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记（六首）

像孤独难以理解

每天多出20万人口，

地球并没有因此变重。

死了一个伟大的人，

地球也没有变轻。

这并不表明人类无足轻重。

人类，和其他生命一样，

让地球变得神秘，

唯一。

这唯一并不合理。这唯一

让人类变得焦虑。

有人开始谋划移民火星，

有人打坐冥想，

期望找到一扇窄门。

更多的人反复做梦，

我就曾在梦中不小心，

抬手打落几颗星星。

而银河浩瀚，无增无减，

就像人类的孤独一样，

难以理解。

观星记

银河一退再退，我还是喜欢在

河边走。为了抵达对岸，我已忘记了

游泳。我加入人类，曾以为生存是哲学，

模仿我的一位语文老师

把星星泡进墨水瓶里，像

泡腊八蒜。也观摩过一个打铁的

叮叮当当把日子锤得像恒星一样……

这些曾让我惊喜，也让时间

有了些许的弯曲。

可宇宙并不在意这些，它留给

我们一些亮点，也默许巨大的黑暗。

它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一个诗人。

就像他可以容忍一个太阳，

一个地球，一直在四环以外

奔跑或者沉寂。

观星后记

夜幕悄然而至之时

我正给一个句子画眉。偶然抬头

看见几个旧词，泊在一条水上，

像一串代码。

这串代码发光的方式，与恒星一致。

它的运行环境，与夜空一致。

这让我想起一些问题，譬如

有那么多恒星照耀，夜空为什么

还是黑的？

答案并不重要。伟大的问题并不需要

一个重要的答案。就像我知道

一些牧羊人，能把羊群赶到天上

再返回。而一个科技馆

让我了解到

人类以多种装置和方式

向宇宙发射了我们的孤独感。

——或许无所回馈才是对的。

——或许不可言说才是对的。

——或许在莫名其妙之时，扫码通过

也是对的。

信 物

我把星星搬回家，它就变成了石头。

起初，白天我背它上学，晚上用它喂养

15瓦的灯光。后来搬回家的星星多了，

就砌墙，盘炕，甚至

压酸菜。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找了

一个大个的，挂在房梁上。

我就睡在它的下边，想着如果哪一天

它掉下来砸中了我，这一定是

十里八乡最大的事情。

几十年过去了，一些石头回到天空，

变回了星星。一些星星，被一些新人

搬回家中。

南山谣

我翻过了南山。

我的翻越，并没有使它成为北山。

我只是发现，它头发凌乱，最顶端

稀疏，颓败，像一个即将秃顶的男人。

它的两鬓也已暗藏枯萎，

它的腰间已有寒意……

——南山正在老去。而我浑然不知

老去的意义。

其实当初，我还没弄明白

年轻的意义，就已经不再年轻了。

現在，我翻过了南山，

我只想玩笑般的喊几句：“现在你已是北山了”

喊完，我就会翻回去，使南山

回到南山。

海王星

再过几十年，选择一颗星

去旅居。

那时候火星应该已经

人满为患。但它铁锈般的光泽

依然散发出荷尔蒙的气息。

金星太过耀眼。水星

太热。木星奶油色的光

温和，柔软，却并不适合

我乐于种养的丝瓜。

土星的苍茫是我所喜欢的，特别是

它的时间，要比地球慢

29.5倍。

而经验告诉我，偶然性

很可能使我登上一条大鱼。

太平洋是出发地，到达海王星

需要N个星期。之后

是更加遥远的

冥王星。

作者简介：李长瑜，河北吴桥人，1967年生。作品见于各类文学期刊，入选多种选本。诗集《在众生中被辨识》入选中国好诗第七季。在甘肃生活多年，现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