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教育援疆政策的历史演变
——基于历史制度主义视角
2024-05-27黎秀妍
付 娟,黎秀妍
(石河子大学 师范学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
教育援疆政策是贯彻党的治疆方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开发新疆智力资源,推进新疆跨越式发展、乡村振兴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有着深刻的时代意蕴。1978 年改革开放以来,党和国家为加快边疆少数民族地区教育的发展,有组织地动员有关部门、内地省市和内地高校从物力、财力和人力各方面支援新疆。经过40 多年的探索、调整、创新与实践,教育援疆政策已然成为推动新疆教育发展的关键外部动力,加快了新疆迈入教育现代化的进程。近年来,教育援疆政策引起研究者的关注,并从教育援疆政策的演变历程、演变路径、演变动力及其特征方面进行了相关的研究。但基于历史制度主义理论视角对我国教育援疆政策进行研究的还较少。我国教育援疆政策的演变与历史制度主义分析框架中“关键节点”“路径依赖”等关键要素相契合,为此,本文以历史制度主义理论为视角,将改革开放作为历史起点,以教育援疆政策各时期的调整和教育援疆模式的转变为主线,对改革开放40 多年以来教育援疆政策的历史演变脉络进行系统梳理,明晰教育援疆政策的历史嬗变以及内在的制度逻辑,以期为政策的制定提供新的理论视角,推动新疆教育高质量发展迈上新台阶。
一、改革开放以来教育援疆政策的历史演变
本文以我国改革开放40 多年以来的关键事件、相关政策等作为划分教育援疆政策的历史演变阶段的依据,将改革开放以来教育援疆政策的发展分为探索期(1978—1999 年)、发展期(2000—2009 年)和蓬勃期(2010 年至今)三个阶段。
(一)教育援疆政策的探索期
1978—1999 年22 年的探索阶段中,我国经历了“对口支援”概念的确定——组织领导机制的形成——全国对口援疆的正式启动的铺垫阶段。
1.从“对口支援”概念的确立到组织领导机制的形成
(1)“对口支援”概念的确立。早在新中国建立前夕,党中央就有对边疆民族地区发展提供支持和帮助的思想萌芽,但“对口支援”概念一直没有明确提出。文化大革命后,党和国家逐渐恢复民族地区的建设与发展。1979 年4 月,乌兰夫在全国边防工作会议中倡议国家支援边疆,由内地对口支援边疆民族地区[1]575,在其报告中首次明确提出“对口支援”概念。同年7 月,中央批复乌兰夫对边疆少数民族“对口支援”的报告,“建立了由中央党、政有关部门负责人参加的中央边防工作领导小组定期讨论、检查会议精神的贯彻情况”[1]581,将包括新疆在内的7 个边境和少数民族地区确定为首批对口援建省份,通过江苏“点对点”的支援加强新疆地区整体的发展。在探索阶段中,有关部门也逐步对援疆政策展开探索与实践,但前期国家在援疆政策的执行力度上远比西藏低。
(2)对口支援政策国家层面的组织领导机制的形成。1983 年“经济发达省、市同少数民族地区对口支援和经济技术协作工作座谈会”召开,确定国家计委、国家经委和国家民委三个部门负责对口支援事务的组织领导机制,这意味着对口支援具有明确的组织保证[2]23-28。1984 年召开的第二次全国经济技术协作和对口支援会议新增了上海支援新疆、西藏……等对口支援任务。同年10 月,我国正式施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族区域自治法》,该法对“对口支援”有相应的阐述。例如,“第五十五条中,上级国家机关应当帮助、指导民族自治地方经济发展战略的研究、制定和实施,从财政、金融、物资、技术和人才等方面,帮助各民族自治地方加速发展经济、教育、科学技术、文化、卫生、体育等事业”。
2.“干部援疆”成为对口援疆初期的主要措施
1996 年,为了新疆的社会发展,党中央召开专题会议并下发了7 号文件①《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关于维护新疆稳定的会议纪要》(中发〔1996〕7 号)。,文件指出,“培养和调配一大批热爱新疆……正确执行党的民族宗教政策的汉族干部去新疆工作”。自此,全国范围的“对口援疆”正式启动。在对口援疆的初期,通过中东部地区选派援疆干部来支持新疆的发展,干部援疆是为主流[3]109-115。1997 年2 月中旬,由京、津、沪、鲁、苏、浙、赣、豫等共八个中东部地区省(区市)及国家相关部委派出200 多名援疆干部支援新疆,标志着全国援疆工作正式实施。1998 年,党中央提出除沿海发达省(区市)以外,部委机关也参与到援疆工作中。此后,对口援疆的力度不断增强,对口援疆的政策逐渐朝多方面展开。
3.内地高校对口援疆的启动与推进
1987 年,内地与边远民族地区高等院校支援协作会议召开,会后遂确定了由沪、苏、陕支援新疆高等院校的对口支援协作关系。两年后,“内地与新疆高等教育支援协作规划会议”总结了高等教育支援新疆的相关经验,并进一步制定了对新疆高等教育支援的三年规划。这是一次促进新疆教育事业发展的盛会[4]36。1992 年,第四次全国民族教育工作会议(以后简称“第四次会议”)确定以“一对一”结对帮扶形式,支援民族贫困地区教育事业的发展。由于高等教育肩负着培养支持贫困地区教育的发展所需专业人才的任务,自“第四次会议”后,国家下发一系列少数民族专业人才培养的文件。例如,1992 年10 月国家教委、民委发布的《关于加强民族教育工作若干问题的意见》强调“要特别重视培养少数民族地区迫切需要的大专层次的经济、科技、管理方面的人才”[5]3403。后续一系列文件的发布和实施,标志着民族高等教育人才培养目标从民族干部培养走向培养本专科教育人才[6]162-169,教育援疆政策也因此产生变化。1993 年和1996 年,国家相关部门召开了两次全国教育对口支援工作会议,会议部署和明确全国教育对口支援工作的目标、任务、实施方法和内容等,高等教育对口支援新疆的工作目标逐渐清晰。1999 年的内地高等学校支援新疆第四次协作会议落实了“2001—2005 年21个部委高校支援新疆,每年培养800 名少数民族本、专科生的五年规划”[7]286。
(二)教育援疆政策的发展期
1999 年,为了促进东西部地区间的协调发展,江泽民同志在党的十四届五中全会上明确提出了国家西部大开发战略,战略于2000 年正式实行。此后,新疆教育发展有了明显飞跃。回顾2000—2009 年这10 年期间教育援疆的有关政策,其重心和政策目标主要体现以下几个方面:
1.基础教育援疆受到高度重视
“两个工程项目”的实施。一是以新疆贫困地区义务教育阶段学校作为支援重点对象;二是规定东部发达地区与新疆对口支援学校结成“一帮一”对子。“两个工程”项目对新疆各地州贫困地区中小学校的教师和管理人员、学校基础设施等方面实施援助[8]。为进一步落实西部大开发战略,中央要求对南疆四地州和兵团在南疆的三个师等地开展干部支援和经济对口支援相结合的对口援疆工作[9]58-68。
2.高等教育对口援疆政策的发展和调整
2001 年6 月13 日,教育部正式下发了《教育部关于实施“对口支援西部地区高等学校计划”的通知》,确定了第一批13 所支援高校采取“一对一”对口支援模式①“一对一”对口支援模式是政策的最初模式,支援高校对受援高校采取了全面支援的措施和手段帮助受援高校提高办学水平,并形成了一套内外组织、管理、支援机制。对受援高校进行全方位支援,标志着高校“对口支援”政策的正式启动,新疆大学和石河子大学进入了第一批受援高校行列。2005年,教育部又将新疆农业大学、塔里木大学等6 所本科院校纳入对口支援高校[10],高校对口支援出现“多对一”对口支援模式②“多对一”对口支援模式是以学科支援为核心,多所支援高校对口支援一所大学的对口支援模式。。2005 年,教育部启动“援疆学科建设计划”,指定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39所高校对口支援新疆大学、石河子大学等11 所高校的82 个学科。形成对新疆高校“以点带面、点面结合”的对口支援格局,带动新疆受援高校整体实力和水平的提高。通过实施“援疆学科建设计划”,将“学科建设”确定为高校对口支援新疆的主要任务,在学科建设中对新疆高校的师资、科研、实验室建设等展开对口支援工作。
为促进新疆基础教育师资培养,教育部下发了《关于做好对口支援新疆高等师范学校工作的通知》(教师函〔2002〕1 号),决定“暂定2002 年至2005 年安排华东师范大学支援新疆师范大学,东北师范大学支援伊犁师范学院,华中师范大学支授喀什师范学院”[11]220。开启了知名师范大学对口支援新疆高等师范学校的序幕。
(三)教育援疆政策的蓬勃期
2010 年3 月,为进一步缩小新疆与其他地区的差距,推进新疆跨越式发展,全国对口支援新疆工作会议召开,会议确定京、津等19 个省(区市)承担对口支援新疆的任务,标志着新一轮对口援疆工作的启动。教育援疆政策从关注高等教育到职业教育;从关注新疆地区学校基础设施建设到新疆各类人才培养;从中央政府单一的对口支援行为到鼓励社会各界多方力量支持新疆教育的发展,教育援疆政策已经实现了学前教育、基础教育、高等教育的全覆盖。自此,教育援疆从政府单一援助的“输血式”援疆到社会多层次的“造血式”援疆转变。2019年,《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进一步指明其他发达省份与新疆协同促进教育质量发展,新疆地区实现教育现代化又迈出新的一步。2021 年,贯彻新时代党的治疆方略,第八次全国对口支援新疆工作会议召开,立足实际,着眼未来发展,统筹推进新疆教育事业。
1.基础教育“组团式”对口援疆的力度加大
(1)加强教育基础设施建设力度。2010 年起,其他地区支援新疆基础教育进入提升完善阶段[12]48-56。2010 年,教育部制定《内地西藏班、内地新疆高中班管理办法》,要求进一步加强新疆高中班的工作,完善基础教育新疆高中班管理、评估和升学分流办法。此外,教育援疆政策向南疆三地州倾斜,对口援疆省(区市)加大了教育基础建设力度。截至2013 年6 月底,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已完成投资59.38 亿元,新建改扩建双语学校171 所、中等职业学校36 所[13]59-60。《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民族教育的决定》(国发〔2015〕46 号)指出:“加大学生的资助力度,相关资金可用于受援地在内地学习的学生。”2015 年末,新疆九年义务教育巩固率已达93%,南疆四地州高中阶段毛入学率达到88.6%[14]。
(2)开展“组团式”援疆教育人才选拔工作。2021 年,教育部、国家发改委等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开展“组团式”援疆教育人才选派工作的通知》,选派优秀的教育工作者“组团式”援疆,受援的范围从学前教育到高中阶段全覆盖,集中内地优质教育资源带动新疆当地基础教育的发展,提升新疆教育造血能力[15]。
2.职业教育援疆受到高度重视
(1)开设内地新疆中职班。2011 年,教育部等部门联合发布《关于举办内地新疆中职班的意见》(教民〔2011〕4 号),明确“在9 个省(区市)33 所学校举办内地新疆中职班,为新疆培养了一大批技能型人才”。2015 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民族教育的决定》(国发〔2015〕46 号)指出,“发挥中、东部职业教育集团办学优势,对口支援民族地区职业学校”。2019 年,《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明确指出:“加大对民族地区、贫困地区和残疾人职业教育的政策、金融支持力度,落实职业教育东西协作行动计划,办好内地少数民族中职班。”[16]国家通过继续加大内地新疆中职班的建设,加大支持力度,加强内地新疆中职班管理等政策措施,改善了办学条件,内地民族班的整体质量稳步提升。
(2)高职院校对口支援提上日程。2011 年11 月,教育部印发了《关于批准有关高校对口支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所属高职学校的通知》(教高函〔2011〕18 号),确定北京农业职业学院、首都师范大学等30 所内地高校对口支援新疆高职学校,为新疆储备了大量人力、智力资源。高职院校对口援疆受到高度重视,职业教育援疆工作成为新时期教育援疆事业的重要内容。
3.高等教育对口援疆形式朝多样化发展
2010 年,教育部组建了高校团队对口支援新疆大学、石河子大学和塔里木大学,“团队式”支援的新模式产生。新疆的本科、专科高校均纳入了高校“对口支援”计划,实现了“对口支援”的全覆盖,并采取了“团队式”支援的新模式①“团队式”对口支援模式是指多所支援高校按照一定的组织结构组成联盟,并对一所受援高校的所有学科进行支援的模式。。“团队式”支援把服务和促进西部经济社会发展作为对口支援工作的核心目标;其次要实现受援高校的“四个显著提升”②大幅度提升受援高校的教师队伍素质、人才培养质量、科研服务能力和高校管理水平。,努力使受援高校成为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结构,成为区域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的智力和人才枢纽。
2010 年,《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对口支援高校申请定向培养博士、硕士研究生单独招生指标办法等有关工作的通知》(教高厅〔2010〕4 号)从高等教育教师队伍入手,对新疆高等教育进行支援。2016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快中西部教育发展的指导意见》(国办发〔2016〕37 号)明确指出,要以多种形式开展高校对口支援新疆工作[17],启动实施中西部高等教育振兴计划,重点加强优势学科和院系建设,在中西部地区建设一批有特色的高等院校,全面提高中西部地区高等教育质量。这一阶段高等教育对口援疆的内涵更加丰富,援疆机制不断创新,教育援疆效果显著提升。
4.把教师队伍建设作为教育援疆的重中之重
补充教师队伍数量,提高教师队伍质量。为缓解新疆当地优秀教师不足的问题,教育部出台《援藏援疆万名教师支教计划实施方案》的通知(教师〔2017〕14 号),定期选派万名教师(专任教师、教育管理人员)到新疆支教,为新疆地区的教师队伍注入“新活力”。该阶段的教育援疆工作逐步扩大活动层次及区域覆盖面,着力更新一线教师教学理念,提升其教学能力,加强学科骨干教师培养,实现名师工作室学科全覆盖,进一步提高名师工作室在教师队伍中的引领力、带动力及辐射力。2019年5 月,乡村教师队伍建设攻坚暨教师援疆工作推进会议举行,会议指出“要把南疆四地州的教师队伍建设放在优先地位”[18]80。
提高教师学历,启用银龄教师资源。为了改善新疆地区受援高校教师的学历水平,更好地服务新疆高校的发展。教育部于2010 年5 月颁布《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对口支援高校申请定向培养博士、硕士研究生单独招生指标办法等有关工作的通知》(教高厅〔2010〕4 号)。2022 年,教育部印发了《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做好2022—2023 学年高校银龄教师支援西部计划有关实施工作的通知》(教师函〔2020〕1 号),明确了银龄教师援疆计划,鼓励高校银龄教师到新疆支教、支研,充分调动智力资源支持新疆教育的发展。
这一时期教育对口支援新疆的重点是提升新疆地区教育的自我发展能力,增强新疆地区教育发展的内生动力。教育援疆政策促使新疆从学前教育到高等教育,从普通教育到职业教育,从教师培训到民族教育[19]17-20,各级各类教育均得到了快速发展。这一阶段的教育援疆政策重心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从投入学校基础硬件设施建设转变到提升新疆教育质量,从“输血式”的支援转变成“造血式”的发展。
二、改革开放以来教育援疆政策的变迁路径
历史制度主义者认为,制度变迁过程总体上分成制度存续的“正常时期”和制度断裂的“关键性节点期”。前者遵循政策制度发展的历史惯性,后者是制度发生变迁的可能。具体而言,教育援疆政策的嬗变路径呈现从“依赖——突破”的特征。
(一)路径依赖:教育援疆政策演变的政策惯性
制度经济学家诺斯将“路径依赖”理论引入制度变迁中,根据路径依赖理论,政策一经形成,往往会沿着最初的方向不断地进行渐进式的演变。教育援疆政策形成初期以国家和政府主导的初始禀赋选择,表现出政策演变的历史惯性。
1.教育援疆政策路径依赖的表现
第一,教育援疆政策内容的延续性。由于既定的政策框架具有很强的制度惯性,后续的教育援疆政策主要是以先前的制度框架为基础,进行逐步修订和调整。例如,《教育部关于印发〈关于内地有关城市开办新疆高中班的实施意见〉的通知》(教民〔2000〕2 号) 对内地新疆班的开办规模、方式、任务、招生、教学、管理职责以及办学经费等问题作出明确规定[20]4,为后续新疆内高班政策发展和完善提供了基本的制度框架,体现政策内容的延续性。
第二,教育援疆政策运行组织结构固化[21]。教育援疆政策主要由教育部—支援地双方组织实施。受援高校教育主管部门常处于被动地位,主动谋发展、积极推动政策的执行力还需加强。此外,支援方在提供政策或是经费的支持上还有些依赖中央及教育行政部门的领导、支持和监督。
2.教育援疆政策路径依赖的成因
一旦制度形成,制度的学习效应、适应性期望和退出成本等都使得政策改变困难。第一,教育援疆政策在长期执行的过程中都是由国家和政府主导,以完成任务的形式把援疆要求下达到支援和受援双方有关政府,在支援过程中获得良好的效益。后期为完成任务,更是加深教育援疆政策的适应性预期。第二,因政策涉及各方利益,退出的成本及风险较高,不可避免存在着以下一些发展问题:诸如支援方和受援方两者在一些职能定位上没有形成共识;没有考虑到受援地区的长期和深层的发展,教育对口支援未能实现深度合作;部分教育项目实施过程中缺乏监督,没有动态考核的过程等问题。国家和政府在决策时风险最小化,压缩了政策创新的可能。
(二)路径突破:教育援疆政策演变的关键节点
历史制度主义者认为制度可能会在不断发展的进程中逐渐固化而暴露劣势,当制度内部的矛盾达到“临界点时”,可能对制度产生质的改变。在教育援疆政策的演变过程中,教育援疆政策虽没有产生剧烈的“制度断裂”,但有三个重要关键节点突破了援疆政策在演变过程中的路径依赖。
1.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开启高等教育援疆
教育援疆政策发生转变的第一个关键节点在21 世纪初。1999 年,国家提出西部大开发战略并于2000 年正式实行。改革开放以来,党制定和完善了一系列民族政策促进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稳定的边疆环境为教育援疆政策创造了基础条件。为了在短时间内改善新疆的整体社会状况,中央直接对新疆进行整体的资金投入,从内部发达城市选派领导干部支援新疆。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后,并不只关注对新疆经济和干部的支援,而是关注到高等教育对新疆区域发展的作用。例如,2001 年9 月7 日,北京大学与石河子大学签署“对口支援协议书”,北京大学与石河子大学形成“一对一”对口支援模式。这一时期有突破政策惯性的路径依赖的痕迹,形成经济、干部、人才、教育援疆共同推进的新局面,丰富了援疆的内涵。但在教育援疆初期缺少交流机制,难以推动新疆教育形成自主发展的能力,仍体现出明显的“输血式”援疆理念。
2.全国对口支援新疆工作会议的召开:转变教育援疆模式
教育援疆政策发生转变的第二个关键节点在2010 年。全国对口支援新疆工作会议召开,标志着新一轮对口援疆工作的启动,教育援疆模式从“一对一”转向“多对一”的援疆模式。在高等教育方面,2001 年确定第一批13 所支援高校采取“一对一”对口支援模式对新疆的高校进行支援;2010 年教育部决定由北京大学等高校组成9 支高校对口支援新疆和西藏高校。至此,教育援疆政策出现“多对一”的援疆模式。教育援疆从简单的人、财、物输入转向本土师资的培养、内地新疆高中班的完善为本土培养人才,促进了新疆与其他省份的交流。教育援疆的行为不再只是国家的政治动员,更是支援方与受援方的交流,突破了政策执行路径固化的依赖。
3.第三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的召开:落实精准支援
2020 年,第三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指出,“做好新疆工作是全党全国的大事”,并在座谈会中提出“依法治疆、团结稳疆、文化润疆、富民兴疆、长期建疆”的新时代党的治疆方略。第三次中央新疆座谈会是推动教育援疆政策变迁的第三个关键节点,标志着教育援疆政策向着精准支援、组团式支援转变。为贯彻座谈会精神,教育部等四部门印发《关于开展“组团式”援疆教育人才选派工作的通知》(2021 年),利用支援地优质教育资源,达到“支援一所学校、示范一个地区”的目的,提升新疆教育造血能力。根据受援地需求,适当增加援疆教育人才数量,增加新疆与支援地的教育交流。与前期“输血式”“一对一”等援疆方式不同,第三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后国家按照新疆教育的需求实行支援项目,满足新疆不同地区、层次、类别对优质教育资源的需求。这说明教育援疆模式明显地向精准化、组团式、造血式模式转变。新疆与支援地的协同合作,正逐渐突破运行组织结构固化的路径依赖。
三、改革开放以来教育援疆政策变迁的动力机制
任何一项制度都不是无规律演变的,它不仅受到外部整体环境的影响,还受到来自不同组织行动者博弈的影响。教育援疆政策在政府“直接安排”到“间接监管”逐渐适调的过程中,政策自我学习机制、外界经验示范效应和多元行动者间的博弈等组成了改革开放后我国教育援疆政策的动力。
(一)政策自我学习机制驱动教育援疆政策的自我完善
教育援疆政策的演变是政府基于政策学习以及国家战略要求而作出的调整反映。一方面,支援和受援方政府在推进新疆教育的发展,在汲取先前政策实践经验的基础上逐渐淡化部分不适应新疆社会发展情况的项目;另一方面,双方则根据不同时期的国家战略和新疆地区教育的发展目标对相关政策进行调整。例如,21 世纪初的西部大开发战略及脱贫攻坚战期间,教育援疆政策发挥其重大优势,实施高校定点帮扶、“组团式”支援、教育扶贫等重大项目助力新疆地区摆脱贫困,以适应国家发展战略的新布局。
(二)其他经验的示范效应推动教育援疆政策的调整
教育援疆政策的发展也受到外界政策经验的示范影响。一是援藏政策的成功实施影响着教育援疆政策的调整和完善,为以后中央制定教育援疆政策提供了范式;二是2008 年四川汶川灾后重建工作为教育援疆政策的跨越式发展贡献了新思路。《汶川地震灾后恢复重建条例》颁布后,各省(区市)即刻出台有关的配套措施,各省(区市)针对性援助及社会的多方合作使汶川灾后重建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为此,党中央决定借鉴汶川地震灾后的灾区重建模式对新疆进行全面援建。
(三)多元行动者的博弈促使教育援疆政策的重建
长期以来,国家以及支援受援双方政府是推动教育援疆政策建设的关键主体,直接决定教育援疆政策的政治方向,改革开放后,国家把边疆民族地区教育的发展提上日程,但政策初期与市场联系不紧密,政策“自上而下”执行。经济体制的转型使得教育援疆政策的“参与者”丰富起来,从单一的国家主导向新疆各区域政府、各级各类学校、社会企业等多元行动者转变。多元行动者的利益需求会带动相关权益的再次分配,有时不同的行动者之间也会产生冲突和博弈进而提出利益诉求,进一步促使教育援疆政策的转换与重建。由此可以说,多元行动者的博弈是教育援疆政策的重要动力机制。
四、教育援疆政策前瞻与建议
回顾 40 多年教育援疆政策的演变可以看出,教育援疆政策的演变与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社会政策的调整和发展是相适应的,也是与新疆地区的社会发展和教育变革相呼应的。从新疆教育发展的实践层面来说,教育援疆政策的积极效能已在新疆的社会、教育等方面得到展现,不仅使得新疆的教育质量得到提升,同时在维护新疆社会稳定、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巩固国家安全等方面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回溯教育援疆政策的演变历程,我们需要审视的是,当前教育援疆政策仍存在政策保障体制不完善等问题,需要在理性看待教育援疆政策的基础上展望政策的未来,积极寻求教育援疆政策的变革和创新。
(一)完善教育援疆的政策体系
教育援疆政策要发挥最大的效益,须精准把握教育援疆政策发展中的关键节点,以及国家提供完善的政策支持与法律保障。第一,健全教育援疆方面的法律法规。当前援疆政策中,虽含有教育的要素,但并未形成一个完善的教育援疆政策体系,需进一步完善教育援疆政策的内容。第二,实现跨区域资源组合。我国教育援疆政策实施过程中存在资源浪费等问题,要有效发挥教育援疆作用,须整合新疆教育的区域资源优势,构建新疆城乡区域教育一体化发展机制。第三,教育援疆政策的变迁或变革需要以国家的实际情况为依托,精准追踪党和国家在民族教育工作中的新调整以及其他重大历史事件的“关键节点”;抓住“新时代治疆方略”这一重大的机遇窗口期,把准时机促成教育援疆政策突破政策惯性,不断完善教育援疆的政策体系。
(二)优化教育援疆的政策运行机制
在精准把握历史关键节点同时,需要突破政策发展中的路径依赖瓶颈。教育援疆政策在长期执行的过程中都是由国家和政府主导,通过整体的调控和资源分配实现教育援疆政策的政策意向。国家以完成任务的形式把援疆要求下达到支援和受援双方。政策执行过程中难免出现政策执行偏差的现象,为此需进一步优化政策的运行机制,进而克服政策执行偏差。第一,需要优化教育援疆的政策导向,考虑政策多个行动者的利益诉求,建立多方合作的政策运行机制。第二,在实际执行政策的过程中要提高站位,主动服务国家战略,与乡村振兴、“一带一路”倡议等多项国家战略对标,体现教育援疆政策的多元价值。第三,要关注到教育援疆对象的多样性,满足不同受教育群体的需要,建设“线下+线上”相结合的跨区域教育援疆网络,最大限度地充分利用援疆资源,发挥教育援疆的综合育人效益。
(三)形成教育援疆的政策合力
教育援疆是一个涵盖支援与受援双方的政府、各级各类学校、社会、师生以及家长等多元参与者的“生态系统”。教育援疆政策的制定者在搭建完善的政策体系时要与时俱进,善于考虑各方政策参与者的利益,关照新疆教育发展的客观需要,把握影响教育援疆政策演变的深层结构的规律,合理推动政策的整体实施。第一,在政策制定过程中,需重视人民群众参与性,发挥人民群众的创造性,不仅要“自上而下”地制定并推行教育援疆政策,还要“自下而上”地问计于人民,让人民群众参与政策制定、执行和反馈过程,为教育援疆政策的创新提供智慧。第二,社会应形成对教育援疆的关注,聚焦教育对新疆发挥的作用,营造良好的教育援疆舆论氛围。第三,受援学校应更关注自身“造血能力”,在获得政策支持中探索有效提升“造血能力”的路径,形成好的经验并进行推广,与政府、支援方、社会形成教育援疆新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