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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中曾树生出走兰州的合理性分析

2024-06-05雷洋

今古文创 2024年17期
关键词:出走寒夜合理性

【摘要】《寒夜》围绕汪文宣、曾树生、汪母之间的家庭矛盾展开,描写了抗日战争时期“陪都”重庆的社会状况,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其中塑造了一位拥有较强独立意识、追求自由的新女性形象“曾树生”,通过仔细分析,曾树生离开家庭出走兰州这一看似不负责任的行为却有其合理性,可以从自身因素、家庭影响、社会环境等方面进行分析。

【关键词】《寒夜》;曾树生;出走;合理性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17-001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7.003

巴金的长篇小说《寒夜》写于1944—1946年,出版于1947年。学术界历来对书中的主人公“曾树生”这一人物形象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曾树生是一位追求独立的现代女性,有人认为她是不负责任的自私的人。对于曾树生离开家庭出走兰州的这一行为,也颇有争议。有人认为曾树生的选择不合理,是不负责的行为。但深入文本分析,可以发现曾树生的出走是在走投无路时的合理选择。

一、个人原因

曾树生出走兰州的合理性因素是复杂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部分是曾树生作为个体的“人”所应该享受的权利,她追求个人权利的行为因为她具有强烈的女性意识而落到实处。和传统的中国女性有所不同,曾树生是一个接受过新思想的女性,拥有较强的个人意识,在危机面前,她会更多地考虑自己的处境。而这种追求自身幸福的行为不应被认为是自私自利的、不负责任的,因为曾树生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理应维护自己的权利,这种做法是合理的。

曾树生向来是一个追求自由和独立的女性,出走兰州是她必然会做出的选择。比如,曾树生大学毕业后,面临一个重要选择:选择汪文宣作为人生伴侣。他们没有举行正式的婚礼,这导致曾树生长期以来未能得到汪母的认可。尽管如此,曾树生始终坚信婚姻是她自己的事情,选择丈夫也是她的自由。曾树生和汪文宣能走到一起,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教育理想,是有着共同的追求而结合,并非只是简单的爱情,他们的爱情更多是建立在共同目标上,表现出更深的内涵。她和汪文宣组建家庭并非是为了汪文宣这个人,并非只是浅显的爱恋,更多的是自己作为独立女性而拥有的选择自由和精神的追求。所以,曾树生发现汪文宣丧失理想和奋斗精神的时候,选择和陈主任走到一起是必然的,因为陈主任更符合曾树生的心意。于家庭而言,曾树生为家庭所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汪文宣的工资很少,汪小宣需要读书,汪母没有工作,一家人都需要她养活。她可以走出家门,通过自己的方式在银行上班,谋求属于自己的社会地位,就算在新旧交替的社会上,女性处境艰难,但她从未因为困难而放弃自己的事业;她可以走进社交圈,和同事一起打牌、跳舞;她可以抛弃“愚孝”,在汪母对她出言不逊时离开家住在朋友家里。可以说,曾树生是一名女性意识较为成熟的女性,在她身上可以看到女性的尊严、独立、自由。曾树生觉醒的女性意识不应该被打压,而是应该被肯定的。她很少抱怨自己付出了许多,面对汪母的责骂,很多时候她都选择退让。作为一个接受了新思想的独立女性,能不时常抱怨家庭对她的束缚和汪母对自己的侮辱已经很不容易。

曾树生强烈的女性意识让她敢于选择追求幸福,追求幸福又是作为独立自主的人应该享受的权利。在巴金先生的笔下,曾树生成了女性意识觉醒的代表,展现出独立个性。对于曾树生来说,男女平等是一个重要的不可忽视的观念,女性也应享有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权利,并不应该被视为男性的附属品或家庭的附庸。尽管因为经常外出露面而遭到汪母的谴责,但她为了生计和自己作为人的权利仍然选择在大川银行工作。她坚守自己内心的决定,敢于维护自己作为人的尊严。汪母对她恶言相向时,她反驳汪母的观点。曾树生认为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不应该被他人随意谩骂。她所崇尚的自由不是不顾家庭,而是在保证自己的权利和自由的情况下,不放弃家庭,承担起家庭责任,曾树生承担家庭责任这一点进一步解释了她出走的合理性。出走并非全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给家庭提供经济来源。

这样一个独立的女性,让她在危机中坐以待毙,和家庭一起等待消亡是不可能的,她一定会想办法克服危机。曾树生强烈的人文主义意识和女性主义意识激励着她在危机时离开家寻找更好的出路,既是为了自己作为独立的“人”的需要,也是为了谋求更好的机会以渡过危机,是合理的。

二、家庭因素

曾樹生出走兰州并非只是因为她强烈的女性意识,家庭的不和谐也是促成曾树生出走的不可忽视的因素。曾树生的选择是合理的,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都有权利追求幸福,把一个人在特定条件下追求幸福的行为看作是自私,这无异于道德绑架。并且她已经牺牲了许多个人的时间和精力在家庭上,但家人给她的感觉却是寒心的,她在汪家无法获得幸福,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她留在汪家呢?曾树生不仅要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还要照顾汪文宣的情绪,忍受汪母的脾气,得不到儿子的亲近,于她而言已经十分不容易。作为新女性,除了照顾家庭,她也要求保持个人独立的人格,要求个性解放,出入咖啡店、舞厅,追求个人的享乐与幸福。①虽然她花时间娱乐,但不可将她“娱乐”的这一点作为评判她的唯一标准。作为个体的人,“娱乐”是合理的,如果要将“喜欢娱乐”这一点作为批判她的主要标准,无异于剥夺她作为人的权利。曾树生确实为了自己的享乐而忽视了一些照顾家人的机会,就连巴金自己也说,曾树生和汪母都是自私的女人。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曾树生是一个负责的人。汪文宣的收入微薄,家里的大部分开支都依靠曾树生来承担。尽管曾树生付出了许多,但家人却一次又一次地令她感到伤心。

作为妻子,她竭尽可能照顾汪文宣的情绪,而她的丈夫,原本应该给她支持和安慰,结果却表现得软弱无能。起初,曾树生和汪文宣在一个强调父母意见和媒妁之言的时代里进行了不容易的自由恋爱,在旧社会里,自由恋爱不被承认,会遭受很多流言蜚语。特别是对于女性而言,进行自由恋爱甚至会被骂做不守妇道。可想而知,曾树生和汪文宣走到一起必定是困难重重的。但是二人最终走到了一起,这段婚姻本应是幸福而美满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曾树生对汪文宣的爱慢慢转变成了“责任感”和“同情”。因为汪文宣的软弱无能让曾树生感到失望,他不再是曾经那个和自己有着同样远大教育理想的青年了,他懦弱无能,浑噩度日。在家庭里,汪文宣面对母亲和妻子的争执时,他不能提供有效的帮助,只是不停地摇摆不定。汪母说曾树生的坏话时,他只是说曾树生不是母亲所想的那样,没有向母亲给出合理的建议;当曾树生向他抱怨汪母对自己不尊重时,汪文宣甚至只会告诉妻子忍耐,也没有提出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面对争吵,他甚至说:“你们吵罢!” ②直接逃避问题,没有处理问题的勇气。汪文宣作为曾树生的丈夫,汪母的儿子,理应处理好婆媳之间的矛盾,但是由于他的懦弱和逃避,曾树生和汪母经常闹矛盾。整个家庭几乎没有温馨的时候,一旦曾树生和汪母碰面,不可避免地会发生争吵。作为具有新思想的女性,曾树生必定无法容忍婆婆对自己的不尊重。当感到自己被婆婆羞辱时,最需要的是有人支持他,最应该支持她的人就是她的丈夫汪文宣。但是丈夫表现出来的无能和懦弱让她十分失望。汪文宣无法协调曾树生和母亲之间的矛盾,曾树生就自己想方设法与婆婆和谐相处,可是婆婆却时常刁难自己。丈夫在这种时候却起不到有效的调节矛盾的作用,整个家庭的氛围让她十分痛苦,她离开汪家也是情有可原的。曾树生自己是一个追求独立事业的女性,那么对于伴侣的期望,同样也是要有较好的事业的。但是汪文宣的工作薪水少,在公司的地位也低,经常被同事欺负。可是汪文宣选择忍让,从未努力争取过属于自己的权益。有时候曾树生会责备自己为什么不能放弃自我,虽然她已经尽力照顾汪文宣,但他不再是最初那个有抱负、怀揣教育梦想的青年。面对汪文宣在家庭和事业上表现出的无能,曾树生对他感到十分失望和寒心。即将出发前往机场的那个晨曦,她终究流露出对汪文宣的深深情感。然而,曾树生追求着独立和自由,这种妥协和顺从并非她所能够容忍的。

作为儿媳,曾树生一直希望能和汪母和睦相处,常常忍让她,但汪母却处处针对。当涉及曾树生时,汪母总是感到非常愤怒。长期存在的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使婆婆在家庭伦理关系中占据特殊的地位,对于儿女晚辈往往可以为所欲为,而封建伦理道德又为这种为所欲为提供了数不清的理论依据。③汪母对汪文宣病态的占有欲让她总是针对曾树生,经常骂她给男人写情书,只知道打扮自己,认为曾树生出去工作和社交就是不务正业。不管曾树生做什么,汪母都觉得不对。甚至对曾树生恶言相向,骂她不要脸,比娼妓还不如。在婆媳关系未彻底恶化之前,曾树生曾因汪母的鄙视和嘲讽而考虑过离开家庭,可囿于家庭的责任,在不断地争吵之后,她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回到这个让她感到痛苦的家。这个家里没有温情,只有无尽的矛盾与争吵,可是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曾树生也没有随随便便和家庭决裂,最多是找个理由在外面住一段时间。在汪文宣的劝说下,又重新回家。作为接受过新思想的女性,面对汪母过分的辱骂和封建礼教的压制,曾树生一再忍让,可以说在大部分时候曾树生对汪母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又惹得汪母不高兴。曾树生一直都想和汪文宣好好过日子,在汪文宣生病的情况下也不离不弃,可是汪母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曾树生的麻烦。曾树生对此感到十分痛苦,这也是曾树生后来离开汪文宣,跟着陈主任到兰州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作为母亲,曾树生为了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在家庭开支几乎全靠她一人的情况下也要将汪小宣送入贵族学校读书,本该和她亲近的儿子却麻木冷漠。她不曾因为自己的“享乐”而不管儿子的生活。每月都往家里寄钱,保障儿子的学习和生活。儿子也很懂事,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向父母要钱。但是作为儿子,却和母亲保持着距离,没有小孩子该有的生气和活力,整日板着脸,冷漠麻木,对母亲也从未表示过依恋。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最依恋的人应该是母亲,但汪小宣表现出来的却是礼貌和客气。作为母亲,一定是希望孩子牵挂她的,而汪小宣并不亲近她,她似乎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母亲,曾树生在家庭里无法找到内心的归属感。

三、社会背景

关于曾树生出走兰州,以上的个人原因和家庭因素中蕴含的出走合理性都属于微观层面的,宏观层面的合理性是基于当时动荡的社会背景。在战争时期,普通人很少能发表意见,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们的选择常常受制于他人。许多普通人被迫顺应潮流,在混乱黑暗的社会中辛苦度日。汪文宣拿着少得可怜的薪水,忍受着上司的剥削,不敢辞职。因为他一旦离职,几乎不可能找到其他工作;汪母,封建社会中为数不多的接受过教育的女性,在战争中不得不离开故乡投奔儿子,宁愿做“老妈子” ④;唐柏青被战争影响,不得不放弃理想,整天用酒精麻醉自己。汪文宣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汪母是旧时代少有的有知识的女性,唐柏青是有着理想的有志者,如果没有战争,他们的生活应该是幸福的。但不幸的是,他们都生活在动荡的时代,战争带来社会的不稳定,作为小人物的他们又如何在黑暗的社会大环境下获得舒适的安身之所呢?小人物的力量是微小的,只能被迫接受社会所带来的磨难和不公。在如此动荡的社会环境下,曾树生作为一个无名小卒,同样也无法轻松掌握自己的命运。

为了维持家庭的生计,她被迫忍受同事们的冷落和汪母的责备。为了确保能够继续在大川银行工作,她必须不断打扮自己,频繁社交。曾树生因为被汪母责骂而深感羞愧,如果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一份更体面而丰厚的工作,她就不会一直依赖陈主任、被称为“花瓶” ⑤。在战争期间,找到一份有稳定工资的工作非常困难。小人物在动荡的社会中苟且偷生,但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即使在战争的大背景下,生活依然安适。比如汪文宣的上司每年能从分红中得到二三十万的收入,享受着美好的生活,陈主任也能随时去咖啡厅等“高消费场所”。然而,汪文宣一家的主要收入来源是曾树生在银行上班所得。汪母没有收入,汪小宣的学费很高,而汪文宣生病需要支付医疗费用,家庭的開销很大,所有这些支出都需要曾树生来承担。在那个混乱的时代,找到一份高薪工作非常困难。陈主任给了曾树生这样一个机会,无论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还是为了家庭,曾树生都必须接受。如果有选择,曾树生必定会不依靠陈主任。“我一个学教育的人到银行里去做小职员,让人家欺负,也够可怜的了!” ⑥但除了在大川银行工作以获得经济收入之外,曾树生别无选择。在离开汪文宣之前,曾树生对是否去兰州这个问题纠结了许久,甚至表示愿意像汪文宣一样生病而不离开他,并在离开之前热烈地吻别他。如果曾树生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家庭只为自己着想。

另外,如果曾树生留在重庆的家里,没有收入,和家人待在一起也是徒劳的。她能做的只是陪伴,她只能陪着汪文宣,陪着家人一起度过战争,这种牺牲毫无意义。然而,事实证明,曾树生选择离开是正确的。她每月寄钱回家,承担起一家人的花销。如果曾树生没有去兰州,汪文宣早就因为缺乏医疗费用而去世,汪小宣也无法上学,家庭的日常花销都难以满足。

毫无疑问,某种程度上,曾树生曾因追求个人幸福而离开家庭,甚至提出与汪文宣“离婚”。然而,人们不能以道德绑架的方式强迫曾树生放弃自己的权利留在重庆,或者与汪文宣继续关系。曾树生作为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人们不能要求她放弃作为人所应有的权利。她对家人的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丈夫胆怯懦弱,婆婆一直压迫她,儿子也不亲近她。尽管家庭的大部分开销都是她承担的,但她得到的并不是家人积极的正面反馈。在这种情况下,不能要求一个心灵受伤的人继续忍受下去。曾树生去兰州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可以满足她作为一个独立女性对幸福的追求,同时也能够满足家人短期的生活费用。因此,曾树生选择离开家庭去兰州是情有可原的、合理的决定。

注释:

①王建平:《重读寒夜》,《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0第1期,第54页。

②④⑤⑥巴金:《寒夜》,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92页,第89页,第89页,第28页。

③江倩:《论〈寒夜〉中婆媳关系的描写及其社会文化内涵》,《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3第3期,第176页。

参考文献:

[1]巴金.寒夜[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2]郭运恒.论巴金小说《寒夜》中的隔膜主题[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3).

[3]江倩.论《寒夜》中婆媳关系的描写及其社会文化内涵[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3,(3).

[4]王建平.重读《寒夜》[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1990,(1).

[5]姜哲.巴金《寒夜》中的现代女性意识[J].语文建设,2016,(36).

作者简介:

雷洋,重庆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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