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中华文化主体性的当代建构
2024-05-24吴晓
吴晓
〔摘要〕 文化主体性指的是一个民族或国家在文化的本体认知、创新发展、互动交往中体现出的独立性和能动性。以文化生命体的视角来看,“文化自我”从自觉自省走向自立自为再走向自信自强,是其主体意识确立和巩固的过程。千百年来,中华民族以强烈的文化主体意识和历史主动精神,创造了世界上唯一延绵至今、未曾中断的伟大文明。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和交往空间的持续扩大,我们必须正确认识中华文化自我坚定与自我创新之间的辩证关系,在复杂多元的内外部环境中坚定自身的文化主体性,找到传统与现代的融合共生之道、创建“文化自我”与“文化他者”的和谐共生之境。
〔關键词〕 文化自我;文化主体性;中华文明;文化自信
〔中图分类号〕G12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1203(2024)02-0024-07
文化是社会发展的重要精神力量,是由人的实践推动创造的生命有机体。若将一个民族或国家的文化人格比作一个独立的意义主体,“文化自我”的概念便呼之欲出。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指出,“任何文化要立得住、行得远,要有引领力、凝聚力、塑造力、辐射力,就必须有自己的主体性……有了文化主体性,就有了文化意义上坚定的自我,文化自信就有了根本依托,中国共产党就有了引领时代的强大文化力量,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就有了国家认同的坚实文化基础,中华文明就有了和世界其他文明交流互鉴的鲜明文化特性”〔1〕。从自我的视角审视文化,文化从自觉自省走向自立自为再走向自信自强的过程,正是文化主体性逐步确立的过程。面对外来文化的强势施压,传统文化现代转型面临诸多挑战,在这一个过程中,对自我价值的意义确认以及对外界环境的适应调整是新时代坚定中华文化主体性的内在要求。
一、中华文化主体性的内涵剖析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对自我起源的追溯、主体价值的确认以及前进方向的探寻,标志着人类自我意识的觉醒。将哲学经典三问置于文化意义的层面进行讨论,“文化自我”在回归本我中能够实现意义确证,在扬弃旧我的过程中能够实现创新超越,在认识他者的过程中能够增进身份认同,这共同构成了文化主体性确立的根本标识。
(一)文化存在的理性自省是文化主体性的衡量标尺
在人类文明演进的历史长河中,各个民族和国家对待自身文化大多处于一种“由之”的状态,尚未达到“知之”的境界。有学者提出,“文化主体意识是指一个民族自觉到其所拥有的历史传统为其所独有的,并对此历史传统不断作有意识的省察”〔2〕。因此,一个民族对自身历史传统和精神特质的认知态度是判断其文化主体性是否确立的首要标准。
理解“文化自我”,首先要回答“我从哪里来”的问题。文化是在“各个世代的依次交替”〔3〕中形成的,历史的发展性与文化的继承性相伴而生。在社会这一群体形式下,历史上众多个体的生命体验、有限的生活经验日益积攒起来,集合成为社会共有的精神、思想和知识财富,保存于石刻、竹简、磁盘等载体之中,口耳相传、代代相承。每一个人都依赖于前人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基础,在潜移默化中对前人的思维方式、人生态度和知识技能进行继承。毛泽东指出:“我们这个民族有数千年的历史,有它的特点,有它的许多珍贵品。对于这些,我们还是小学生。”〔4〕534钱穆将国家的历史文化视为生命的主体存在,以亲和谦逊的姿态维护着文化本身不可剥夺的尊严。究其本质,这样一种先于认知的价值肯定实则是历史辩证的思维方式,人们“不会对其本国已往历史抱一种偏激的虚无主义,亦至少不会感到现在我们是站在已往历史最高之顶点,而将我们种种罪恶与弱点,一切诿卸于古人”〔5〕。因此,要以客观、科学、礼敬的态度对待本民族的历史和传统,不断深化对文化发展规律的认识,从而掌握历史主动、把握文化发展的前进方向。
同历史对话是为了更好地认识自己,只有了解一个国家安身立命的基础,找到自己的价值坐标,才能确立文化图强的原点。文化主体性不仅是文化符号外在的表象化呈现,而且是文化精神内在的无形气质展露〔6〕。由于各个地域的自然地理环境不尽相同,建立在其上的意义世界亦有差别。浩瀚的海洋塑造出古欧洲人崇尚独立、敢于冒险的开拓精神,漫长的寒冬磨砺出俄罗斯民族吃苦耐劳、坚韧不屈的精神风貌,厚重的黄土培育了中华民族刚健不息、厚德载物的坚毅品格。各个民族在适应自然环境、克服外来挑战、谋求自身发展的过程中建立起一整套独特的生存法则和价值原则,并由此形成共同心理和共同文化,发挥着维系民族共同生活和整体秩序的功能。挖掘文化的内在特质,确立自身存在的独特价值,才能进一步确立价值共识、凝聚起内部成员的奋斗力量。
(二)文化革新的坚定自励是文化主体性的实践印证
“文化自我”不是静止僵化的存在,而是在社会实践中不断革新的生命体。费孝通指出:“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对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7〕创新表征着文化主体的存在价值,印证了主体的生命与自由,是文化永葆生机活力的关键。推动文化革新,关键在于把握文化发展的前进方向,激发文化创造的主体活力。
一是锚定文化创新的前进方向。毛泽东指出:“一定的文化(当作观念形态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的反映,又给予伟大影响和作用于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而经济是基础,政治则是经济的集中的表现。”〔4〕663从青铜时代到信息时代,从封建专制到民主共和,物质生产实践和社会政治实践推动着传统文化的转型,推动着现代文化的形成。随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向前发展,意识形态上层建筑也或快或慢地发生着变革,由此产生了领先于或滞后于时代发展的不同性质的文化。在任何一个民族和国家的社会生活中,先进文化与落后文化的斗争始终存在、优秀文化与腐朽文化的较量接连不断。因此,文化创新正是一个在诸多文化要素之间进行选择、传播、退出的交互过程。毛泽东指出:“清理古代文化的发展过程,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华,是发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条件。”〔4〕707文化创新绝不是割裂传统、迎合潮流,而是在对历史的批判继承和实践的理论升华中实现自我超越,进而服务于经济社会发展的实践需求的。
二是站稳文化创造的人民立场。立场关乎文化创造的动力来源、情感倾向、表现方式,文化创造的立场问题根本上回答的是谁来创造、为谁创造的问题。其一,人民群众是精神财富的创造者,是文化进步的推动者。人民群众在文化创造中主体作用的发挥程度,直接决定和影响着文化在整个社会进步中作用的发挥程度。文化革新的幅度和进度,有赖于人民群众参与文化实践的深度和广度。其二,人民群众是文化价值的鉴赏者,是文化成果的分享者。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指出:“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8〕尊重人民群众的主体地位,就要将激发人民的思想活力、满足人民的文化需求、增强人民的精神力量作为文化创新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文化创新只有做到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才能担负起为国家立魂、为民族立言、为人民立传的时代使命。
(三)文化交往的稳重自持是文化主体性的重要向度
人类历史上的文化互动千姿百态,既有和平也有暴力,有地方性的也有世界性的,不同文化之间交流、交往、交融已成为文化发展的常态。所谓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即是指唯有在交往互动过程中稳重自持,才能在坚守自身文化立场的同时赢得他者的理解和尊重。
一是尊重和理解多元文化的差异,在文化交往过程中坚守本我。在人类文明百花园中,不同种族肤色、不同宗教信仰的人生活在由不同社会制度组成的世界里,每一种文明都深深植根于自己的生存土壤,凝聚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价值理念和精神追求。各民族的文化都有自己的长处,也有自己的短处,世界上既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化自我”,也不存在一无是处的“文化他者”,不能用自己的长处去比他者的短处,具不可用自己的短处比他者的长处〔9〕。面对不同文化之间存在的普遍差异,合适的态度不应是排斥和抵制,而是尊重和理解。在全球化、信息化、网络化深入发展的时代背景下,刻意强化文化差异、激化文明冲突的论调和行径只会加剧冲突、引发战乱,而主张文化孤立、一味排外的民族和国家必将落后于时代潮流。华夏中心主义带来的落后挨打殷鉴不远,西方中心主义引发的矛盾冲突昭然在目,任何企图凌驾于“文化他者”之上、执意改造或取代他者的做法都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都将遭到历史的抛弃。
二是学习和借鉴“文化他者”的精髓,在文化交往过程中发展自我。正如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一样,文化交往的过程中产生了“文化自我”与“文化他者”两种形态。以“文化他者”的视角来反观“文化自我”,有利于开拓自身的视野和思维,超越自我言说的封闭性和狭隘性。以“文化他者”的精华来滋养“文化自我”,有利于促进不同文明取长补短、消除互动交往的隔阂。在布罗代尔看来,“各个文明的历史实际是许许多多个世纪不断地相互借鉴的历史”〔10〕。丝绸之路上的驼铃声声、三大宗教的全球传播、阿拉伯数字的国际通行,各具特色的文學艺术、各成体系的思想创见、各不相同的制度模式,都展现着文化互动交往的魅力和活力。学习他者并不等于亦步亦趋、成为他者,而是为了成就更好的自我。毛泽东指出:“应该学习外国的长处,来整理中国的,创造出中国自己的、有独特的民族风格的东西。”〔11〕83以虚怀若谷的宽广胸怀和博采众长的开放姿态汲取其他文明的养分,才能打破文化交往的壁垒,进而创造出造福全人类的文明成果。
二、增强中华文化主体性面临的挑战
文化是在现代与传统相交织的矛盾中不断发展的,是在“文化自我”与“文化他者”的互动交往中走向成熟的。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科学技术的更新迭代、发展方式的赛道转换、政治格局的调整重塑,使得世界各国文化都面临着事关存亡绝续的重大转型。坚持问题导向,认真审视增强中华文化主体性面临的挑战,是发展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前提和基础。
(一)传统与现代交织带来的挑战
对于“文化自我”而言,能否正确认识自我存在的价值,让过去的自我与现在的自我和谐共处,是一个复杂的命题。如果不能正确处理好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在价值取向上的一致性和殊异性,将会陷入文化虚无主义与文化复古主义的困境。
文化虚无主义对待中华文化价值持轻视、怀疑乃至否定的态度,在现实中往往表现为数典忘祖、妄自菲薄、食洋不化。近代鸦片战争后,由于我国在与西方国家的对抗过程中屡遭顿挫,一些国人产生了对中华文化的悲观情绪,对中华文化的前途命运感到迷茫。新中国成立后,我国的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实现较快跃升,然而一部分人仍信奉“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正如毛泽东所说,“有些人做奴隶做久了,感觉事事不如人,在外国人面前伸不直腰”〔11〕43。对自身文化存在的矮化将会造成文化心理的悬浮状态,滋生文化意义的空洞之感,并由此陷入文化虚无主义的价值陷阱。当下,文化虚无主义思潮在我国意识形态领域仍以不同面目出现,诸如以“中华文化断裂论”和“文化冰箱论”为代表的传统文化虚无主义,以“解构英雄论”和“异化革命论”为代表的革命文化虚无主义,以“社会主义变质论”和“西式民主神话论”为代表的社会主义文化虚无主义等。因此,必须高度警惕文化虚无主义去历史化、去民族化、去主流化的叙事逻辑,不断增强人民群众的文化认同,夯实中华文化的发展根基,凝聚起社会的价值共识,从根本上抵制对“文化他者”的盲目追崇。
文化复古主义对待中华传统文化价值持高度重视、崇敬以及留恋的态度,在现实中往往表现为因循守旧、独尊儒术、厚古薄今。近年来,受民族复兴主张以及西方现代性反思的双重影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时代价值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学界对传统文化的研究热情空前高涨,民间的国学热、祭孔热、国潮热等活动持续升温。同时,一股文化复古主义的思潮沉渣泛起,“以儒代马论”正是其中的代表。“以儒代马论”基于“儒化中国”的一整套思想观点和实践策略,主张以儒家宪政为政统、圣人遗训为道统,希冀以儒家思想取代马克思主义成为引领中国当代实践的思想力量。“以儒代马”这种夸大儒学的社会适用性、试图将马克思主义儒学化的论断,割裂了马克思主义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辩证统一关系,忽略了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殊异性,本质上是以低级的社会文化形态来否定高级的社会文化形态,从历史上看是倒退的,从政治上看是错误的。
(二)社会快速转型发展带来的挑战
现代化不仅是物质文明的现代化,也是精神文明的现代化。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并联式发展的同时,诸如乡村文化的失落、泛娱乐主义的弥散、科技伦理的缺位等社会转型发展所带来的诸多现实挑战也随之显现。
乡村文化的失落是城市化进程中难以避开的现实难题。梁漱溟曾说:“中国文化以乡村为本,以乡村为重,中国文化的根在乡村。”〔12〕从天人合一的生态伦理到晴耕雨读的祖传家训再到守望相助的乡风民俗,五千多年的中华文明历史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和实践成果。然而,随着乡土中国向现代中国的转向、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的急速跃迁、乡村人口向城市的大幅迁移,带来了诸如传统村落的消亡、乡土文化的断裂、农民身份的游离、公序良俗的缺失等社会问题和文化挑战,乡土社会的治理结构、运行规则与道德秩序正在经历深刻的演化与重塑。
泛娱乐主义的弥散是资本力量和消费主义相互作用的时代产物。在全球化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进程中,鼓吹“娱乐至上”的泛娱乐主义成为意识形态领域中一股泛起势头迅猛、破坏力较大的社会思潮。在虚拟空间与现实世界的交互影响中,过度市场化、商业化的资本逻辑与快餐式、狂欢式的消费思维交织在一起,建构出一个去理性、去批判、去严肃的娱乐幻景。泛娱乐主义思潮抑制了理性精神和批评思维的生长空间,引发了审美取向庸俗化、道德取向虚无化、价值取向去崇高化等一系列问题。
科技伦理的缺位是信息化迅猛发展的伴生问题。科学技术的进步发展将彼此孤立的生存空间联结起来,使人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为人类摆脱蒙昧落后创造了有利条件。与此同时,科学技术的两面性也引发了人们的反思,从生命科学领域的转基因技术到大数据领域的隐私泄露再到互联网领域的网络暴力,伴随新兴技术迭代升级出现的,还有层出不穷的伦理争议。总体来看,我国目前科技伦理的治理进度滞后于科技创新的更迭速度,如若不及时调适科技理性与价值理性之间的内在张力,将会阻滞现代化发展的总体进程,造成精神家园的荒芜与意义世界的干瘪。正如海德格尔所言:“在技术化的千篇一律的世界文明的时代中,是否和如何还能有家园?”〔13〕
(三)全球化浪潮带来的挑战
放眼全球文化竞争,文化软实力日益成为国际竞争的重要砝码。回望我国文化竞争力,文化生产结构与市场需求结构一度不相适应,文化资源潜力难以充分转化为文化产业实力,在全球文化产业链分工和国际话语权博弈中长期处于弱势地位。因此,从这一角度来看,文化自信体现在一个国家拥有的悠久文明历史和丰厚文化遗产是否能持续不断地创造出与时代发展相符合的精神产品。
作为世界上唯一绵延不断并以国家形态发展至今的伟大文明,中华文明拥有强烈的自我表达诉求和交往互动渴望。然而,一些国家凭借自身在经济、政治及科技层面的优势大肆推行文化霸权,试图以自身的文化理念和价值体系执全球文化之牛耳,妄图塑造一个统一的精神世界。在西方中心主义的思维定式中,东方和西方的关系就是传统与现代的關系,西方是先进文明的象征,而东方是落后愚昧的象征,以中国和印度为代表的亚洲国家则是需要被改造、被教育的“异教徒”。尽管我们始终在理念和实践双重路径中推进文明大国、东方大国、负责任大国、社会主义大国的形象塑造,但西方对中国崛起的误解、对中国文化的偏见仍未得到根本改观。然而,随着我国文化软实力日益增强,我国大国形象日渐深入人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全球广泛传播,越来越多的国家愿意在与中国的文明交流互鉴中接受和了解中华文化,愿意与中国一道共建共享人类文明家园。由此可见,在国家形象“自塑”和“他塑”的这场拉锯战中,发展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既面临挑战,更充满机遇。
三、新时代中华文化主体性的建构路径
培育文化主体性是文化自觉、自省的过程,是通往文化自信、自强的必由之路。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秉承深厚的家国情怀和深沉的历史意识,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理论和实践问题进行了深邃思考。习近平文化思想的形成,为重塑一个坚定而自信的“文化自我”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力量,为增强中华文化的引领力、凝聚力、塑造力和辐射力提供了有力的行动指南。
(一)坚持“两个结合”是提升文化引领力的根本遵循
人类社会每一次跃进,人类文明每一次发展,无不伴随着文化的历史性进步。文化主体性不仅体现在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文化在规模上所占居的优势,更为关键的是其在多维社会结构中所扮演的领航者角色。“两个结合”的提出,表明中国共产党在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推进文化创新的自觉性达到了新的历史高度。
巩固文化主体性,提升文化引领力,根本在于推进“两个结合”,塑造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新形态。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五千多年中华文明深厚基础上开辟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必由之路。”〔14〕“结合”是主体间的一种相互接受行为,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实现了在价值理念上的心心相通、在思维方式上的融会贯通、在实践运用中的同频共振。一方面,马克思主义以真理之光激活了中华文明的现代基因,引领中华民族走向复兴,推动了中华文明的生命更新和形态重塑。另一方面,中华文明以民族之魂充实了马克思主义的文化生命,推动了马克思主义扎根中国,赋予科学社会主义以鲜明的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两个结合”的提出让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有了更加宏阔深远的历史纵深,让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有了更加广阔开放的创新空间,让中国共产党有了更加坚实稳固的思想支撑。
巩固文化主体性,提升文化引领力,核心要义在于处理好“根脉”和“魂脉”的辩证统一关系,建设具有强大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马克思主义以科学的理论体系和坚定的革命精神深刻改变了中国的前途命运,是立党立国、兴党兴国之本,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魂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具有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的精神特质,是中华文明的智慧结晶和精华所在,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根脉”。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坚守好这个魂和根,是理论创新的基础和前提。”〔14〕在新的历史起点上担负起新的文化使命,首先要坚持植根民族历史文化沃土发展马克思主义,将马克思主义思想精髓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贯通起来,聚变为新的理论优势。其次要以兼容并蓄、博采众长的态度汲取人类社会的一切优秀文明成果,推动传统文化现代化与外来文化本土化发展,建构起新的文化形态。再次要从人民的智慧、人民的探索、人民的创造中寻找灵感、积累素材、提炼成果,营造出新的精神气象。
(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提升文化凝聚力的思想基础
文化凝聚力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文化所具有的聚集、号召、团结全体成员的向心力和聚合力。“民族创造出文化,文化又融凝此民族。”〔15〕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加强中华民族大团结,长远和根本的是增强文化认同,建设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积极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16〕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够亲如一家、宛如一体,根本上源于中华文化认同所带来的精神感召、价值体认和意义追寻。
一是延续中华文脉,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向内凝聚的统一性追求,是文明连续的前提,也是文明连续的结果。”〔1〕中华文化既坚守“本我”又不断创建“新我”,其形成和发展过程中产生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薪火相传的精神支撑,是中华儿女血脉相连、休戚与共的情感纽带,也是中国共产党继往开来、守正创新的智慧源泉。建设中华民族的共同精神家园,就要顺应中华民族从历史走向未来、从传统走向现代、从多元凝聚为一体的发展趋势,坚定国土不可分、国家不可乱、民族不可散、文明不可断的共同信念,坚持守正不守旧、尊古不复古的进取精神。另外,要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赋予中华文明以新的时代内涵和当代价值,使优秀传统文化基因不断涌现出具有时代精神的新的生长点,以发展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为抓手,守护好中华民族的共同精神家园。
二是坚定自信自立,锚定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航向。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从现在起,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就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17〕民族复兴是历经沧桑的古老民族在世界现代化大潮中发出的时代强音,诉说着一个民族从站起来到富起來再到强起来的崛起历程,也呼唤着海内外中华儿女联合起来,为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共同奋斗。实践反复证明,现代化的非凡成就不是照搬照抄得来的,复兴的宏图伟业不是靠敲锣打鼓就能实现的,前路越是艰难曲折,越要坚定自信。历史启迪我们,无论国际风云如何变幻,我们始终要把国家和民族发展放在自己力量的基点上,只要我们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因素,寻求最大公约数,画出最大同心圆,就能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行稳致远。
(三)融合实践创新是提升文化塑造力的必由之路
“文化的力量,或者我们称之为构成综合竞争力的文化软实力,总是‘润物细无声地融入经济力量、政治力量、社会力量之中,成为经济发展的‘助推器、政治文明的‘导航灯、社会和谐的‘黏合剂。”〔18〕坚定文化主体性,就要发挥好先进思想文化对国家权力运作、物质资源分配、社会秩序运转的支撑作用。
坚持以文资政。文化是当代政治制度建构的历史语境,也是政治生态塑造的内生力量。每个国家的政治结构、法律体系、制度框架都是在其历史传统、文化传承、社会发展的基础上长期发展、日渐优化的演进结果。立足中国的历史传统和文化底蕴,走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既要坚守“修身养德”的精神推动党的自我革命走向深入,又要坚持“民为邦本”的理念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还要坚定“和合共生”的理念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实现中国式现代化营造风清气正的政治环境。
坚持以文兴业。文化是审视高质量发展的有益视角,也是驱动现代化发展的重要力量。中国式现代化超越了以“物”为载体的社会客体性现代化,聚焦以“人”为载体的主体性现代化模式,开创了新时代人文经济学这一新的发展范式〔19〕。人文经济坚持以人为本、文化赋能、以文兴业,是人民幸福、文化复兴、经济繁荣的系统性统筹。发展现代人文经济,要积极推动农耕文明与城市文明的互补发展、推动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协同发力、推动经济文明与生态文明的有机平衡,从而实现经济文化化、文化经济化的双向贯通。
坚持以文润心。文化是塑造现代社会秩序的重要基石,也是培育良好社会心态的关键。中国社会向来注重内心安顿与社会发展之间的中和位育,由此形成了由内心秩序调适向外在秩序建构延展的治理理念。社会心态是社会文明程度的“晴雨表”和“风向标”,在不同程度上受到群体信仰、公众舆论和社会变迁的影响。培育自尊自信、理性平和、积极向上的社会心态,要将满足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需要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把握正确舆论导向结合起来,为维护社会的稳定发展奠定良好的心理基础。
(四)健全传播体系是提升文化辐射力的关键所在
中国是世界的中国,环顾全球,中国对世界的影响之广、世界对中国的关注之高前所未有。健全传播体系、讲好中国故事,既是我们扩大中华文化辐射力、促进不同文明互学互鉴的内在要求,更是我们改善全球舆论生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必然选择。
内容建设是增强传播效能的固本工程。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推动中华文化走出去,必须要深入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蕴含的全人类共同价值,生动阐释同舟共济的和平观、互利共赢的发展观、世界大同的天下观、海纳百川的文明观、天人合一的生态观,以崇高的价值追求增强中华文化感召力、中国形象亲和力、中国话语说服力。美国学者卡赞斯坦指出,“中国自身并没有要改造他国的救世主式抱负,也没有通过施压迫使次级的国家遵循中国方式”〔20〕。我们所传播的思想观念意不在同化或取代其他文明、塑造一元的人类文明形态,而是期望通过凝聚不同民族和国家的价值共识,为解决人类共同面临的问题寻找出路。
先进技术是增强传播效能的有力支撑。随着互联网的应用普及,信息传播已经进入“万物皆媒、人机共生、算法推送”的智能时代,话语权的博弈不再单一地限定在原有的政治、经济框架之内,而是转向了技术竞争的新赛道。以技术赋能中华文化传播创新,首先要加强关键技术的研发,夯实传播基础设施建设,掌握国际话语权和技术规则制定权。其次要重视运用虚拟现实和人工智能等技术,打造场景化、沉浸式的文化体验,提升文化传播的亲和力和感染力。再次要注重运用大数据和云计算,根据不同文化需求进行分众化表达,增强国际传播的精准度和实效性。
创新管理是增强传播效能的制度保障。传播力决定影响力。增强中华文化的影响力,必须要畅通国际传播渠道,拓展文明传播空间。要加强文化传播体系的顶层设计,培育一批具有专业精神、数据素养、家国情怀的国际传播人才,打造一批具有国际影响力和舆论引领力的媒体集群,推动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同频共振、国内媒体与国外媒体通力合作,向世界展示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此外,要鼓励多元传播主体的实践探索,不仅要积极发挥企业、高校、智库等组织机构在国家形象塑造中的示范作用,更要激发广大人民群众主动参与国际传播的公共外交意识,向世界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形象。
〔参 考 文 献〕
〔1〕习近平.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的讲话〔J〕.求是,2023(17):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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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郎明远
〔收稿日期〕 2024-02-28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23&ZD020)。
〔作者简介〕 吴 晓(1999-),女,云南普洱人,中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