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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立场对立的辩驳

2024-05-25崔杰

科学导报 2024年30期
关键词:苏雪林散文化人性美

崔杰

沈从文先生曾在《边城·题记》中关于自己的写作对象和读者群体有过简要的谈及:“对于农人与兵士,怀了不可言说的温爱,这点感情在我一切作品中,随处都可以看出。……我的读者应是有理性,而这点理性便基于对中国现社会变动有所关心,认识这个民族的过去伟大处与目前堕落处。”

在这段话中不难得知在写作对象方面,沈从文在文学创作中对于农民和士兵怀有更欣赏的态度倾向,此外沈从文也想通过文学写作给予关注国家现实的读者们一些力量。

这两方面正体现了身为作者的审美价值取向和写作的现实功用,也应该成为后世进行文学创作时的关注点和落脚点。文学创作只有贴近读者的现象生活、关注真实的民生百态,力争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实现和文本人物的共情才能更好地发挥文学作品的作用。这一点在《边城》中也可见一二。翠翠和祖父以摆渡为生,本质上也就是沈从文先生所说的“农人”,从祖孙两人相依为命、安然自乐的亲人关系如此美好,确实可以看到沈从文在小人物身上注入的温爱,其次是通过文学作品给读者带去一些感触,这才是文学作品的现实意义所在,也应该成为每一位从事文学创作者的初衷。

而苏雪林在《沈从文论》中对沈从文作品主要批评归结起来首先是认为沈从文的小说过于散文化;另一方面是认为沈从文小说的语言拖沓不凝练。回顾沈从文的代表作《边城》中可以看到苏雪林的评价并非毫无依据,可却不应该成为被批判的对象。

以沈从文的代表作品《边城》为例,确实存在苏雪林所说的“散文笔法”,但是我认为这并非这部作品的缺点,而是其在文坛上独树一帜的特点所在,《边城》的叙事语言自然流畅,婉约轻柔,宛若在湘西渡船边的某位妙龄少女的婉婉道来中走进了故事之中,故事发生在湘西茶峒这个小山城里,这里民风淳朴、景色雅致。倘若用硬朗干脆的语言平铺直叙,如何在字里行间袅袅地走进那温婉如画的美景呢?而散文讲究意境深邃、语言优美。运用散文化的语言才能更好地表现茶峒的风景美、人情美。例如,下文选段“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底为大片石头做成。静静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细腻清新的语言和美不胜收的景色搭配方能相得益彰,粗细品读还有田园诗歌的悠悠韵味和恬然自若之感。

又如“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故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寥寥几笔,一个如水晶、如小兽、充满生机的山野灵动少女跃然于纸上。同时,这样的外貌描写中并未突出强调其性格特点。读者也很容易自然将翠翠想象成一个天真烂漫、自由善良的湘西女孩。由此可见小说语音中的比喻使人物形象更加立体,散文化的语言使《边城》的美感不仅流于湘西茶峒古朴自然的景色和书中人物純真善良的特性,还顺着清丽柔美、古朴隽永的诗化语言流入读者的脑海中构建出他们心中“世外桃源”般的茶峒山城,可以说如果没有散文化的语言,很难全方面呈现出《边城》想要表现的风景美、人性美,更无法实现融入语言美的这样一幅湘西风俗画般的著作。

另一个方面是苏雪林认为沈从文小说的语言过于繁琐拖沓,“有似老妪谈家常”难以表达中心思想。其实不然,《边城》的主要故事内容是在茶峒山城的翠翠和爷爷以摆渡为生。某一年的端午节上翠翠与船总的儿子傩送互生情愫,哪怕王团总愿以碾坊为陪嫁把女儿嫁给傩送,傩送也不愿意。可偏偏傩送的哥哥天保也爱上了翠翠,兄弟二人唱歌求婚由翠翠自由选择。可天保知道傩送翠翠两人互相喜欢,选择出走成全两人,却意外身亡。傩送由于愧疚撇下翠翠出走。而一向疼爱翠翠的爷爷也离世,《边城》的主题是通过这个故事刻画淳朴善良的湘西人物群像。灵动天真的翠翠,和蔼宽厚的爷爷,慷慨洒脱的顺顺,谦让质朴的傩送、天保兄弟……以此突出湘西的人性美。

而人性美其实是依托湘西山水之美,在人物略显平淡的对白中展现出来的,只有“三丈五丈的深潭”里才会有“河底小小的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只有在这样美的环境里才会有桃杏花丛,桃花处才有人家;只有这样的人家才会愿意给路人沽上一壶好酒……无需直白表述,也可以用大量细致的环境描写使读者信服——这样的“世外桃源”是真的存在的,这样的人间真情也是存在的。

有些自然风光、民俗风情看似和故事主题并无联系,但是隐藏在民俗风情后的是湘西茶峒人普遍认同的价值观——忠贞淳朴、爱情至上,在这里,哪怕是妓女也是浑厚的,这样细腻的刻画其实仍然是围绕着钟灵毓秀的山城所孕育的光辉的人性这一主题。形散于茶峒角角落落,神聚于人性之美,并未偏离小说的中心主题。

相比起苏雪林用“繁琐拖沓”来形容沈从文的语言,用“细腻散漫”来形容更为贴切。尽管有些地方人物角色对白稍显雅嫩单调,但极具生活实感。翠翠和爷爷的闲聊,翠翠和傩送初次相遇的对白,吊脚楼下水手的调侃,偶遇妇人们的聊天……这些看似和主角3人感情线无关的对话,却将对白人物自身的自然天性得到了完美保留。更丰富了故事背景,使人物形象更立体化。也为读者提供了更为深远的阅读空间,也正印证了前文沈从文先生自评中想要借作品给予读者些感悟。倘若将这千字浓缩为百字。以“翠翠与爷爷闲聊”“傩送问翠翠身份”“水手嘲弄情人”“妇人说傩送放弃碾坊”而代过。虽“原意不可失”,但读者总归有种空虚的不真实感,而只有细致的刻画才能使真实性极大增强。《边城》的叙事魅力从不在于苏雪林所说的“如利剑刺入读者心灵”,而在于在温音软语的对白中,在古朴秀丽的风景中有如清泉流入读者心田,皎皎月色唤醒心中柔软。

综上所述,苏雪林在《沈从文论》中对于沈从文的批判主要源于她个人审美立场偏向于直白爽快,力求语言深入人心,而沈从文的写作风格则更多偏向缠绵叙事、娓娓述说之感,由此产生的审美立场不同而并非优劣之别。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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