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理性,抑或生命感性?
2024-06-03邢娟妮缪心毫
邢娟妮 缪心毫
【摘要】伴随数字技术的发展,现代社会的数字人文网络空间呈现明显的技术理性、规范价值、交往理性工具化的倾向,导致编辑出版活动中出版人呈现出个体生命意蕴陨落、心灵诉求被湮没、主体性被遮蔽的单向度生存状况。根据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唯有批判技术理性的工具化,重塑规范价值,追求交往行为的合理性,捕捉作者及编辑的生命意蕴,才可以重拾主体多维度的理性兼感性存在,即:编辑与作者单向度向多维度的转变、工具性与生命性的并重、理性与感性的和谐等,重构编辑与作者的多维交往对话行为,复现当前编辑与作者在交往行为中的生命价值。
【关键词】哈贝马斯 交往行为 编辑 作者 工具理性 生命感性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4)5-096-07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4.5.013
“随着电子化技术手段的发展和数字化制式的出现,从储存介质到生成方式,再到网络化渠道和数字化流程……高速发展的数字出版已经成为出版业新的重要经济增长点。”[1]而伴随市场化进程的快速发展,出版书目种类及数量的迅速攀升,主流价值观、高科技、商业利益价值成为出版人追逐的要素;数字出版产业明显的职业化倾向,更对编辑及作者提出了不同的复合型要求。在数字技术工具理性的冲击下,出版人固有的精神层面的本能欲望、思想意识与情感诉求等被压制,人性思维的异变及交往的异化开始出现,使编辑出版活动弥漫着撕裂感和紧张焦灼气息。面对诸种现象,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对当今社会精神气息的缺失、鲜活生命感性的救赎具有突出的参考价值。本文以编辑与作者职业为视角探讨交往行为理论下的两者之维。
“交往就是以理解为导向和目的的行動。”[2]根据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追求交往主体的精神价值认同、理解欣赏、心灵默契,可使交往主体之间实现友好交往,这是作为职业的作者、编辑顺利进行出版工作的前提基础。纵观我国出版活动的发展历程,在编辑与作者的对话关系中,无论以编辑为尊,还是以作者为崇,都会陷入二元对立的思维意识束缚中,抹杀编辑与作者“一种平等、开放、自由、民主、协调、富有情趣和美感、时时激发出新意和遐想的交谈”[2]情境,压缩编辑与作者实现精神交流、共同成长的空间。唯有摒弃唯编辑“自我意识”为尊或唯作者“他者意识”为崇的弊端,关注他们彼此交往行为的多重维度,淋漓尽致地倡扬作者创作、编辑编稿时的激情,才可以引发众多编辑、作者的思考及共鸣,实现编辑出版事业的可持续发展。
一、理性工具化的存在:单向度出版人生命意蕴的陨落
霍克海默认为,人类不能独立地外在于周围的世界,而是需在自身解放征服外在自然的过程中,同时征服自身内在的“自然”,使自身内在及外在接受工具的控制。[3]出版工作中,编辑及作者职业之间的交往关系存有不同的维度,传统的编辑出版观及现代的数字出版观将编辑与作者看作业务往来的“利用”与“被利用”的理性工具化关系存在,“流行的故事版本总是将编辑描绘为一个控制性的父亲式角色,而将作者描绘为一个语言缺乏节制的孩子式作家。但真实的故事远没那么简单”,[4]这种忽视编辑与作者对话交往本质的认知取向值得人们商榷反思。根据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编辑与作者之间应形成一种精神层面全方位的交往行为对话关系,这种友好的对话关系是出版领域基本的诉求关系之一,可加深彼此的生命深度与长度。
1. 技术理性的工具化:出版人单向度的存在
面对互联网、大数据、移动终端等数字化技术和产业的高速发展,以及由此带来的商业利益追逐,人们无形中成为网络化生存的数字化族群,而商业利益逻辑及数字技术工具理性通过互联网成为一种不被人们察觉的新型隐性的社会控制形式,使人忽略对控制的否定与批判,而是深度沉浸于对数字新技术的新鲜快感中,潜移默化为一种单向度的工具人,①屈从于现代社会,呈现出“可悲而又有前途的发展”局面。在当前的出版活动中,编辑根据社会要求,通过编辑加工,将体现社会主流价值观的书刊传播给受众,引导受众按照社会要求的目标方向发展,在此过程中,编辑将自己的主观感性隐匿,以一种“漠然”甚或“冰冷”的态度,根据自己储存的已有的知识思想、编辑规范等来加工缺失“温度”的文稿,成为文稿编辑的机械工具人;同时作者也不乏迎合市场、技术利益等行为,成为文稿内容的机械创作提供者,这势必导致作者及编辑成为单向度的被异化的工具人。学者型作者与作者型编辑的双向交往需围绕文稿知识内容或形式的要求而展开,若彼此不向对方友好地敞开自我,而以隔膜及冷漠的态度进行交往,于无形中使彼此失去生命交往的热情气息,使他们的精神与心灵产生紧张不安或焦虑迷惘。如果他们不是双向的平等对话交往的主体,而是一种单向度的交往关系,这对编辑与作者的职业交往极为不利。
在“社会世界”②的发生场域,新型的技术媒介成为一种“异变”的“异化”媒介工具,成为控制人们交往自由的隐性新手段,这与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强调主体与主体之间的交往行为关系是相悖的。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中“社会世界”“包含了诸多规范,规定了哪些交互行动属于或不属于被证明为正当的人际关系的总体”,[5](350)以语言为中介“使交往理性成为可能的,是把诸多互动连成一体、为生活形式赋予结构的语言媒介”,[5](350)这恰是单向度工具人活灵活现、犹如变色龙一样随语体环境变换语言,将其作为载体规范世界、转变自我的一种有效的交往方式。在编辑与作者的交往过程中,作者及编辑饱含真情实感,通过“把诸多互动连成一体、为生活形式赋予结构的语言媒介”,[5](4)对有温度的文稿施以可论证、互动、交流的编校共识,有助于编辑及作者更好地领悟文本内容所蕴含的意义,使文稿得到完美修正,促进精品文稿的出版,进而润化心灵。具有才华且敬业的编辑有时会敏锐“捕捉”到作者的作品,而其又不可避免地因稿件往来与作者存有矛盾。为此,具有敬业精神且谨小慎微的编辑时常会审视反思,甚至怀疑自己因追求文稿出版的商业价值而对作者文稿进行大量删改是否有必要,是否真会削弱作者文稿原本的面貌,亲手“毁”了作者,这种疑问时常会强有力地在编辑头脑中显现。同时,编辑也时常担心作者提供令人望而生畏且达不到出版要求的、较厚的文稿,也最怕固执己见的作者拒绝修改文稿,这种忧虑时常使编辑困扰,是编辑与作者间难以跨越的交往鸿沟;此外,编辑还会担心作者在接受删稿要求时,所进行的删减是否会对作者才思的发挥形成障碍。为此,编辑在单向度的思虑中及在与作者单向度的关系中徘徊不定。可见,单向度人的存在及单向度工具理性关系的存在,遮蔽了商业利益及技术工具的理性,使编辑出版人以一种感性的方式存在。
2. 规范原则的工具化:编辑与作者心灵诉求的被湮没
“就其根本而言……‘我受制于一整套承认规范,而此类规范并不是我们其中任何一方独自创造的。‘我这一称谓迟早都会出现,但‘我从一开始就受制于外物。然而,即使制约‘我的因素是暴力、遗弃或自然环境,即使‘我可能会遭受贫困甚至虐待,这也比毫无所依要好……‘依附对生存而言至关重要,但所‘依附的人或制度条件可能是暴力或贫困,甚至可能完全不足以支持生存。”[6]哈贝马斯概说的“此类规范”具有共同意识的普遍化规范原则,但当这种判断的普遍化规范原则被外在的强制力量所牵引,追求出版商业利益的最大化时,则湮没了人们的心灵诉求,甚至使对话交往活动呈现模式化的异化特征,使人们难以实现彼此间真正的对话。当功利主义蔓延于人类交往活动的环境,会形成共同的功利价值理念,毋庸置疑,亦会影响编辑出版活动的领域;当正常的价值观念在语言的言说中被出版功利主义所束缚,从事职业工作的编辑及作者的健全人格主体将演变为一种获取功利价值目标的异化工具。为此,编辑与作者之间的对话被囿于既定的计划目标内,其间的交往不夹杂主体双方心灵意蕴的对话,如某些刊社仅且只关注外在的引用指数、转载率、他引率等指标,而忽视刊社学术生态的发展,从而出现学科的倾斜或偏颇。编辑与作者话语言说的不平等,再加上双方忽视彼此内心的精神追求,将无法体悟到通过真诚对话交往所获得的使出版工作更优化的精神享受,不利于出版事业的发展。
面对规范原则的工具化,哈贝马斯倡导的交往行为原则在尊重普遍化规范的前提下,不囿于商业利益的追逐,而是在更深的精神层面实现编辑与作者于知识内容、结构形式等视界层面的共享与融合。若编辑与作者秉持价值观與内心情感融于一体的目标追求,可促进双方实现正当性的真诚交往。编辑出版活动本身是一种蕴含多元动态因素的富有人性且充满生机活力的出版实践活动,在此活动中,多种动态元素的交互作用,可使编辑、作者等活动主体重塑自身的价值意义。在书刊的编撰中,编辑与作者作为两个迥然不同的交往个体,有时会在商议或争论中,因对文稿思想内容的确切诠释、逻辑结构的豁然明朗、修正思路的参悟警醒等,激发彼此间的创造活力,使他们在精神与心灵方面达到真正的默契,在无与伦比的轻松交往行为中,摒弃规范原则的工具化,开展极富创造性的合作,共享编辑与作者工作所带来的乐趣。
3. 交往理性的工具化:编辑与作者主体性的被遮蔽
“‘主体问题与存在者是‘谁的问题乃是现代社会的核心关切。”[7]卢卡契概之以“物化”之名斥责工具理性被现代科技与制造业所覆盖和占据,哈贝马斯以交往理性的工具化来斥责其对人主体性的遮蔽。“交往理性在主体间的理解与相互承认过程中表现为一种约束的力量。同时,它又明确了一种普遍的共同生活方式。”[8]哈贝马斯对实用主义和语言哲学进行批判性吸收,对先验理性、工具理性进行承扬,通过主体间性构建起主体双方的平等对话,重塑人们生活世界的价值和意义。
伴随市场导向对出版领域的影响,包括处理文稿的编辑、审稿专家、校对人员等在内的出版队伍在书刊出版活动中的主体性日益凸显,出版风格、编辑思维理念等都会对文稿的处理及评判产生决定性影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作者“有求于”编辑,编辑与作者之间的对话不是平等的交往行为主体的交流,而是演变为一种被异化了的“权威性”的“虚假”对话。同时,主体化的编辑对作者的消极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会消解作者的创造力,甚至会压缩与作者精神及思想交往的空间;在被异变了的编辑与作者关系中,作者主体逐渐被编辑的“话语霸权”所迷惑,或不能进行理性的反思,内在的创造灵感潜能也得不到适时的释放与发挥。为此,编辑也会时常扪心自问:“这真的是让作者的文稿变得更好了吗?”如此反思的言语及行为萦绕于编辑心头,警示和刺激着编辑工作。编辑应如履薄冰、怀职业敬畏之心,反复斟酌在实际工作中凭自身的理性判断对文稿所提出的建议,反思同作者的交往方式,从而使编辑与作者作为交往主体双方,消解彼此思想认知上的差异,摒弃功利主义及交往理性工具化的桎梏,由表及里、深入浅出、细致入微地进行协商对话,开展平等温情的交往,和而不同、和合相生,达到心灵深处的沉浸式碰撞,促使优质文稿产生,提高书刊的学术质量。
二、交往感性的存在:多向度出版人生命意蕴的重拾
感性与理性相对,是凭个人感官所决定的人的感觉、印象、知觉等感受,是人类所拥有的意识存在。马克思认为,人只有在自己的感性交往活动中才能确认和实现自己的本质。“交往者不可能走出其生活世界境域,他们本身作为阐释者……属于生活世界。”[9]哈贝马斯认为,存在于“生活世界”境域的交往行为是人的一种社会关注行为,其以平等、真诚、协商的态度诠释所生活的世界,关注生活场域的生存状况,可使单向度的一维转向多向度的多维,重拾人的生命意蕴。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对处于编辑出版活动中编辑与作者对话关系的再审视具有一定的适切性。编辑与作者的对话交往应根植于交往主体双方的生活世界,以多元的感性元素及色彩,映射出主体间交往的蓬勃态势。
1. 批判技术理性的工具化,追寻多向度的编辑与作者
在现代技术工具理性的发展中,人类创造的一些政治、经济、文化等秩序隐性遮蔽了主体自身的中心化,对人的存在方式以及精神状况产生了重要影响,人们应批判地看待,由单向度转向多维度,使自己成为生命丰满之多维度的人。多维度交互关系的建构蕴藏着主体间多维度的相互责任,这种关系既不体现主体对客体倾向的“我与他”的关系,也不是“我与你”的关系,其中,与“我”相对的“你”不是与“我”相匹敌的对话者,而是亲昵的“他者”,其间有着缺少差异带来的紧张感和互惠的关系结构。[10]为了获取较多的文化资本,编辑与作者应听从自身内心最真实的声音,以“自我”与“他我”共存的生命最原始的追求,以尊重、平等、民主的态度真挚地与交往主体开展多维度的对话,才可以摒弃技术理性的工具化,编校出精品文稿,实现出版行业的可持续发展。如在文稿编辑加工的过程中,编辑与作者或许最初只是单向度的关系,但伴随交往行为的发展,为了书稿的顺利出版及盈利,两者在精神层面逐渐开始愉悦而默契的交往,编辑与作者的珍贵友谊逐步建立和凸显,甚至超出共事之情,转向为多维度的友情,乃至兄弟、姐妹之情等亲情,其间沉甸甸的厚重情谊使两者在精神层面惺惺相惜。
2. 重塑规范价值,促进编辑与作者的心灵慰藉
在哈贝马斯的交往理念中,交往行为主体在诸多观念形成的客观、主观世界中达成共识,同时诸多观念都会因语言而生成同质性,维持一个有意义的自成整体的社会关系,形成一种价值规范,充盈着人的心灵。《礼记·中庸》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在对话交往中,编辑与作者会无意形成期待他人理解的由无数行为构成的关于生命的价值规范,这种价值规范凸显了人们文化价值观念中的一种集体价值观,即对创新精神的关注,折射出编辑出版领域的价值观念与普遍原则所遵循的集体文化规约,映射出编辑、作者坚定的职业道德及素养。这种规约与他们的客观及主观、社会与生活世界发生关联,具有引领价值理念的意義,同时又无不暗含关切人心灵的情怀。如此,基于自我客观、主观世界的交往行为,编辑与作者着眼于各自的主观意愿,有意识地规范他们在对话交往中具有的自身独特行为,彰显人生的诗意栖居。如某些作者因种种原因,会对曾帮助过自己的编辑猜忌、怀疑,甚或否定,但事后也可能反省自身,关注自身生命内在深层次的呐喊之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曾帮助过自己的编辑有些轻率或失礼,或会以书信的形式对自己的某些行为表示懊悔,或表达感恩之情,于精神层面获得心灵上的慰藉。
3. 追求交往合理性,关怀编辑与作者的主体生命
“人永远不会变成一个成人,他的生存是一个无止境的完善过程和学习过程。”[11]哈贝马斯认为,人的视野是交往行为的聚焦点,交往合理性作为交往的协调机制,反映了行为者自己与世界的关联。交往主体摒弃自己的理性目标利益,合情合理地使参与行为与目标融为一体,相互解释合作,共同付诸实践,从而充盈主体生命,促进其发展。在社会文化关系中,编辑与作者是拥有自然生命和精神生命的双重生命主体,具有向上生长的待完成的未知性。这种未知性可使编辑与作者摆脱固有的理性工具化思维惯习,在交往行为关系中召唤和激发他们内在的生命主体情愫,开拓较为广阔的思维空间,使交往主体真心诚意地实现交往对话。在编辑出版活动中,编辑与作者彼此之间会有复杂微妙的关系,有的作者为了让编辑理解自己的作品,主动进行交流协商,使编辑改变自身固有的僵化的思维模式,形成新的开阔思路,在某种程度上,将文稿内容的未解之谜给予适时确定,实现编辑与作者的真诚对话。编辑与作者在重视作品甚至工具化理性的文化界限与艺术标准的同时,需追求交往合理性、显现主体生命的精彩,关怀人的主体生命意义。
三、工具理性与生命感性的重奏:编辑与作者多维对话交往关系的构建
数字技术媒介的变革,将高科技与编辑出版相融合,具有媒介符号文本生产、传播、消费的多样性与可操控性、多模态性与交互性、开放性与集成性等显著特征,有效改变了人们的传播方式、感知品质与体验强度,以及人与世界、人与媒介、人与人、人与自我之间的关系,是人身体与感官生命的延伸,造成人对感官感觉及经验的重新塑造,进而导致人生存方式的变化,并为之提出新的挑战与要求。本雅明认为:“在较长的历史时期中,随着人类群体的整个生存方式的变化,感知方式也在变化。人的感知的构成方式不仅取决于自然条件,而且取决于历史条件。”[12]麦克卢汉又言:“如果从文化内部或外部引进了一种技术,如果它给我们的一种感官加重分量或使之地位上升,那么我们的感知的比率就要变化。我们的感觉不再相同,我们的眼睛耳朵等感官不再一样。我们感官的互动是永恒的。”“人的任何一种延伸,无论是皮肤的、手的还是脚的延伸,对整个心理的和社会的复合体都产生影响。”[13]在有效加强数字媒介技术工具理性技能的前提下,数字技术媒介变革并非如海德格尔那样将技术当作人的对立面,褫夺人类理性的重要性,要求理性放弃对权威与权力的追求,而是强调将数字媒介及人工智能视为人生命身体及感性器官的延伸,视为人与世界之中介,这重新凸显调整了人类技术理性与生命感性之间的关系,赋予人更加强烈的融入丰厚感。为此,面对似如双刃剑的数字技术编辑出版,编辑与作者应防范工具理性的独断或生命感性的沉沦,需重视工具理性与生命感性的双重奏,以构建编辑与作者多维的对话交往关系,丰富编辑出版之理论与实践,推动编辑出版活动的绿色生态发展。“文化传统的延续,需要集体通过规范和价值实现一体化,以及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断社会化。”[5](350)借用维特根斯坦的隐喻,生活世界规范在有限的时空中具有传承性。同时,其亦是“既定模式的模仿,它满足了社会调适的需要:它把个人引向每个人都在行进的道路,它提供一种把个人行为变成样板的普遍性规则。但同时它又满足了对差异性、变化、个性化的要求。”[14]一方面,它规范着主体的交往行为,另一方面,交往行为对原有规范不断挑战、突破、承扬,并形成新的规范。“说话者必须有一个真实陈述(或陈述内容,该陈述内容的存在性前提已经得到满足)的意向,以便听话人能分享说话人的知识。”[15]哈贝马斯认为,主体的异质性及唯一性对话交往是人生活世界的本质缩写,人与人在彼此的世界中形成一种相互敞开心扉的“我—你”关系的交往是人之为人的基本条件。言说主体双方只有在时空传承中、在遵循生活世界规范的基础上,以主体者的身份相遇,在经验共享中创造自身的生命价值,兼顾工具理性与生命感性的重奏,才能够实现编辑与作者之间的多维对话交往。也就是说,编辑与作者的工作不是单向的合作,而是包含多向度,需依靠多向度生命的丰富意蕴和多个主体的共同努力来完成,从而实现工具理性与生命感性的二重奏,构建编辑与作者的多维对话交往关系,有益于编辑与作者的身心健康与职业素养的提升,有效提升编辑出版的质量与影响力,为人类精神文化的持久传承做出贡献。
其一,工具性与生命性的兼容:构建编辑与作者交往的人文情境。在编辑出版视野下,在数字技术工具理性被去蔽、生命性被遮蔽的状况下,对话交往是个体交往的一种方式,而编辑与作者关系在本质上是一种对话交往的关系。在编辑出版人文情境视域下,在平等和谐的人文关怀对话交往过程中,编辑与作者主体既遵循一种默认的集体无意识的文化规约之工具性,又充满富有人文生命意蕴的感性,主体双方需合理地自我定位,不断进行“炽烈的‘亲生命性特征的情感深度的拷问”,[16]使彼此都能感受到被理解、被尊重,充盈生命主体双方自身的人文意蕴,达到心灵上的默契,于内心深处感受到生命个体的奇妙。在出版工作场域,办公桌堆满文稿、每日细致地审阅文稿、和作者商榷文稿的修撰方式、对文稿进行编辑加工等,这几乎是编辑的工作常态,其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处理、编辑、加工、校对、优化文稿的事务中。在不同的人文情境中,编辑与作者,会为文稿如何修改而争议,会因文稿内容创作思路的阻塞而焦虑、沉思,会为某些观点达成一致理解共同欣喜,体现出他们于技术规范理性及生命个体感性之间不得已为之的蹉跎和努力。但无论如何,编辑与作者终会找到协调一致的方案,互相说服彼此、包容彼此,于内心最深处达到技术理性与生命感性的兼容,构建起编辑与作者最深情的人文交往情境。
其二,单向度到多维度的转变:构建编辑与作者对话的无限空间。哈贝马斯指出,现代社会人的对话交往活动,是人生命本能的一种需求。迈克尔·加德纳曾言:“日常是‘多维的,它是流动的、摇摆不定的、不稳定的。”[17]交往主体需打破单向度的主体日常交往,如约定俗成的社会规约、惯性的文化思维、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等,在一种多维度的无限空间中进行对话。在当代出版行业中,作为独立生命主体的编辑与作者,不但需述说主体所需表达的单向度的价值观念,而且需言说主体所要表达的多维度的不同层面的丰盈情感,以获得主体双方对出版工作的愉悦满足之感。编辑可以由单向度的职业身份转变为多向度的角色,如作者的朋友、作者的兄弟、作者的姐妹等。除家人外,編辑还可以扮演其他不同的角色,与作者以各种身份交往,并投入自身最真诚的情感,远超仅作为一个编辑的职业本分。编辑不单关注作者文稿的删改出版,还关注作者多维度的生活,与作者成为挚友,建构起彼此对话的无限空间。因此也不难理解,编辑在全心全意地为作者服务,栖身一隅在单一的孤独空间看稿时,那些生活中家人、周边人无法理解的内心之情感,将通过文字或编稿得以宣泄,在有限的空间内得以无限延伸,真正诠释编辑毕生多维度的存在、奉献生命的价值意义。
其三,理性与感性的谐和:建立编辑与作者的主体间性关系。在社会实践交往活动中,主体既要看清事物的外部形态,又要摸透深藏于事物的内在本质,实现理性与感性思维的双向谐和,使编辑与作者在对话交往中摒弃彼此差异凸显的弊端,形成编辑与作者相互持久的关怀关系,使双方紧密地融为一体,即编辑与作者“主体与客体(包括自然或作为客体的人)发生关系时所表现出来的以‘自我为中心的能动性……”[16]主体需意识到双方是互为存在的双向主体,进行“心灵的沟通、情感的共鸣、知识的交流、能力的相长、思想的碰撞、智慧的体悟、人格的敬仰,不是物的机械运动、人与物的作用;是平等、双向、主动、自由和共有的,不是霸权、单向、被动、强制和占有的”。[18]无论在日常的工作中,还是在平常的生活中,编辑与作者的交往通常贯穿着理性意识,然而有时双方也会是感性的,如面对作者的真情感、真性情,编辑在与之交往或一人独处时,难免会夹杂感性意识,难以克制理性,并不断反思自身,竭尽所能、设身处地地满足作者的合理期待;又或在某些时刻,作者会一改以往的理性思维,感性地回应编辑对自己作品出版的期许等。为此,在编辑与作者的交往中,主体双方即编辑与作者情感的理性与感性如影随形,共同诠释见证着彼此的生命价值意义。
“人类社会行为是一种总体性存在,人类的实践活动既是感性的又是理性的,既是利己的又是利他的,既是个体的又是社会的,既是普遍的又是特殊的。”[19]出版产业进入现代市场经济的逻辑体系之后,伴随数字技术的发展,商业利益成为其首要关注的单向度理性因素。除传统对于出版产业所在时代的主流思想、核心价值的特定要求之外,现代社会的数字人文网络空间呈现明显的技术理性、规范价值、交往理性工具化的倾向,导致出版人呈现出个体生命意蕴陨落、心灵诉求被湮没、主体性被遮蔽的单向度生存状况。对此,是聚焦工具理性?还是回望生命感性?这是耐人寻味的值得探究的话题。在当代数字技术产业的跨越式发展的模式下,根据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唯有对异化了的技术理性的单调机械工具化进行批判,重塑群体规范价值、追求主体双方交往行为的合理性、捕捉作者及编辑的丰富生命意蕴,才可拯救主体多维度的理性兼感性存在,重构编辑与作者的多维交往对话行为,使工具理性与生命感性兼容,构建编辑与作者交往的人文情境;促使技术理性单向度到多维度的转变,构建作者与编辑对话的无限空间;实现理性与感性和谐,建立编辑与作者的主体间性关系,复现当前编辑与作者交往行为中的生命价值意义。
在编辑出版中,面对数字技术快速发展的时代下编辑出版的多样化现象,编辑权力与作者权利关系的协调发展是编辑出版学术共生的重要保障。编辑权力的“扩张”与作者权利的弱化,使两者关系走向异化,而互动与平衡是编辑权力与作者权利协调关系重构的关键,珍惜作为重要出版资源的作者队伍、建立科学合理的科研评价体系、完善编辑出版监管机制、构建协同支持系统等,是重构两者学术共生关系的有效路径。“生命系统是一种开放系统,它不仅能与外界交换能量,而且也能交换物质。只要生命还未终止,那么,生命系统就不会达到平衡状态。”[20]作为学术创新与繁荣引领者的编辑与作者,在独特的现代数字技术思维意识指引下,需建构编辑权力与作者权利间的非异化关系,需具有强烈的问题意识、视觉意识、听觉意识、自我意识、调适意识、对话意识等,需领悟编辑与作者主体的历史使命感和自我价值感,在选用、刊发学术论文时,注重主题思想理论的与时俱进,让有创新论题的文稿通过媒介载体的传播,实现时代现实与学术思想的紧密结合,推动学术研究的深入发展,有效提升编辑出版的价值和影响力,获得学术生态的良性持续发展。同时,编辑与作者需互为主体与客体,从“社会空间、历史时间、自我立体视角出发,反省自身内在及外在,提升自身多维度的跨界意识、交往对话的超越意识及换位立场的交互意识”,[21]摒弃孤立、闭环的单向度工具理性的存在,以一种不断更新、高度自觉、自由超越、生生不息的多维度生命感性存在,实现友好交往,以达到对异化的出版人精神层面的救赎,使编辑出版活动产生持久的学术魅力与蓬勃的生命力。数字时代编辑与作者学术共生关系的异化、归依及建构,可使编辑在现实性与学术性、时代性与思想性的交汇处,将学理性与对策性研究相结合,将问题学术化、生命化,妥善协调或平衡学术编辑与作者主体等学术出版利益相关方的诉求,科学定位编辑与作者学术与生命共生的角色与地位,达到出版的协调或平衡,丰富编辑出版的理论与实践,丰盈编辑与作者的学术生命,有益于编辑出版事业的良性发展。在今后的编辑出版活动中,出版人应从更深层次关注社会的普遍价值,揭示人工智能、数字技术理性工具环境中不同职业表象下的深刻生命意蕴和内涵,从编辑、作者身份角色的日常建构中寻求创意和素材,洞察出版快速化进程中编辑、作者等职业彼此间关系的发展与变迁,关注编辑、作者等内在的心神与灵韵,追寻充满人性的多维度丰满感性的生命主体意识,唯有这样,才能使出版人的生命情感持久永恒,使编辑出版事业熠熠生辉、行稳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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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trumental Rationality, or Life Sensibility
——The Dimension of Urban Editors and Authors Under Communicative Behavior Theory
XING Juan-ni1,2, MIAO Xin-hao2(1.College of Humanities,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4, China; 2. Journal press, Wenzhou University, Zhejiang Wenzhou 325035)
Abstract: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technology, in the cyber space of digital humanities in modern urban society, there is an obvious tendency of instrumentalization of technical rationality, normative value and communicative rationality, which leads to the one-dimensional living conditions of urban individuals, such as the decline of life implication, the annihilation of spiritual demands and the obscurity of subjectivity. According to Habermas' communicative action theory, only by criticizing the instrumentalization of technical rationality, criticizing the urban normative value, looking at the urban concept, and capturing the life implication of urban authors and editors, can the multidimensional perceptual existence of urbanites be reproduced, namely,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one-dimensional to multi-dimensional, the equal emphasis on instrumentality and life, the harmony between rationality and sensibility, and etc. It also includes reconstructing the multidimensional communicative dialogue behavior between urban editors and authors as well as reproducing the current urban editors and authors.
Key words: Habermas; communicative behavior; Editor; author; instrumental rationality; life sensibil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