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研究及其现代思政课意蕴
2024-05-30谢狂飞
谢狂飞
(枣庄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
现代工匠精神源于古代的手工业劳动,从更加广泛的人文化成的意义来说,工匠精神的文化源头则是人的一种“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学而》)和“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论语·述而》)的学习认知精神。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大学》)工匠精神可以在这段话中得以集中反映。工匠精神以立德为本,集中体现为一种基于仁德之心的永无止境的刻苦钻研精神,精益求精,臻于至善,止于至善。
目前,学术界关于工匠精神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工匠精神的道德情感、道德意志和实践活动层面,对于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的研究还远远不够。
一、工匠精神的伦理内涵与认知维度
工匠精神的伦理内涵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上的工匠精神,只是人们对于一种职业认真、专注与精益求精的钻研精神的概括。从这个意义上说,那些与良好的职业素养相关的优秀品质都可以被纳入工匠精神的思考范畴。广义上的工匠精神,其论域绝不仅仅限于工匠技艺领域,可以延展到更深层次的哲学层面。换言之,不仅是工匠技艺领域,诸如对现代人身心的安顿和生命意义的追求,以及要回答孔子所说的“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论语·阳货》)生命的伦理意义之问,我们都需要回归一种古老而常新的工匠精神。
毋庸置疑,工匠精神的内在逻辑结构包括知、情、意、行四个基本维度,关于后三者的研究已经比较多了,而关于工匠精神认知维度的研究则明显不足。在工匠精神内在结构知、情、意、行的先后排列中,代表认知维度的“知”显然有着起先决性的前提作用。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树立充分彻底的认知维度,那么后面其他维度都会落空。孔子说:“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论语·雍也》)儒家伦理是重视仁智双彰的。孔子还说:“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论语·卫灵公》)众所周知,“仁”字在《论语》中出现了一百多次。“仁”无疑是整个儒家伦理中的核心概念,但不可否认,“知及之”依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条件。
工匠精神内蕴的基本品格是在“学而时习之”(《论语·学而》)的学习与实践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尽管为了达成精益求精的技艺学习效果,这种形成过程还需要一种言传身教的现场教学作为重要的补充。因此,集中彰显为儒家之“智”的认知维度对于工匠精神的现代建构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工匠精神强调热爱和兴趣对于工匠精神最终被建构的重要意义,而这种热爱又必须以相当程度的工匠技艺认知为基础,理解的深度直接决定兴趣的高度。在儒家弟子当中,之所以颜回能够体会到贫而乐道之精神,就是因为颜回能好学不倦、学而不厌、始终如一。当然,颜回的这种学习方式主要偏向的是德性之学。结合孔子的教学内容来看,孔子是非常重视对弟子进行六艺之学教育的。根据《周礼·地官司徒·保氏》的记载:“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孔子本身也在六艺方面给学生做出了很好的榜样。因此,颜回那种“不违仁”的精神相当程度上源自其对现实生活中学问的投入和专注。这在《论语》中有详细的记载: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论语·子罕》)工匠精神的建构是无法悬空的,它建立在一种所谓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道德经》)的纯粹道德理论基础之上。工匠精神的现代建构更是如此,它需要有一种对某个工艺领域的鲜明的理性认知作为基础。很多时候,不是因为热爱而深刻,而是因为深刻而热爱。
随着自动化机器生产的发展和强大的人工智能的出现,根植于古代手工业技艺的工匠精神曾一度遭遇到非常大的挑战。如果仅仅从生产效率和规模的角度来说,或者只是用功利主义的观点来看待工匠精神,就无法洞察到工匠精神超乎生存层面或工具理性层面的价值理性建构的意义。
人工智能的出现,在生活与工作的各个细节加重了人类对其在智能运用上的依赖,甚至可能会引起人类自身智能和智慧的衰退。人类在认知层面思考能力的退化也会间接导致人类道德生活世界的苍白化和扁平化。
工匠精神直接关涉人作为道德主体的精神成长,它在工匠技艺层面高扬人的道德实践主体性。孔子强调:“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作为一种美德的仁之范畴离我们并不遥远,只要作为道德主体的自身真正愿意去亲仁行仁,这种仁德就会在道德主体的生命之中内在地生发出来。
工匠精神的培养、培育和建构要经历一种从自律到自觉再到内在精神世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的天人合一境界的渐进升华过程,而这种境界的提升是伴随着道德主体在认知层面的心领神会而来的。
工匠精神主体自身认知的过程与实践的过程是相辅相成的。换言之,仁与知之间是相得益彰的。正所谓“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工匠精神昭示了一种生命自觉的身心投入和浸润式的自我体验修养的精神。正是在一种即使渗透了大量枯燥乏味、简单重复的生命自身的劳动实践过程中,生命内在的伦理世界才能得以建构,无论这种劳动是脑力劳动还是体力劳动。①工匠精神本身需要在一种正向、积极的内在道德情感的推动下才能被建构出来,而这种积极的道德情感本身就蕴含在随着工匠主体对某个工匠技艺领域认知水平的精进而逐渐提升创造力的成就感之中。
说到工匠精神,必然涉及中国古代与之相关的一部关涉手工艺行业的重要典籍《考工记》,根据其中的记载“审曲面势,以饬五材,以辨民器,谓之百工”[1](P17),即使是儒家,也强调“百工”的重要性,“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论语·子张》)。无论是要“成其事”,还是要“致其道”,首先要做到内蕴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学而时习之”(《论语·学而》)和“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论语·述而》)的认知层面的“学”之精神。
根据《说文》:“工,象人有规矩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论语·卫灵公》)“工匠精神”之“工”字本身就蕴含着“巧”和“精”的伦理内涵。孟子说:“梓匠轮舆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孟子·尽心章句下》)即使是技艺再卓越的能工巧匠,也只能教会别人可以言传的有形的规矩,却无法直接使人活学活用以做到“巧”。无论是俗语中所说的“熟能生巧”还是孟子所强调的“深造而自得之”,都在强调认知层面或智的维度对于工匠精神现代建构的重要性。根据孟子的说法,“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孟子·离娄章句下》),只有经过一种“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诗经·国风·卫风》)的反复琢磨的学习实践过程,才能达到一种内化于心的工匠技艺炉火纯青的娴熟之境。
二、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与道技合一
具体来说,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关于工匠之道的认知,一是关于工匠之术(技艺)的认知。二者的融合体现出墨子“博乎道术”的思想。墨子说:“况又有贤良之士,厚乎德行、辩乎言谈、博乎道术者乎。”(《墨子·尚贤》)
工匠精神所追求的道技合一,既是一种境界,也是建立在深刻的工匠精神认知维度基础之上的目标。道为技之本,而道却最终要通过精湛的技艺得到体现。道技合一境界的达成需要将连通二者的实践智慧作为基础。
梁启超强调:“古籍中,欲求与今世所谓科学精神相悬契者,墨经而已矣。”[2](P3195)如果要对工匠精神进行文化意义层面的溯源寻根,那么墨子的科学精神无疑是现代工匠精神之中所蕴含的文化力量生生不息的源头之一,而《墨经》中所包含的关于自然科学的智慧则是非常深奥的。因此,脱离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去空谈工匠精神的道德情感维度是悬空的。
孟子强调:“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孟子·万章下》)工匠精神的形成和建构,无论后面阶段有着怎样复杂的过程和步骤,但其最初的开端则是对工匠技艺的认知,这就是“始条理也”的工匠伦理内涵。换言之,“智之事也”是成就工匠精神“圣之事也”的前提。
之所以很多人无法让自己在某个领域的境界达到一种彰显工匠精神的程度,之所以很多人会在追求自身志业的过程中出现一种如“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论语·雍也》)的半途而废的情况,就是因为其在初期阶段知之不深。对技艺领域的一知半解无法激发工匠主体“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论语·雍也》)的沉浸式的热爱和对这种技艺精益求精的追求之心。
因此,孟子进一步强调:“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孟子·万章下》)在这里可以看出,孟子对于“智”和“巧”的关系的认识是非常明确的。没有工匠精神在智的认知维度上的“止于至善”,就无法达到一种能工巧匠的工匠境界。
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昭示着一个重要的基本事实:人的智慧无法以外在之物的形式直接移植到工匠主体身上,认知维度的树立需要一种生命亲身亲力地长时间浸润其中。如果只是因为依赖机器自动化生产或人工智能而衍生出对外界智力因素的过度依赖,就会遮蔽工匠主体自身的生命主体性。
工匠精神的建构需要依托工匠主体在其亲身投入的工匠技艺实践中获得的一种自我认可和信心作为基础。从这个意义上讲,工匠精神所蕴含的生命自身的自主实践精神意味着一种“物物而不物于物”(《庄子·外篇·山木》)的工匠主体的认知自主精神的建构。
工匠精神的形成是离不开一种努力钻研的深入研究精神的。要实现工匠主体“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礼记·中庸》)的工匠精神的现代建构,就必须有一种深入到工匠技艺本质的刻苦研究精神作为基础,这还是离不开对于认知维度的学习意识。
工匠精神的本质是工匠技艺的知识及智慧与工匠精神的伦理向度的融合。无论是孔子所说的“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论语·雍也》)中的“智”,还是朱熹特别强调的“理”,都构成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认知维度基础,而这种认知维度又进而成为工匠精神得以建构的知识论基础。
简而言之,工匠精神的基本内涵包括两个方面,即“尊德性”和“道问学”(《礼记·中庸》)。“尊德性”的伦理向度是基础,但这并不意味着忽视对于“道问学”意义的认知。正如孔子所说:“下学而上达。”(《论语·宪问》)从工匠精神的建构视野来说,“道问学”指的就是一种格物穷理的工匠钻研的工夫和努力,对应的就是孔子所说的“下学”,而这种“下学”的努力,具体落实到工匠精神的建构问题来说,更多侧重的则是工匠精神认知维度的确立。②如果只是过多地强调工匠精神的道德向度,却忽视了工匠精神技艺支撑的关键因素即其认知维度,那么工匠精神的道德向度也会被悬空。
毋庸置疑,工匠精神的根本是伦理意义上的工匠道德素养,对这种道德素养之于工匠精神建构的重要性无论如何强调都不过分,但如果因为强调这种道德维度而忽视了对工匠精神智的因素即认知维度的重视,工匠精神也会在实践上落空。
工匠精神需要注重道德维度,但工匠精神不能只有道德维度。工匠精神背后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根源之一就是儒家伦理,但儒家伦理在表面上看来似乎会重德轻智,其实这是一种对儒家伦理的明显误读。儒家伦理是一种仁智双彰、注重综合平衡的全面的伦理智慧,它是“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礼记·中庸》)的。
孔子非常重视“知”对于君子人格形成的重要意义。孔子说:“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论语·述而》)这种“敏以求之”和“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论语·述而》)的儒家学习精神本身就凸显了儒家伦理对于认知之智的建构的重视。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同样有着重视知识学习的传统,尽管包括儒家在内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整体更加重视的不是一种纯粹的思辨逻辑,而是一种注重道德涵养的实践理性,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智慧始终强调认知之学对于立德树人和成就工匠精神的重大意义。而且,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还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西方哲学的知识论,因为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并不是以一种纯粹的思辨理性的外在工匠知识获得作为其追求对象,而是回归到工匠精神总体知情意行的内在伦理结构,进而最终导向道技合一或道器合一意义上的匠心仁心的美德培养。毕竟,工匠精神的根本指向还是匠心的培养,而匠心的本质就是儒家伦理注重培养的仁心。
刘宗周指出:“学字是孔门第一义。”[3](P255)这句话深刻地揭示了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认知之智的重视。整个《论语》的开篇就是我们熟悉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学而》),而且孔子还强调“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论语·公冶长》)。因此,孔子是非常重视“好学”精神的。由于儒家思想对于整个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性,这种孔子所强调的“好学”精神贯穿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然也包括手工业领域,并进而渗透到工匠精神的形塑方面。
传统工匠精神之所以能够得到一种生生不息的传承,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沿用了一种师徒授受、子承父业的师承制的教学方式。这种教学方式,不仅能够以一种“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传承对于工匠精神的建构来说极其重要的意志品质,如崇德尚艺、天道酬勤等,而且能够在关于工匠技艺的知识细节上做到让学习者心领神会的境界。
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指向的不仅是有形层面的智力或智能,更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智慧。而这种智慧的获得是需要一种深度的沉淀和积累的,这就需要在一种宁静以致远的“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礼记·中庸》)的深度工匠技艺的实践过程中逐渐形成。只有真正理解了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之于工匠精神现代建构的深层伦理内涵,才能超越建构工匠精神的最大障碍即浮躁和急功近利的心理,进而成就一种沉潜深入的工匠智慧。
三、工匠精神认知维度的实现路径及其对思政课的启示
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指向的是求真务实。“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论语·子张》)学以致道,学以立道,通往工匠技艺之道的必经途径之一就是认知意义上的学习。尽管儒家伦理认为学以成人和学以成德是学习之最终宏旨,但这种认知学习的过程本身也在成就道德主体自身君子人格的同时成就其要做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或“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论语·宪问》)所需要的道德主体的认知能力和智慧。
由孔子所倡导的“好学”精神贯穿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发展过程的始终。当然,这种“好学”精神也在认知层面支撑起了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孟子也强调:“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孟子·尽心上》)工匠精神的实质就是工匠主体内在的良知良能经由一种认知学习的深入而逐渐被拓展和推而广之的过程。
“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孟子·公孙丑上》)这种具体到反求诸己的自觉自省的反思精神对于工匠精神的培育是有着重要的认知启发意义的。如果一个人遇到问题时总是习惯于怨天尤人或向外寻找借口或推卸的理由,那么他就无法实现其内在心智和道德潜能的成长,自然也无法成就凝神聚气、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
工匠精神关涉工匠技艺方面的工匠认知,其所蕴含的知识偏重于实践意义的技术知识,这和一般的纯粹理论性知识是不同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侧重的是学习的实践维度的默会知识,这种默会知识用一般的俗语来说就是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内隐的心领神会的智慧。工匠精神所涉及的认知维度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贯穿其中的实践智慧,通俗来说就是“熟能生巧”,但这种“熟能生巧”并不是一味地靠机械重复而能生成的,而是基于一种“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孟子·离娄上》)和“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论语·学而》)的内省式学习而逐渐生成的。
无论是工匠精神层面的认知维度,还是整个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层面的认知维度,都有着身体力行的鲜明的生命学问的特点。换言之,工匠精神的认知不纯粹是一种大脑的思辨认知或思辨理性,而是融入工匠主体全部身心情感和生命意志的生命学问的整体认知,它是儒家哲学“内圣外王”(《庄子·天下》)意义上的融合。工匠精神的情感与意志维度,最终要以一种体知的方式升华为经由工匠理性提炼的工匠智慧,才能体现其价值。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礼记·中庸》)工匠精神的形成需要有一种融入身心体验的整体感知或体知作为基础。工匠精神认知维度在实然层面的建构离不开集中体现生命学问的工匠技艺实践情境的支持。
亚里斯多德说过:“在美德的形成方面,我们必须先进行相应的实践,才能养成相应的美德。这和技艺的形成的道理是一样的,我们必须在实践中学,或边学边实践。例如,经由盖房子,才能成为优秀的建筑师,经由竖琴的演奏实践,才能成为优秀的竖琴演奏家。同样的道理,我们必须不断进行公正的实践,才能成就公正的美德;不断进行自我克制的实践,才能拥有节制的美德;不断进行勇敢的行为,才能拥有勇敢之美德。”[4](P23)
美德从伦理意义上的德性到实践意义上的德行的跨越需要实践智慧贯穿始终,而与工匠精神认知维度密切相关的关于工匠技艺的隐形知识或默会知识则需要一种凝聚实践智慧的持续运用才能达成。工匠主体所具有的集中反映工匠精神的绝大部分知识体现方式就是一种默会的知识存在。默会知识的传承方式显然不同于显性平面的单方面的知识灌输,仅仅依靠信息发布式的注重效率的短平快的一般教育方式是无法胜任对于工匠精神现代建构来说至关重要的默会知识的传承的。
“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论语·雍也》)要有效地培养工匠主体的认知能力,需从细节处着手,从对工匠技艺每一个环节的深入思考着手,正所谓“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道德经》),正是这种工匠技艺的细节集中体现出代表工匠智慧的默会知识和实践智慧。由于现代学校教育一般侧重于对学生显性知识的传授,而严重忽视了那种需要融入儒家体知之学的生命学问的默会知识的教育,因而导致在工匠技艺培养上存在不足。
孔子强调“学如不及,犹恐失之”(《论语·泰伯》),这对于工匠精神认知智慧的提升同样有着重要的启示。工匠技艺智慧的形成需要经过一个转识成智的过程。
由于工匠精神认知维度的建构特别需要有一种真实的实践情境作为支撑,所以工匠精神认知维度的建构更加需要一种扎根于传统伦理的稳定的师徒关系或师承关系作为其认知形成的基础。培养工匠精神的传统学徒制本身由于其对于工匠技艺默会知识的有效传递而对现代思政课的育人实践有效性提升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是一种知行高度融合的生命学问的进路,它直接关涉工匠主体经由自身生命沉浸式的工匠实践而实现生命存在之意义的生成问题。这种体现工匠精神的技艺提升路径同步于工匠精神主体自身人格的完善路径。因此,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的建构需要一种超越分离的融合式的传承式的因材施教之教育方式。
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由于其注重整体生命学问的认知,因而在理论与实践之间能够有效地完成沟通和连接,从而帮助工匠主体实现工匠技能显性知识和隐性知识、技能和经验、专业训练和人文熏陶的融合。
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也体现在符合工匠之道的工匠技艺的规则或规矩上,正如墨子所说:“天下从事者,不可以无法仪。……百工为方以矩,为圆以规,直以绳,正以县。无巧工不巧工,皆以此五者为法。巧者能中之,不巧者虽不能中,放依以从事,犹逾已。故百工从事,皆有法所度。”[5](P22)墨子这里所说的“法”,其实质就是对工匠主体在工匠技艺领域经过千锤百炼的实践或训练之后所总结出来的合乎于工匠之道的技术经验的实践智慧的高度凝练和总结。在道技合一的基础之上,追求工匠精神在认知维度上的技法融合。
墨子还强调:“厚乎德行,辩乎言谈,博乎道术。”[5](P50)这里所说的“博乎道术”本身折射出一种反映工匠精神认知维度的好学深思的精神——“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论语·子张》)。深入研究现代工匠精神的培育路径,我们就会发现,关于工匠精神认知维度的培育是需要贯穿整个培育过程始终的。无论是建构工匠精神所需要的道德品格范畴,还是与工匠主体相应的道德情感及能力的成长,都离不开工匠主体自身在认知能力方面臻于完善。
毋庸置疑,工匠精神的建构最终要向一种能阐释工匠精神的哲学基础回归,而“哲学”这个词的英文“Philosophy”的基本含义就是“爱智慧”。因此,与工匠智慧密切相关的工匠精神认知维度凝聚着一种由于追求工匠智慧而引发的长久而持续的精神成长动力。
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需要借助以学徒制为代表的隐形教学才能得到很好的建构。尽管我们强调“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但是“师傅领进门”时大量真实地注入生命道德情感的工匠技艺实践的情境再现对于反映工匠精神认知维度的学习主体性构建则是非常必要的。
孔子强调:“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论语·阳货》)在当代社会,由于技术飞速发展而导致的现代人心灵的焦虑正在呼唤工匠精神的回归。这种工匠精神的回归,已经不仅是一种工匠技艺的需要,而且是人心回归的需要,也是现代意义的安身立命的精神归属的需要。从这个意义上说,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同样也可以用来诠释儒家学以成人的伦理意蕴。
孟子也说过:“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孟子·公孙丑上》)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的建构也是一种“扩而充之”的工匠主体内在实践智慧扩充的过程。“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孟子·告子上》),工匠主体自身的认知能力也随着其自身工匠之心的成长而成长。仁心是仁术的基础,匠心是工匠艺术的基础。在充分发挥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作用的基础之上,同时也实现了孟子所说的“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孟子·尽心上》)的尽心知性知天的成己成物的圆融境界。这一切对于现代思政课提升其立德树人的育人实践的有效性都有着极其重要的启示价值。
注释
①尽管关于孟子所提出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孟子·滕文公章句上》)的论断在学术上存在着不同看法,但是具体到工匠精神的现代建构问题,“劳心”和“劳力”之间是不可分离而相互贯通、相辅相成的。越是在现代社会,越是需要实现劳心和劳力的结合.
②根据《论语》的完整记载:“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论语·宪问》)对此的一般理解是:孔子强调下学人事而上达天命。但是具体到工匠精神的建构问题,孔子所说的“下学而上达”其实深刻地揭示了工匠精神的认知维度与道德维度的圆满融合的重要性。实现工匠技艺追求的下学之智与对工匠伦理追求的上达之德的会通与融合才能成就圆融圆满的工匠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