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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真相”网络传播视域下意识形态安全风险治理探赜

2024-05-17邢海晶

思想政治教育研究 2024年1期
关键词:意识形态安全网络传播

摘 要:主流意识形态只有通过有效传播转化为大众的自觉认同,才能发挥凝聚社会共识,规范社会行为的功能。然而,伴随“后真相”的到来,网络媒介为大众传播铺垫了全新的现实情境,主流意识形态传播在其中则面临着认同逻辑失效、认同主体基础弥散、认同安全感缺失、多元社会思潮冲击等诸多意识形态安全风险。而在培育大众开放理性思维中铸牢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基础,在坚持主流意识形态整体性中转变其传播范式,在网络传播场域秩序治理中重塑大众主流意识形态认同信心,就成为“后真相”网络传播视域下意识形态安全风险治理的破题之处。

关键词:“后真相”;网络传播;意识形态安全

DOI:10.15938/j.cnki.iper.2024.01.009

中图分类号:D64文献标识码:A文章編号:1672-9749(2024)01-0053-07

主流意识形态能够为社会成员间复杂的交往互动提供共同的行为与价值判断标准。而一个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功能的发挥则以其有效传播,进而升华为大众的自觉认同为基础。但是,在“后真相”借助于网络传播张力为大众传播铺垫的全新的现实情境中,主流意识形态面临着不同以往的大众认同困境。而加强网络意识形态传播治理体系和能力的现代化,探索“后真相”网络传播视域下引领主流意识形态大众认同的出路,就成为意识形态安全风险治理必须面对的现实论题。

一、“后真相”时代:意识形态网络传播的现实情境

自2016年《牛津字典》把“后真相”(post-truth)作为年度热词公布于众,“后真相”时代就成为主流意识形态大众传播的既定现实情境。《牛津词典》将“后真相”解释为“客观事实的陈述,往往不及诉诸情感和煽动信仰更容易影响民意”[1]。由此可见,“后”(post)并非是时间范畴上的限定,而是价值意义上的排序。立场在前、真相在后;情绪在前、事实在后;态度在前、认知在后——被认为是“后真相”传播的基本症候,而在立场、情绪、态度背后起到支配作用的却是意识形态认同。

1.网络媒介开启的传播格局重构

“后真相”以其独具特色的症候为主流意识形态传播铺垫全新的“场域”,具有其发生学上的必然性。其中,网络作为铺垫全新传播“场域”最重要的媒介变量,是开启“后真相”时代的技术起点,并已成为社会个体在传播领域中交往互动的最主要媒介。网络媒介所带来的传播方式之技术性变革的实质是权力关系结构的解构与重构。传统传播格局中,国家拥有绝对的传播资源垄断权力,处于传播资源配置的金字塔顶端。传播本身的时、效、度与传播资源配置同构重叠。国家能够通过自上而下的传播资源配置构建社会自下而上的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同时,国家还能够通过“把关人”身份对传播的信源、信道进行全程监控,有效控制承载主流意识形态传播的优质信息资源供给,从而保证大众能够以完整的事实所构成的真相为基础确立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由此实现强力整合社会意识,凝聚全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认同之目标。

然而,网络这一媒介技术变量的介入却引发了一系列传播格局重构的涟漪效应。网络媒介具有开放、互联、匿名、去中心化等技术特征,正是这些技术特征直接分化了国家对传播资源的垄断权力,传播资源配置由自上而下的金字塔式等级化转向蛛网式扁平化,大众的传播资源获取成本、传播空间进入门槛都极大降低。大众不仅是信息接收者,同时也成为信息生产者和传播者。网络传播的信息量成几何级数增长,但是信息资源投放量并不等于有效信息资源供给量。巨大信息流裹挟下的大众难以辨清信息真伪,更勿论将信息所呈现的事实碎片拼图成为完整的真相。由此大众之间失去了冷静对话、理性认知并最终走向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的真相基础。网络成为开启“后真相”时代的技术起点,正因此《经济学人》将“新媒体”时代直接等同于“后真相”时代。

2.网络传播诱发群体极化壁垒

传播学家麦克卢汉认为“媒介是社会发展的基本动力,也是区分不同社会形态的标志,每一种新媒介的产生和应用,宣告我们进入一个新的时代。”[2]“后真相”时代,网络架构起了全新传播格局,技术赋权大众。然而,网络空间中,大众的情感表达盖过了事实检索与真相追问,众声喧哗的情绪宣泄淹没了客观理性的思考,信息茧房中的群体极化替代了开诚布公的价值争鸣。究其根本,这是大众应对“后真相”网络传播而进行相应策略选择的结果。网络传播为大众提供了巨量信息资源,但是大众的有限理性难以处理“过载”的巨量碎片化信息,更无法彻底辨清巨量信息中的真伪。这需要建立信息筛选标准以简化信息处理过程。心理学家威廉·麦奎尔研究认为,个体常常倾向于以最经济的方式来处理信息和判断问题,以减轻自身认知负担。[3]同时为了避免被孤立所带来的心理焦虑,社会个体将通过群体情感融入和价值观认同甚至是盲从来证明自身选择的合理性。[4]而群体中的“思想和感情因暗示和相互传染作用而转向一个共同的方向”[5]。社会个体的认知由真相框架进入情感框架。只有符合群体情感倾向的信息才能进入到群体成员的认知视野,符合理性认知需要的真相被选择性忽视。而网络中的这些群体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价值观认同并由情感联结而成,不同群体都封闭在自身情绪化信息选择所堆砌的“信息茧房”中难以自拔,群体价值诉求在群体组织中不断地被复制、强化,群体成员陷入群体价值观认同的沉默螺旋,其价值观在封闭的传播中自我固化。由此,“后真相”网络传播过程中,组成大众的社会个体遵循情感联结到价值观认同的路径依赖,组成或进入不同的群体,不同群体间的异质性价值观冲突与群体内同质性价值观偏向同时并存。而在“回声室”(echo chamber)效应下,群体内的价值观认同又助推了群体极化。网络中的不同群体已经形成了自动隔绝其它异质性价值观正常入场的屏蔽机制,在情绪化的宣泄中拒斥了凝聚理性价值观认同的可能。

正如学者基恩的论断,“‘后真相是一场由媒体助力的、因为媒体对情感和个人信仰的呼吁和宣泄而对客观事实的公开埋葬。”[6]“后真相”加载网络传播为大众提供了情感无限制宣泄的平台,溢出的情感在信息茧房的作用下将真相肢解为碎片并在其中植入各种谎言。大众并没有在网络涌流的情绪中接近真相,而是陷入了“后真相”构造的虚假目的——宣泄情感,表达态度、伸张立场,否定他者,确证自我。失去真相支撑的喷张情感无法正常过渡到理性认知并升华为主流意识形态认同,而只能无限积蓄在大众身上。“后真相”网络传播撕裂了整个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共识,大众在网络中分化成为了各类情感“爆棚”且理性降维的极化群体。

3.网络传播陷于碎片叙事旋涡

传播学者波兹曼认为,“一旦技术使用了某种特殊的象征符号,在某种特殊的社会环境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或融入到了经济和政治领域中,它就会变成媒介。”[7]换言之,传媒技术能够架构起孕育意识形态的媒介环境。媒介以传播为纽带联结大众,在传达真相的基础上引导理性认知,并由此凝聚各群体主流意识形态共识,进而升华为全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认同。但在“后真相”网络传播的冲击下,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却陷入碎片叙事的旋涡。

“后真相”时代,各个社会群体在网络中确证自身存在的价值不再是挖掘和呈现真相,而是不断刷新传播市场“流量”。更多的流量代表更多的资源,也就意味着更大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而传统主流媒体权威性调查性报道在时效性上又难以跟上网络中信息加速度新陈代谢的传播节奏①。美国学者盖伊·塔奇曼所主张的“不能歪曲事实、不能带有个人偏见”[8]的新闻专业主义黯然“退场”,“公民记者”涌入“场”中。传播学者普遍认为,技术赋权的“公民记者”很难以完整真相作为目的而对信息进行收集、检索、核验、评估和还原,大多数人只能是基于个人的直觉和群体情绪需要去选择想要的信息。[9]“第三种现实”充斥于“公民记者”的网络爆料之中,大众在习惯图像叙事的浅阅读过程中已经失去了还原真相的耐心,而陶醉于碎片叙事的快感。大众、商业媒体、网络大V在网络中通过情感表达烈度的比拼兜售自己手中事实和谎言相交杂的信息碎片。而能够引起大众情绪波动的刺激阈值也在不断提高,网络中的传播者只能在无法逆转的反复叠加的碎片叙事中不断催化情绪表达的烈度,从而助长“后真相”的壮大。大众由此也卷入了借助碎片叙事建构、解读和释放情绪的旋涡。

大众集体无意识地卷入碎片叙事的情绪旋涡,背后清晰动因是利益驱动。“后真相”的网络传播之所以被认为是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本质上就是对现代社会转型的折射。而社会转型中基于利益关系调整而游离于主流意识形态之外的群体,当其价值诉求没有的得到主流意识形态的及时回应或疏导,就会以碎片叙事——这种最直接、最简单的情绪化表达,控诉社会的“不公”。理性层面的“认知源于真相”转变为感性层面的“认知即是事实”,大众在“媒介审判”的情绪释放中偏离甚至背离了公共利益,动摇了主流意识形态共识的基础。

4.网络传播洽契后现代主义渗透

“后真相”是网络技术变量引发的经由传播而延伸的社会性问题,但是社会性问题背后呈现的却是后现代主义渗透。后现代主义被视为是一种“解构”的认识论,其“去中心化”和“反权威性”的特质与网络媒介去中心化、大众赋权的传播特性相契合,成为孕育“后真相”的哲学思想沃土。后现代主义认识论中的世界是偶然的、多维的,真相被“第三种现实”取代。“第三种现实”基于事实又偏离事实,介于真实与虚假之间,不完全客观也不完全虚构,既有理性化的推衍也有情绪化的表达。至此,理性主义的价值原则失去根基,主流意识形态传播被后现代主义所主张的多元化、自由性的价值诉求淹没。既然真相与事实并不可靠,大众更倾向信任自己的感觉、情绪、情感、态度和立场。社会大众通过基于个体价值体验的恣意发声,要求重置一套自我构建的价值秩序,对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发起挑战。“事实”再度或几度诠释之后变得面目全非,多元意识形态在虚实空间转换中争夺网络传播话语权和影响力。原有意识形态传播秩序在网络技术和后现代主义认知的双重作用下变换了调门,原来处于离散状态的多种边缘性价值诉求借此契机迅速汇聚,大众分化为多元异质性意识形态的拥趸者和践行者,主流意识形态在大众传播中面临被边缘化的风险。由此可见,“后真相”借助于网络的技术性特征和社会性影响而突破传统传播秩序,立足于后现代主义认识论解读客观世界,不断模糊社会价值判断的真相基础,进而挑战主流意识形态的话语权和管理权,分化并消解大众的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直接威胁着国家意识形态安全。

二、“后真相”网络传播视域下的意识形态安全风险

真相回归、政治取向、价值信仰相一致是主流意识形态的本质要求,也是意识形态安全的标志。然而,正如传播学者科瓦奇和罗森斯蒂尔指出的,“大众传播技术的每一次变革都会引发两股知识流或两种认识世界的方法——基于观察和经验的知识,與基于信仰和信念的知识——之间重新产生分歧。简言之,就是事实与信仰之间的矛盾”[10]。“后真相”网络传播在铺垫大众传播新情境的同时,却也割裂了理论、实践、价值认同的联系,导致了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认同面临生成逻辑失效、主体消散、信心缺失的困境。

1.主流意识形态大众认同生成逻辑失效

主流意识形态是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主义价值内涵的集中凝练。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的科学性决定了大众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遵循“感性认知—实践检验—理性认同”的生成逻辑。大众将主流意识形态文本内容的理解置于社会实际中予以检验,当主流意识形态的社会价值内涵规定性与现实社会事实真相符合时,大众的主流意识形态感性认知将升华为理性认同。但在“后真相”网络传播的冲击下,大众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在感性认知的起点上就已经偏向。首先,主流意识形态内涵在网络受众充盈的情绪以及网络碎片化信息流中被屏蔽甚至庸俗化、污名化,这使得呈现在大众面前的主流意识形态本身就是不完整的且失真的,大众的主流意识形态感性认知前提既已缺失。大众由网络中所获的信息感性认知只是成为了自身初始情绪的不断复写和升级而已。其次,即使大众对主流意识形态形成了感性认知,但由于“后真相”经由网络发酵大众的感情无限膨胀,致使网络大众排斥理性引导,其感性认知始终无法导入到实践检验的路径,而只是如同“滚雪球”般在胀满情绪的网络中汇聚,彻底阻断了大众对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的行进路径,最终主流意识形态被淹没在大众依托事实碎片交错谎言的自我放纵的情绪之中。最后,“后真相”网络传播加重了情感权重,情感成为认定“真相”并对其进行解读的标准。而情感的主观性决定了其自身无法衡量另一感情正确与否,大众为了证明自身观点存在的合理性,只能投入到各自所属群体的“信息茧房”中,在与其他群体的情绪冲突中据守于本群体的感性边界,以获取表面意义上的现实验证——群体的支持与悦纳。在网络“虚拟在场”的情况下,大众选择相信“观点的胜利就是真相”、“单一群体的解读就是主流意识形态的原本呈现”,在群体间的情绪冲突中乐此不疲,自然无法对主流意识形态形成自觉的理性认同。网络媒介变量引发的“后真相”传播环境的变化,阻碍了主流意识形态大众认同逻辑的发生。“后真相”网络传播在感性认知阶段就已经截断了大众的主流意识形态认同进路,“后真相”网络传播下的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生成逻辑失效,意识形态认同架构于毫无确定性的情感、情绪、态度、立场之上,主流意识形态安全伴随“后真相”网络传播的泛化面临着未知的风险考验。

2.主流意识形态大众认同主体基础瓦解

主流意识形态以被传播、被认同为存在的意义前提,而被传播、被认同都离不开主体——大众。但是在“后真相”网络传播时代,个人情感的泛滥演化为群体价值理念极化,使得大众已经在情感冲突中出现难以弥合的裂痕,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的主体基础被狂热的多元群体情绪分解,主流意识形态认同随之离散、分化。主流意识形态认同主体基础的瓦解主要表现为大众的主流意识形态共识基础被破坏。因为“意识形态的思想性本质决定了其认同建构必然经过凝聚共识的环节,这一共识体现为对意识形态的理论体系、价值导向及其实践策略的整体性理解和认同”[11]。共识并不是要求人们对信息不假思索的直接接纳,而是对真相解读方式以及意见表达机制形成共识,即“在政治学意义上,社会共识并非是对真相本身内容的共识,而是对说真相者和真相表达方式的共识”[12]。对主流意识形态存在不同的解读是客观事实,但个体间情绪冲突与群体极化价值理念的碰撞不是解决分歧的有效手段,规范有序的表达才是广泛凝聚社会共识正途。而在“后真相”时代,传统主流意识形态共识体系在网络架构的全新传播格局中逐渐解构,不断更新的碎片化信息和不断融入的谎言为不同利益群体“借题发挥”争网络“麦克风”进行情绪表达和情感宣泄提供了条件。而这种失序表达更加剧了主流意识形态共识的撕裂。多元异质性意识形态通过宣扬“刻意的矛盾和冲突是为了更好接近真相”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瓦解主流意识形态大众共识,在多元价值观冲突中争夺意识形态主流地位。同时主流意识形态由于自身的整体性及逻辑严谨的规定性,更新节奏远远不如网络碎片化事实和谎言来得更快,因此在重大舆情事件中往往存在迟滞现象,加之共识体系的破坏又使得社会不同群体对主流意识形态认同难以回归正轨,只能在个体情绪冲突与群体极化价值理念的碰撞中被淹没。

3.主流意识形态大众认同安全感缺失

如果说共识体系的破坏导致了大众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错位”,那么主体安全感的缺失则直接摧毁了大众的主流意识形态“认同信心”。首先,“后真相”网络传播视域下的群体极化导致了大众的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安全感流失。主流意识形态不总是与所有个体的愿景和利益诉求相符,当舆情事件爆发,多元异质性意识形态与群体极化相交织,极力迎合并鼓动不同群体的激烈情绪,无限突出各群体自身的短期现实利益,并通过抽象“正义”的话语表达将自身的既得利益甚至是政治图谋伪装成为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方式“绑架”主流意识形态,将不同群体的情感、情绪宣泄甚至是价值对立包装成理性诉求与客观思辨,通过网络传播锐化群体间冲突、利用碎片化叙事扩大自身政治社会影响,借助“信息茧房”的回声效应屏蔽价值“自省”与情绪管理,进而持续加剧主流意识形态认同撕裂,并以虚构出来的“普世”美好愿景取代整体性的现实社会进步。当主流意识形态忙于收集和拼图事实碎片而建构大众主流意识形态理性认同的完整真相基础时,多元意识形态与群体极化则持续发酵而诱导各群体认为主流意识形态已经“不安全”,根本不值得认同,从而加重了社会不同群体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安全感流失。

其次,部分“权威媒体”“官方媒体”为了应对“后真相”网络传播,也陷入了碎片化叙事的陷阱。社会默认这些媒体代表了主流意识形态的观点,但“权威媒体”“官方媒体”却未能构建起符合于主流意识形态传播所要求的整体叙事体系和逻辑②,因此在主流意识形态传播过程中往往会出现“舆情反转”“回应模糊”“谣言四起”“衔接不畅”等问题,这就是在不断消磨甚至是不断透支大众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信心。大众在“信任与吃瓜”的反复冲击下不再愿意付出信任去接纳自身所属群体圈层外的价值观,主流意识形态认同信心被摧毁。同时,“权威媒体”“官方媒体”应对“后真相”网络传播也未能实现公众安全感的回升:即只告诉大众不该怎么做,却没有告诉他们该怎么做;只重情绪化批判,不重建设性批评;只消灭不合理的情感归属,不提供合理的理性归属。这不过是使得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看似进入正轨而已,“后真相”网络传播分化消解大众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的意识形态风险并未消除。

4.主流意识形态大众认同面临多元意识形态冲击

基于后现代主义认识论根源的“后真相”在传播中以民粹主义、犬儒主义典型呈现,冲击大众的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后真相”网络传播裹挟的碎片化海量信息中真相与谎言互嵌,大众充满了对真相的渴望和谎言的焦虑,而掩饰这种“后真相”恐惧的方式就是怀疑一切的他者,拒绝权威、疏离道德的政治文化,用各种冷嘲热讽的话语来戏谑、嘲讽主流价值观,以自我毁灭式的价值观倾诉对世界价值秩序的不满。当犬儒主义借助网络传播挑战传统权威,否定既有价值秩序时,又助推了民粹主义泛滥。来自社会底层的民意乖张、非理性的舆论氛围、暴戾的利益表达,营造了一种不由分说、不容置疑的民粹化大背景。民粹主义通过迎合大众极端情绪宣泄和价值消费批判,将大众推向了集体无意识深渊。犬儒主义和民粹主义借助“后真相”网络传播的泛起侵蚀、挤占主流意识形态大众认同的空间与资源。它们具有极强的流量虹吸与煽情效应,充斥于网络中与主流意识形态争夺話语权,蚕食主流意识形态的传播,挑战主流意识形态大众认同,威胁主流意识形态安全。

三、“后真相”网络传播视域下巩固意识形态安全的有效对策

“后真相”借助网络媒介形成的“碎片叙事—情感宣泄—封闭极化”传播机制阻滞了主流意识形态大众认同的逻辑进路。主流意识形态只有从传播到认同探索全新的大众化对策才能有效维护意识形态安全。

1.在培育大众开放理性思维中铸牢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基础

大众既是传播者也是受众,在主流意识形态从传播到认同的全程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消除以情绪输出观点,以言语代替论证的“后真相”认知缺陷,培育大众理性批判思维,教授大众理性反思的科学方法,塑造理性认知主体,是突破“后真相”网络传播下主流意识形态大众化困境的切入点。基于真相的比较鉴别才是理性批判,然而在碎片化事实与谎言裹挟下,大众根据自身的价值立场选择的所谓“真相”实质上是在窄化理性视野中走入群体极化壁垒。所以,培育大众开放理性思维就需要引导社会不同群体打破自身极化壁垒,走出“信息茧房”,扩宽信息获取路径,学会利用媒介获取多方信源,自主获取信息。通过开启大众的开放思维,拓展信息获取路径,引导大众在网络空间中对海量的网络信息进行冷静分析,客观判断,对不同价值观点与文化信仰持包容态度。培育大众理性批判性思维和信息辨识能力,自觉克制偏激的情绪化表达,理性地参与网络空间中的建设性讨论,努力营造一个客观、理性的舆论场。通过引导大众在重大舆情以及政治参与中的“正向”情感表达和建设性批评,鼓励大众积极参与理性思辨,接近并还原真相,警惕异质性意识形态植入,识别寄生于“后真相”而充斥于网络传播中的民粹主义与犬儒主义意识形态渗透,走出集体无意识的“网络群氓”。以此消解“后真相”形成的基础,刺破“后真相”网络传播中情绪无序流动堆积而成的“情绪气球”,通过剥离“后真相”网络传播中的情绪魔障和情感偏见助推主流意识形态基于真相的完整呈现,铸牢理性氛围中凝聚社会共识的客观统一的现实基础,弥合不同群体之间的利益间隙、情感隔阂、立场分歧,重塑主流意识形态认同主体。在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形成的过程中检验并提升大众理性批判思维能力,在理性批判、反思、互动中丰富大众理性认知和鉴别经验,将大众导入理性认知的良性循环,有效抵抗“后真相”网络传播所衍生的“坏主观性”,从而推进大众主流意识形态认同重回正轨。

2.在坚持主流意识形态整体性中转变其传播范式

网络是“后真相”碎片化叙事与情绪化表达的技术诱因。因此,坚持主流意识形态整体性中转变其传播范式,对于打通“后真相”网络传播背景下主流意识形态大众化进路,巩固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权有着积极意义。

一方面,坚持主流意识形态的整体性。网络中大众的情感之所以很容易被群体性分割并被激化煽动进而发生负性转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权威媒体在某些关键节点上未能及时澄清事实,而且未能将诸多事实碎片完整还原为真相的闭环证据链,社会对关键事实的疑问得不到有效的回应,对真相的追问得不到全面的反馈。至此,事实难以还原为真相并作为凝聚共识的统一基础,而只能被不同群体依据自身立场从不同维度和侧面以情绪宣泄式表达进行网络解读。鉴于此,在主流意识形态回归大众认同视野的过程中要对网络传播内容有深入、全面且专业的把握,做到“心中有数”,而不是随意解读;要全方位、多层次、立体化还原真相,构建完整的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的现实基础,避免网络大众在确立主流意识形态认同过程中由于无法确证认同对象及其现实基础而带来的认同信心流失、主体安全感下降问题。同时,对非主流意识形态的回应和批判也要避免陷入“点对点”的碎片化叙事③误区,而是要立足于主流意识形态整体性的科学理论体系对非主流意识形态进行系统性批判。特别是对“后真相”网络传播背景下有着较大流量的非主流意识形态展开批判的过程中,不能因为时效性等因素就以牺牲主流意识形态整体性为代价而基于碎片事实甚至谣言、谎言对非主流意识形态进行断章取义式的反驳和批判。这种缺乏“情—理”自洽的批评甚至会在短时间内激起网络大众更强烈的情绪逆反,并由此导致大众极端负性情绪化的价值争论,极易造成主流意识形态认同主体间的分裂甚至对立,瓦解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的大众基础。因此,在应对“后真相”网络传播过程中,坚持主流意识形态整体性本身就意涵了意识形态安全风险治理之要求。

另一方面,要注重转换主流意识形态大众传播范式,促进“‘真相系统与‘情感系统的彼此融合”[13]。在处置容易引发“后真相”网络传播意识形态风险的舆情事件中,不仅要还原真相,更要注重“全景还原”,提供完整的事实证据链,增强大众的主流意识形态认同信心。同时要实时调控主流意识形态大众传播的“真相系统”与“情感系统”之间的合理张力。主流意识形态是基于客观事实的理性价值认知升华而得出的必然结论。然而,饱含客观真相的话题虽然极具理性价值,但如果在网络传播中对于大众情感、情绪关照不足,则在话语关注度的差序格局中将被排挤于边缘地位;而情感喷张的话语表达却能强势走近“后真相”网络传播话语权力结构的中心;这种基于情感依赖和价值判断而产生的话语权力结构性失衡亟需意识形态安全风险治理介入以回复网络意识形态传播话语秩序。因此,面对“后真相”网络传播的强势渗透,主流意識形态的话语表达既要有宏大叙事的高度,又要有生活世界的温度;既要有理论的深度,又要有文化的厚度。各种“官方权威”媒体须以大众喜闻乐见的方式进行主流意识形态传播,努力克服传统“灌输”传播的弊端,减少“说教式”用语;充分把握网络大众意识形态认同心理,先唤起情感共鸣,再导向理性认同;借助网络传播技术特点对大众进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主流意识形态传播,在“情理交融”中奠定大众的主流意识形态认同良好基础,在情感关照和理性对话中凝聚大众的价值共识,增强大众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安全感和归属感,为主流意识形态设置隔绝“后真相”风险的安全屏障。

3.在网络传播治理中重塑大众主流意识形态认同信心

“后真相”网络传播已不可逆转,但是却可以探索通过网络传播场域秩序治理将其导向规范有序。

首先,完善网络传播治理法律法规。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坚持依法治网、依法办网、依法上网,让互联网在法治轨道上健康运行。”[14]网络空间治理要高度重视和充分运用法治思维和法治方式,坚持依法治网。网络并非法外之地,对“后真相”网络传播过程中随意散布谣言、传播错误言论、进行人身攻击、诽谤和侵权等违法行为,要善于运用法律手段予以处置,在保障言论自由的前提之下,进一步落实网络实名制和“信息信用制”。在网络传播治理中,通过法律制度设置网络传播准入条件,把好网络信息源头的审核关,提前过滤信道中夹杂的违法信息,确保网络信息的真实性和有效性,杜绝不良虚假消息进入网络传播场域混淆视听,在网络海量信息中萃取事实,还原真相,夯实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的真相基础,以良性制度设计重构意识形态网络传播秩序规范与权力关系格局,将网络信息流导入真实、有序传播,在话语秩序安排中坚持主流意识形态领导权、话语权和管理权,从而为不同群体的网络话语表达划定统一而权威的制度底线,保证不同群体的网络行为有法可依、有规可循,为意识形态安全风险预设法律制度防火墙。

其次,借助先进网络技术加强意识形态传播治理。一方面,做好舆情的监管与预测,“后真相”网络传播对主流意识形态的冲击、大众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安全感的缺失往往是从具体的舆情事件开始的,在“后真相”网络环境的发酵下,社会不同群体间价值立场的暂时性分歧被无限放大甚至被固化,严重阻碍大众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因此,为了有效防控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危机、化解意识形态安全风险,需利用大数据与智能算法做好网络舆情监测,及时回应社会关切,促进不同群体间在网络中的正向情感聚合,增强社会大众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信心,以摆脱“后真相”网络传播带来的主流意识形态大众化困境。同时,根据“后真相”网络传播中群体价值观认同发生特点,在大数据统计分析基础上,更加精确地细分不同群体的情绪特征,个性化价值诉求,有针对性地进行分类处理,循序渐进地释放正面信息,促进不同群体间的价值沟通与理解,夯实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的情感基础。另一方面,对于危害极大的舆情事件要依法予以严厉惩罚和公示。虽然“后真相”网络传播中,观点的多样性成为了主流意识形态传播必须面对的事实,但是对于辐射极广、影响极深、危害极大,攻击党的执政地位、否定马克思主义理论、违反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动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虚无民族国家历史、严重损害社会公共利益和民族情感的个人、群体以及观念集合,要及时依法惩治,并向社会公示,避免大众再次陷入“后真相”设置的意识形态网络传播陷阱。为强化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认同、防范化解意识形态安全风险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空间环境。

注释

① 传统主流媒体的权威性调查报道至少有四个环节需要处理:一搜集所有事件信息,二在众多的信息中甄别事实和谎言、谣言,三将经过甄别的事实碎片还原为完整的真相,四对真相进行多维度解读,并从多维解读的比较中引导大众走向真相共识,并最终基于共同的真相共识自觉认同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这个过程对于只需要信息(碎片即可,无需辨别真伪)继而直接宣泄情绪、表达立场的“后真相”传播而言就存在客观上的时效迟滞。

② 学界在研究后真相传播与网络叙事相关的论题时已经注意到这一问题,并将其纳入了研究视野,如张彦华在《网络视频话语的变迁及其风险治理研究——基于传播政治经济学的分析视角》(《宁夏社会科学》2022年第1期)文中,史安斌与杨云康在《后真相时代政治传播的理论重建和路径重构》(《国际新闻界》2017年第9期)文中都提出了这一问题并进行了分析。

③ 主流意识形态与非主流意识形态之间具有异质性甚至是对抗性。主流意识形态更多的是整体性建构,凝聚全社会对执政党执政地位、社会基本制度、社会核心价值观、民族国家历史的认同,而非主流意识形态更多的是解构(亦或说是肢解),通过分解、分割主流意识形态的自身体系,破坏主流意识形态的整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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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学玲]

基金项目: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高水平研究团队建设计划“四川省大中小学思政教育一体化建设研究团队”;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重点项目“‘大思政课的科学意蕴、现实瓶颈与实践理路研究”(SCJJ23MGC05)

作者简介:邢海晶(1977—),四川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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