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已满,天地橐龠
2024-05-29陈楸帆
陈楸帆
一个潮汕人与科幻的结缘
我开始看科幻是在大概幼儿园时期,六七岁的样子。最早是父亲从单位图书馆带回来的书和杂志,先是看凡尔纳,例如《神秘岛》《八十天环游世界》《海底两万里》等,然后就是威尔斯、柯南道尔、克拉克、阿西莫夫这些经典名家,再后来就开始看一些影视作品,印象最深刻的是小学二三年级在电视里看的《星球大战》《星际迷航》。因为我在广东潮汕地区长大,所以这些电影大多数是在香港电视台上看的。再后来就租录像带和盗版碟,看《异形》系列、《侏罗纪公园》《终结者》等,基本上每天要看一两部,好的烂的都看,其中也包括日本动漫像《攻壳机动队》《新世纪福音战士》等,所有这些经典作品都给我很大影响。
所以我从小就是个科幻迷,但接受的大部分还是外国作品,直到中学发现了一本叫《科幻世界》的杂志,上面居然刊登了中国人自己原创的科幻故事,于是就开始写自己的故事。
巧合的是,我的出生与汕头经济特区的设立基本同时,我的人生也与中国改革开放的历程同步。中国原来科幻的土壤是比较贫瘠的,更多被归类为儿童文学,身边找不到太多科幻迷。大部分同学要么喜欢武侠言情,要么追逐香港的黑帮片和喜剧,对未来科学的幻想还是非常的罕见。所以我感谢改革开放,能让人们打开视野,看到如此多前所未见的新鲜世界。
很多人知道我是潮汕人会觉得很惊讶,因为我与刻板印象中的“潮州佬”不太一样。
身为潮汕人,我能感受到潮汕确实是很特殊的。潮汕人早在百年之前就坐着红头船“出番”,在全世界落地生根、开枝散叶,坚守自己的语言和文化,经营自己的生意,有自己的社群团体,被称为“东方的犹太人”,这件事情很有意思。关于潮汕,大家知道牛肉丸、牛肉火锅、功夫茶等,这些都是比较符号化的吃喝玩乐。然而我觉得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比如潮汕有着很多矛盾的特质,一方面它是特别传统保守的,但另一方面它又特别激进,特别喜欢往外去闯去冒险。在历史上,一百多年前汕头已经开埠,它是最早开埠的城市之一,潮汕人就是最早下南洋的一批人,那时候已经迎来了很多外来文化。而潮汕文化也在持久地输出与传承,功夫茶和潮汕美食走遍了全世界。我能从自己身上,从家里人身上,从朋友同学身上,看到这样的一种非常有意思的特质,各种矛盾冲突的特质糅合在一个群体的身上,去深挖他们必然很有价值。
随着年龄渐长,我发觉潮汕文化对我来说愈发重要,是我血脉中的一部分,定义了我很多性格上的特点。因此我写的《荒潮》《匣中祠堂》等许多小说,里面也会有潮汕文化的部分,但我不会将地点局限在潮汕。王德威说过,所有的乡愁都是想象性的。他表示文学里面的乡愁不是在写一个真实的家乡,而是作者想象的、回忆中的家乡,它跟真实的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我们写科幻里的乡愁也是如此,通过回忆、各种想象,缔造出一个科幻里面的潮汕、科幻里面的祠堂、科幻里面的风俗仪式,它代表的是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回去的地方的一种思念和画面。
深圳也是潮汕性的一种延伸,作为大湾区的中心,它是现在中国走在最前沿的一个城市。深圳代表着未来,而科幻正是关于未来。深圳有几乎五分之一的人口是潮汕人,走在路上随便就能听见别人在说潮汕话,街边的卖小吃的基本上都是潮汕小吃,很多生意人也都是潮汕人,所以深圳与潮汕人之间有着一种天然的联结。这其中包括了马化腾,他也是潮汕人,他现在掌握了我们多少亿人的数字生活呢?如此一想,你就会觉得这是非常科幻的现实。广东有着得天独厚的文化,同时语言文化上也有优势,在这个基础上再把科幻的题材放进去,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去做的事情,否则实在太可惜了。
在中国文学的版图中,北方文化语境的书写居多,有关南方的文学写作大多局限于江南和上海,诸如广东岭南、潮汕这些地区比较少被书写,这是中国文学创作上的一个空缺。去年有一位深圳的作家——林棹,她写的《潮汐图》我阅读后非常喜欢,这本书也补充了“未被书写的南方”中非常重要的一块版图。我想也许每个作家最后的写作终究绕不过自己的故乡,离不开自己的童年和血脉所在的地方,后续在写作的潮汕性这一块上,我还会继续探索。
中国科幻的主体性焦虑
我在國外做活动,最被经常问到的问题就是“什么是中国科幻?它和西方科幻相比,有什么不一样?”
以前我还会认真地一二三四说出些道道,现在我更多会反问“为什么没有人问什么是美国科幻,什么是欧洲科幻呢?”
中国科幻最大的特点是,和中国社会的发展一样——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不同阶段的跨越和浓缩,从世界科幻不可见的边缘角落突然落入了中央舞台的聚光灯下。
我们改革开放四十年,走过了别人要走一两百年的道路。科幻也是一样,我们的科幻每一次都是间断式发展,从梁启超时代的救亡图存,到建国后叶永烈一代人积极推进科幻小说,现在我们在新的一波科幻浪潮中迅速成长。从杂志到图书再到影视,之后科幻还会继续往全产业链的方向发展,这个时间也非常短。
与美国科幻的发展历史相互参照,不难发现美国的科幻产业发展得很早,时间也很长。自19世纪末开始就有科学幻想类小说和漫画在通俗杂志上陆续发表;一战之后,各种平装书开始出现了科幻内容;在科幻“黄金时代”之中,又出现了《星球大战》《2001太空漫游》这类进入主流电影市场的科幻大片,成为科幻史的里程碑;后来有了电脑特效的突破,《终结者》和《侏罗纪公园》等不仅有电影,还兴建了大型的主题公园及开发了全套周边文化产品,提升了科幻的商业价值;发展至今天,我们所熟知的漫威宇宙系列电影正在占据全球影视市场和文化产业。
美国花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完成科幻的全球文化输出,而如今我们也在做相同的工作,但将时间浓缩于几十年的跨度,仅这一点就非常具有中国特色。
中国科幻的兴盛与崛起是偶然,但所有的偶然背后都有一个更大的必然。
这个必然包括了我们综合国力的提升,目前我们在进入一个高速发展的技术化社会,上世纪90年代末到新世纪初,正好是互联网进入中国千家万户的时代,包括中国第一波互联网浪潮的兴起以及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都代表了一个整体性的走向,即从科技、经济到文化的全球化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科幻是更适合这种历史性转折语境的。因为科幻处理的是人类整体命运的问题,天然地具有全球化属性,并且又跟技术高度相关,所以科幻的流行是一个历史的必然。
国家也看到了这其中潜在的机会,包括更多的未来價值。科幻肯定在中国向下一阶段转型——成为现代化治理社会和科技创新驱动社会这一语境下,有非常重要的核心价值。它传递科学精神和科技创新的理念,激发青少年的好奇心和想象力,这是科幻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情。一百多年前,梁启超在他的时代提倡科幻小说,试图启迪民智以推动中国社会转型,我们今天在走一个历史轮回。当然,两个时代是在不同的高度上完成这件事的,这是螺旋式上升的循环。
中国科幻的主体性焦虑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正如中国的文化与科技发展。科幻本身是一个舶来品,在西方的语境中发展出来,后来演变为全球化的文化商品和文化产业。也正是因为这种状态,科幻中一旦书写到太空之类的环境,读者就会觉得中国人在其中很违和。这其实是历史发展的问题,让人欣慰的是,当《流浪地球》和《独行月球》出来之后,我们能看到更多的中国人陆续出现在太空站,出现在月亮上,读者也不会觉得很违和了,这就是一个接受的过程。
所谓科幻的本土性很难界定,我们更关注的可能是在西方文化主导的语境中,如何去凸显自己,或是如何凸显中国作家的主体性。
很多时候这会让作家强调在科幻文学里面表达中国的本土色彩,比如背景设置在中国,角色是中国人,语言是中国的,表达的情感是中国的,但这样是否就意味着我们的科幻本土化了呢?我觉得不是的,最终我们还是得提出一种跟西方不一样的逻辑体系。这个体系可以是反科幻的。科幻植根于科学技术,但技术话语又是特别西方化的语境。虽然中国自古来有“格物致知”,但这并不在现代科学的框架中,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是有另外一套逻辑的,有我们自己的哲学思想,那么要思考的是这套哲学怎么和我们现有的类型文学去融合?这些类型文学又如何跟当下的语境接轨?相应的尝试已经出现在现有的玄幻文学中了。举个例子,传统“修仙”主题的文学,跟我们的实际生活有一定的距离感,于是创作者就会做出尝试,把当下的科技和传统的修仙进行结合,网上很火的《C语言修仙》《走进修仙》就是如此。其实中国的网文作家已经在做这件打破文学壁垒的事情了,包括中国的玄幻也在慢慢出海,甚至在海外收获了非常多的读者。
按照这样的趋势,可能在将来中国的这类型文学也会形成自己的主体性,当别人一说起这个东西,就知道是中国的。就好比说起武侠,说起熊猫,说起长城一样,具有毋庸置疑的中国性。但这个主体性不是我们自己界定出来,应该是通过长期的作品输出交流的过程,最后形成的一种共识。这是一个历时性过程,需要较长的时间,所以无需焦虑。
如何学会与AI共舞
2021年,我在与李开复博士合著的《AI未来进行式》中,通过十个发生在全球各地的人机共生故事,来想象并反思我们所面对的未来。这本书也已经被翻译成二十多个国家的语言版本,受到广泛的好评,甚至在许多大中学校被作为帮助学生思考人类与科技关系的阅读材料。而当2022年末,ChatGPT的热潮席卷全球之时,这本书也再次获得了新一轮的关注,这是我万万没有预料到的。现实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追赶并超越着我们的想象力。
我大概是在2017年开始做自己的语言模型。当时,Google刚发布《Attention is All You Need》这篇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论文,推出了Transformer深度学习架构。我们现在用的ChatGPT,其实是在这个架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那时候我们用的是2014年的CNN跟LSTM这些算法模型,这是我跟王咏刚——原来在Google的工程师一起做的,当时他已经去了李开复创新工场AI研究院担任执行院长。他是科幻迷,也是科幻作者,听了我想跟AI共创的想法,也觉得非常有意思,就跟我一起合作,他主要来帮我去做代码方面的工程,我主要是给他一些我的写作语料。
模型的微调(finetuning)是关键的一步,因为文章的质量最终是根据人类的标准来评判的。我和王咏刚都有写作经验,在这方面我们对文学的理解比一般的纯技术工程师更深入一些。我们在这个领域做了很多工作,但理解文学并不是一项容易迁移的技能。也就是说,我们很难教别人像我一样欣赏诗歌和小说。这实际上是每一个人特有的审美偏好与能力,正如微软小冰创作的诗往往有一种大众化、通俗易懂的调调,类似于汪国真的风格,而不是当代诗歌界普遍认可的风格。这与在微调过程中决策者的审美口味有关。
最终模型我用来生成一些文本。一开始,我会使用关键词、人称和简单的背景设定来指导它,然后它可以自动写出3-5段几百字的文字。基于这个基础,我可以对其进行重新生成和编辑。我的主要工作是将这些内容融入到我自己的写作中,包括《人生算法》《恐惧机器》《出神状态》等作品。如果你读过这些作品,你会发现它们语句并不连贯,缺乏推理能力,人称和代词容易混淆。这是因为在那个阶段,模型规模较小,语料库也有限。实际上,我认为它的能力非常有限,它只能创作出一些带有一定风格感的段落,还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写作。
在2020年,我们进行了一个更大规模的模型项目,该模型的参数量可能相当于GPT-2。我们参加了一个名为"AI科幻世界"的创业项目,这是由创新工场组织的人工智能训练营DEECAMP,参与者包括数百名人工智能相关专业的学生,组成团队进行各种项目孵化,然后其中一个团队找到了我。
那时候是建立大语言模型,再用科幻文类去微调它,让它更知道怎么去创作跟科幻类型更匹配的文本,包括结构、情节、风格等方面。我们还开发了一些风格滤镜,例如刘慈欣风格、韩松风格等。我们也发起了《共生纪》的活动,邀请了十几位科幻作家,如吴霜、王元等,也包括有主流文学的小白老师参与到活动中,跟AI一起共创。然后放在知乎上,跟网友去互动,让他们去猜哪些是AI写的,哪些是机器写的。
AI的进步非常快,可能接近小学中高年级学生的写作水平,基本上一段文字里很难判断出哪部分是人写的,哪部分是机器写的,它已经达到基本通顺流畅的程度。当然可能在一些细节上还是比较欠缺,包括人称这些还是会出错等等,但也有时候会出来一些比较令人拍案叫绝的一些句子。
后面,我又用它跟我一起创作了一系列的短篇作品,包括我發表在《时尚芭莎》上的《火星奥德赛》,我会标明出哪部分是人,哪部分是机器创作的,最后给它一个署名,说这是由哪个模型创造的,模型背后的团队是哪个,也保留了对它背后知识产权的尊重。
从2022年开始,我就用Midjourney、Sudowrite,GPT等AI工具。AI技术进步非常神速。从GPT3到3.5其实是一个非常大的跨越,而ChartGPT则更加开放,让大众可以直接接触和互动。这样它的交互量很快就达到一个很高的量级,让机器学习进入了数据飞轮的状态。它不断地学习,进行反馈,然后再自我强化的这个过程,就是RLHF的一个特性(注:基于人类反馈(Human Feedback)对语言模型进行强化学习(Reinforcement Learning)。
现在我会经常去使用AI工具,包括我刚出的小说集《赢家圣地》的封面是用Midjourney来做的,人类的设计师就是加个字体,进行一些修修补补的边角工作。日常里我会用ChatGPT帮我做一些回邮件、草拟发言稿、翻译、搜集资料、头脑风暴等等。慢慢地它就变成了你使用的工具的一部分,像我们用的word、Microsoft系统和键盘等等,你也不会去强调它的存在,就已经是默认的基础设置。我现在思考的是如何借助工具来提升创作的质量与数量,倒逼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升级——不仅卷AI,也是卷自己。
事实上,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与科技共生的时代,我们其实都是与人、与机器共生的一个身份(identity),或者说个体(entity),一个复合的主体。人类单一主体性的人本主义幻觉已经被打破了。更重要或者更有意义的问题应该是,我们应当如何与他者共生,无论是AI、其他物种还是充满未知的宇宙。
未来已满,科幻何为
我从十年前写《荒潮》开始关注生态环保议题,是偶然也是必然。不管是中国还是全球,都意识到了气候变化和生态多样性的危机,而且是真实地危及到当下和未来人类以及其他物种的存亡,关乎整个地球的未来命运。
中国如何在2060年实现碳中和的目标?这其实非常紧迫,很多事情需要马上去做,全面推行清洁能源,进行产业升级,建立碳汇交易市场等等,但最根本的是如何转变人们的观念,让人们首先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其次是大的愿景如何对应到每个人生活工作的方方面面,人们又能够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贡献什么力量?在消费观、生活方式上能够做出什么改变?
在我看来,少年儿童是最需要知道这些信息的群体,因为他们既是气候变化的受害者又是碳中和与环境保护的承担者。如果他们无法理解这背后的关系和意义,我们怎么指望他们能够实现如此宏大的远景与重任。所以,去年我出版了《零碳中国》,这是一本定位在9-12岁人群的少儿科幻小说,也是以故事方式探讨气候变化与环境保护的议题,来凝聚起共识。
作家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没有能力、也没有责任去解决任何问题。我们能做的就是让更多人看到问题的存在,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而且问题的复杂性往往也需要通过讲故事的方式揭示出来。
新闻报道是有立场的,且立场会比较单一,很难想象在一篇报道里存在两种截然对立的立场,但在故事里可以。作家可以塑造不同的主角,有自己的信仰和价值观,通过不同的角色和故事情节、戏剧冲突,作家可以帮助更多人看到问题的不同面向,帮助大家去思考。每个人都可以从不同角色出发,看到不一样的东西,认同不同的价值观,最后得出来的不是非黑即白、简单粗暴的结论,而是深入去思考事情的解决方案。这是我想去传达的一个理念和讯息。
由此想到这几年十分流行的一句话“未来已来,只是分配不均。”(The future is already here, just not evenlydistributed. )它来自赛伯朋克之父威廉·吉布森,说的是在科技与资本的双重作用下,每个人,每个地区甚至国家,会以不同的速度与深度进入未来,这里的未来表现为一种权力结构,也是对于资本主义线性进步史观的反思。
但我更喜欢的则是另一句关于未来的箴言,来自厄休拉·勒古恩,她说“未来已满,它远比当下更为古老而宏大,而我们只是栖身其中的异类。”(The future is already full, It is much older and larger than our present, and we are the aliens in it.”)这句话更加耐人寻味。厄休拉一生信奉道家思想,对于未来已满的判断,极富《道德经》意味。“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倘若我们对未来的想象充塞着陈旧的理念和价值,失去了认知扩张的弹性与可能性,我们又如何去创造新的未来呢。在一个时间与空间尺度都远超当下的未来中,身为异类的我们难以理解,更遑论去想象与介入其中。唯一的出路在于清空旧有的未来话语权,“旷兮其若谷”,或者以量子叠加态般的魔法去挤占更高的维度,“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我们都是未来的殖民者,但最终,我们终被未来所殖民,无论是肉身,还是心灵。
而科幻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并非预言家或者先知,而更像是一个灵媒或者信使,通过对话和讲故事的方式,让各个被割裂的“位面”——理性与感性,科学与人文,人类与他者,过去与未来,真实与虚构……所有这些被人为分隔二元对立起来的概念,都将通过想象性的叙事重新得以联结沟通,让生命的信息与能量流动,并打开通往复数未来诸多面向的一道道传送门。
而作为创作者的我,也无比享受着在这一过程中被不断打开、联结、充实并空虚着的体验,正如天地之间的橐龠——“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作者单位:中国作家协会科幻文学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