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茶

古董

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

忽惊午盏兔毛斑，打作春瓮鹅儿酒。

天台乳花世不见，玉川凤液今安有。

先生有意续茶经，会使老谦名不朽。

爷爷一边低声吟着苏东坡的这首《送南屏谦师》，一边走进百年老字号的乾和祥茶庄。几十年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去买茶，这次不同，是由我陪着。受爷爷的影响，这里有太多人和故事在梦中无数次牵绊着我，让我想要一探究竟：茶，是最朴素、淡泊的美物吗？饮茶，是最朴素、淡泊的美事吗？

这是个初夏的黄昏，陪我们爷儿俩选茶的是乾和祥茶庄的茶艺师秀秀，这是一位看着外表美丽温婉却举止利索的女子。落座之后，秀秀樱桃小口很会说，爷爷是常客，我虽是第一次来，鼻梁挂着眼镜，很斯文的，一看就觉得很投缘。她示意我们先不着急买茶，而是要我们坐下先喝杯茉莉花茶。

第一杯茶

第一杯，秀秀就给我斟了一杯清香四溢的茉莉花茶。夕阳的微光被茶的热气缠绕，空气的香味就像风信子初开的甜甜味道，我的心变得格外柔软和透亮。而对面是秀秀正在幽幽诉说着茶的故事，我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

“窨得茉莉无上味，列作人间第一香”的茉莉花茶，已有1000多年历史，具有安神、解抑郁、健脾理气、抗衰老防辐射、提高机体免疫力的功效，是一种健康饮品。茉莉花在唐朝时被认为是玉骨冰肌、淡泊名利的象征。人们认为，茉莉花一出，则百花不香，从那时候开始茉莉花就成为了“天香”，与菩提均作为佛家圣物。

说到行尽处，秀秀轻轻哼唱起来：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也香不过它，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

好一朵金银花，好一朵金银花，金银花开好比钩儿芽，奴有心采一朵戴，看花的人儿要将奴骂；

好一朵玫瑰花，好一朵玫瑰花，玫瑰花开碗呀碗口大，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刺儿把手扎。

“这首歌词是最普遍、最古老的，也是何仿當年采风时听到的原唱歌词。”秀秀告诉我，歌词反映了作者徐达当年复杂的心情。

“歌词中所提到的三种花分别代表了名、利、权。”秀秀说，茉莉谐音“没利”，意思是说要看轻名；金银花指金银财宝，但在开花时花上却带着一个钩儿，如果你要取金银财宝就要付出代价，意思是要淡薄利；而玫瑰象征富贵，如果你要想拥有权贵，就要受到惩罚。“名、利、权虽然都是好东西，可我‘有心来采，但却会受到‘看花人骂。”秀秀说，这里的“奴”是指臣子，而“看花人”就是当时的皇帝朱元璋。

后来这首歌传到马皇后耳中，她也觉得好听，这首歌便在宫中悄然传唱开了。当时南京城中大规模种植了许多茉莉花，让朱元璋听来分外亲切，觉得这是歌功颂德的歌曲，更值得大家来传唱。就这样，基于花鼓戏调子之上创作的《茉莉花》开始在大明帝国内得到了广泛的传唱，相当于当时的国歌……

“您知道茉莉花茶的由来吗？”秀秀神秘地问我，我摇摇头。她继续打开了话匣子。相传从前有位北方茶商陈古秋，有一年冬天，陈古秋邀来一位品茶大师，研究北方人喜欢喝什么茶，正在品茶评论之时，陈古秋忽然想起有位南方姑娘曾送给他一包茶叶未品尝过，便寻出那包茶，请大师品尝。冲泡时，碗盖一打开，先是异香扑鼻，接着在冉冉升起的热气中，看见有一位美貌姑娘，两手捧着一束茉莉花，一会功夫又变成了一团热气。陈古秋不解就问大师，大师笑着说：“陈老弟，你做下好事啦，这乃茶中绝品‘报恩仙，过去只听说过，今日才亲眼所见，这茶是谁送你的？”陈古秋就讲述了三年前去南方购茶住客店遇见一位孤苦伶仃少女的经历，那少女诉说家中停放着父亲尸身，无钱殡葬，陈古秋深为同情，便取了一些银子给她，并请邻居帮助她搬到亲戚家去。三年过去，今春又去南方时，客店老板转交给他这一小包茶叶，说是三年前那位少女交送的。当时未冲泡，谁料是珍品。大师说：“这茶是珍品，是绝品，制这种茶要耗尽人的精力，这姑娘可能你再也见不到了。”陈古秋说当时问过客店老板，那姑娘已死去一年多了。两人感叹一会，大师忽然说：“为什么她独独捧着茉莉花呢？”两人又重复冲泡了一遍，那手捧茉莉花的姑娘又再次出现。陈古秋一边品茶一边悟道：“依我之见，这是茶仙提示，茉莉花可以入茶。”次年便将茉莉花加到茶中，果然制出了芬芳诱人的茉莉花茶，深受北方人喜爱，从此便有了一种新茶类茉莉花茶。

“你知道吗？当年慈禧太后对茉莉花更有偏爱，外国使节携夫人到中国时，她就经常将茉莉花茶作为礼品送给这些人。所以在慈禧掌权的几十年间，茉莉花茶一度被认为是国茶呢。”秀秀的眼神充满光彩，神秘地叙述着。

第二杯茶

秀秀沏好第二杯茶，还是茉莉花的，颜色比第一杯更加素淡，可是香气比第一杯更浓郁了。有一种在秋天触碰草上霜的感觉，虽是薄薄柔柔的一层，却有着一种穿心的强烈力量，让记忆历久弥新，她双手把沏好的茶递给爷爷。她笑着说，老人家再给我们讲讲乾和祥的历史吧。

90多岁的爷爷出生于商人世家，继承了许多老商人家庭的遗风，平时喜怒都不露于色，生活简单但是每天都离不开茶，而且我的记忆中他只喝乾和祥的茉莉花。一听让讲乾和祥的历史，爷爷顿时眉飞色舞，像个劲头十足的顽童。一切如数家珍，仿佛他描述的事情都是昨天发生的一样。爷爷说，他小时候，他爷爷就时常带着他来乾和祥茶庄，所以方圆几百里，数他对乾和祥历史渊源最熟悉。

爷爷抿了一口香茶，眼睛微闭，我们也跟着一起闭着眼睛等待回味着什么。半晌，爷爷开始用慢条斯理的语气讲述着乾和祥的传奇过往：原来乾和祥的创始人叫王占元，是山东省馆陶县（今河北省邯郸市馆陶县）南馆陶镇人，生于清咸丰十一年正月十一日，也就是1861年的2月20日。和过去很多的江湖“龙头”一样，刚开始的时候都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浪荡胡混，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打磨，他跌跌撞撞入了行伍，作战机动和指挥能力在不经意间脱颖而出。久而久之他的名气在军队中也越来越大，人们越来越敬佩和尊重他，逐渐他的名气已经大到让袁世凯注意到他了。在山东起家的袁世凯为了培养自己更多的亲信，就不断地把他提升到了更高的职位。

就这样军阀王占元从一个市井小民变成了一个很有权力的军政人物，他的军事能力非常强，所以很多的参军的人都愿意跟随他。正是因为他从小就感受到世间的冷暖，所以他更能切身体会到人民的疾苦，他做湖北督军的时候，做了很多的好事，所以人民也非常爱戴他尊敬他。虽然军阀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代名词，但是不能排除的是在军阀里也有那么一两个好人，王占元就是其中少有的一个。

王占元父亲去世得早，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由于时局艰难，家贫如洗，经常受人白眼，后来母亲饿死，自己流落邯郸当店员。因其在兄弟姐妹中最小行七，故人称王七。家庭的苦难让王占元从小暗暗立志，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双手去改变自己和家乡的贫困命运。王占元馆陶老家的村子旁边有条河，一到汛期水流就漫无边际，轻易冲垮堤坝，而且河流充满漩涡，看着表面的河水很平静，人畜想游到对面去时常会被河底的暗流和流沙吸走，全都不知所踪，十分可怕。“对河两岸能看见，大声说话能听见，见面却要大半天。那时的交通条件实在不好。”爷爷叹息着说，从那时起，王占元就在心里萌生了一个愿望：希望为家乡修桥。后来，王占元真的发迹了，就为家乡捐了一万五千大洋专修浮桥。

王占元在上世纪初担任两湖巡阅使兼湖北督军时，只要是家乡人来武汉，不管相识与否，他都热心安排接待伙食住宿，临走还送上交通盘缠。爷爷说，他爷爷年轻的时候就收到过王占元资助的从汉口到南京的船票。

当时是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热心桑梓的王占元在家乡名气越来越大，于是去投奔他的乡亲也越来越多。王占元当时就表示：“这些亲戚来投奔我，我不能安排在督军府办事，他们毕竟不是公职，可又不能不管，我就自掏腰包给每个人发本金，让他们做生意。做好了，还给我本钱，做赔了，都算在我头上。”正因为独特的处境，也让王占元在公务之余，学会了理财和投资，在政治失势后，能东山再起转投实业，成为当时为数不多的发展民族工业的实業家。

王占元在清末就在天津开设茶庄，取名乾和公（后改为永顺兴）。辛亥革命前，在太原府按司街（今钟楼街）开办茶馆、钱庄。并于民国六年，购买阳曲县建筑商刘占元在按司街30号的房产一处和官邸一处，由其侄儿王雨生经营，正式注册为“乾和祥茶庄”，并起用“麒麟”商标，经营红茶、绿茶、花茶、砖茶、乌龙茶五大系列数百个品种。如今，“乾和祥”茶庄是中国现存的八家百年老字号茶庄之一，这也是我省茶行业唯一的“中华老字号”。

爷爷能记得这么清楚，实际他内心是以王占元老爷子作为自己经商做人的榜样的。为了深刻表达这份敬意，爷爷还和老爷子的后人结成了很好的朋友。

第三杯茶

“在历史长河中，乾和祥茶庄的隶属关系几经变迁，但无论怎样变更，茶庄店堂始终悬挂‘乾和祥牌匾。”爷爷为自己前面的陈述做了一个总结。

再次端起秀秀给我泡的茉莉花茶，慢慢地啜一口，开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当茶汤滑入喉底，纯、醇、绵、滑的感觉油然而生，喉韵深，回甘强，整个口腔弥漫着饱满的甘醇，宛若从喧嚣的尘世中辗转至寂静的原始森林般，让你的心境陡然静谧，仿佛听到了叮咚的溪水和树叶悄然落地的声音。

慢慢地，我对乾和祥也有了一个全面的认知。作为百年老字号，乾和祥茶庄本着一切为消费者着想的优化服务原则，建立了从售前到售中再到售后的全程服务体系，每一个点滴都透露着无形的企业文化，每一个员工都在身体力行地传承着乾和祥“要卖茶，三分雅”的百年古训。

茉莉花茶是乾和祥的主营产品。为了保障消费者能够喝到健康、放心、满意的茶，乾和祥与福建、广西等茶厂合作建立了茉莉花茶生产加工基地。在各个基地，从茶树种植、茶叶采摘等每个环节，茶庄都会派专门的负责人进行严格把关。此外，茶庄要求所有茶类供应商必须通过食品质量安全市场准入认证，每批茶叶都必须附带有省级质检报告书。而每批新茶到店后都会由店内获得国家级认证的专业人士对茶叶进行感官审评，对不符合质量标准的茶叶予以退货。比如，不到季节生产出的茉莉花茶坚决不用，宁缺勿滥。这样严格的审查标准，确保了“乾和祥”出售的茶叶品质具有香气鲜灵持久、滋味醇厚回甘、汤色清澈明亮、茶叶耐泡等特色，受到了消费者的欢迎。

2020年9月11日，“弘扬晋商精神重走万里茶路”大型宣传报道活动暨晋中文旅推介会在福建省武夷山启动，乾和祥也专程安排团队参与其中服务和体验。国内外的众多媒体再次集结，一起见证“重走晋商万里茶路”活动的启动。跨越中蒙俄三国，全长13000多公里的万里茶道，其开拓者和经营的主力军正是以王占元等为代表的山西商人。他们以诚实守信、开拓进取、和衷共济、务实经营、经世济民的晋商精神，创造了晋商商业帝国的辉煌，同时也因此带动了茶路沿线各地经济的繁荣。

爷爷说，茉莉花茶因岁月磨砺历尽沉浮洗涤苦涩才释放深蕴的清香，而生命，也只有在遭遇一次次的挫折和磨难后，才会激发出人生的脉脉幽香。而那些没历经过风雨沧桑的人，就只是在生活的表面漂浮，好比温水沏的茶，根本释放不出生命的芳香。

“从创始人王占元开始，我们乾和祥人内心一直坚守着那份货真价实以及祥和诚信的品质。”秀秀为自己是一个乾和祥人倍感自豪。“到老字号买茶的人都是懂茶之人，都对茶叶的质量有着更高的期待。确保货真价实、品质优良，是乾和祥一直坚持的标准，这或许是乾和祥百年长盛不衰的秘诀吧。”

突然想起董桥在《我们吃下午茶去》一文中，将明代许次纾的“一壶之茶，只堪再巡，初巡鲜美，再巡则甘醇，三巡意欲尽矣”，重新演绎为：“初巡为婷婷袅袅十三余，再巡为碧玉破瓜年，三巡以来，绿叶成荫矣！？”这或许是三杯茶的寓意吧？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爷爷，秀秀和我，不约而同轻轻举杯，彼此相视一笑，不再言语，但是我们一定都明白：百年弹指挥如烟，晋商精神在茶间。

责任编辑：李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