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居然是只纸老虎？

晓林

依我看，他可能是一只纸老虎，打人、骂人不过是虚张声势，或者叫以攻为守

小学四年级男生小魏是班里的小霸王，骂人、打人是家常便饭，同学们都躲着他。班主任邵老师多次教育无效，只好约谈小魏的妈妈薛女士。应邵老师邀请，征得薛女士同意，我作为心理医生，与她们一起会诊小魏的问题行为。

邵老师向薛女士抱怨，小魏是班里个子最高、体重最重的学生，因为此前练过跆拳道，他力气大、出手狠，经常在班里骂骂咧咧，一言不合就动粗。同学们私下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镇关西”。

“男孩间小打小闹或许不算什么，但小魏不该对女生动手。”邵老师举例，“昨天，一名女生替我发试卷，发到小魏桌前，女生不小心碰倒了小魏的水杯，尽管马上道歉，但还是被小魏狠狠推了一把。要不是旁边的同学眼疾手快扶住了那名女生，她一定会仰面跌倒。试想，如果她的头碰到桌角、地面，会有怎样的后果？”

邵老师透露，小魏打女生这件事被同学举报到教务处，被初步定性为“校园霸凌”，校长要求邵老师调查。

薛女士眼泪汪汪地道歉，赌咒发誓一定加强管教，绝不让小魏再犯类似错误。

我问：“小魏在家有暴力倾向吗？”

薛女士无奈地点头：“这孩子被他爷爷惯坏了，在家无法无天，提什么要求都必须马上满足，稍不顺心就摔东西。他爸爸没少打他，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只要爷爷出面干涉，他爸爸就得向他服软。”

我问：“爷爷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薛女士摇头：“不，我家住在城东，孩子的爷爷住在城西，但是打电话方便呀！只要接到宝贝孙子的告状电话，爷爷不问青红皂白，马上让小魏的爸爸或者我接电话，教训我们要给孩子无条件的爱，不能体罚，否则，孩子一旦有了心理阴影，会一辈子不幸福。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套，听着有三分道理，可实际上就是溺爱孩子。”

薛女士告诉我，小魏外表强悍，其实内心很脆弱：“他经常做噩梦，半夜被吓醒，哭着找我。他特别喜欢听惊悚故事，听的时候被吓得浑身发抖，可还是忍不住要听。依我看，他可能是一只纸老虎，打人、骂人不过是虚张声势，或者叫以攻为守。”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邵老师说，“我批评小魏的时候，每次他都会哭，说同学故意针对他，他只是反击而已。看他的表情，不像是撒谎。”

邵老师告诉我，小魏的脆弱还表现在很多方面。比如，学校运动会上，他参加200米赛跑，只跑了一半就退出了比赛，理由是有两名选手超过了他，他感觉自己会输。有一次考试，中间一道题不会做，他索性后面的全不做了，装肚子疼，放弃考试。可想而知，那次他的考试成绩在班里垫底。

家长对孩子过于宽容，事事迁就孩子，会让孩子感觉家长好欺负，变得无法无天、没有边界感。没有边界感，就像院子没有围墙，自然让孩子没有安全感

全面了解小魏的生活、学习情况后，我初步判断他的问题是安全感不足和价值感缺失。

心理学认为，安全感是低龄孩子的基本需求。有安全感的孩子情绪稳定，性格坚定平和，遇事不会惊慌失措，能较好地融入集体，能现实、理智地处理遇到的难题。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表现为情绪波动大、胆小怕事、性格孤僻、承受挫折的能力弱等。

小魏的安全感不足，表现为防备心理过强、敏感、情绪难以自控。

薛女士问：“孩子的安全感不足，与哪些因素有关？”

我告诉她，孩子的安全感，与生命早期的亲子关系和家长的教养方式密切相关。孩子缺乏安全感，通常有以下6个方面的原因：

1．缺少家长的陪伴和信任

孩子都渴望家长的陪伴，如果家长工作忙，缺少与孩子的交流，孩子就会有隐隐的被遗弃感，感到深深的不安全。此外，家长总担心孩子能力弱，事事包办代替，久而久之，孩子就会失去被信任感，感觉处处潜藏着危机，自然不会有安全感。

2．家长的期望过高

如果家长过于关注孩子的成绩，把目标定得太高，会给孩子造成不胜任的危机感，继而失去安全感。

3．教育方式不当

有的家长对孩子过于宽容，事事迁就孩子，会让孩子感觉家长好欺负，变得无法无天、没有边界感。没有边界感，就像院子没有围墙，自然让孩子没有安全感。

4．家长经常情绪失控

家长情绪状态不佳，焦虑、烦躁、恐惧等消极情绪过多，会直接导致孩子安全感缺乏。

5．家庭经济状况不佳

心理学研究证实，孩子的安全感与他所感受到的家庭经济状况有隐性的联系。就是说，安全感与家庭经济状况方面的暗示有关。有些家长尽管实际的经济状况较差，但在孩子面前很少表现出对经济的焦虑，孩子便有良好的安全感。反之，如果实际经济状况良好，家长却总是在孩子面前装穷，也会给孩子强烈的不安全暗示，影响孩子的安全感。

6．母爱不足

孩子在生命的第一年是否能得到妈妈稳定而有规律的照顾，决定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基本信任，这种基于对母亲的信任所发展出来的安全感，会影响孩子的一生。

薛女士认为，以上6个原因，小魏至少符合5个。她告诉我，生小魏时，她工作很忙，产假没休完就上班了，小魏由爷爷奶奶照顾。小魏半岁时，奶奶去世，爷爷身体多病，她只好请保姆带孩子。

“小魏上小学前，我给他换了七八个保姆，时间最长的带他一年半，最短的只在家待了一周。”薛女士说，“小魏小时候特别爱哭，哭着找妈妈，不吃不喝，特能闹，保姆受不了。”

我说：“妈妈不在身边，又频繁换保姆，也容易造成孩子没有安全感，因为孩子的安全感需要稳定的依恋关系和相对固定的依恋对象。没有妈妈，保姆就是妈妈的替代者。经常换保姆，孩子不断经历着与熟悉保姆分离的焦虑和适应陌生保姆的痛苦，如何能建立起安全感？另外，孩子小时候爱哭，正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可惜你没有及时察觉。”

薛女士问：“孩子的价值感缺失又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她，安全感和价值感密切相关，孩子安全感不足就没有成长的动力，自然就不会有成功的喜悦，会认为自己没有价值。另外，孩子从小缺少母爱，会深深自责，认为妈妈不爱自己是因为自己不够好、没有价值。这种自责也会进一步造成孩子缺乏争胜的动力。

“小魏参加跑步比赛中途放弃，可以理解为自我保护。”我解释，“当遇到挫折时，他会想，我取胜无望，与其让失败成真，倒不如早早放弃，找理由退出，省得同学们说我是败军之将。这种逃避行为，对他的成长极其不利。”

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说：“安全感是一种从恐惧和焦虑中脱离出来的自信、安全和自由的感觉。”

通过交流，薛女士对我的分析有了较深刻的认同：“那么，怎样让小魏拥有安全感呢？”

我告诉她，培养孩子的安全感是一项系统工程，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需要在日常生活中从一点一滴做起，不可中途放弃。至于具体措施，我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营造安全的家庭气氛

心理学研究表明，孩子在很小的时候都会强烈地依恋家长，这种依恋是在亲密接触和感情交流过程中形成的。孩子不仅渴望家长满足他的物质需求，更渴望家长为他的安全提供保障。

孩子探索外部世界时，亲密的亲子关系会使他有安全感。家长在身边，孩子通常可以不理会家长而同陌生孩子玩，当他感觉到危险时，会立刻向家长求助。此时，家长应该对孩子的哭、笑、尖叫等信号格外敏感，并做出恰当、积极的回应。回应孩子时，家长的语气要热情、温和，在适当的时候用肯定的语气支持孩子的行为，这对孩子的心理成长有重要的影响。

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说：“安全感是一种从恐惧和焦虑中脱离出来的自信、安全和自由的感觉。”

“打孩子一定要杜绝！”我严肃地强调，“小魏从小缺乏母爱，成长环境不稳定，已经使他有了不安全感，爸爸又经常体罚他，两面夹击之下，他的痛苦和恐惧可想而知。另外，爸爸的粗暴对小魏来说也是一种示范，让他认为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是用拳头说话，谁力气大谁就占上风。”

第二，给小魏充分的亲情陪伴

对于孩子来说，家长是保护者，也是最好的玩伴，如果缺少家长的陪伴，孩子很难养成良好且规律的生活习惯，安全感自然也就无从建立。

我要求薛女士多陪伴小魏，满足他的依恋需求，最好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与孩子玩冒险游戏，让他一点一点克服恐惧感。

第三，消除小魏恐惧的诱因

如果孩子胆子小是环境造成的，如打雷、闪电、惊悚影视、有关自然灾害的报道等，家长有必要带孩子多接触大自然，同时耐心地讲解，用科普的方式消除孩子的恐惧感。

第四，借助游戏帮助小魏找回安全感

我建议薛女士多带小魏参加集体活动，或通过游戏中的肢体接触，逐步帮助他建立安全感。

薛女士问：“您能推荐几种游戏吗？”

“捉迷藏是一种培养安全感的好游戏。”我说，“从心理学角度来看，捉迷藏可以理解为先丢失孩子，然后找回孩子的过程，尤其是让孩子扮演‘被找者时，这个游戏对孩子来说更加逼真。所以，您扮演‘找人者时，一定要尽快找到小魏，您扮演‘被找者时，不要藏得太难找，要尽快让小魏找到，因为时间一长，他可能就开始害怕，捉迷藏就变成惊悚游戏了。”

第五，包容孩子的胆怯

对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来说，小小的挫折就可能让他感到委屈或孤立无援，比如生病、争宠或考试成绩不佳等，这时孩子会用摔东西、哭闹等方式来吸引家长的注意力，寻求安慰。此时，家长切不可恐吓、嘲讽或置之不理，虽然孩子的宣泄方式不好，但宣泄本身是件好事。

家长最好的安慰方式是倾听，最坏的方式是制止。生活中，类似“妈妈不要你了”“你不是我生的，是捡来的”“再不乖，给你两巴掌”之类的话绝对不能说。

最后，我对邵老师说：“小魏在班里人际关系不好，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建议您多关注他，有意识地多表扬他的积极行为，给他正面的回应。只有家校配合，双管齐下，才能帮助小魏逐渐减少暴力行为，变成一个心态阳光的少年。”

【编辑：陈   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