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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与老人(组诗)

2024-05-31徐新花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4年4期
关键词:冬笋暮色

傍晚,独坐江边

鸟雀尚未归巢

落日在为远山加冕

晚风的笤帚一遍遍清扫余温

在一江碧水的另一侧

我坐了下来,视线被江水扯得老远

心中狂躁的那只虎

渐渐被傍晚天籁的柔情所驯服

溜潜回了某个幽暗处

江柳轻扬,替我抚摸着

在尘世丛林穿梭剐蹭出的瘀伤

不远处,白鹭划出一道光

停歇在洼地上

互视的那一刻,我看见

它也和我一样,有着无法解读

又难以言说的倦怠和悲伤

它和我一样,总想着

逃离,却又不得不再次

流入人间

夜色中

重回到这样的夜晚

独坐于亭内

任晚风驱去白日的困乏

只有这个时候,才觉着

世界属于我,属于一切的弱小

更深邃的黑暗中

蛩鸣唧唧,夜蝉鸣笛

迎合着池内细细的流水声

一组天籁之音

抚慰着黑夜及黑夜里的人

一只猫钻进铁栅栏

悄无声息,走过我身边时

定睛看了看我,又默默离开

与它对视的那一刻,我知道

这种时候,我们彼此都有一颗

不愿意被打扰的心

致敬

坐在乡间露台

倒一杯清茶

细品时光缓缓流淌

土墙边,马樱丹开得正闹

蝴蝶——这群热爱花朵的尤物

沾一枚秋露在飞

远方的山峦上,云朵熨着天空

心底的褶皱被一一抚平

此刻,秋天如此丰盈

穿过我的每一缕风和在风中走过的尘与土

都充满了慈悲

暮色与老人

夕阳扯着衣袂隐下山去

天地陷入沉思

归鸟的叫声,是孩童的橡皮

将白日的杂念轻轻拭去

肩扛失传的农具

他在村道上出现,走近

驼峰一样的背是叩拜土地留下的印记

那张被岁月铁铧犁

深耕出垄沟的脸

蕴藏着一抹沧桑

老人布衣从容。经过我

走向他及祖辈们

深陷了一辈子的地方

暮色浩荡,没过万物的脚踝

又向他和他的村庄

席卷而去

理发

操着一把修枝剪

给园子里的植物们做造型

我像极了一个园艺师

专注又细致

女贞树修成球体

香柳剪成锥形

风车茉莉理成流水状……

八十九岁的老母亲

蹒跚着挪移到我身边:

“囡儿,你能腾点时间

帮娘修剪下头发吗?”

我转过头一看

她散开在衣领上的发丝

像极了一把破扫帚

而在这之前

母亲的发型完全被我忽略

心惊了一下

愧疚瞬间汹涌成潮水

向我席卷而来

春末的暗示

黄昏,我站在楼顶

看江水奔忙,群山入定

视线所及之静默与喧嚣

铺展成一种暗示,直击心灵

——与它们相比

我的存在是多么短暂且渺小

想着驱赶自己跑了半生

不曾做成任何一件值得一提的事

心里便有了膨胀到极限的空落

世界在残花的坠地声中

被归鸟拖进黑暗。我开始反省

难不成就这样心甘情愿

接受自己成为一枚弃子吗?

昨日的荒芜之地

就不能再补植上一丛翠绿?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另一个自己

在季节的门扉尚未完全关闭之时

从疏懒的骨架里起身并超越

她眼神中闪烁着的光亮

我似曾见过

挖冬笋

和四哥一起

在住着父亲的山里挖冬笋

作为一个藏猫猫的高手

隐匿在泥土下的冬笋,我从小到大

从未找到过一根

当挖至父亲门前那块坡地

我接二连三挖出冬笋来

四哥说:这些笋应该是父亲送的

对此我深信不疑

父亲总是会带给我诸多惊喜——

一把野果、一个鸟笼、一支竹箫……

这几根冬笋,让我又一次看到

四十几年没再见面

比我还要年轻的父亲从未离去过

他依旧那副老样子

不善言辞,从眼眸深处流露出温暖

以春天的方式,不遗余力地

将我们兄妹几个

爱了又爱

故园情

天边,那条悠游一天的鱼

即将消失

它的鱗片被镶嵌在门窗上

整个城市都是金色的了

这真的是神圣而美妙的一刻

我听见心里陈冰的声声裂响

多想为这一刻而驻足啊

我不是闲云野鹤

而是一只以不同视角察看世界的乌鸫

我所想的跟我一身的黑同样纯粹——

赶往五十里外的故园

那里有年迈的母亲,她正站在

老橘树下,和祖屋的炊烟一起

怀揣着满满的念想

等我回家

攀行

溪涧如少女白色的百褶裙

在山谷中摇曳

鸟雀的私语从树的枝丫

滑向更低处的灌木

一只穿梭在草叶间的蝴蝶

享受着这份静谧

轻颤翅膀

与草木一起呼吸这丛林的气息

不经意间

一个行走在大山里的人

对一切有了新的认识

努力前倾身子

与古道上漫长的时光

保持一种向上的姿势

(责任编辑 蒋茜 740502150@qq.com)

徐新花,笔名徐俆,浙江龙泉人,丽水市作家协会会员,教育工作者,现居浙江龙泉。诗作散见于各大文学刊物,偶有诗作获奖。著有诗集《秋天的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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