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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以来大众文化新浪潮解析
——以资本逻辑为核心

2024-05-22

上海文化(文化研究) 2024年1期
关键词:大众文化文化

高 翔

“大众文化”这一概念缘起于欧洲,尽管它的内涵极为丰富,但是从其发展历程来看,它可以被视为商业化语境中由通俗文化演变而来的文化形式:“当通俗文化完全变成商业文化(即被商人掌控和利用,变成他们获得利润的工具)时,大众文化应运而生了。”①赵一凡、张中载、李德恩:《西方文论关键词》,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年,第24页。显然,市场要素的出现是大众文化得以产生的首要条件。同时,大众文化的崛起,同样会导致文化场域的变更。根据彼得·伯克的考证,资本主义的发展,逐渐使得精英文化、通俗文化和民间文化产生了显著的分离:“随着通俗文化的壮大,精英文化与通俗文化之间的对立逐渐凸显,最终演化为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对立。”②赵勇、杨玲:《大众文化理论新编》,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集团,2016年,第163页。在这个意义上,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权力机制的变更,乃是考察当代大众文化的重要视角,并构成了考察当代中国大众文化嬗变的切入点。

一、文本迁延:大众文化的历史嬗变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确立了以经济发展为中心的基本国策,中国社会进入持续的市场化进程之中,而文化生产机制同样不能例外。自这一时期开始,中国的文化语境得到了深刻的改写。80年代所确立的那种以知识分子为主体、具有强烈独立性和反叛精神的“纯文学”写作,被这一时期更加靠近市场和大众品味的文化产品所取代。流行歌曲、通俗小说等文化形式的崛起,享乐主义和消费主义的盛行,以及以中产阶层为核心的新的审美情趣的建构,都显现了一个大众文化时代的到来。

这一大众文化的历史迁跃最为显著地体现在中国文学生态的变迁上。80年代以后,对于图书出版的限制逐渐放松,1988年之后,出版社获得了自主发行图书的权力,使得图书出版的市场化原则逐渐确立。而此前一直由体制所保障、深具知识分子气质的书斋中的作家们,不得不更多地以作品的商业价值来确立自身的价值。而这种严肃文学与大众文化的暧昧亲和很快成为新的文学潮流:“进入90年代之后,当大众文化中的色情、暴力叙事逐渐转向历史和民间奇观之后,而恰恰在‘严肃文学’或‘高雅文学’中,大众文化的主要能指得到了空前的使用。”①孟繁华:《众神狂欢——世纪之交的中国文化现象》,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26页。这种对于大众文化的亲和可以进一步扩展到书写策略与运作机制上来,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以更为通俗浅白、更为煽情的方式,将知识分子的历史喟叹转化为大众的文化消费,显示出将高雅的文化形式转化为一种成功的大众文化消费品的路径。而发轫于1993年的“布老虎”丛书,则试图以建立品牌的方式,在作家的严肃写作和商业价值之间寻找契合点,并取得了极大的成功。②张颐武:《布老虎:文化转型时代的创意》,《南方文坛》1997年第4期。不过,尽管市场因素对文学创作的影响持续增强,但此时的文学创作依然具有形式和意义内涵上的严肃文学气质。

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开始兴盛的,以琼瑶、金庸小说为代表的港台文化冲击波,以新奇的形式和大胆的笔触,书写女性的情感满足和男性的侠客梦想。这一书写接续了20世纪初以“鸳鸯蝴蝶派”为代表的言情小说和以还珠楼主为代表的武侠小说的通俗文学之脉络,构建了大众文化的早期样貌。但无论是琼瑶还是金庸,其承袭传统的文学范式并无手法和价值观上的颠覆性:琼瑶是在追求纯爱的伦理意义上产生广泛影响的;③汤哲声:《中国当代通俗小说史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21页。而将中国侠客文学推向高峰的金庸,以其作品中深厚的古典元素和人文精神的呈现,被严肃文学的评价体系所接受并经典化。④陈洪、孙勇进:《世纪回首:关于金庸作品经典化及其他》,《南开学报》1999年第6期。此时的通俗文学从数量和类型上来说都尚显单薄,具有较为浓厚的现实主义因素和伦理诉求。整体来看,此时的大众文化依然处在方兴未艾的成长时期,其中通俗文化和精英文化的因素互相影响、并行不悖。就此而言,这一时期可被称为中国大众文化的第一个阶段。在这一阶段,市场因素显著地影响了文化生产,但未能超越以精英文化为圭臬的总体文化生态。

而自21世纪以来,伴随着中国社会的进一步发展,追求个人满足的消费主义和娱乐精神持续深化,为大众文化提供了肥沃的生长土壤;而网络媒介平台的出现,导致了网络小说、动漫、游戏等新兴文化方式的深入发展,从而对已有的文化生态造成了强烈冲击,这集中体现在网络文学对于传统文学生态的解构和颠覆上。20世纪80年代以来所形成的文学生产机制,是以精英知识分子为创作主体、以国家和地方刊物为平台、以知识界为评价体系的固定模式。在网络小说的创作中,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读者,亦可以成为创作主体,充分自由的氛围决定了网络文学的内容和价值观念不受限制,而网友的自发评价、推荐则形成了一种“大众化”的评价机制。由此,网络文学构筑了一个充分“读者向”的文学场域,将文学在很大程度上转化为文化消费品:一方面,以网友的阅读兴趣和口碑作为评价标准的网络小说,本就深受读者品味的影响,引入了打赏、月票等商业化机制之后,这一趋向更为明显;另一方面,由于网络媒介能够充分聚合特定爱好的人群,形成鲍曼意义上的“美学共同体”,网络小说日渐发展成为满足不同群体、精耕细分的庞杂门类。①网络文学按照题材、性别、价值观、表现手法等可以划分出庞大的类型文门类,并且可以不断发展出满足特定群体需要的新的文体类型,例如满足白领女性的“种田文”。故而,在消费主义日益兴起的新世纪语境中,网络小说建构了一个文学消费的完整版图。

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前后,在大资本的参与下,新兴文化逐渐突破了相对狭隘的固定受众和社群文化,产生了更为广泛的影响:大众对于文化产品的需求持续升温,不仅电影和电视节目(主要表现在真人秀娱乐节目)出现了爆炸性增长,②以电影为例,21世纪以来中国电影票房增长迅猛,2010年中国电影总票房突破100亿元(101.7亿元),2011年达到131.1亿元,成为全球仅次于北美的第二大电影市场。其他各类文化形式也得到了有效扩展:动漫、游戏的发展日臻完善,形成了“二次元”这样一个完整的文化生态空间;而伴随着移动端兴起的手机游戏,更以其惊人的资本利益推高了新兴文化的热度。与此同时,纯文学的文化旨趣却很难匹配新的生产需要。以电影产业为例,第五代、第六代导演进行严肃、深刻的人文探讨和伦理叙事的电影,已经逐渐让位于更具娱乐色彩和视听体验的商业类型片,曾备受钟爱的严肃文学在电影制作中逐渐式微。③张艺谋的创作最为典型地呈现了这一变化。其早期的名作《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活着》都取材于当代纯文学作品。进行商业转型之后,他不仅对纯文学作品的运用显著减少,而且在其《英雄》《三枪拍案惊奇》《长城》等商业作品中,尽管尝试多方借取不同的文化资源,但始终在故事层面饱受诟病。这一现象表明,大众文化与精英文化的“耦合”逐渐失效,大众文化开始延拓出其独立的场域。由此,这一时期构成了大众文化的第二阶段,在这一阶段,在国家意志和(知识)精英话语之后,市场占据了文化生产的高地,并催生了远比20世纪90年代的大众文化更加深刻和广泛的又一轮大众文化浪潮。

二、IP话语:市场机制的自我上升

如果说大众文化的市场化趋向表明了大众文化产品的商品属性,那么,在资本语境中,大众文化产品在其商品属性的基础上,又具有了自我衍生和增殖的资本属性。这种变化,集中体现在IP这一近年来广为流行的词汇中。

IP作为Intellectual Property(知识产权)的简称,其在一般意义上是一个普遍化的概念,它可以泛指古今中外的一切文化原创。事实上,大多数IP的分析者就是在这一意义上使用的。但与此同时,IP这一概念的风行与当下中国的文化语境息息相关。尹鸿教授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他指出:“国外并没有这样使用IP一词,中国用这个概念来指那些具有高关注度、大影响力并且可以被再生产、再创造的创意性知识产权。”①尹鸿、王旭东、陈洪伟:《IP转换兴起的原因、现状及未来发展趋势》,《当代电影》2015年第9期。可以说,IP概念的盛行,产生于新一轮大众文化崛起的历史进程之中。

全产业链和多媒介技术的发展,是催生中国IP话语的技术条件。事实上,IP话语在中国的兴起是从游戏产业开始的,这一概念在2013年伴随着手游(手机游戏)的火热而广为流行。彼时IP概念的内涵虽然主要被限定在游戏场域之内,但已充分实现了其内在特质:它体现了文化原创内容向不同媒介形式的流动(从文本、动漫、网络游戏到移动端游戏);但就根本而言,IP是一个深深为资本所浸润的概念。IP在手游行业的火热,是因为IP成了资本收益率的保证,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根据游戏行业的2014年趋势报告显示,大IP制作的手游的收益率达到了普通手游的两倍,这持续推动了IP在游戏行业的火热并一直延续到当下。②Tocky:《百度发力网络文学,看其如何玩转IP》,漫域网,2014年11月28日,http://news.comicyu.com/2014/11/28/ 160062.html。可以说,作为新兴的文化场域,手游实现了文化与资本的融合,从而将文化原创逐渐转化为一个具有资本增长可能性的文化单元。

2014年以后,由手游所催生的IP概念开始向网络小说和影视剧这样的上下游蔓延,并日益成为一种主流形式。这些文化作品以其广泛的流传度和良好声誉,在改编为影视剧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从而引发了资本的强烈关注,推动了IP概念的走热。例如,在《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勾起了人们对于80年代的青春回忆之后,有关青春的文化想象成为抢手的文化IP。③在《匆匆那年》《同桌的你》等后续青春作品中,如果说《匆匆那年》的电影改编还有着文学著作改编为影视剧的一般形式的话;那么,从《同桌的你》这首校园歌谣改编为影视剧作品,则完全是IP逻辑的产物:正是因为《同桌的你》曾经被传唱一时,有着广泛的知名度和接受度,它才能够以一种特定的青春想象“售卖”给大众。在这个过程中,电影内容被悬置,而IP的价值则完全凸显,这是资本所主导的IP逻辑对于一般的创作逻辑的置换。

整体来看,除了网络文学作品一般是作为上游的IP之外,动漫、影视剧、游戏等各类媒介的文化产品都可以作为原创IP出现,亦可以作为IP所创生的下游文化产品。在各个媒介的文化形式之间,通过IP可以生成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条。这一完整的链条通过满足不同人群的需要,可以将一个文化IP进行最大程度的开发和利用,从而实现资本收益的最大化。可以说,IP概念的兴盛昭示了一个由资本所推动的娱乐时代的到来。事实上,2014年作为所谓的“IP元年”,正是源于腾讯等大资本对于新兴文化产业的空前热情和充分自觉。

由于IP概念在本质上指向了资本的预期收益,所以它可以推广到一切具有知名度和接受度的能指上来,而不局限于具体的文化原创。在此,IP概念所代表的资本化的文化生产方式具有双重特性:一方面,资本利用其强大的宣传和开发能力,保证和扩展了IP的影响力,使得以网络小说、游戏和动漫为代表的新兴文化形式从其特定的受众范围中走出来,成为一种更为主流的文化产品;另一方面,在IP这一概念持续火热的背后,实际上蕴含着资本对于文化概念的过度重视,而忽视了文化产品生产与创作的科学逻辑。在这个意义上,IP现象显现了文艺作品形式与内容、能指与所指之间的疏离和分裂。于是,当代的IP生产呈现出双重面貌:一方面,IP影视剧总是以全新的美学范式冲击着传统的文化样态,带给大众全新的审美体验;另一方面,IP影视剧又彰显了资本重形式、轻内容的逐利性,从而导致了IP生产在总体上的低下水平。①大IP的开发失败,已经成为一种相当普遍的现象。参见李静、曹乐溪:《30部电影、29部电视+网剧,从数据学分析哪些IP被糟蹋了?》,娱乐资本论网,2016年4月11日,http://www.ylzbl.com/article/1168。

归根到底,IP概念的兴起应放在大众文化的新一轮热潮中进行考察。正是新的文化热潮的兴起,以及市场原则对于文化生产影响力的加大,为大资本参与文化生产创造了历史条件。而当文化生产受到资本逻辑影响之后,在这一文化的转型时期,创作者们对于当代的文化样态和精神嬗变并无高度的自觉和认知,本身也不具备好莱坞那样专业、成熟的生产模式,导致当下的文化生产与开发出现乱象。可以说,大众新的文化需要和旧有的文化范式之间的裂痕,促进了资本涌入文化产业,并剧烈地影响了当代大众文化的总体样态。这种由资本引发的“破坏性创造”,在IP视角的生产逻辑之下,引发了大众文化审美特质的深刻演变。

三、“超现实”想象:大众文化的美学重构

从生产机制上来说,新兴大众文化的动力来自市场机制的崛起和文化资本的涌入;而从文化内容上来看,这一轮大众文化热潮则完全打破了精英文化对于意义和严肃伦理感受的诉求,而追求一种自我体验的满足。正是在这种消费主义的趋势下,当代大众文化的内容生产体现出一个显著的核心线索,即重新想象、组合与现实生活的关系,从而形成一种广泛的“超现实”想象。②这里的“超现实”指的是精神内涵上对于现实的改写和置换,并达到感性或想象层面的自我满足。这种“超现实”背离了现实生活的逻辑,而代之以消费主义的精神和内涵,并由此和文学艺术范畴中的“超现实主义”相区分。

首先,这一趋势表现在“泛娱乐”的文化心理和与之对应的文化生产。“泛娱乐化”不仅是由IP进行文化整合的后果,亦是由资本化这一“经济基础”所催生的集体文化意识。这一“泛娱乐”意识催生了新的审美取向。在电影行业,2012年上映的《泰囧》以浅白的喜剧风格创造了国产电影前所未有的票房神话,昭示着以喜剧电影为代表的搞笑文化已经开始占据大众审美的主流地位。而电影通过底层大众和上层精英之关系的颠覆性表现和想象性弥合,表明喜剧的逻辑已经从传统的现实讽喻转为一种形式层面上的调侃与游戏,有学者以“嬉剧”这一概念来表明这种喜剧伦理的深刻变化:“嬉剧在这里就变成了讨论令人惊讶的日常故事里的非日常事件的嘻嘻哈哈,成为一种凸显每个人生活于当下时刻的捉襟见肘和无所事事的巧妙形式。”③周志强:《吊诡的嬉剧与时代之殇》,《探索与争鸣》2013年第12期。在网剧、动漫等新兴的文化形式方面,亦出现了《万万没想到》《十万个为什么》等颠覆传统审美、追求极致喜剧效果的类型化作品。可以说,追求鲜明的娱乐效应已经成为文化生产的一大主流,并且催生了诸如“糗文化”“萌文化”等诸多文化热潮,这些文化潮流具有将沉重的生活伦理转变为快乐的情感体验这种内在的一致性,从而彰显了“超现实”的审美意味。

其次,女性文化视角的崛起,说明在充斥着风险和挑战的生活空间之中,新的个体生活伦理也在崛起。当下,人们将聚焦点从历史和国家风云转向生活场域,而以女性视角对历史和现实进行表现,将宏大的意义感转化为更为感性和直观的个体生命境遇,更为契合日趋个体化的当下语境。以宫廷剧为例,在20世纪90年代至新世纪初期的著名宫廷剧之中,无论是以《康熙王朝》为代表的严肃正剧,抑或《铁齿铜牙纪晓岚》之类的传奇故事,都与主流意识形态达成深刻的一致。而近些年来,以《甄嬛传》的播出为标志,对于宫廷的想象日益转化为以女性为主题的宫斗题材。此类题材规避宏大的历史意义,而展现个人在复杂环境和激烈竞争中的个体胜利,并视个体的生存和胜利为唯一的伦理意义,从而深刻地契合了以“办公室政治”为核心的当代个体生命状态。

不过,这一从宏大叙事到日常生活的转变虽然更贴近当代大众心理,却并不意味着其具有“现实向”的审美特质。相反,“大女主剧”从其文化源流(网络“女频”小说)到剧集的制作,并不追求真实历史和现实经验的传达,而更侧重于呈现女性的主体性建构的渴望。从形式上看,“大女主剧”总是热衷于建构女性的层次迁跃和个体胜利,从而完成女性意识的扩张。就此而言,“大女主剧”具有鲜明的“爽文化”气质。这在《延禧宫略》中得到了典型的呈现:“比起‘白莲花’的被迫‘黑化’,魏璎珞式的‘黑莲花’主动出击、快意恩仇,寄托的正是在充满风险和危机的当代社会中,人们对于生存困境进行‘暴力解决’的理想。”①高翔:《女性主体性建构的文化悖论——当代文化场域中的“大女主剧”》,《探索与争鸣》2021年第5期。《延禧宫略》的大热,正在于其所生产的快感机制对于(女性)受众的弥补和规训。这种在宫斗剧中广泛存在的文化逻辑,正是“超现实”审美的题中之义。

再次,“超现实”审美还表现在幻想文化的流行。幻想文化表现为对于现实生活的过度想象和完美呈现,这集中体现在言情作品中对于爱情的书写。如果说琼瑶的小说文本侧重于对“真爱”的讴歌,那么当下的“玛丽苏”书写则侧重表现女性视野中爱情体验的圆满无缺。这不仅体现为男主人公个人形象的完美无缺,亦体现在其情感的绝对性上。在由顾漫作品改编的《何以笙箫默》中,优秀的男主人公在发生误会的情况下对女主人公痴心守望,苦候多年;而另一部电视剧《微微一笑很倾城》更是以极尽夸张的手法描写男主人公肖奈的完美无缺,以及他对贝微微的情有独钟。两部作品的火热表明,“真爱”话语已经日渐成为一种脱离现实而进行假想的欲望满足的“真爱乌托邦”。②高翔:《泛爱情时代的真爱乌托邦》,《北京社会科学》2016年第6期。

幻想文化可以进一步表现为形式层面的超现实想象,其所构筑的超现实语境不仅可以通过自由烂漫的想象摆脱现实感受,而且可以将个体欲望扩张到更为丰富的层面。诸如《花千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玄幻剧不仅以绚烂的想象构筑了超出现实的视听体验,在内容上更是将对完美爱情的想象推向极致。而以动漫和游戏为代表的新兴文化,以其独特的美学范式和情感伦理,建立了源于现实、又与现实保持明显距离的幻想空间,亦可以被纳入这一幻想文化的范畴。

四、结语

可以看到,与20世纪90年代依然囿于现实伦理的大众文化形态不同,新世纪第一个十年以来日渐显著的文化样态不仅建构了以个体为核心的生命伦理,而且不断以快乐体验的获取和超现实想象的营造来置换、超越现实生活,从而创造完美的自我想象并完成对于现实的弥补。这一新的文化方式摆脱了沉重的现实生活逻辑,侧重于自我欲望的表达和满足,从而显示了市场化语境中大众文化的全新取向。必须要指出的是,在大众文化、精英文化和主流文化互相渗透和影响的当下,这一“超现实”的创作伦理并不能涵盖大众文化的全貌;但是,它却可以作为一种突出的美学特质,显示出当代大众文化的内涵和创作范式的深刻转变。

自新世纪以来逐渐萌发并崛起的大众文化新浪潮,呈现出全新的样态:其生产机制在于显现了市场的主导地位,其生产形式在于以IP建构资本导向的制作模式,其文化伦理则在于建构广泛的“超现实”文化空间和审美倾向。在很大程度上,这一新的文化潮流给大众带来了更为丰富和多元的审美趣味,满足了大众的娱乐需求,并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广度显现了大众文化的“大众性”内涵。但也应该看到,伴随着资本的大量涌入,大众文化进入空前繁荣的同时也陷入了过度注重IP形式、轻视艺术内涵的样态,并在总体上体现出过度脱离现实的弊端。在这一语境当中,以影视剧为核心的大众文化生产虽然获取了巨大的商业成功,却也陷入了显著的审美贫困之中。而无论是大众文化场域中“吐槽”文化的广泛兴起,还是主流意识形态对于现实主义的倡导,都体现了对于当下大众文化审美弊端的抵抗。就此而言,只有建构对于当代大众文化的批判视角,遏制过度资本化、流量化的文化观念,才能推动文化生态的改变,促进当代大众文化实现商业性和审美性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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