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岛战争视角下英美“特殊关系”的特质及启示
2024-06-07郭琰洪邮生
郭琰 洪邮生
摘 要:通过对1982年英阿马岛战争进行案例分析,发掘美国在这场危机中的立场转变与英美两国的深度合作,对英美“特殊关系”的特质有更深刻的理解。在英阿马岛战争中,美国的公开立场虽表现为由中立逐渐转向偏袒英国,然偏袒英国的态度可能发生在更早的时期。两国对于马岛战争的处理显示了在战争中形成并不断发展的“特殊关系”的稳固性。独特的血缘联系与文化渊源、共同的利益追求、多向度的精英层级合作,可以解释马岛战争中美国“弃阿亲英”的选择,亦显示了英美“特殊关系”的特质所在。而英美两国在马岛战争及其他国际事务上的同气连枝,亦给中国在面对类似问题之时提供了启示。
关键词:英美关系;英美“特殊关系”;马岛战争;美国外交
作者简介:郭琰(1993-),女,河南安阳人,南京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博士生,主要从事美国问题与当代美欧关系研究;洪邮生(1957-),男,江苏扬州人,南京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国际关系史、欧洲国际关系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17FSS010)
中图分类号:D8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359(2024)03-0120-09
收稿日期:2024-01-05
在当代国际关系中,英美两国间的伙伴关系总被描述为“源自共同历史、共同价值观以及全球新共同利益的‘特殊关系” Joint Statement by President George W. Bush and Prime Minister Tony Blair, The White House, Office of the Press Secretary, 23 February 2001.。英美“特殊关系”不仅对于战后国际秩序的建立与发展具有不容忽视的影响,更是国际关系中的一个罕见现象。英美“特殊关系”及其演变发展一直是学术界讨论的热点。尽管怀疑论者认为英美关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联盟,甚至称这种特殊的关系是一个“早已死亡的神话” Dickie John, “Special” No More. Anglo-American Relations: Rhetoric and Reality,Weidenfeld & Nicolson, 1994, p. xiii.,然而与其他国家间关系相比,英美关系在整个战后时期确实存在着本质上不同于跨大西洋关系中美国与其他欧洲国家的独特的互动方式,两国协调其活动的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Arthur C. Turner, The Unique Partnership: Britain and the United States, New York: Pegasus, 1971, p. 5.。1982年美国在马岛战争的问题上选择了英国,放弃了正处于蜜月期的拉美伙伴阿根廷,使人们得以窥见英美“特殊关系”重新升温的景象。英美“特殊关系”既有着深刻的渊源,对于冷战后的美欧关系乃至整个国际关系也有重要的影响。
根据已故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的说法,英美外交关系在冷战期间经历了“起起落落”。然而,随着里根总统和撒切尔首相的上台,英美“特殊关系”在经历了20世纪70年代的淡化之后,似乎又回到了丘吉尔与罗斯福时期的“黄金时代”。马岛战争于此刻爆发,两国对于马岛战争的处理显示了在战争中形成的“特殊关系”的持久性和稳固性,亦有利于深入剖析英美“特殊关系”的特质。本文循此逻辑,归纳出马岛战争视角下英美“特殊关系”的重要特质,并进一步总结这次事件的经验给中国所带来的启示。
一、英美“特殊关系”的形成及跌宕
英美“特殊关系”一词被世人所重视主要源自1946年丘吉尔在美国密苏里州的富尔顿所发表的“和平砥柱”演说(通常也被称为“铁幕”演说)。在演说中,丘吉尔表示,如果没有英语民族国家间兄弟般的联合,就无法确保防止战争,也无法实现世界组织的不断发展。这意味着英国与美国之间具有“特殊关系”。丘吉尔称,唯有通过两国的团结与合作才能面对“社会主义国家的铁幕” Robert R. James ed., Winston S. Churchill: His Complete Speeches, 1897-1963.Chelsea House Publishers,1974,pp.7285-7293.。
实际上,英美之间的“特殊关系”可以追溯到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自那时起,两国之间开始出现特别密切的经济、政治和安全关系。作为一种外交策略,英国开始与美国发展“特殊关系”,既反映了两国实力对比发生了变化,也反映了两国对文化同一性的更深层次的信念,即“盎格鲁-撒克逊”种族的优越性。一战期间,美国影响力的增长更加促使英国人开始酝酿“特殊关系”的概念,后者想要利用英美特殊的文化联系来帮助美国管理其在世界舞台上的新的、不可预测的角色。自二战爆发时起,英美“特殊关系”就开始主导英国的对外政策,这在战时体现在英国对美方援助的依赖,在战后则表现为依赖美国对欧洲的安全承诺。
二战期间共同对抗德、意等法西斯国家的经历为两国积累了合作经验。美国国会于1941年3月通过《租借法案》,并授权总统以租借、出售、转让或交换的形式对英国及所有反法西斯国家提供物资、军事援助,英美之间的合作关系至此转为明确关系。而后,日本偷袭珍珠港引发美国正式参战,英美关系遂发展为名副其实的联盟关系。1943年两国秘密签订了关于共同研制原子武器的《魁北克协定》。除此之外,两国不仅联合招募兵员,彼此的国防、军事、情报等官员之间亦存在密切联系,双边政府在各阶层的官员间发展出一套绵密且亲近的私人关系网络,奠定了日后两国“特殊关系”的稳固基础。
上述情形到二战结束后发生变化。战后欧洲传统地缘战略情势转变,而美国面对苏联在东欧的扩张,仅寄希望于刚成立的联合国的和平解决冲突机制,其内部决策者对于英国刚上任的工黨政府亦不信任,对英国在战后是否恢复海外殖民的帝国主义路线更抱持怀疑的态度。因此,美国解散了两国为共同控制战时工业生产与原物料分配而成立的两个委员会,又于日本投降后骤然终止了《租借法案》,使困难的英国经济雪上加霜。1946年8月美国通过了《麦克马洪法案》,此举彻底关闭了英美两国过去共同分享原子能研发情报的交流通道。而后,美国国会以立即停止对英国的经济援助为威胁,要求英国自主取消其在《魁北克协定》中对美国使用核武器的实质否决权。两国在二战时期建立的友好合作关系陷入低谷。
然而自1947年起,由于苏联势力高涨,美国对苏联的认知开始出现大幅度的转变,英美对战后国际局势的看法再度趋于一致。为了对抗苏联和社会主义阵营在欧洲的进一步渗透和扩张,美国又通过了“马歇尔计划”来援助欧洲战后重建。1949年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创立使美国成为西欧国家对抗苏联威胁的安全保障,同时也巩固了美国在西方阵营中的领导地位。英美“特殊关系”也随之得到复苏与持续强化。
战后饱受战火摧残的英国国力不复以往,沦为二等强国,美国则迅速崛起成为超级大国。因此,与美国的“特殊关系”成为英国维系其大国地位的一个重要手段。1948年,丘吉尔进一步提出“三环外交”理论,成为战后英国政府外交政策的基础 Kenneth G. Younger, Changing Perspectives in British Foreign Policy.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4, p.129.,而英国与美国的关系正是其中的重要一环。
在实际行动上,英国政府一方面企图以自身理念思维影响美国的对外决策与行为,借此转化英国衰退的弱势,另一方面也希望发挥英国对美国与国际事务的影响力。英国于1952年和1957年先后成功试爆了原子弹和氢弹,此后,英国便在美国对外核关系中取得了一种特殊地位。美国除了修正先前一系列限制美国政府不得与其他国家分享核资料的相关法案,亦允许英美间可以合法购买或交换各式核原料,英美“特殊关系”因此得以巩固。然而,1956年苏伊士运河危机事件使英美两国之间出现严重分歧,“特殊关系”惨遭重创。有学者认为,两国在苏伊士运河危机期间的公开冲突腐蚀了两国之间的“特殊关系” 杨冬燕:《关于1956年苏伊士运河危机的英美外交史学》,《世界历史》,2001年第4期。。
20世纪70年代,英国保守党首相爱德华·希斯上任后,着手大幅度调整英国外交政策方向。他一方面开始注重以欧洲为主的外交与经贸政策,力促英国与欧洲融合,并顺利在1973年带领英国加入欧洲共同体,另一方面则刻意淡化英美过去的友好情谊,甚至将之降格称为“自然关系”,故希斯政府时期可谓英美关系的冷淡期 Ritchie Ovendale, Anglo-American Relations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Macmillan, 1998, p. 133.。至1979年,撒切尔夫人入主唐宁街,她主张恢复英国战后以英美“特殊关系”为主轴的传统外交方向。由于撒切尔夫人与时任美国总统里根、乔治·布什的新右派保守主义的政治经济理念相近,加之撒切尔夫人与里根良好的私人友谊,英美“特殊关系”在撒切尔-里根时期达到另一个高峰。这一时期,英美双边关系的特殊之处最明显的体现便是1982年英阿马岛战争以及1986年的美国轰炸利比亚事件。
1989年东欧剧变,不久之后苏联解体,美国成为全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英美两国共同的“威胁”消失了,但“特殊关系”仍然存续了下来。此后的多次大型国际危机,如海湾战争、科索沃危机、阿富汗战争以及伊拉克战争等,再次证明了英国是美国渊源最深、关系最密切的盟友。英美关系的特殊地位不断得到确认。
二、马岛战争的历史渊源及爆发
自大航海时代被发现起,马岛就与归属争端相生相伴。1764年,法国人在马岛建立了第一个有记录的定居点。两年后,法国以2.5万英镑的价格将这些岛屿卖给了西班牙王室。与此同时,英国在1765年对马岛提出了主权声索,随后因美国独立战争而无暇顾及,但仍声称对该群岛拥有主权。从18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西班牙维持着对马岛的占有 Air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Argentin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May 16, 1979,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FRUS), 1981-1988 Volume XIII, Conflict in the South Atlantic, 1981-1984,United States publishing office, p. 3.。1810年阿根廷五月革命后,马岛成为拉普拉塔总督区的一部分。1820年,阿根廷正式宣布近在咫尺的马岛成为“阿根廷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阿根廷独立后,出于利益考虑,美国很快宣布承认阿根廷新政权,不久发布《门罗宣言》,其基本原则是不再听任欧洲殖民活动在美洲的深入,不容许欧洲国家进行旨在压迫或控制美洲国家的任何干涉。《门罗宣言》使英国恐慌起来,英国在控制全球广大殖民地区的同时,为了千方百计地巩固并扩大自己在拉丁美洲特别是阿根廷的势力,成为第一个承认阿根廷独立的欧洲国家。
鉴于马岛在通往麦哲伦海峡的要冲上具有重要战略意义,1828年,英国不顾与阿根廷之间所签订的《友好通商条约》,以最早发现马岛为由提出主权要求,并于1833年1月武装驱逐了岛上的阿根廷驻军和西班牙语居民,占领该岛至今。当时,阿根廷援引《门罗宣言》请求美国提供保护,但没有得到帮助。自那以后,阿根廷不断要求恢复对马岛的主权 宋晓平:《列国志·阿根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第347、348页。。
事实上,在二战之前,阿根廷和英国的关系相对稳定,双方在马岛问题上并没有仇视对峙,甚至认真讨论过“回租”方案。二战后,庇隆执掌阿根廷政府。庇隆重申了具有历史意义的阿根廷准则:“胜利并不赋予权利”,从这一精神立场出发,阐明阿根廷一贯主张通过协商防止争端或通过协商解决争端的立场 复旦大学拉丁美洲研究所编译:《庇隆和阿根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115页。。庇隆政权下的阿根廷努力实现自身经济的独立,削弱与英国的经济、外交联系 Alistair Hennessy & John King, The Land that England lost. The British Academic Press, 1992, p. 87.,“回租”方案也不了了之。在1947年里約热内卢会议上,庇隆重申长期以来对马岛的主权要求。1948年,阿根廷不顾巴西和美国的反对,直接通过1948年波哥大会议新建立的关于在美洲的欧洲属地问题泛美委员会就马岛和南极的一些问题指责英国 复旦大学拉丁美洲研究所编译:《庇隆和阿根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122-131页。。
在世界去殖民化浪潮的背景下,马岛问题开始进入联合国的讨论视野。1965年12月16日,联合国大会通过了第2065号决议,明确马尔维纳斯群岛属于殖民地问题,呼吁英国和阿根廷两国立即展开谈判。于是,第2065号决议成为阿根廷政府在马岛问题上的外交的支柱。英国反对将该问题界定为殖民问题,但同意根据2065号决议展开谈判,十余年的双边会谈就此开始。但从根本上说,阿根廷和英国的谈判立场是对立的,两国之间没有变通的立足点——共同利益,因而谈判始终未能获得成功。
经过十余年徒劳无功的谈判和随之而来的紧张局势,阿根廷试图诉诸武力来达到其目的。阿根廷相信这次行动能够成功地进行,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它与美国建立的明确关系。在马岛战争爆发前,美国同拉美国家的关系有很大改善,同阿根廷建立了较为密切的双边关系,美阿关系出现了短暂的“蜜月期”。阿根廷政府认为,一旦阿根廷武力收复马岛,美国为了在南美的战略利益将会保持中立 潘玫:《惊心动魄100天:马岛战争》,军事科学出版社,2000年,第98页。。只要美国从中调停,根据美国和阿根廷以及与英国的关系,很可能达成既使阿根廷保有马岛主权、又使英国能体面下台的冲突解决办法。只要美国保持中立,英国就少了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
与此同时,英国人不了解阿根廷军政府面临的内部压力,采取了一种拖延和逃避的做法,试图继续进行谈判以推迟作出关于马岛的选择。尽管存在明显迹象表明通过谈判解决马岛问题的目标已不再现实,英国政府仍试图继续进行谈判,这种整体的政策目标实际上是一种拖延。英国政府的拖延策略表明他们试图避免作出艰难的选择,同时也暴露了对阿根廷的决心估计不足。1982年2月英阿谈判破裂,4月1日阿根廷军政府下令实施武力占领马岛的“罗萨利奥计划”。3日,阿军占领了南乔治亚岛,马岛战争正式爆发。从整个过程来看,升级“南乔治亚岛事件”是在阿根廷忍耐到极点而英国依然随意拖延的背景下出现的,是民族主义情感、反殖民主義要求与阿根廷政府的极端爱国主义共同向一个老牌殖民帝国的尊严发起的挑战。
三、美国对马岛战争的立场及转变
广为人知的是,美国在马岛战争中采取了先“中立”后“倾斜”的立场。基于根深蒂固的实用主义和冷战思维传统,美国的决策不自觉地将转向利益计算和风险规避。马岛战争没有直接关系到美国的国家利益,所以美国不愿为英阿两国提供明确的安全承诺,只需作出笼统的外交表态和进行有限干预并保持局面可控,便可使美国处于“积极中立”的地位。但当调停失败、战争升级之后,美国不得不权衡利弊后作出更明确的决断。
(一)保持中立:笼统的外交表态
1982年3月31日,英国收到情报,大意是阿根廷对马岛的全面“入侵”迫在眉睫。4月1日,也就是阿根廷“入侵”马岛的前一天,美国总统里根试图说服阿根廷总统加尔铁里放弃动武的想法。就在阿根廷军队加速向马岛进发的时候,里根希望加尔铁里能听从他的请求。然而,里根请求得太晚了。阿根廷军队登陆后,马岛的紧张局势进一步升级,致使英国下议院处于一种激烈的好战情绪中。4月3日,撒切尔夫人宣布决心夺回马岛。
英阿之间的对抗将美国置于两难境地。由美国国务卿亚历山大·黑格任组长的马岛调解小组曾判断:“美国的重要利益正处于相互冲突的轨道上:一方面是英美特殊伙伴关系和互不侵犯原则,另一方面是我们的拉丁美洲关系和我们在本半球维护和平与稳定的能力。” Alberto R. Coll & Anthony C. Arend eds., The Falklands War: Lessons for Strategy, Diplomacy, and International Law.Allen & Unwin, 1985, p.110.这一点在战争初期里根发表的声明中表现得很清楚。据他说:“这对美国来说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局面,因为我们与卷入这场争端的两个国家都是朋友,我们随时准备尽一切努力帮助他们。” David Dimbleby & David Reynolds, An Ocean Apar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Britain and America in the Teentieth Century.Random House, 1988, p.334.因此黑格建议里根在未来几周的行动必须谨慎细致,但如果外交战略失败,如果英国需要美国更多的支持,美国应该考虑好如何回应,同时牢记美国在阿根廷的利益 Memorandum From Secretary of State Haig to President Reagan,April 3, 1982,FRUS, 1981-1988 Volume XIII, Conflict in the South Atlantic, 1981-1984,United States publishing office, p.102-103.。因此,美国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在维持对英国“特殊关系”的承诺与不疏远阿根廷人之间寻找到一种平衡。
在美洲事务助理国务卿和欧洲事务代理助理国务卿致黑格国务卿的一份行动备忘录中称,英国作为美国最古老、最可靠的盟友,应该在马岛问题上得到美国的支持。他们已经向英国保证,将在阿根廷使用武力的问题上给予英国非常有力的支持,同时在马岛主权问题上保持中立 Action Memorandum from the Assistant Secretary of State for Inter-American Affairs (Enders) and the Acting Assistant Secretary of State for European Affairs (Holmes) to Secretary of State Haig, April 2, 1982, FRUS, 1981-1988 Volume XIII, Conflict in the South Atlantic, 1981-1984,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ublishing Office, p.84。在一份声明中,白宫副新闻秘书拉里·斯皮克斯说:“我们已经向阿根廷政府明确表示,我们谴责使用武力解决这一争端。” Weekly complication of Presidential Documents, Book I.D.C., 1983, p.428.但是,里根政府坚持改善南半球的关系,试图阻止古巴和苏联影响力的扩张。中央情报局也警告说,如果阿根廷在军事上失败,加尔铁里政府可能会垮台,并可能被“希望与苏联建立军事关系的高度民族主义军事政权”所取代 Monthly Warning Assessment: Latin America. CIA Archives, 30 April 1982.。里根在其回忆录中写道:“在公开场合最明智的做法是降低我们的调门,采取实际步骤尽力调解我们两位朋友之间的争端。带着这个想法,我指示黑格调解英阿两国的争端,防止发生武装冲突。”罗纳德·里根:《里根回忆录》,萨本望、李庆工译,中国工人出版社,1991年,第349、350页。
因此,在4月的大部分时间里,黑格在伦敦和华盛顿之间实行“穿梭外交”,包括在公开场合和私下里进行调解。黑格早期调解时提出的解决方案包括在美洲国家组织的框架内调停、阿根廷人撤军以及进行关于主权和马岛未来的谈判 Memorandum from Secretary of State Haig to President Reagan, April 5, 1982, FRUS, 1981-1988 Volume XIII, Conflict in the South Atlantic, 1981-1984,United States publishing office, p.113.。但事实上,战争爆发前,黑格曾致信卡灵顿向英国解释美国保持中立姿态的原因,即“如果我们在阿根廷人面前显得不偏向任何一方,我们将会有更大的机会影响他们的行为” 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the Embassy in the United Kingdom, March 31, 1982, FRUS, 1981-1988 Volume XIII, Conflict in the South Atlantic, 1981-1984,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ublishing Office, p.52.。
随着调停的失败,4月28日,美国参议院通过了一项决议,声明美国“不能保持中立”,必须帮助英国完全赶走马岛上的阿根廷军队。直至4月30日,里根总统宣布美国“中立”正式结束,美国将给予英国物质支持,对阿根廷进行经济制裁。阿根廷在马岛的驻军于6月14日宣布投降,英国赢得了这场战争。
(二)偏袒英国:美国立场的实质
事实上,美国对英阿馬岛争端的最初反应是希望避免卷入这场危机之中。因此,它倾向于采取一种方便的中立政策,以避免选边站队带来的尴尬。这种最初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里根政府内“亲阿派”与“亲英派”之间的不和谐因素所造成的。美国的中立政策就像一个幌子,它在“中立”和“调解”阶段秘密地给予英国援助,这在战场上给英国带来了明显的优势。
即使这样,美国的所谓的“公平”政策还是招致了英国的严厉批评。美国宣布“中立”后,英国指责美国将英美的友谊置于狭隘的地区利益之下,并对助理国务卿托马斯·恩德斯所谓的“拉美主义”倾向表示担忧。但时任美国国防部长的温伯格认为,“总统的心与英国同在是毋庸置疑的” Geoffrey Smith, Thatcher and Reagan,The Bodley Head, 1990, p.84.。在里根看来,有两个因素优先于美阿关系,即英美“特殊关系”和反对使用武力改变领土现状原则。他曾私下通告阿根廷军政府,“虽然我们不会向任何一方提供军事援助,但美国同情英国的立场”罗纳德·里根:《里根回忆录》,萨本望、李庆工译,中国工人出版社,1991年,第350页。。在阿根廷出兵的第二天,里根总统就批准了温伯格所提出的关于计划在不超出海军现有渠道的情况下例行处理英国所有的请求一事,并指示“给玛吉(撒切尔夫人)一切她需要的东西”。4月2日,里根在致撒切尔夫人的信中写道:“我们将继续与贵国政府合作,努力解决这一争端,以避免冲突,并在冲突爆发时予以制止。虽然我们在主权问题上奉行中立政策,但我们不会在阿根廷使用军事力量的问题上保持中立。” Message from President Reagan to British Prime Minister Thatcher, April 2, 1982, FRUS, 1981-1988, Volume XIII, Conflict in the South Atlantic, 1981-1984,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ublishing Office, 2015, p.74. 此外,黑格在4月8日抵达伦敦进行第一轮穿梭外交时向撒切尔夫人明确表示,美国的立场其实并不公正,意即美国其实有意偏袒英国 Memcon: Secretarys Meeting with Prime Minister Thatcher April 8: Falkland Islands Crisis, National Security Archive, 10 April 1982.。很明显,从战争一开始,里根就对阿根廷首先使用武力的行为持否定态度,因此在阿根廷拒绝了美方提出的解决争端的建议并发动战争后,美国便声明全力支持英国,并向它提供一切可能的援助。
甚至连美国政府中的“亲阿派”柯克帕特里克也认为,即使美国不放弃中立立场,英国也能从美国那里获益,因为英美之间业已存在一种情报和武器领域的分享式合作。多年后被问及美国是否会接受英国在冲突中的损失,柯克帕特里克回答说,里根总统和国防部长温伯格“根本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们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随着黑格所谓的中立外交正在进行,美国早期的努力不得不在极端保密的情况下进行。4月中旬,关于美国向英国提供卫星情报和燃料的新闻报道出现后,黑格连忙予以否认。黑格在4月14日宣称,美国“没有同意英国提出的超出两国常规合作模式范围的请求” Statement by Alexander Haig, The New York Times, 15 April 1982.。 “常规合作模式”这一用词用在与英国关系上是颇具深意和值得推敲的,对英美两国而言,即使是马岛战争发生前的常规合作内容,就足以使英国在马岛战争中获益。这种避重就轻的说辞其实是为已经开始的大规模行动打掩护。
美国五角大楼对英国的支持则更是立即的、彻底的和果断的。五角大楼从第一天起就满足了英国的要求,这是任何其他美国盟友都不可能得到的。英国的早期请求,从燃料和后勤援助到情报以及“毒刺”地对空导弹,都得到了例行处理。直到请求涉及海军以外的资产,才需要提请参谋长联席会议出面。温伯格向参谋长联席会议明确表示,他不仅希望英国人的愿望能够实现,而且希望能够及时完成。在美国国防部长的准许下,通常需要经过几层官僚机构审批的请求在几天内,有时甚至几小时内就得到了批准。为了避免对英国财政造成不必要的压力,美国将可能需要的设备转移到位于大西洋中南部的阿森松岛上的美国仓库 John F. Lehman Jr., Reflections on the Special Relationship, September 2012. https://www.usni.org/magazines/naval-history-magazine/2012/september/reflections-special-relationship#footnotes,供英军舰途经时使用。
英国从美国在关键的情报领域提供的援助中获益最多。为了给英国提供情报支持,美国不惜变动了一颗卫星的位置,以便覆盖南大西洋地区,其唯一目的是协助英国的行动,并给英国提供情报信息。英国官员战后坦承:“五角大楼提供的帮助是无与伦比的,他们(美国)总是能给予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Louise Richardson, When Allies Differ: Anglo-American Relations during the Suez and Falklands Crises.Macmillan, 1996, p.150.
可以说,美国在马岛战争中所奉行的实际上是“双重政策”。美国在战争初期选择调解政策似乎是想让阿根廷相信,只有调停失败,美国才会站在英国一边。也就是说,美国采取了精心的说辞与措施以防阿根廷有被过分疏远的可能性。鉴于有报道称美国正在向英国提供援助,当里根被问及他是否可以将美国的态度称为一种不偏不倚的态度时,他坚定地回答说:“我们仍然试图在这种情况下成为一个公平的中间人,带来和平。”当被问及如果发生正面对抗,美国会站在哪一边时,他又回答说,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答案。从这些声明以及美国的实际作为中可以清楚地看出美国奉行双重政策的迹象。
美国在此次事件中的立场和态度变化,在拉美引起了极大的反应,特别是黑格于4月30日宣布支持英国,对美拉关系造成的短期损害很快变得明显。5月9日,委内瑞拉大使馆发言人称:“美国选择站在继母一边,而不是站在弟弟一边。”哥斯达黎加有人抨击黑格“彻底摧毁”了美洲国家组织的半球防御原则。巴西一评论员认为,现在很明显,美国有“第一类盟友”和“第二类盟友” Alma Guillermoprieto, U.S. Support for Britain Leaves Latin Allies Feeling Betrayed,Post, A16, 9 May 1982.。托马斯·恩德斯和柯克帕特里克后来都认为,美国在马岛战争中偏袒英国的决定使美拉关系倒退了很多年 Louise Richardson, When Allies Differ: Anglo-American Relations during the Suez and Falklands Crises.Macmillan, 1996, pp.157-159.。但即便明知会付出上述代价,美国依然选择了偏袒英国,这也体现了英美关系的“特殊性”。
四、从马岛战争看英美“特殊关系”的特质
英美“特殊关系”在马岛战争中得以充分体现,这是两国关系特殊性的生动证明。在这一时期,两国之间的亲密与合作达到了惊人的程度。美国冒着与阿根廷断交的危险,回应了英国的援助请求。美国前海军部长雷曼认为,这场冲突是显示“特殊关系”的教科书式案例 John F. Lehman Jr., Reflections on the Special Relationship, September 2012. https://www.usni.org/magazines/naval-history-magazine/2012/september/reflections-special-relationship#footnotes。阿根廷虽然和美国也有密切的经贸联系,能对遏制苏联在拉美的扩张提供一定的支持,但其在美国全球战略的地位显然没有英国重要。因此,当马岛战争无法通过外交途径解决的时候,美国立即选择支持对其更为重要的“最亲密盟友”——英国。美国视英国为其最坚定的盟友和北约核心伙伴,美国意识到若不能援助英国,那么美国在西欧遭受侵略时援助西欧的所有承诺都将成为空话。因此,当考虑到危及北约联盟和激怒英国的利弊时,美国人认为,维持对阿根廷的善意所付出的代价太高了。
美国的支持被视为美国愿意放弃自己在拉丁美洲的战略利益,以尊重其“特殊关系”伙伴英国的证据。在英国看来,美国在危机期间提供的物资支持程度之高(如提供阿森松島上的军事设施、物资供应、响尾蛇空对空导弹、“毒刺”防空系统、卫星和其他情报合作),足以盖过两国在该事件中产生的分歧,如美国起初的中立立场、黑格的斡旋努力、6月4日联合国投票后的争议性声明以及英国胜利后美国对英阿重新谈判的支持。英国认为,它对美国的承诺是“坚实的,但不是盲目的”。历史上两国也多次爆发关系危机与冲突事件,其中个别事件的负面影响也比较持久,苏伊士运河危机的记忆也贯穿了整个马岛战争的始末,但“特殊关系”的“钟摆总能够回到原点”叶建军:《调整与定位:英国对英美特殊关系的反思》,《现代国际关系》,2010年第8期。。因此,尽管在苏伊士运河冲突后,英美关系出现了严重倒退,但英美“特殊关系”也在马岛战争中得到进一步巩固。
从过去的历史来看,英美“特殊关系”一如世界上任何一组国家与国家间的双边关系,有高低起伏、冲突与妥协、合作与分歧,看似并未比其他双边关系有着更为特殊或不同之处。事实上,“特殊”本来就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是一种程度上的认知,无法以量化的数据呈现,也不能透过一个必须满足的特定需求或是绝对的标准来加以衡量;换言之,唯有通过对具体事件进行分析,通过理解某一方对别者态度或行为之差异,方能呈现“特殊”,突出不平常之处。
第一,就英美“特殊关系”的本质来看,其与一般双边关系最显著的不同,即为两国在历史、文化、血缘上共同享有独一无二的渊源 Alex Danchev, “On Specialness”. International Affairs, 1996, 72(4), pp.737-750.。这一源自情感上与生俱来、血浓于水的专属认同,系属英美“特殊关系”之既定因素。马岛战争爆发后,当时还是特拉华州民主党参议员的乔·拜登领导了美国国会中的亲英势力,他告诉英国驻美大使亨德森:“我们支持你,因为你是英国人。” Louise Richardson, When Allies Differ: Anglo-American Relations during the Suez and Falklands Crises.Macmillan, 1996, p.202. 正因为有这一层情感联系,使得英美“特殊关系”有着与众不同的特殊性质,此为两国与其他第三国关系所无法拥有、亦无法取代之特点。
第二,追求共同利益系“特殊关系”之重要考量。值得注意的是,马岛战争并不符合美国的重要国家利益。马岛战争爆发时,一贯标榜反对老殖民主义,同时将拉丁美洲视为自己后院的美国却一反常态,其反应从“中立”转变为偏袒甚至暗中支持英国竭力维护其帝国残余势力和利益的行为,这一政策与美国的价值观和一贯立场是相悖的。然而,长久以来,英国是美国无可替代的最重要盟友,美国认定英国对于大西洋联盟的根基性作用,以及英美“特殊关系”对美国欧洲政策和大西洋联盟的重要意义。英国当时是北约欧洲成员国中唯一在战略核力量、常规力量以及海陆空各个领域对北约有重要贡献的国家。此外,英国还是有能力向欧洲以外地区投射军事力量的有核国家,这对于支援美国的全球战略具有重要意义。对于英国来说,在冷战环境下只有寻求美国的支持才能维护英国的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它在世界任何地方的成功都取决于美国的支持。马岛战争发生之时,撒切尔夫人承认“我们不能疏远美国”,并相信“美国有责任支持我们” Nicholas Henderson, Mandarin: The Diaries of an Ambassador, 1969-1982.Weidenfeld & Nicolson, 1994, p.469.。因为共同利益的存在,其关系虽偶有波折起伏,至今却仍旧维持稳定发展,并未出现关系动摇的迹象。英美总在对方最需要盟邦支持的时刻,不吝全力给予对方急需的政治、外交支持,甚至于提供军事基地或武器等实际援助作为,有时更为了避免直接挑战对方国家利益,而不惜选择牺牲自我利益;而双边政府在危机爆发时更始终维持频繁联系与咨询磋商,以上皆为两国各自拥有的其他联盟关系所无法比拟之处。
第三,英美关系最重要的一个特质展现在两国政策实践层面上。随着时间进展,两国各领域的合作,早已不再局限于军事方面,而演变为一种横跨公私部门、具有多向度的绵密合作关系,属于一种“精英层级”的互动。“特殊关系”的结构也确保了在危机爆发的当天,两国人员就已经在各个层面密切合作。在最初阶段的援助,甚至连里根和撒切尔政府的高级官员都不知道。时任海军上将、第一海务大臣亨利·利奇后来也回忆道,美国军队“比政客们所允许的走得更远” Louise Richardson, When Allies Differ: Anglo-American Relations during the Suez and Falklands Crises.Macmillan, 1996, p.123. 。
此外,两国在情报领域的合作,无论在深度或广度方面,都绝无仅有。在马岛战争中,美国向英国提供了重要的信号和卫星情报。这些情报是在1947年英美所签订的协议的支持下提供的,该协议将英美情报能力紧密联系在一起。英美情报合作包括美国中情局、英国国防部和美国国家侦查局,它们都在马岛战争中分享了重要的信息。正如时任助理国务卿劳伦斯·西德尼·伊格尔伯格后来所说:“不管怎样,英国对我们的情报太投入了,如果我们决定关闭它,我们就必须把每个英国人从华盛顿送回家才算完成。” Geoffrey Smith, Thatcher and Reagan.The Bodley Head, 1990, p.84.英美两国最初结盟的主要原因固然出于二战时共同反制德、意、日等法西斯国家之安全威胁的考量,随着战后国际局势发展,英美“特殊关系”由原本在军事安全方面的密切合作,逐渐外溢至政治、外交、经贸等领域,形成一个具备多维度特质的联盟关系。可以说,冷战时期英美“特殊关系”的外交、情报和军事结构将美国在马岛戰争中拉向了英国。
以上三点,不仅显示英美“特殊关系”的确享有一般国与国双边关系所未拥有的特质,也证明在两国各自拥有的其他双边关系中,即使可能具备英美“特殊关系”的某些特质,如美以、美日关系,或是英澳关系,但仍难以比肩英美“特殊关系”的“亲密度”和“重要性” David Reynolds, “The Special Relationship: Rethinking Anglo-American Relations”. International Affairs, winter 1988/89.。因此,英美“特殊关系”这样密切且全面性的合作关系,不仅在一般的双边关系中十分罕见,在世界上的双边关系中也是少有。即使在冷战结束后,共同威胁消失,英美之间的“特殊关系”仍然延续了下来。美国发现即使在单极世界也不能为所欲为;英国发现融入欧洲的尝试并不顺利,此外各种非传统安全威胁、新兴大国竞争等因素使原有友谊关系的战略价值得以更新,“特殊关系”的局面得以持续。
五、中国立场及该事件对中国的启示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中国始终坚持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的外交政策宗旨,致力于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坚定奉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始终根据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决定自己的立场和政策,维护国际关系基本准则,维护国际公平正义。中国尊重各国主权和领土完整,坚持国家不分大小、强弱、贫富一律平等,坚决反对一切形式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反对冷战思维,反对干涉别国内政,反对搞双重标准。” 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年10月16日),新华社,https://www.gov.cn/xinwen/202210/25/content_5721685.htm.马岛问题是殖民主义历史的后遗症和强权政治的缩影,而马岛问题的解决事关追求更加公平公正及全球发展的问题。
中国在马岛问题上的立场是一贯的、明确的。2018年12月2日,中国与阿根廷发布联合声明。其中,中方重申支持阿方在马尔维纳斯群岛问题上的主权要求,以及根据联合国相关决议,通过重启对话谈判,寻求解决争端的立场 外交部:《中华人民共和国和阿根廷共和国联合声明(全文)》(2018年12月3日)https://www.mfa.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nmz_680924/1206_680926/1207_680938/201812/t20181203_9367077.shtml.。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多次在联合国就马尔维纳斯群岛问题召开的会议中发言,呼吁国际社会继续努力铲除殖民主义,并阐述了中国在马尔维纳斯群岛问题上的立场,即中国坚定支持阿根廷对马尔维纳斯群岛主权的正当要求,始终主张根据《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通过和平谈判解决国与国之间的领土争端。中国敦促英国作为当事方避免采取可能加剧紧张对立的举措,同时积极回应阿根廷的要求,尽快与阿方重启对话谈判,根据联合国有关决议找到和平、公正、持久的解决办法 《中国常驻联合国副代表阐述中国在马尔维纳斯群岛问题上的立场》(2021年6月25日),新华网,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21-06/25/c_1127595802.htm;《联合国开会审议马尔维纳斯群岛问题 中方坚定支持阿根廷对马岛主权要求》(2023年6月21日),央广网,https://news.cnr.cn/native/gd/20230621/t20230621_526296554.shtml.。马岛问题是殖民主义的历史遗留问题,殖民时代虽已成为历史,但与殖民主义思维一脉相承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仍然沉疴难除。中国坚定支持阿根廷对马岛主权的正当要求,始终主张根据《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通过和平谈判解决国与国之间的领土争端,国际社会应秉持公正和公平的原则,推动各方在争端解决上取得共识。
我国曾深受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之害,加之如今我国仍有许多安全关切以及领土主权问题集中在海上周边,因而马岛战争亦为我国带来了诸多启示。首先,英阿之间对彼此的“决心”的误判是导致战争爆发的直接原因,因此无论何时,我国应毫不动摇地展现出维护国家主权的坚强意志和决心。其次,阿根廷作为美国的盟友,却在有求于美国之时惨遭抛弃,体现出利益观仍是决定美国的外交决策和对外立场的因素,美国所谓的“反对一切殖民主义”的大旗和“门罗主义”的传统在利益面前成为空话。因此,在面临涉及国家主权和利益问题时,必须坚持独立自主,不能对西方国家抱有幻想。再次,英国赢得马岛战争的胜利离不开美国的军事和情报支持。因此,我国必须走强军之路,在制空权、制海权以及情报上占有优势,应大力发展科技,确保在关键技术上不受制于人。最后,面对国际争端与纠纷,我们应充分掌握相关法理依据,积极运用外交手段和策略,争取国际社会的支持与同情,尽可能在联合国的框架下和平解决问题。
如今,距马岛战争已过去40余年,国际格局发生重大变化。对于美国而言,尽管国际权力分配发生了许多变化,盟友仍然是其追求全球霸权的道路上不可或缺的资源和“财富”,它可以在危急时刻为美国提供支持并且作为其对外行动的合法性来源。正如1967年6月美国国务卿迪安·腊斯克对约翰逊总统所忠告的那样,“我们必须有可靠的盟友,国会和美国人民不会允许我们孤军奋战”。这种需求多年来一直存在,并在英美关系中产生了共鸣 Alan Dobson & Steve Marsh, “Anglo-American Relations: End of a Special Relationship?”, The International History Review, Vol. 36, No. 4, 2014, pp.673-697.。英美两国至今在安全、军事、情报和经济等诸多领域依然保持高度合作。根据前文分析可得,“特殊关系”的诸多特质将会使英美两国在未来继续保持亲密关系。如今,两国在看待中国的崛起问题上亦形成了高度共识。马岛战争的经验告诉我们,即使是一场无关乎欧洲安全和利益的域外冲突,即使两国利益并不一致,“特殊关系”仍能使英美两国摒弃前嫌、比肩而立。因此,今后不论是面临类似的领土主权争端问题抑或是其他问题时,英美也自然会保持步调一致、同气连枝的状态。总之,英美之间的“特殊关系”将继续成为英美两国特别是英国对华政策的重要影响因素,我国应对此有充分认识并做好积极应对的准备。
结语
美国在马岛战争的“选边”问题上选择了英国,放弃了正处于蜜月期的拉美伙伴阿根廷,使人们得以窥见了英美“特殊关系”重新升温的景象。英美“特殊关系”有其深刻的历史渊源,虽历经跌宕起伏,但仍然呈现出韧性与灵活性,包括其内在的应变能力,显示出一种如同“拉扎勒斯效应”“拉扎勒斯效应”是指被认为已灭绝的物种被“重新发现”,这里隐喻“特殊关系”存在的时间远比原本预料的长得多。一般的能力。长期以来,关于“特殊关系”已死的说法屡见不鲜。事实上,这种观点并非毫无根据,只是夸大了英美核心合作的衰落,并低估了历史的惯性和两国关系的广度和深度。即便是在英美關系最糟糕的时期,英美两国的合作仍在持续。马岛战争解决的过程更是显示了两国在合作解决冲突与争端中的默契。英美“特殊关系”本身可能是一种难以复制的历史存在,但相关经验对世界和我国仍具有研究和借鉴意义。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Anglo-American “Special Relationship”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Malvinas Islands War and Its Enlightenment
Guo Yan,Hong Yousheng
(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 210023,China)
Abstract:By analyzing the Malvinas Islands War of 1982,it is possible to explore the change in the US position and the depth of the Anglo-American cooperation and gain deeper insights into the essence of the Anglo-American “special relationship”.Throughout the Malvinas Islands War,the US stance evolved gradually from neutrality to partiality towards the UK,although this partiality might have occurred earlier.The Anglo-American cooperation demonstrated the robustness of the “special relationship”,and their relationship has been further enhanced through the Malvinas Islands War.The shared heritage and cultural origins, the common interests, and the multi-dimensional elite level cooperation explain why the US chose a position called “abandon Argentina,support the UK”.This case study underscores the unique attributes of the Anglo-American “special relationship”.The collaboration between the UK and the US during the Malvinas Islands War and other global issues also offers valuable enlightenment for China when facing similar situations.
Key words:Anglo-American relationship;Anglo-American “special relationship”;Malvinas Islands war;US Foreign policy
[责任编校 张家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