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和恩格斯策划的“集中的报纸运动”

陈力丹　荣雪燕

【摘要】研究马克思主义新闻观，通常我们只以革命导师的原著为依据，而忽略了他们是如何将自己的思想传播出去的。现对MEGA2第Ⅰ部分第20卷提供的恩格斯撰写的《〈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简介》及衍生出的由威廉·李卜克内西、卡尔·济贝耳和约翰·雅各布·克莱因撰写的7篇《简介》首次进行了翻译，并分别做简单介绍。马克思和恩格斯等人为小册子策划了大规模的宣传活动，为科学社会主义传播创造了有利的舆论环境，同时也是马克思主义在欧洲大陆消失十几年后重新在德国崛起的起点，并为后来德国成立第一个（也是世界上第一个）单国社会主义政党奠定了理论基础。研究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如何传播自己思想的，对深化研究马克思主义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马克思；恩格斯；《〈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简介》；宣传策略

1848年革命失败后，各国反动派对革命者实行严厉镇压，1852年11月，普鲁士当局制造了科隆共产党人案，共产主义者同盟中央委员会的大部分成员被判刑，同盟自行宣布解散。整个19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初，普鲁士国王、奥地利皇帝、法兰西第二帝国皇帝等在政治上采取高压政策，导致共产主义在欧洲大陆的传播处于低潮状态，共产主义的党在形式上不存在了，但马克思和恩格斯一直以著述的形式保持着党精神上的延续。为了传播科学社会主义，他们这个时期进行了大量的宣传活动。

因参加编写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关于新闻学的重要论著摘编，我们查对了所有准备选编的革命导师论著的原著文字，发现《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2版第21卷118页收录的恩格斯的《〈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简介》（原文为德文），实际作者是李卜克内西。1865年2月27日，恩格斯分别给威廉·李卜克内西（Wilhelm Liebknecht 1826—1900）、卡尔·济贝耳（Carl Siebel 1836—1868）和约翰·雅各布·克莱因（Johann Jacob Klein 1817—1896）写了信，请他们代为宣传刚出版的他的小册子《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并附上了由恩格斯亲自起草、建议参照书的《简介》文本。遗憾的是，只有给济贝耳的信保存了下来，不过三封信中恩格斯写的《简介》，应该大致相同。通过核查MEGA2第Ⅰ部分（著作）第20卷以及第Ⅲ部分（书信）第13卷，我们获得了由恩格斯撰写的原文，并重新翻译如下：

最近汉堡的奥托·迈斯纳出版社将出版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小册子《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写这本小册子的原因是一家所谓“社会民主党的”报纸邀请作者在该报上谈这个问题。但是详细地探讨这个问题需要比报纸所能提供的更多的篇幅；加之最新的“社会民主党”所采取的亲俾斯麦方针使《新莱茵报》的代表不可能再参加这个“社会民主党”机关报的工作。由于这些情况，所以这本著作作为单独的小册子出版，它阐述了1848年的“社会民主党人”既反对政府，又反对进步党的立场。[1]

为了推广恩格斯的小册子《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马克思和恩格斯通过中介人进行了有计划的传播。详细的传播路径在《马克思和恩格斯一次成功的政治传播——兼论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经典论著的编辑失误问题》[2]一文中已有考证。这次政治传播是在1848年至1849年欧洲革命失败、共产主义的“幽灵”在德国沉寂了十几年之后，马克思主义重新在德国崛起的起点，其先导就是一批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策划下集中发表关于恩格斯这本小册子的书讯、书评、书摘。

一、科学社会主义战胜拉萨尔主义的一次成功的政治宣传活动

19世纪60年代，随着德国工业化步伐的加快，新兴工人阶级成长起来，工人中出现了建立政党的要求。一方面费迪南·拉萨尔就此创立了全德工人联合会，凭借极具天赋的演说能力和煽动性的语言成为深受工人欢迎的“社会主义”宣传鼓动家，他要求工人与普鲁士当局合作建立合作社，解决生计问题。1868年，马克思回顾拉萨尔的鼓动时指出，“就像每一个说自己的口袋里装有能为群众医治百病的万应灵丹的人一样，他一开始就使自己的鼓动带有宗教的、宗派的性质”。[3]拉萨尔将马克思创立的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庸俗化了，他这套“济世良方”在工人中间产生了很大的迷惑性，吸引了一批拥趸。

另一方面，第一个国际工人组织“国际工人协会”（第一国际）于1864年在伦敦成立。马克思在《国际工人协会成立宣言》中指出：“工人们已经具备了作为成功因素之一的人数；但是只有当群众组织起来并为知识所指导时，人数才能起决定胜负的作用。”[4]尽管马克思对全德工人联合会不满意，但还是把它看作工人组织，相信广大工人在接受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后会挣脱拉萨尔的羁绊，马克思希望从内部改造联合会，将其纳入第一国际的体系中来。“只要这种拉萨尔主义的脏东西在德国还占上风，国际协会在那里就没有地位。”[5]要向工人宣传科学社会主义，第一步就是要清除拉萨尔错误鼓动的影响。

（一）“哪里有需要，就应当向哪里投毒”

马克思和恩格斯选择在柏林的李卜克内西、在埃尔伯菲尔德的济贝耳以及在科隆的克莱因作为传播小册子的中介人，除这三人拥护马克思的立场外，还基于当时拉萨尔主义的传播形势。为筹建全德工人联合会，拉萨尔进行了大量的鼓动和游说，1863年9月，他在莱茵地区工人较为集中的巴门、佐林根、杜塞尔多夫等地的工人集会上发表巡回演讲，极力吹捧俾斯麦。同年10月，他在柏林散发了1.6万份《告柏林工人书》，大肆宣传建立工人生产合作社，争取普选权以实现他所谓的“社会主义”，可是柏林工人对他的鼓动，态度甚为冷淡。1864年5月，拉萨尔又来到莱比锡、巴门、佐林根、杜塞尔多夫等地游说工人支持俾斯麦、普鲁士国王和王国政府。在上述地区，他的鼓动取得了一定效果，但“从1863年5月成立联合会到1864年8月拉萨尔去世，会员才有大约4600人，其中半数以上是莱茵地区的，其他会员集中的地方是汉堡、哈尔堡和萨克森”。[6]

马克思就社会主义宣传说过一句针锋相对的话：“发酵的过程已经开始，现在每个人都应当尽力工作。哪里有需要，就应当向哪里投毒。”[7]恩格斯用10天时间就完成了《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的撰写，并根据马克思的建议选择拉萨尔主义较为流行的汉堡地区的迈斯纳（Otto Karl Meiβner 1819—1902）作为出版商，此人倾向于共和制和民主主义。在当时，出版社通常会准备一系列报纸清单用于新书的宣传，可惜为这本小册子准备的清单未能保存下来，但据MEGA2考证，1865年3月3日，迈斯纳出版社在当时德国书报业的官方报纸《德国书报业行市报》上为小册子刊登了广告，该报出版地位于当时萨克森王国的第一大城市莱比锡，萨克森同样也是拉萨尔鼓动宣传的重要阵地。从这个安排来看，马克思和恩格斯从小册子出版伊始，就打算与拉萨尔主义进行直接的舆论抗争。

恩格斯在给李卜克内西等三人的信中，也对他们宣传的重点地域做了安排，虽然另外两封信没有保存下来，但恩格斯给济贝耳的信中提到：“请你设法把这本书的介绍刊登在《杜塞尔多夫日报》和其他你能找到门路的报纸上。”[8]由此推测，在给李卜克内西和克莱因的信中，恩格斯一定也为他们指出了一些要寄出《简介》的报纸。这些报纸的分布一定是不一样的。

李卜克内西身处普鲁士首都柏林，1865年3月7日，他回复恩格斯说：“《柏林改革报》（Berliner Reform）（第53号）和《上莱茵信使报》（Oberrheinischer Courier）（弗莱堡）已经刊登了简介，今天我还将寄给《奥斯纳布吕克报》（Osnabrücker Zeitung）和《新汉诺威通报》（Der Neue Hannoversche Anzeiger）简介。通过《柏林改革报》，该简介也将在其他民主派报纸上发表。”[9]李卜克内西在柏林长期开展工人教育工作，此地马克思主义的群众基础较好，拉萨尔主义难以传播。弗莱堡位于巴登大公国南部，奥斯纳布吕克和汉诺威分别位于汉诺威王国的西部和东部，汉堡自由市就位于汉诺威王国的北方。李卜克内西的宣传几乎触达了当时德意志邦联的东西南北四端，分布非常广泛。

济贝耳居住在埃尔伯菲尔德，他将《简介》分别寄给了《杜塞尔多夫日报》（Düsseldorfer Zeitung）、《新法兰克福报》（Neue Frankfurter Zeitung）、《埃尔伯费尔德日报》（Elberfelder Zeitung）和《巴门日报》（Barmer Zeitung），杜塞尔多夫、埃尔伯费尔德和巴门都是莱茵省的重要工业城市，法兰克福是莱茵省周边的城市，也是当时德意志邦联议会的所在地。在科隆的克莱因将《简介》寄给了在杜塞尔多夫出版的《莱茵报》（Rheinische Zeitung）。他们的传播集中在莱茵省，这是拉萨尔主义传播最广泛的区域，也是全德工人联合会成员分布最密集的地区。

李卜克内西等三人《简介》的发表，迅速引起了同城或邻近城市报纸的关注，它们纷纷进行转载或者刊登出关于原创的书评、书摘，这些报纸引发了一系列串联效应。根据MEGA2提供的最新信息所做的考证推测，“关于恩格斯小册子应该在不少于百家报纸上得到了反应”。[10]

小册子在邦联内部呈现出广泛传播，但重点集中于莱茵地区。3月10日，恩格斯致信远在美国的魏德迈说：“从我收到的报纸来看，这篇东西，特别是在莱茵，似乎掀起了轩然大波；无论如何，对于阻止工人目前接近反动势力，是大有好处的。”[11]马克思和恩格斯等人采取的宣传策略无异于是和拉萨尔主义进行的一次正面舆论交锋，冲击了拉萨尔主义工人基础最好的莱茵省地区，为马克思主义重新进入德国创建了有利的舆论环境。

（二）“宣传在于影响还没有卷入运动的广大群众”

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里，“宣传”一词的范畴比较广泛，通信、报刊、演讲等都被称为宣传。私人通信更具针对性，可以直接影响个人，报刊面向的则是广大读者。

全德工人联合会刚成立不久，内部就有很多不满拉萨尔独裁、亲俾斯麦政策的工人，这部分力量构成了联合会中的反对派，他们主要集中在柏林、德累斯顿、汉堡分会中，代表人物主要是李卜克内西，联合会专职书记卡·尤·瓦尔泰希（Carl Julius Vahlteich 1839—1915）等。但这部分反对派只是懵懂地反对拉萨尔个人及他和俾斯麦的勾结，并没有科学的理论武装自己，更不具备“工人阶级的解放应该由工人阶级自己去争取”[12]这样的意识。

马克思和恩格斯一方面与李卜克内西持续通信，让他代为宣传小册子，使他逐渐意识到建立独立社会主义政党的重要性，通过李卜克内西再影响联合会内部的反对派；另一方面，他们在公开的报刊上组织了这场“集中的报纸运动”[13]，更重要的目的是向未加入联合会的工人进行宣传。1873年，恩格斯在谈到对工人运动中拉萨尔派的态度时，进一步明确地表述了这一宣传科学社会主义的策略，他说：“根据我们的已经由长期的实践所证实的看法，宣传上的正确策略并不在于经常从对方把个别人物和成批的成员争取过来，而在于影响还没有卷入运动的广大群众。”[14]

“当拉萨尔于1863年宣布成立自治的工人政党时，大多数工人联合会就没有参与，而是留在了自由的市民组织框架内，一直到1869年德国社会民主工党作为第二个独立的工人和社会主义组织在爱森纳赫出现”。[15]1865年底至1866年初，各地的工人在柏林、科隆、佐林根等地建立了第一国际支部，1866年底，德国已有26个第一国际支部，这是重新归来的马克思主义在德国工人中取得的伟大胜利。

马克思和恩格斯追求的并非短期的轰动效应，而是注重宣传的长期效益，他们以小册子的宣传为契机，开启马克思主义的再度传播，最终在1869年8月，全德先进的工人组织在爱森纳赫召开代表大会，宣布成立社会民主工党，这是德国第一个（也是世界第一个）单国独立的马克思主义政党。①

二、以恩格斯的《简介》为底本衍生的7篇《简介》

通过MEGA2第Ⅰ部分第20卷我们获得了以恩格斯《简介》为底本而衍生的7篇由李卜克内西、济贝耳和克莱因写的《简介》，根据MEGA2第Ⅲ部分第13卷其他人与马克思或恩格斯的书信，进一步深化了解了事情的背景。本文首次将以恩格斯的《简介》为底本衍生的7篇《简介》翻译出来并做简单介绍，内容如下。

（一）威廉·李卜克内西：给《柏林改革报》的关于恩格斯小册子《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的简介

《柏林改革报》，第53号，1865年3月3日

最近汉堡的奥托·迈斯纳出版社将出版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写的小册子（定价6银格罗申），书名是《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同最新的“社会民主党”的策略相反，这本小册子再度捍卫了1846—1851年无产阶级著作界代表们所持的观点，并就目前正在讨论的军事问题和预算问题发挥了这个观点，既反对了反动派，也反对了进步党资产阶级。

威廉·李卜克内西是1848—1849年革命失败后从瑞士辗转到伦敦的年纪最小的流亡者之一，参加共产主义者同盟，聆听了马克思在德意志伦敦教育协会举办的一系列讲座，深得马克思和恩格斯的信任。1862年他回到德国，成为德国工人运动中马克思派的主要领导人之一。1865年恩格斯写作这本小册子时，他是拉萨尔的全德工人联合会机关报《社会民主党人报》的编辑之一，由于德国工人运动只有这一份机关报，他参与其中但不追随错误的倾向，经常向马克思和恩格斯通报情况。1865年2月，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他退出编辑部，并和马克思、恩格斯等人一起宣布不再为该报撰稿。

李卜克内西收到恩格斯的信（该信未保存下来）后，先后给《柏林改革报》《上莱茵信使报》和《奥斯纳布吕克报》写了关于书的简介或通讯，他还提到给《新汉诺威通报》写了书讯（没有找到）。

除交代关于恩格斯小册子的几个“W”外，李卜克内西发表在《柏林改革报》的简介精练而准确地把握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并且根据几天前他推介发表的马克思和恩格斯《致〈社会民主党人报〉编辑部的声明》，阐发了无产阶级在德国革命中的基本任务，还把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准确地追溯到他们创立唯物史观的1846年，而截止点是1851年，因为普鲁士当局这年抓捕了科隆的共产党人，马克思主义在德国的传播暂时处于低潮。《柏林改革报》1861—1868年出版，被视为普鲁士小资产阶级民主派的机关报。1863—1866年间该报主编为吉多·魏斯，他是1848年革命的参加者，职业为医生，善于写评论，与李卜克内西的关系很好。19世纪60年代他属于进步党左翼。该报在普鲁士民主派报纸中有一定的影响力。

（二）威廉·李卜克内西：关于和“社会民主党”决裂以及关于恩格斯的小册子《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给《上莱茵信使报》的通讯

《上莱茵信使报》，第56号，1865年3月7日

♀柏林，3月3日。“社会民主党”内部发生的分裂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该党派中立场坚定的成员不赞成拉萨尔与反动派的勾结。然而，在这位鼓动者去世后，这部分成员和拉萨尔的支持者之间进行了一定的和解，并且马克思、恩格斯和李卜克内西同意在重建的“全德工人联合会”的机关刊物上参与合作，条件是不向现在的普鲁士政府做任何让步。于是《社会民主党人报》出版了，但是编辑部却没有遵守这个条件，因此他们不得不与该报划清界限。李卜克内西住在柏林，他利用（周二）在印刷工会的演讲来明确他和他党派的成员对进步党和贵族派的立场，并警告工人们要防范瓦盖纳等人的背叛行为。今天的《改革报》刊登了相当详尽的报道，尽管由于出版环境这篇报道被大大缩减。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居住在曼彻斯特——这几天将在汉堡的奥托·迈斯纳出版社出版一本小册子，标题为《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与拉萨尔派的策略相反，它再次采取了1846—1851年无产阶级代表所采取的立场，并且在现在正在发生的军事和预算问题上，阐述了这个立场对反动派和进步党资产阶级的态度。这篇文章肯定会非常有吸引力且有教育意义。作者的名字已经足以担保，他在过去的6—7年里主要从事军事研究；他写过的一本小册子《波河与莱茵河》，在1859年引起了轰动。[16]

由于弗莱堡位于德国西南角，从柏林到那里路途遥远，李卜克内西以“♀”为代号，以第三人称发表在《上莱茵信使报》的这篇书讯4天后才得以发表。他各用一段文字配合了《致〈社会民主党人报〉编辑部的声明》的发表和《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的出版。第一段他用较多的文字讲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与拉萨尔派的分歧和斗争，介绍了周二（2月28日）自己以工人运动内部反对派身份的一次演讲，重申《声明》的立场，提醒工人们特别防范瓦盖纳（Hermann Wagena 1815—1889），这个人是1848年至1849年《新莱茵报》的主要敌手——代表王权利益的《新普鲁士报》（俗称“十字报”）的编辑，后来成为资产阶级化的容克地主的思想代表，他的“国家社会主义”的观点很容易欺骗工人阶级。关于恩格斯的小册子，李卜克内西重复了在《柏林改革报》的叙述，但增加了恩格斯军事专家的身份介绍。《上莱茵信使报》1863年至1889年在弗莱堡出版，被视为进步党的报纸，但与该党上层保持一定的距离。

（三）威廉·李卜克内西：关于和“社会民主党”决裂以及关于恩格斯的小册子《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给《奥斯纳布吕克报》的通讯

《奥斯纳布吕克报》，第250号，1865年3月9日

（S）柏林，3月7日。“社会民主党”内部发生的分裂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该党派中立场坚定的成员不赞成拉萨尔与反动派的勾结。然而，在这位鼓动者去世后，这部分成员和拉萨尔的支持者之间进行了一定的和解，并且马克思、恩格斯和李卜克内西同意在重建的“全德工人联合会”的机关刊物上参与合作，条件是不向现在的普鲁士政府做任何让步。于是《社会民主党人报》出版了，但是编辑部却没有遵守这个条件，因此他们不得不与该报划清界限。李卜克内西住在柏林，他利用（上周二）在印刷工会的演讲来明确他和他党派的成员对进步党和贵族派的立场，并警告工人们要防范“瓦盖纳等人的背叛行为”。热烈的掌声证明了柏林工人虽然对进步党并不特别满意，但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利益和责任，不想投靠反动派。——我这里还想提一下，在接下来的几天，汉堡的奥托·迈斯纳出版社将出版一本恩格斯的小册子，标题为《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其中，作者坚定地反对普鲁士政府，并指出工人与反动派结盟只会对前者产生最坏的后果。[17]

这篇通讯第一个符号“（S）”，是报纸对所刊文字的分类标识，指读者来信。李卜克内西采用第三人称写的这篇书讯，发表于当时德意志邦联汉诺威王国的西部（位于现在德国西北部的下萨克森州南部）的《奥斯纳布吕克报》。该报被视为民主派报纸，1864—1866年出版，当时李卜克内西负责为该报撰写社论和通讯。此篇的前一部分与发表在《上莱茵信使报》上的通讯基本相同，但添加了李卜克内西的演说获得掌声的字句。后一部分关于恩格斯的小册子介绍，做了较大的简化，而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基本思想，表达得仍然清晰、准确。

（四）卡尔·济贝耳：给《杜塞尔多夫日报》的关于恩格斯的小册子《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的简介

《杜塞尔多夫日报》，第62号，1865年3月3日

*伦敦，2月28日。近日，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小册子《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将在汉堡的奥托·迈斯纳出版社出版。这本小册子是应一个所谓的“社会民主党”的报纸对作者的邀请，即请作者在该报纸上谈论这个问题。然而，对这个问题进行详细论述需要更多的篇幅，报纸无法提供足够的空间，而且最近的“社会民主党”走向了亲俾斯麦的方向，这使得《新莱茵报》的编辑无法再与这个社会民主党的机关报进行合作。因此，这本小册子阐述了1848年的“社会民主党人”既反对政府，又反对进步党的立场。拉萨尔也是1848年的社会民主人士，他出自卡尔·马克思的一派。但是，另一个政党的批评家曾经声称：拉萨尔在这个学校中只上到了四年级的水平。[18]

1865年2月28日偏晚时，济贝耳收到恩格斯2月27日发给他的信，当天就根据不同的报纸对象写了4篇书讯，写作日期均为2月28日。根据他第二天给恩格斯回复的叙述顺序，第一篇当为给《杜塞尔多夫日报》撰写的简介。第二篇是给《新法兰克福报》写的书讯，没有被采用，但该报发表了书摘。第三篇是给《埃尔伯费尔德日报》写的。第四篇他漏提了，是给《巴门日报》写的。

第一篇的开始部分基本沿用了恩格斯的措辞，随后添加了对小册子的内容介绍，并扩展论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1848年至1849年《新莱茵报》时期所确立的党的纲领和策略。为与1842年的《莱茵报》和现在同名的《莱茵报》区分，他特别将“新”字斜体（相当于中译文的黑体字）；他沿用恩格斯带引号的“社会民主党”的概念，强调恩格斯属于“1848年的社会民主党人”，以便划清与拉萨尔派的“社会民主党”的界限。但他关于拉萨尔“出自马克思的一派”的说法是不准确的，这只是外界的认识，1848年时拉萨尔是马克思的盟友，但不在同一个组织。这篇《简介》阐发的观点正确，马克思仅对讯头标注“伦敦”提出意见：“我认为他在寄给《杜塞尔多夫日报》的短文上标明寄自伦敦是很不相宜的；这样他就暴露了作者可能是我。”[19]这是从策略方面考虑，不涉及济贝耳表达的观点。《杜塞尔多夫日报》1745年创办，19世纪60年代是温和自由派报纸。可能由于该报出版地靠近鲁尔工业区，它的读者中工人很多，马克思认为它“是工人的报纸”[20]。

（五）卡尔·济贝耳：给《埃尔伯费尔德日报》的关于恩格斯的小册子《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的简介

《埃尔伯费尔德日报》，第62号，1865年3月3日

S汉堡，2月28日。你们的报纸前天刊登了一份声明，通过这份声明，之前的《新莱茵报》编辑卡尔·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宣布与“社会民主党”以及今天的拉萨尔派脱离关系。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在一本小册子中解释了脱离关系的原因，这本小册子将在近期由奥托·迈斯纳出版社出版。它的标题是：《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恩格斯在意大利战争期间出版的两本小册子《波河与莱茵河》和《萨瓦、尼斯与莱茵》仍留在读者的记忆中。尽管当时作者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但它们引起了应有的轰动。这本最新的小册子可以说是社会主义者的纲领，拉萨尔是他们的学生；它批评了这个学生、批评了他和俾斯麦的关系、他的退步，并维护了旧社会主义党的原则。[21]

这篇和下篇书讯的讯头地点写的是汉堡，突出小册子的出版地。这篇书讯里，济贝耳把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致〈社会民主党人报〉编辑部的声明》和恩格斯的小册子联系起来一起做了历史叙述，因为他也是《声明》的积极传播者，对内容很熟悉。借此机会他还公开了恩格斯是此前匿名出版的两本小册子的作者，以提升恩格斯的声望。他用另一种话语简洁概括了恩格斯小册子的基本思想，仍然很准确。阐述的观点不变，但行文方式变化了。埃尔伯费尔德与恩格斯的故乡巴门相距很近，现在已经连接一片形成一个中等城市——伍珀塔尔。而那时，《埃尔伯费尔德日报》和《巴门日报》是行业内的竞争对手。该报1790年创刊，1834年至1902年用这个名称出版。19世纪60年代它倾向于自由资产阶级。恩格斯1839年评价说，该报“变成了普鲁士的第一流报纸。的确，在只有很少的人读社论的埃尔伯费尔德，这份报纸的声望并不大，但是它在别的地方却享有越来越大的声望”。[22]

（六）卡尔·济贝耳：给《巴门日报》的关于恩格斯的小册子《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简介

《巴门日报》，第53号，1865年3月3日

**汉堡，2月28日。新闻界已多次表示，他们无法将1848年社会主义者的观点和教义与今天社会民主党人的表现和谐一致地联系起来。革命时期社会党的领袖首先是在科隆出版的红色《新莱茵报》的编辑们，其中特别是卡尔·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继他们针对柏林拉萨尔派的机关报《社会民主党人报》发表声明后，在最近这些日子里，他们又出版了一本小册子，从1848年社会主义者的立场出发，批判了当前的状况。它的标题是《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弗里德里希·恩格斯著（汉堡的奥托·迈斯纳出版社出版）。这本小册子无疑是一篇论战性文章，——是发出的一场挑战。俾斯麦，进步党，——拉萨尔派和封建主义者；他们全部都被要求接受这个挑战。作者自革命时期以来一直作为流亡者居住在英国。他的批判不像那些自1848年以来亲身参与了德国变革的人那样受日常事件和每日变化的观点的影响。它更加无情，但也更加公正。我们不认为这本小册子会得到很多叫好声，但它会造成不小的轰动；它将证明其价值不是通过其朋友，而是通过其敌人展现的。[23]

双星号是济贝耳在《巴门日报》发表文章的代码。他一天内接连写书讯，切入角度和写作风格都不同，但观点表达如一。这篇稿子写得很有特色，首先他以新闻界“多次表示”的名义，展现马克思派（以《新莱茵报》和马克思、恩格斯为代表）及拉萨尔派在德国工人运动中的公开对立，这实际上是指此前几天马克思和恩格斯发表的《致〈社会民主党人报〉编辑部的声明》在德国各报普遍刊登的传播效果。随后他转到恩格斯新出版的小册子，不是正面介绍具体观点，而是强调它揭示了何种尖锐的社会矛盾，强调作者的无情和公正，而把体验这些矛盾交给读者。这种吊胃口的行文是值得从读者心理角度研究的。最后他谈到的传播策略恰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提倡的，即“我们不认为这本小册子会得到很多叫好声，但它会造成不小的轰动；它将证明其价值不是通过其朋友，而是通过其敌人展现的”。济贝耳能够写得这样有力并准确表达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观点，因为他与他们有过多次接触和经常通信，获取并领会了大量信息。3月9日，《巴门日报》编辑托马斯博士还在报纸上发表了关于恩格斯小册子的书评，摘录了恩格斯对资产阶级在宪制冲突中妥协态度的评价，与此相反，作者表示相信资产阶级反对派将“逐步挑战现在内阁的领地，并不会让自己被逼入死胡同”[24]。但后来的事实表明，恩格斯是对的，普鲁士资产阶级最终屈服于俾斯麦。该报1834年至1941年在巴门出版，19世纪60年代时倾向于资产阶级自由派。1839年恩格斯曾专门介绍过这份他家乡的报纸。

（七）约翰·雅各布·克莱因：给《莱茵报》的关于恩格斯的小册子《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的简介

《莱茵报》，第62号，1865年3月3日

*汉堡，3月1日。〔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在第60号《莱茵报》刊登了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和卡尔·马克思从英国带来的《致〈社会民主党人〉编辑部的声明》，对于《莱茵报》的读者来说，下面这个消息很有意义，现在汉堡的奥托·迈斯纳出版社即将出版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一本小册子，标题为：《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在这本小册子中，作者与最近的社会民主党策略相反，坚持《新莱茵报》在1848年和1849年对反动派和资产阶级采取的一贯立场，并在这个特定问题上进行了阐述。[25]

这篇《简介》是克莱因收到恩格斯委托他宣传小册子的信（该信未保存下来）后马上写的，当时他右手食指化脓，难以写较多的字，但还是坚持完成了恩格斯交给的任务。星号是克莱因在《莱茵报》发表文章的代码。第一句六角括号内的恩格斯小册子标题是报纸编者加的。克莱因是此前两天《莱茵报》发表《致〈社会民主党人〉编辑部的声明》的推动者，因而他一开始以这件事情为由头，然后把恩格斯的小册子与此联系起来。从行文看，他进一步提炼了恩格斯原文，强调对本报读者有意义的是“坚持《新莱茵报》在1848年和1849年对反动派和资产阶级采取的一贯立场”，至于这个“一贯立场”是什么，仅告知与现在的社会民主党相反，其余留给读者。老读者会记忆犹新，新读者会有动力去看小册子，这样简短的书讯，内涵是深刻的。3月9日，《莱茵报》又发表其主编贝克尔写的书评《致工人政党》，他最后指出：“我们很想知道，半官方的社会民主党将如何反驳这位在过去1/4个世纪里一直是‘工人政党的先驱者的论述。”[26]“半官方”显然是指拉萨尔派。历史上有多家同名的《莱茵报》，这里指的是1863年至1866年在杜塞尔多夫出版的《莱茵报》。1863年6月起贝克尔主持该报编辑工作。贝克尔绰号“红色贝克尔”，前共产主义者同盟盟员，1851年《马克思文集》第1卷的出版者，科隆共产党人案件被告之一，被判刑5年，他有长期新闻工作的经历。亨利希·毕尔格尔斯是该报编辑之一，前《新莱茵报》编辑、前共产主义者同盟盟员，科隆共产党人案件被告之一，被判刑6年。19世纪60年代，贝克尔和毕尔格尔斯转变为进步党人，但他们仍然是普鲁士当局的批评者。

恩格斯1865年2月写作并出版的小册子《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在1985年入选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编辑的《马克思恩格斯论新闻》，从而成为马新观的经典论著之一，但没有人注意到马克思和恩格斯为宣传这本小册子所做的有组织的规模化宣传，也没有人意识到该著作在德国的传播是1848年至1849年革命失败后马克思主义在德国重新传播的起点。以往这方面的材料稀缺，研究有限，本文根据MEGA2提供的新资料将这7篇衍生的《简介》首次翻译成了中文，全文推荐给本学科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研究者，期待以后有更深入的文本研究。

[课题来源：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马克思主编《新莱茵报》的编译及研究”（22&ZD323）]

注 释：

①学界对德国第一个社会主义政党建立的时间有不同意见，有的研究将1863年拉萨尔创建的全德工人联合会看作是第一个社会主义政党，但国内通常接受马克思的观点，即“拉萨尔组织是一个纯粹的宗派组织”（《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368页），将1869年成立的社会民主工党看作德国的一个社会主义政党。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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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陈力丹，荣雪燕.马克思和恩格斯一次成功的政治传播：兼论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经典论著的编辑失误问题[J].新闻与传播研究，2024（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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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MEGA2 I/20：Karl Marx/Friedrich Engels：Werke，Artikel，Entwürfe September 1864 bis September 1867，Berlin：Akademie Verlag，2003，S.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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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弗兰茨·瓦尔特.德国社会民主党：从无产阶级到新中间[M].张文红，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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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版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60.

[23]Karl Marx/Friedrich Engels Gesamtausgabe，Abt.I，Bd.20.，Berlin：Akademie Verlag，2003：595.

[24]Karl Marx/Friedrich Engels Gesamtausgabe，Abt.I，Bd.20.，Berlin：Akademie Verlag，2003：1027.

[25]Karl Marx/Friedrich Engels Gesamtausgabe，Abt.I，Bd.20.，Berlin：Akademie Verlag，2003：599.

[26]Karl Marx/Friedrich Engels Gesamtausgabe，Abt.I，Bd.20.，Berlin：Akademie Verlag，2003：1027.

作者简介：陈力丹，四川大学讲席教授（成都 610225），中国人民大学荣誉一级教授（北京 100872）；荣雪燕，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2023级博士生（成都 610225）。

编校：张红玲

封面人物·喻国明

喻国明，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第七届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新闻传播学学科评议组成员，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学术委员会主任、北京师范大学传播创新与未来媒体实验平台主任，兼任北京市社会科学联合会副主席、中国新闻史学会传媒经济与管理专业委员会理事长、《中国社会舆情年度报告（蓝皮书）》主编、《中国互联网营销年度报告（蓝皮书）》主编等，是我国传播学实证研究的领军者、传媒经济学的奠基人及认知神经传播学的开创者之一。迄今为止，独著、合著出版的学术专著、教材、蓝皮书共46本，论文1000余篇，在新闻传播学科的论文总被引文数居全国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