐进地学习与人交流。主要内容如下：

1．营造温馨的家庭气氛

父母闹离婚给小君造成的心理创伤，属于精神刺激后遗综合征，是她患选择性缄默症的心理根源，所以，营造温馨的家庭气氛是治疗的基础。

我要求苗女士在生活中一定要避免对小君造成同类的精神刺激，比如大声说话、争吵、指责、摔东西等，要多陪她玩欢乐的游戏，多讲笑话。看动画片等影视节目，要少看悲剧，多看喜剧，音乐也要多听欢快的。

生活节奏要适当放慢，多安排轻松、休闲的活动，带小君参加多种多样的集体活动，比如家族聚会、同学聚会等，使她在有妈妈陪伴的情况下尝试性地与人交流。

2．鼓励交流，但不强迫

我告诉苗女士，对小君的缄默不要过分注意，更不能暴露矫正的意图。如果发现她在公共场合突然缄默，一定不要逼迫她说话，否则会让她更加紧张，甚至产生反抗心理。可采取转移法，比如离开现场、去买她爱吃的零食等，分散她的注意力，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如果小君主动与别人，比如来家里做客的人交流，哪怕只是笑一下、点点头、给客人倒水、挥手告别，都要给予适度的鼓励，但不要强迫她做这些。这种正向强化疗法效果很好，一定要坚持。

3．安排家庭聚会，帮助小君摆脱敏感

苗女士可以不着痕迹地给小君提供家庭交流的机会，比如邀请小君熟悉的亲戚、朋友来家里做客，最好对方带着孩子一起来，这样小君更容易放松。

邀请的客人要分层次，先邀请很熟悉的亲人，比如姥爷姥姥、舅舅舅妈，然后邀请经常来往的朋友、邻居，再邀请偶尔来往的朋友，最后邀请小君完全陌生的朋友，给小君适应的过程，同时不断给她新的挑战，帮助她摆脱敏感。

要点是：一定要把客人邀请到家里来，不要在家以外的地方聚会，因为小君患的是“场合选择性缄默症”，自己的家最让她放松，那么摆脱敏感的起点也应该是自己的家。

4．组织同龄人玩游戏，逐步培养小君的融入能力

所谓人际交往，最后要落实到与同龄人的交往上，而与同龄人交往是相对容易的，因为有共同的话题和行为方式。所以，我建议苗女士每个周末都把家里的客厅变成小区的儿童游戏中心，邀请与小君年龄相仿的孩子来家里玩游戏。

刚开始，小君可能不会做小主人，不会招待客人，这时苗女士要引导，告诉小君应该做什么、怎么做，但不要越俎代庖，以免让小君产生依赖感。

人是社会性动物，孩子也不例外，本能的交往渴望能在很大程度上帮助小君克服缄默，所以，同龄人玩游戏是效率最高的治疗方法。

游戏要选择语言交流较多的，不鼓励小君用语言以外的方式与小朋友交流，但也不强迫她说话。苗女士最好远离游戏现场，比如去厨房洗水果，远远地观察。没有家长在场，孩子们玩得更放松。

5．请求老师配合，营造和谐的班级气氛

我陪同苗女士前往小君的学校，与班主任详细沟通小君的情况。班主任表示愿意全力配合我的治疗。

我请求班主任在班里营造有利于小君治疗的气氛，要求同学们不取笑、不恐吓、不捉弄小君。最好挑选几名班干部，组成帮助小组，平时多照顾小君，引导小君多说话，帮助小君解决因拒绝交流造成的困难，比如，汇报背诵课文的情况，允许小君私下完成。

各任课老师上课时不要提问小君，以免惊吓她，但不能忽视小君，最好让小君参与一些非语言类的互动，比如到黑板前演算数学题、帮助老师收作业等，让小君感受到大家的善意。只要小君在集体中产生了安全感，开口讲话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经过近一年的努力，小君的病情有了好转，上课时敢于举手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假以时日，她的选择性缄默症有望痊愈。

【编辑：陈    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