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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向美好生活:马克思主义批判视角下“需要”的解放

2024-05-29

长白学刊 2024年2期
关键词:国民经济资本主义工人

于 萍

(天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350)

一、引言

美好生活是新时代党和人民共同奋斗的目标,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是现代化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首先要满足人民更为全面而丰富的需要即美好生活需要,因此,重新审视“需要”的范畴对实现人民美好生活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自近代以来,“需要”的重要性就已日益凸显。在英国古典经济学中,“需要”被当作一个抽象的概念和既定的事实,并把“需要”当作资本主义生产的人类学依据[1]147。在德国古典哲学中,黑格尔把“需要”体系当作市民社会发展的第一个环节,并指出“人通过流汗和劳动而获得满足需要的手段”[2]209。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需要”更多时候不是被作为一个经济范畴,而是被马克思视为一个包含着历史哲学、人类学价值多重内涵的范畴[3]27。面对人的需要被资本增殖的需要所利用并非人化发展的现实,马克思将其纳入对资本主义的整体批判中。因此,可以说“需要”概念在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中扮演着隐秘的角色,它作为一条隐线存在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整个生产过程的批判中。

二、马克思对国民经济学中“需要的抽象化”的批判

资本主义生产的一个重要前提就是劳动力成为商品,这也就意味着工人作为自由人与资本家签订劳动合同,形成雇佣劳动关系。为了节约资本主义生产成本,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只关心劳动力价值的大小,也就是“生产、发展、维持和延续劳动力所必需的生活必需品的价值”[4]47如何降到最低,而无视工人作为人的需要。早在《巴黎手稿》中,马克思就对国民经济学(德国人把政治经济学等同于国家学,称之为国民经济学)[5]193只从资本的视角考察工人的需要这一做法进行了分析和批判。在国民经济学看来,无论是工人的需要还是工人自身,都只是维护资产阶级统治的手段。因此,工人被国民经济学抽象为非人的存在物,其需要也是非人化、抽象化的。

国民经济学把工人只当作劳动的动物和工具来考察。工人对于它来说,只有同资本处于雇佣劳动关系时,才是存在的,如果工人不能为其雇主提供劳动(也就是剩余劳动),那么工人对于它来说就是不存在的,地位还不及动物。因此,国民经济学并不关心工人的日常生活与真实需要,他们关心的是工人的必要需要如何降到最低,为资本主义生产节约成本。在国民经济学看来,工人的需要越少越好,应该少到仅有维持其肉体生存的需要,因此他们仅应得到维持劳动所必需的东西就足够了。事实也如它所预料的一样,工人的需要少得可怜,而且能够满足的也只有最必要的肉体需要,就连这一点也不能够完全保证,因为每天都有人饿死街头。当然,饿死街头的工人是不在国民经济学的考察范围内的。在马克思看来,如果站在国民经济学家的立场上,他们一方面会认为劳动的全部产品都应该属于工人,但是另一方面又指出,实际工人只得到了其中最小的一部分。马克思认为,这正是国民经济学的矛盾之处,它以资本主义私有制和异化劳动为前提,必然会陷入自相矛盾中。现实也的确如此,工人得到的那一小部分仅仅能够维持他自己及家人的生存。因此,工人的工资少得可怜,仅仅够维持其在劳动期间满足最必要需要的费用,再加上养家糊口的费用,因为要保证工人的种族延续下去。

国民经济学的天职就是维护它的阶级统治,因此国民经济学必然会牺牲无产阶级,无视工人作为人的存在,无视工人作为人的需要。在这种情况下,工人发展的需要更无从谈起,工人应该仅有劳动的需要。劳动本应是实现人创造性和丰富个性的内在需要,在私有制下却成为一种不断重复的、机械的、异化的劳动。由此,国民经济学认为工人应该像机器一样,不应再有任何“多余的需要”,并且把这样的人的生活宣布为正常的和标准的生活。因为国民经济学家总是把工人最贫困的生活、最低的工资、最少的需要当作人的普遍标准。“他把工人变成没有感觉和没有需要的存在物,正像他把工人的活动变成抽去一切活动的纯粹抽象一样。”[5]123这样的工人与机器别无二致,在不断的重复劳动中使自身抽象化,没有任何能够体现其自由个性的需要。东欧新马克思主义重要代表人物阿格妮丝·赫勒也认为,“资产阶级社会使人类的感觉屈从于‘粗鲁的、实际的需要’,并把它们‘抽象化’为仅仅生存的需要”[3]27。

因此,工人作为一个鲜活的生命的存在还有对新鲜空气、清洁环境、游戏、运动等需要,但是工人的这些需要都被节约掉了。“如果说人以其需要的无限性和广泛性区别于其他一切动物,那么另一方面就可以说,没有任何一种动物能够把自己的需要缩小到这样不可想象的程度和把自己的生活条件限制到这样的最低限度”[6]130,必要需要中的文化因素和道德因素早已被“忽略不计”。工人任何“多余的需要”对国民经济学来说都是十足的奢侈,无论是被动的享受还是能动的活动,只要超出了最必要的需要,那么它们就是十足的奢侈,并且不可饶恕,因为他们没有奉行国民经济学的基本教条——节约和禁欲。国民经济学要求工人把“多余的”需要全都节约掉,这样不仅会节约工资,而且会节约时间和精力,以便更好地为资本卖命工作。国民经济学的目的就是要把工人培养为“禁欲的却又进行生产的奴隶”[5]123。

国民经济学还把这种节约原则用在了人口论中,它认为人们应该在各个方面都严格奉行节约和禁欲原则,包括人的生产,因为太多的人只会给社会造成更大的压力,人的存在是十足的奢侈,人的生产是公众的不幸。如果工人能够厉行节约,节制需要,那么他就会在生育问题上严格注意,实行节约,这样的工人才是“道德的”。詹姆斯·穆勒就在其《政治经济学原理》中提出,应该在劳动阶级中间“普遍地造成这样一种舆论,即他们的幸福要求适当限制他们家庭的人数”[7]422。不仅如此,马克思还指出,穆勒曾建议公开赞扬那些在两性关系上表现节制和公开谴责那些违背结婚不生育原则的人[5]126。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也指出了这一奇怪的现象:“勤劳特别是节约、禁欲的要求,不是向资本家提出的,而是向工人提出的,而且恰恰是由资本家提出的。”[8]244资本家之所以会让工人节制需要及其他的一切,甚至包括人的生产,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工人为资本主义提供更多的剩余劳动,生产出更多的剩余价值。

三、马克思对剩余价值生产中“需要的强制化”的批判

追求剩余价值是资本主义生产的根本目的。资产阶级古典政治经济学早就发现了剩余价值的存在,但是一直没有深入研究剩余价值的本质,而是把剩余价值当作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固有的东西,没有真正揭示出剩余价值的来源问题。马克思认为,剩余价值与劳动力商品有关,劳动力商品创造的价值与劳动力本身的价值之间存在着价值差额,这一价值差额是工人的剩余劳动创造的。因此,剩余价值的秘密在于资本家无偿占有了工人的剩余劳动。那么工人为什么要为他的雇主提供剩余劳动呢,是自愿的还是强制的?本文认为,工人为资本家提供剩余劳动是强制而非自愿的,但是这个强制的力量不是来自外在的权力,而是源自内在的需要。

这要从资本和工人两个方面来分析。从资本一方来看,资本对剩余劳动的贪欲是无止境的且以隐蔽的形式表现出来。其实,“资本并没有发明剩余劳动”[9]272,自人类进入阶级社会以来,剩余劳动就随之产生了。当社会分裂成两个对立阶级的时候就意味着一方的剩余劳动会被另一方所占有,而剩余劳动之所以会被占有,关键在于生产资料的垄断权。劳动者或者占有少部分的生产资料,或者完全不占有生产资料,他们都要为生产资料所有者提供剩余劳动,只是提供剩余劳动的多少不同。生产资料的所有者多种多样,可能是奴隶主、地主或者资本家。在这些所有者中,代表资本的资本家对剩余劳动的追求是最疯狂的,因为资本存活下来的一个必要条件就是要不断吸食活劳动,即剩余劳动。因此,资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增加剩余劳动。但是,资本对剩余劳动的占有又与其他所有者的占有不同,不似奴隶主和封建主那样直接占有剩余劳动,而是隐藏在了劳动契约关系中,以一种更加隐蔽的形式占有剩余劳动。因此,工人的必要劳动与剩余劳动的分界线并不明晰,资本对剩余劳动的追求也就不易被察觉。

从工人一方来看,工人只有为资本提供剩余劳动才能存活。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与生产资料的分离使工人只拥有劳动而不拥有生产资料,因此工人的劳动得以进行的前提就是工人将劳动(准确的说法是劳动力)出卖给资本家。但是,工人是否能够找到买家要看其劳动能力能否为资本提供剩余劳动,因为“劳动能力只有在它的剩余劳动对资本有价值,能为资本增殖价值时,才能实现自己的必要劳动”[8]612,才能替自己创造生活资料,满足自己的必要需要(即维持工人及家人生存的必要的生活资料)。在这一点上,工人的处境还不如奴隶,因为奴隶不受到自身需要的强制,奴隶主直接为奴隶提供生活资料,与他是否提供剩余劳动无关。因此奴隶是否提供剩余劳动,靠的不是自身需要的强制,而是皮鞭的强制。但是工人能否提供剩余劳动则跟他的生命紧密相连,完全由工人自身的需要所决定,而不是外界的强制。也就是说,工人如果不为资本提供剩余劳动,那么他就不会受到雇佣,将面临或乞讨街头或饿死的惨境。因此资本对工人的强制是来自工人自身需要(首先是生存需要)的强制,“对我施行强制的,不是异己的东西,只是作为需要和欲望的总体的我自己的自然”[8]200。这是一种内在的强制,这种强制比鞭打奴隶驱使其劳动会获得高得多的生产率。“罗马的奴隶是由锁链,雇佣工人则由看不见的线系在自己的所有者手里。”[9]662资本的本性是不断创造剩余价值,不断增殖自身,因此资本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来加深这种强制。

因此,剩余价值产生的一个重要前提就是工人生存的需要和工人劳动力的独特的使用价值。“工人只有靠剩余劳动才能买到为维持自己生存而劳动的许可。”[9]589由此可见,工人依赖资本而存活,工人的必要需要,需要本身的强制被资本主义剩余价值的生产所利用。当代学者莱博维奇指出,工人的需要和对资本依赖的增长是同时期资本力量的源泉[10]279。人超越动物的地方本来在于人能够不受肉体需要的强制而运用人的尺度进行真正的生产,但是,工人在肉体需要的强制下所进行的生产不可能是真正的生产,片面的需要带来的只能是片面的生产。马克思在此也揭示出了资本主义私有制下最根本的矛盾是资本与劳动的对立,“整个的人类奴役制就包含在工人对生产的关系中,而一切奴役关系只不过是这种关系的变形和后果罢了”[5]62-63。

四、马克思对资本逻辑操控下“需要的工具化”的批判

在资本主义社会,处于支配地位的是资本逻辑,而资本逻辑集中体现为增值原则、效用原则[11]4。资本一方面不断增值自身,寻求剩余价值的最大化,另一方面创造出了一个普遍有用性的体系。因此,在资本逻辑这两大原则的支配下,人的需要由对象化走向了异化的发展,表现为“需要的工具化”。

“需要的工具化”是指人的需要被当作资本扩张增值的工具。因此,资本主义生产要不断改良旧的商品、不断生产新的商品、不断刺激工人的消费,既要求推广扩大现有的消费来造成新的需要,又要求不断生产出新的需要[8]388。每个资本家都希望自己的工人厉行节约原则,而其他工人产生更多购买的需要,甚至欲望。于是,工业的宦官就要盯住他人的弱点,顺从他人最下流的念头,千方百计地使人产生新的需要,甚至要想方设法激起他的病态的欲望,从而“充当他和他的需要之间的牵线人”[5]121,由此获利。

因此,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人很可能分不清楚什么是自己真正的需要,什么是被资本唤起的需要。当需要被引向欲望后,原本的需要变成了永无止境的欲望。这种欲望永远无法满足,正是资本主义生产所期待的结果。人的需要是存在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的需要,被资本主义生产控制和利用。这可以视为马克思对20 世纪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趋势的精确预见。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马尔库塞指出,发达工业社会制造了大量的虚假需要,并用虚假需要代替真实需要,“而社会控制就是在它所产生的新的需要中得以稳定的”[12]10。20世纪70年代,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也指出,在资本主义制度的控制之下,人从来没有直接面对过他的需要,人的需要是被作为消费力生产出来的,“需求体系是生产体系的产物”[13]55。因此在资本主义社会,人没有真实的需要,社会生产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满足人的真正需要,如果满足,满足的也是虚假需要,即使是虚假需要,也要在有支付能力的前提下才能满足。人的需要被当作工具,资本的需要代替了人的需要。

“需要的工具化”冲击了人的价值观,效用至上的价值观使人的需要朝向利己化方向发展。人们只关心自己的需要和利益能否得到满足,而他人的需要与利益不仅不是人们关心的对象,而且是人们实现自己需要和利益的工具。“每个人都力图创造出一种支配他人的、异己的本质和力量,以便从这里面找到他自己的利己需要的满足。”[5]120因此,在资本逻辑支配下,人与人之间表面友好的社会关系,我为你的需要劳动,你也为了满足我的需要而劳动,这些都是假象,背后是赤裸裸地相互掠夺。在商品经济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中,需要利己化发展的直接结果就是对货币的疯狂追逐。货币是权力与财富的象征,它几乎能够满足任何需要。因此,货币从满足需要的手段变成了需要本身,并一跃成为人们最大的需要。人们的万般活动都受货币所驱使,人们的万般品行也都由货币所决定,金钱至上原则是效用至上原则的最直接体现。

需要的利己化是人对一切对象的原则,包括自然。人与对象的关系,人对满足需要的对象的关系,人对自然的需要关系都被占有和拥有的感觉所代替了,成了一种效用的关系。这是需要的彻底的利己化、自私化的表现。因为要想改变需要的利己化倾向,就要消除利益的纷争,所以必须扬弃私有制。人与自然的关系不再是效用的关系,而是真正的对象化的关系,人通过自然来实现自己的生命,自然也通过人来体现自己的生命力量。当然,人怎样对人本身,人就会怎样对待物,只有人与人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改变,人与物的关系才会随之发生改变。也就是说,人不再奴役、剥削、压迫其他人,人与人之间是平等、友好、和谐的关系,人也会如此对待自然。这时,“需要和享受失去了自己的利己主义性质,而自然界失去了自己的纯粹的有用性,因为效用成了人的效用”[5]86。因此,要想改变需要的利己化倾向,就要使需要从被资本利用的工具变为目的本身,这就要求变革生产关系。

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工人的需要被抽象化为动物式的生存需要,这为资本主义生产节约了成本;工人内在需要的强制成为维系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增加剩余劳动的关键;需要的工具化发展又成为资本流通的必要条件。可见,人的需要从节制、强制到成为工具,资本对需要的控制和利用由表及里,逐渐深化。因此,我们从马克思主义批判视角下对需要问题的分析中可以看到,资本主义私有制中物对人的统治和操控及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和压迫如此之深。

五、美好生活与需要的解放

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中,人的需要被资本所“胁迫”,实现美好生活也无从谈起。因此,只有扬弃私有制的生产关系,寻找新的道路,使人的需要重新成为人自身的需要,实现需要的解放与人的解放,人们才能实现真正的美好生活。这与马克思所追求的人的解放与自由全面发展的理论旨趣是一致的。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批判施蒂纳的“抽象自由”时,指出施蒂纳把真正解放的两个因素忽略了,第一个因素就是“个人在自己的自我解放中要满足一定的、自己真正体验到的需要”[14]347。可见,需要的解放是人的解放的首要因素。而个人的需要总要通过一定的劳动来满足,无论是物质劳动还是精神劳动,无论是直接满足还是间接满足。劳动是人本身的一种力量,是人能够最直接运用的一种力量,也是最能体现人的自由个性、创造性并能发挥无限潜能的一种力量。但是,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劳动同样失去了它的本性,堕落为一种异化劳动。因此,真正解放的第二个因素是:追求解放的个人能够充分发挥他的天资能力,并且这种能力现在被肯定为真正的力量[14]347。

需要的解放应包括两层内涵:第一层是需要的满足,指人的合理需要都能够得到满足;第二层是需要的自由,指人对自身的需要有一个自觉的意识,并且能够自觉调控自身的需要。需要的满足是指人们日益增长的合理需要都能够得到满足,不仅能够满足生存需要和享受需要,更能够满足发展的需要和自我实现的需要。但是,由于雇佣工人不占有生存资料和生产资料,因此他不能在没有劳动资料的情况下通过他的劳动来满足自身的需要,甚至连基本的生存需要都无法满足。因此,他只能依附于资本,通过雇佣劳动来满足自己的需要。但是,他的需要被资本所节制、强制并当成工具,“使他连直接属于他的人的本性的那些需要都不能满足”[14]327。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所追求的目标之一就是可以实现正常的一切需要的满足的共同体[14]287。因此只有变革资本主义私有制生产关系,才能摆脱劳动对资本的依附,从而使人的需要从资本的操控中解放出来。而工人的彻底需要就是解放的需要,自由全面发展的需要。这是需要结构的全新变革,是超越资本主义现实的需要,赫勒将其称为“激进需要”[3]74。

在未来共产主义社会中,人们不仅能够把生产条件置于人的控制之下,能够自觉调控社会生产,也就能够自觉调控人的需要。当然这里自觉调控人的需要并不是指控制人的需要甚至压抑人的需要,而是指人对自身的需要有一个更为自觉的意识,不完全受自然必然性和社会必然性的支配,“需要”进入了一个自由发展的领域,“需要”能够按照人的天性,依照每个人不同的天分和自由个性而发展和满足自身,并发挥出“需要”的创造性与动力。这是需要的更高层次的解放。共产主义社会“由社会全体成员组成的共同联合体来共同地和有计划地利用生产力;把生产发展到能够满足所有人的需要的规模……使社会全体成员的才能得到全面发展——这就是废除私有制的主要结果”[15]689。因此,需要的解放与劳动的解放、生产力的解放、自由个性的解放、社会关系的解放是同一个过程。

马克思主义批判视角下对“需要”的分析和对“需要”解放的相关论证为我们正确认识和实现新时代人民美好生活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启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应遵循马克思主义的价值取向,将“需要”视为社会主义生产与发展的重要范畴,同时对资本采取辩证的态度,重新赋予“需要”的重要性与本真意义。

首先,社会主义生产要将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作为根本目的,从而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资本主义关注的是资本和利润,社会主义关注的是人的需要和发展。社会主义生产立足于人民的现实需要,使“剩余价值生产从属于价值生产,价值生产从属于使用价值生产,而使用价值生产又从属于人的需要”[16]11。因此,美好生活需要只能在社会主义中产生并成长。在新时代,社会主义生产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当然,社会主义生产不但包括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而且包括社会关系生产和精神生产,以全面的生产来满足人民多方面的需要。满足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和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中国共产党矢志不渝的奋斗目标,从满足“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到“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再到今天的“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可以说就是中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断由理想变为现实的过程。

其次,社会主义发展要丰富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赋予美好生活新时代的内涵。社会主义不仅要满足人民的需要,还要促进人民的需要不断丰富和发展。新时代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17]9。美好生活需要体现了人民的需要的丰富性与全面性发展,也是人本身更加丰富与全面的发展。新时代人民的美好生活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不断得到满足的生活,因而是更具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的生活。资本主义的价值观以资本为中心,社会主义崇尚的是以人为本的价值观,将美好生活需要的满足与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的全面进步结合在了一起,三者统一在了一个整体中,人民不断丰富的美好生活需要内在要求着更为充分、平衡的发展,不断推动着社会的全面进步,从而走向需要的解放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需要的满足、人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共同成就了人民的美好生活,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也推动着三者的共同发展。

现阶段,我们要立足于中国现实,运用马克思对资本与需要的相关分析来寻求解决之道。一方面,我们要看到资本的力量,发挥它在发展生产力和开辟新市场等方面的巨大作用,激活“资本的文明面”,从而丰富和满足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另一方面,我们又不能忘记资本的本性,时刻警惕资本的负面影响,“驾驭传统的资本逻辑,逐步实现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性超越”[18]128,从而超越资本对需要的控制。这就要求我们要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供给与需求的关系、收入与分配的关系。第一,要明确教育、医疗、住房等重要领域中产品和服务的民生属性,“防止过度商品化、资本化带来的弊端”[19]24。第二,要提高供给能力,实现由低水平供需平衡向高水平供需平衡跃升,满足人民更高层次、更丰富全面的美好生活需要。第三,要增加更多就业机会,保证劳动者公平就业,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完善再分配机制、发挥第三次分配作用,改善收入和财富分配格局,让每一位劳动者“都参与到财富创造的过程。美好生活需要是社会主义社会中人民对美好生活的真实需要,不是资本逻辑操控下的异化的虚假需要,人民对自身的需要应该有一个更自觉的意识,并为了实现自身需要而努力奋斗,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

马克思主义批判视角下对“需要”的分析使我们对社会主义社会如何正确处理好生产、发展、资本与需要的关系有一个更为清晰和理性的认识,从需要解放的视角为实现人民美好生活奠定了理论基础。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社会生产与社会发展都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为根本目的,在人的全面发展与社会的全面进步方面凸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需要的解放与发展直接关系到人民美好生活的实现与人的全面发展。马克思的理论旨趣是追求并实现全人类的解放与发展,这也是共产主义的终极目标。选择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中国共产党也一直在朝向这个目标而努力,每一步的前进都是阶段性的胜利。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提出的“美好生活需要”概念是结合新时代中国社会发展与人民的生活现状而提出的,这既推动了马克思需要理论在当代的新发展,又表达了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不断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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