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一个世纪的阳光笑容

2023年11月24日，长沙抗战老兵李淑芳一家人喜气洋洋地迎来了老人的百岁寿诞。老人面色红润，脸上舒展开灿烂的笑容，仿佛一个世纪的沧桑都在笑容里消散。

2023年年末，我陪同李淑芳老人的三女儿杨曼玲女士、四儿子杨卫林先生，来到长沙安华山庄看望老人。老人一见我们，立即笑逐颜开地从沙发上起身。她说话声音洪亮，始终笑呵呵的，令人看着也心情好起来。

李淑芳老人出生于1923年农历十月，是土生土长的长沙“老口子”。她的父亲是位普通工人，母亲是长沙韭菜园孤儿院的保育员，夫妻俩艰难地养育着5个儿女。李淑芳排行老大，为了生计，她读完小学，13岁就到了裕湘纱厂做童工。1938年文夕大火中，裕湘纱厂被烧毁，只得停工，遣散员工。

1940年，李淑芳听同学说国民革命军第五十八军征兵，于是连母亲也没告知，就与两个同学跑到当铺东街的招兵处报名入伍。随后，她被录用分配到58军军部文工团“春秋剧团”。当时的58军军长是鲁道源，他亲自兼任剧团团长，“春秋剧团”一名也是他取的。李淑芳至今记得，鲁军长个子高高大大，喜欢吟诗，还是个戏迷，指挥作战之余，有时会到剧团来看戏、指导排练。几年前，鲁道源在国外的儿子还曾专程到长沙看望了李淑芳。

进入剧团时，李淑芳还没满17岁。她担任后勤保管员，负责管理服装、道具、化妆品等物品。剧团当时有30多人，生活很艰苦，大家吃的就是糙米饭、青菜汤，每人每个月只发1块光洋作为津贴。

剧团辗转在湖南的醴陵、茶陵和江西的萍乡、铜鼓、井冈山一带演出，宣传抗日，发动群众，慰问部队官兵。每到一处，剧团做抗战演讲，唱抗日歌曲，演出爱国主题的京剧折子戏。在剧团的宣传鼓动下，当地民众抗战热情高涨，许多青年参军支前，官兵同仇敌忾，愈战愈勇。青春奉献给抗战，他们热血澎湃，无怨无悔。李淑芳虽然只是在幕后，但穿着军装，就感到责任重大，更加坚定抗战必胜的信念。老人谈及此段经历时，比划着轰炸机在头上飞过的情形，眼里闪动着亮光。

在剧团里，李淑芳结识了帅气的副团长杨世英——也是鲁道源的秘书。两人于1941年成婚，一起继续报效祖国。杨世英1915年出生于云南省嵩明县，1938年响应卫国号召加入58军。为了拯救民族危亡，他和战友们出生入死，英勇抗击侵略者。从云南转到湖南战场，官兵们是从千里山路上艰难跋涉而来。后来杨世英还写过一篇《滇军58军喋血影珠山》，回忆了长沙保卫战的惨烈和中国官兵的英勇。

1945年抗战胜利后，杨世英和李淑芳双双退役，回到杨世英的云南老家安居乐业。杨世英在嵩明一中教书，李淑芳则在家相夫教子。他们一起养育了二子三女，日子平淡而和乐。1959年，杨世英因历史问题，被派去劳动改造20多年，到20世纪80年代才得以平反。举目无亲的李淑芳当时拖儿携女回了老家长沙。1969年，她下放到宁乡县（今宁乡市）双江口镇。那时的李淑芳已经40多岁，带着5个子女，她没有一句怨言。至今，她仍是农村户口。作家孟企平曾经问她：“为什么不把户口迁回长沙市，享受居民养老和医保呢？”“乡下有房有地，我心满意足了，还是乡下好。”朴实的老人，保持着乡下朴素勤俭的生活习惯，对政府和各处公益组织的关怀满怀感激。苦尽甘来的日子里，她把一分一秒都过成幸福。

2015年，杨世英老人在云南不慎摔倒，猝然去世。这一年，他刚和亲人们一起庆贺过自己的百岁寿辰。对于子女们来说，先后给一对抗战老兵父母庆贺了百岁大寿，也是他们的荣光和福气。父母坚韧豁达的性格、与人为善的品质，也影响到了子女们。杨家这几个经历了不少风雨的子女，都为人大方诚恳，忠厚孝敬。杨家孙辈们也很孝顺，经常来看望老人，陪老人说话。

杨世英去世同年，李淑芳老人和一些抗战老兵，被接到長沙安华山庄免费入住。老人适应力很强，在山庄里，她和姐妹们一起散步、打牌，悠闲自在。她起居有规律，早睡早起，没有疾病和不适感，自己使用洗衣机，自如地上下坡和走楼梯。2022年底长沙新冠疫情最严重时，她安然度过。她安装了一口义齿，吃饭很利索。身为湖南“辣妹子”，餐桌上她的最爱还是辣椒。

老人送我们出去时，迎面走来两位老婆婆。三人高兴地打了招呼。李淑芳老人告诉我，这是经常在一起的伙伴，还有一个姐妹可惜正在住院。“现在老兵没几个了。”老人边说边摇了摇头。这些年陆续走了不少老兵，她的闺密、老兵文淑仙老人四年前仙逝，尤其让她心痛。

人们没有忘记这群国家的功臣。每年，都有省、市领导前去慰问李淑芳等老兵。李淑芳老人百岁之际，长沙市慈善总会、湖南龙越和平公益发展中心、老兵回家故事馆等社会组织的代表谷瑶、邓冠斌、李宣钊等人都前来贺寿。第58军军史《壮志千秋》作者黄声远之子黄建业，为百岁寿星献上亲手书写的贺联。连楹联专家谢觉民老先生，都撰写了嵌名联祝贺：“淑星百岁开寿庆；芳宇万众贺期颐。”

明年是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国家会再发纪念章给我，我一定等得到！”李淑芳自信地大声说。她满面春风，似乎不知忧愁为何物。那阳光的笑容，是不惧苦难、心向光明的勇士才会有的笑容。（题图为戴着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的李淑芳老人）

编辑/赵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