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城抢滩万亿市场，低空经济如何“高飞”？

李士萌

低空经济正成为各地抢滩的新蓝海。

从去年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被提及，到今年首次被写入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低空经济”连续出现在重量级政策文本中，各地的支持政策开始加速跟进。

赛迪顾问的研究数据显示，已有24个城市将低空经济写入2024年政府工作报告。武汉与合肥承诺，对符合要求的低空经济企业，给予最多1000万元的奖补；深圳各区甚至开始“内卷”，龙岗、宝安、龙华分别针对区内企业，出台多项惠企政策；仅近两个月，又有广东珠海、深圳盐田区、安徽等多地，发布明确补贴政策，“真金白银”支持低空产业发展。

中国民用航空局数据显示，我国低空经济规模2023年达到5000亿元，2030年有望达到2万亿元。有人将如今炙手可热的低空经济比喻为2008年的高铁，谁能在这场竞逐中聚拢更多优势要素，谁就有可能赌赢下一个10年。受访专家表示，发展低空经济确实需要放飞“想象力”，同时也要务实冷静。

短期看物流

谈及低空经济，一方面是指通用航空飞行产业，区别于军事飞行和8000米以上的公共运输飞行，高度通常在3000米以下，用于飞播造林种草、航空拍摄、探矿采油等工农领域，其中不少已有较为成熟的产业形态。另一方面是无人机、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eVTOL）和城市空中交通（UAM）为代表的新通航产业，这也是目前舆论讨论的重点。

“低空经济的核心，其实是对低空空域资源的开发与利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通用航空产业研究中心主任高远洋告诉《中国报道》记者。

当把低空空域作为一种资源时，上下游延伸出数个万亿级市场空间也就不足为奇。从空地衔接等低空基础设施建设，到飞控系统及电池材料等低空飞行器制造的上下游产业，再延伸至物流、文旅、应急救援等广泛应用场景，乃至飞行培训、飞行保障等服务，受访专家一致判断，5到10年内达到万亿级市场基本无悬念。

如此多的细分赛道中，哪一领域更具潜力？赛迪顾问智能装备产业研究中心负责人杨岭认为，短期来看，末端物流应该是普遍认为潜力最大的赛道。

中国数字经济和快递业的快速发展，为无人机物流提供了巨大的市场需求。据顺丰速运数据显示，我国每年的快递业务量已超过1000亿件，其中至少有1%可以通过无人机运输，市场需求已超过10亿件（约1亿架次无人机航班）。

以无人机为依托，各类公共服务场景正快速落地铺开。高远洋认为，在中短途的跨海运输，以及交通不便地区的物流配送等方面，“无人机+物流”有很大增长空间。

多个城市都选择从物流货运领域“试水”低空产业。在深圳，无人机外卖已在龙岗、龙华、南山等区铺设了数十条固定航线，用户下单后最快约10分钟就能拿到货。海南也于近期实现了首次无人机公共货运物流跨海飞行，生鲜运输由原先陆运十几个小时的路程，缩短至不到3小时；广州则探索无人机+医疗物流运输，3月底开通一条常态化运行的空中医疗快线。

“在无人机、eVTOL为代表的新通航这一新赛道，中国现在与欧美先进国家处在同一起跑线，有些方面甚至走在了前列。”高远洋说。

但立足通用航空，还需要看清我国与美国、欧洲等地区国家差距。中邮证券4月发布的分析报告显示，2022年，我国通用航空飞行器数量仅为美国的2%左右；不考虑私人机场，美国的公共通航机场数量超过4000个，而我国仅400个左右。

美国的通用航空产业下游以消费型应用为主，而我国的通用航空飞行市场主要还是集中在工农业和社会公共服务类，飞行业务量占80%以上。“因而，在通用航空与消费结合的应用场景上，如私人飞机、公务飞行、低空观光、航空运动、空中短途运输等，是未来增长的主要驱动。”高远洋说。

4月30日，重庆将启动首届低空飞行消费周。活动在龙兴机场、中央公园等处设立飞行活动区域，为市民游客提供滑翔伞、三角翼、跳伞等低空飞行运动。

一位业内人士分析，低空经济如此受到中央重视，也是希望通过此赛道，寻找在航空领域追平前列的机会，为经济增长提供新引擎。

2023 年11 月26 日，江西赣州南康区的低空经济产业园内，游客观看航空、航模装备展。

长期看空中交通

着眼长远，eVTOL最让行业兴奋。因为eVTOL正引导着大家的想象力，通向更广阔的市场——“空中交通”。

4月7日，中国民航局在广东广州颁发首张无人驾驶载人航空器生产许可证（PC证），这也是全球eVTOL行业内首张生产许可证。至此，在此领域酝酿多年的亿航智能，集齐型号合格证（TC证）、标准适航证（AC证）、生产许可证（PC证）三证，亿航智能EH216-S正式进入商业化阶段。

城市上空，各类飞行器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这种颠覆式的城市运输方式，随着一架架eVTOL在世界的起飞、获批量产，让模糊的想象变得一点点清晰。

3月18日，EH216-S标价239万元亮相淘宝，引发热烈关注，此价格已低于不少载人直升机的价格。3月20日的EH216-S在淘宝直播间吸引了超过60万人观看。

在资本市场，eVTOL也在吸引更多融资。据IT桔子数据显示，2023年，国内eVTOL领域共发生8起投融资事件，是近三年最多，标的公司估值均达亿元级别。据麦肯锡统计，2023年，围绕eVTOL等未来空中交通领域的融资超过45亿美元，其中发展最为迅猛的、商业化落地速度最快的，是商用无人机和eVTOL。

高远洋认为，全球目光聚集eVTOL，主要是因为看到了依托于eVTOL的城市空中交通潜藏的巨大社会经济价值。“城市空中交通UAM旨在利用城市低空空域资源，采用eVTOL这样的创新型飞行器来进行城市及城际客货运输，這给我们带来极大的想象空间，有望解决城市地面交通拥堵问题，而交通拥堵是世界各国的城市通病。”同时，电动飞机技术是实现绿色航空的关键技术途径。数据显示，相比于传统燃油形式，电动飞行技术有望实现节能60%、减排90%和降噪65%。相比传统通用航空，eVTOL在成本、效率、噪音等方面确实具备优势，但距离大规模商业化，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4 月30 日，深圳市中心公园无人机配送开航仪式举行。目前，美团在深圳有20 余条无人机配送航线。

高远洋指出，当大量eVTOL投入使用后，垂直起降场等基础设施建设、完善的空地通信和服务系统，以及更为重要的飞行器安全适航及安全运行标准的制定，都是需要逐一解决的问题。“发展空中交通，安全问题是应该摆在首位的，载人的安全标准需要在载物的标准上更上一层楼。”前述业内人士告诉记者。

欧洲航空安全局（EASA）要求，eVTOL的安全水平必须与商业航空公司相当，即灾难性故障的概率为十亿分之一，而且还需要能够在紧急情况下进行控制性的紧急着陆。

技术层面的挑战同样存在。高远洋指出，目前航空电池的续航、动力表现仍有限，空地数据链及飞行控制技术也待进一步完善，还需要继续攻关。杨岭指出，三电系统大部分产品是基于新能源汽车设计，转变为可适用于低空飞行器的产品还需要一定培育期。

虽然前往未来的道路道阻且艰，但杨岭认为，无论看短期还是长期场景，都可以始终带着期待的眼光去观察，场景的挖掘会持续地反映出场景培育机构的创新能力。

亿航智能此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将从空中游览文旅项目、城市观光为切入口逐步推进EH216-S的商业化进程。

加快低空空域管理改革

记者采访了解到，目前各地区的低空飞行，包括高度120米以下无人机送外卖等活动，均需要最少提前24小时报备，审批结果约在飞行时间前1小时才显示，对飞行效率有所影响。各省份情况均类似，只不过有些地区允许一次多报行程，不一定全部落地飞行，但给飞行计划多了调整空间。

“加快低空空域管理改革，提升低空空域尤其是城市低空空域管理水平，是全球航空管理部门都在探讨的一个问题，也是发展低空经济的当务之急。”高远洋说。

我国现行的空域管理体制是在国家空管委领导下，空军负责统一组织实施，军民部门分开向责任范围的航空器提供空中交通服务。低空空域改革涉及军民航、政府、企业等多方，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伴随无人机数量的爆发式增长，低空空域迫切需要更多的服务提供方参与进来，完善注册、跟踪、监控、风险识别、智能运行监控等服务。

工业和信息化部、科学技术部、财政部、中国民用航空局近日印发《通用航空装备创新应用实施方案（2024—2030年）》提出，将推动国家标准、行业标准、团体标准协同发展，包括鼓励龙头企业带动上下游企业共同开展标准研究、协调推动工业标准与适航体系衔接、完善国家航空器管理体系、明确应用场景监管要求等。

产业大踏步向前的同时，相应的管理体系在重塑中。记者梳理发现，各地都在根据自身情况，调整原先的管理模式，产生了不同的经验。

作为我国率先开展低空空域协同管理改革试点的区域，四川省由政府主导，成立低空空域协同运行中心，独立于民航三级运行管理体系之外，西部战区空军参谋部和民航西南地区空中交通管理局业务指导统一负责协同；海南则是在军民航支持下，交由省国资委所属企业省金林集团进行协调；深圳市是由交通运输局主导，在健全低空融合管理机制、统籌基础设施建设、拓展产业应用领域等方面作出多项制度创新，以立法助深圳低空经济“高飞”。

杨岭认为，安徽在推动低空经济发展方面的一些经验和设想是值得借鉴的。安徽省初步形成了省级、市级、部分重点区县的横向协作机制，省、市、区县之间的配合也较为畅通。

在4月1日发布的《安徽省发展改革委关于印发安徽省加快培育发展低空经济实施方案（2024—2027年）及若干措施的通知》中，明确了发展低空经济主要任务的牵头单位，其中构建低空航路航线网，由省交通运输厅牵头；构建地面保障设施网，由各市人民政府牵头；构建低空智能信息网，由省交通运输厅、省公安厅，各市人民政府牵头。

前述业内人士指出，低空空域管理改革，根本还是要在安全和发展之间寻得平衡点。杨岭认为，低空经济想要大踏步发展，需要进一步推进低空空域资源要素化，实现低空空域资源的高效利用，各地现在还处于管理模式的探索阶段。

责任编辑：徐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