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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吴辞赋考论

2024-05-15王皓

青年文学家 2024年9期
关键词:孙吴辞赋

王皓

在汉晋文学发展史上,除曹魏文人群体外,孙吴文人群体的文学创作也是重要的一环,主要涉及散文、诗歌、辞赋三类文体。其中,散文的数量最多,且已露繁缛模拟之端倪;诗歌数量次之,三言诗独具特色;辞赋的数量最少,但是具有承先启后的贡献。

东汉末年,灵帝昏暗,宦官专权,黄巾起义,内外危困。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了中原地区。中原地区历来是经济、政治和文化的中心,再加上曹氏父子爱好文学,有很高的文学才能,他们招贤纳士,形成了曹魏文人集团,而吴、蜀的文学远不及曹魏发达,但自有建树。吴、蜀才智之士不少,江南地区风光秀丽,政局相对稳定,崇文尚辩之风古已有之,在辞赋创作方面也是代有才人出。本文以孙吴辞赋为研究对象,探讨其在文学史发展上的意义。

一、孙吴辞赋文献考论

根据笔者统计,孙吴文人的辞赋今存十七篇,即张纮的《瑰材枕赋》,胡综的《黄龙大牙赋》,韦昭的《云阳赋》,张纯的《赋席》,张俨的《赋犬》,朱异的《赋弩》,华覈的《车赋》,闵鸿的《亲蚕赋》《琴赋》《羽扇赋》《芙蓉赋》,杨泉的《五湖赋》《赞善赋》《养性赋》《蚕赋》《织机赋》《草书赋》。

另外,《初学记·卷二十七·草部》引注有闵鸿《莲华赋序》一篇,此赋已散佚。《诸葛恪别传》载:“孙权尝飨蜀使费祎,祎停食,索笔作《麦赋》,恪亦请笔作《磨赋》咸称善。”由此可知,诸葛恪曾作《磨赋》,但该文已散佚。《文士传》载:“丞好学,有文学,作《萤火赋》行于世。为黄门侍郎,与顾荣俱为侍臣。”但孫丞《萤火赋》已散佚。这些作品有目无文,皆不可考。

二、孙吴辞赋作家生平考

张纮(152—211),字子纲,徐州广陵(今江苏省扬州市广陵区)人。东汉末年,中原大乱,张纮避难江东,孙策亲自登门邀请,他才出仕为官,为政多有功绩。孙权即位时,他建议孙权迁都秣陵。公元211年,张纮病逝,终年六十虚岁。

张纮善于属文,在当时颇具盛名,连“建安七子”之一的陈琳都对他称赞不已。《三国志》引《吴书》载:“纮见柟榴枕,爱其文,为作赋。陈琳在北见之,以示人曰:‘此吾乡里张子纲所作也。后纮见陈琳作《武库赋》《应机论》,与琳书深叹美之。琳答曰:‘自仆在河北,与天下隔,此间率少于文章,易为雄伯,故使仆受此过差之谭,非其实也。今景兴在此,足下与子布在彼,所谓小巫见大巫,神气尽矣。”

胡综(183—243),字伟则,豫州汝南郡固始(今安徽省临泉县)人。胡综自幼丧父,母亲带他来到江东避难。孙策领会稽太守时,胡综才十四岁,为门下循行,在吴郡与孙权一起读书。胡综在吴历任金曹从事、鄂长、书部、建武中郎将、侍中、偏将军、左执法等职务。公元243年,胡综去世。

韦昭(204—273),又名韦曜,字弘嗣,吴郡云阳县(今江苏省丹阳市)人。他少时好学,擅长属文。仕吴,曾任丞相掾、西安县令、尚书郎、太史令、博士祭酒、侍中等职,孙休时期,他掌管国子学。公元273年,因忤逆孙皓而被赐死,时年七十虚岁。(按:裴松之认为陈寿《三国志》为避晋文帝司马昭讳而将其更名为曜。但是《三国志》对于其他“昭”字的出现均不避讳,如张昭、周昭等,故知裴说非也,韦昭可能又名韦曜。)

张纯,字元基,吴郡(今江苏省苏州市姑苏区)人,吴臣张敦之子。晋张勃《吴录》载其:“少厉操行,学博才秀,切问捷对,容止可观。”历任郎中、广德令,因治理有方,被孙权擢为太子辅义都尉。后因劝谏孙权,为太子孙和求情,而被孙权下令逮捕,弃市。

张俨(?—266),字子节,吴郡(今江苏省苏州市姑苏区)人。弱冠时即知名,因博学多识,而被拜为大鸿胪。公元266年,他奉命与丁忠出使西晋,吊祭晋文帝司马昭。到洛阳之后,贾充、裴秀、荀勖等人的舌辩刁难,都无法使他屈服。归国途中,不幸病逝。

朱异(?—257),字季文,吴郡(今江苏省苏州市姑苏区)人。吴国大将朱桓之子,朱据之侄。朱异幼时与张纯、张俨皆因年幼有才而知名。长大后,因父亲朱桓的军功而担任郎官。公元237年,升任骑都尉,代父掌管军队。公元252年,吴魏东兴之战,朱异率水军攻打魏军浮桥,大败魏军。公元257年,孙綝派朱异为前部督,解寿春之围,朱异因为军中缺粮,引兵撤退,孙綝大怒,在镬里杀死了朱异。

华覈(219—278),字永先,吴郡武进(今江苏省镇江市丹徒镇)人。仕吴,历任上虞尉、典农都尉、秘府郎、中书丞、东观令等职。公元275年,华覈因过而被免职,三年后逝世。

闵鸿,广陵(治所在今江苏省扬州市)人。他“少美文才”,有“南金”之誉,与薛兼、纪瞻、顾荣、贺循被称为“五俊”。初仕吴,任尚书。吴亡后,入晋,累征不就。

三、孙吴辞赋分析

孙吴辞赋的数量不多,总体成就不算高,但其中不乏精彩之作,而且产生了文学发展的新变,是中国辞赋发展史上不可或缺的一环。其艺术特色主要有:

(一)体裁以体物赋为主

孙吴赋绝大多数是咏物赋,即以物象为主要描写对象。例如,闵鸿的《琴赋》:“乃从容以旁眺,睹美材于山阳。上森萧以崇立,下婆娑而四张。嗟雅弄之淳妙,时缅邈以超伦。汝南鹿鸣,张女寻弹。”该赋描述了琴的取材、乐声和演奏魅力。再如杨泉的《五湖赋》,描绘了五湖浩荡景象:“南与长江分体,东与巨海合流。太阴之所毖,玄灵之所游。追湖水而往还,通蓬莱与瀛洲。尔详观其广深之所极,延袤之规方。邈乎浩浩,漫乎洋洋。西合乎蒙汜,东苞乎扶桑。日月于是出入,与天汉乎相望。头首无锡,足蹄松江。负乌程于背上,怀大吴以当胸。”这段文字气势宏大,音律和谐,展现了五湖洋洋浩浩的景象。

孙吴辞赋大多是体物赋,以物象为描写对象,小者能细致入微,大者能宏肆阔大,体现出了不凡的文学表现能力。

(二)描写对象的扩展

从现存作品来看,杨泉的《草书赋》是最早以赋谈艺的辞赋作品,开创了以赋谈艺的先河。文章中对草书的描写十分灵动:

乍杨柳而奋发,似龙凤之腾仪。应神灵之变化,象日月之盈亏……或敛束而相抱,或婆娑而四垂。或攒翦而齐整,或上下而参差。或阴岑而高举,或落箨而自披。其布好施媚,如明珠之陆离。发翰摅藻,如春华之杨枝。提墨纵体,如美女之长眉。其滑泽肴易,如长溜之分歧。其骨梗强壮,如柱础之不基。断除弓尽,如工匠之尽规。其芒角吟牙,如严霜之傅枝。众巧百态,无不尽奇。宛转翻覆,如丝相持。

该赋纯用比兴,妙喻连珠,泉涌而出,尽巧百态,穷形尽象,喻体巧设,体象俱佳,令人击节,彰显了作者的文思才气。

(三)“返祖”现象,四言辞赋

胡综的《黄龙大牙赋》是一篇体制较长的四言赋。《三国志·胡综传》载:“黄武八年夏,黄龙见夏口,于是权称尊号,因瑞改元。又作黄龙大牙……命综作赋。”该赋的写作对象是黄龙大牙旗,先谈旗的发展史,再歌颂孙吴政权,然后赞美黄龙大牙旗的神奇。

概览前贤观点,“赋”之起源,要有四端:一是“《诗经》说”,其中又包括“不歌而诵谓之赋”(《汉书·艺文志》)和“赋者,古诗之流”(班固《两都赋·序》)等。二是“《楚辞》说”,刘勰《文心雕龙·诠赋》云:“然赋也者,受命于诗人,拓宇于楚辞也。”三是“诗骚诸子说”,章学诚《校雠通义》卷三《汉志诗赋第十五》谓:“古之赋家者流,原本诗骚,出入战国诸子。”又《文史通义诗教下》复谓汉赋“纵横之派别,而兼诸子之余风”,其意尤明。四是“隐语说”,朱光潜《诗论》第二章《诗与谐》所云“赋即源于隐”,是发挥《文心雕龙·谐隐》有论述而成此说之代表。

从文学发展的意义来看。辞赋创作大体上经历了由歧异走向融合的进程,班固《汉书·艺文志·诗赋略》分辞赋为“屈原赋”“陆贾赋”“荀卿赋”“杂赋”四类。清人王芑孙《读赋卮言》说:“相如之徒,敷典摘文,乃从荀法。”

毫无疑问,最早的独立赋文应是荀子《赋篇》,铺陈直叙,四字为主。费振刚《全汉赋》中收录的两汉四言赋多是四、六、七杂言并用,如贾谊《吊屈原赋》、邓耽《郊祀赋》等。两汉四言咏物赋多是在咏物的基础上寄寓了作者的思想,如刘安的《屏风赋》,即通过对屏风之材木的客观描述,反映文士不得申志的抑郁心情,实是以物喻人,颂扬养士之风。而单纯地咏物称赞之作相对不多,这是值得注意的现象。

(四)即兴之作,彰显才气

一部分赋作,体制短小,多是即兴发挥,脱口而出,如张纯的《赋席》、张俨的《赋犬》、朱异的《赋弩》。《文士传》载,张纯、张俨、朱异年少时,一起去拜访骠骑将军朱据,朱据久闻三人才名,想要考验他们一下,便让请他们各为自己赋谈一物。张俨作《赋犬》:“守则有威,出则有获。韩卢宋鹊,书名竹帛。”张纯作《赋席》:“席以冬设,簟为夏施。揖让而坐,君子攸宜。”朱异作《赋弩》:“南岳之干,钟山之铜。应机命中,获隼高墉。”这三篇赋作,又似诗作,援引经典,显示了作者们的机敏才智。还值得注意的是,在外交场合,也有即兴作赋以诘难的情况。

《诸葛恪别传》载:“权尝飨蜀使费祎,先逆敕群臣:‘使至,伏食勿起。祎至,权为辍食,而群下不起。祎啁之曰:‘凤皇来翔,骐驎吐哺,驴骡无知,伏食如故。恪答曰:‘爰植梧桐,以待凤凰,有何燕雀,自称来翔?何不弹射,使还故鄉!祎停食饼,索笔作《麦赋》,恪亦请笔作《磨赋》,咸称善焉。”《麦赋》与《磨赋》今已不存,但从张俨等人的作品、诸葛恪的对答来看,很可能也是四言句式。这既是对春秋“赋诗言志”行为的继承,也是辞赋发展的新变化。

从总体上看,四言辞赋,文辞典雅,近乎《赋篇》,脱口而出者似《国风》,落笔成文者近《雅颂》。

(五)设譬方喻,兴象丛集

例如,张纮的《瑰材枕赋》就是一篇咏物小赋,该赋在比兴手法的运用方面极具特色:“且其材色也,如芸之黄。其为香也,如兰之芳。其文彩也,如霜地而金茎,紫叶而红荣。有若蒲陶之蔓延,或如兔丝之烦萦,有若嘉禾之垂颖,又似灵芝之吐英。其似木者,有类桂枝之阑干,或象灌木之丛生。其似鸟者,若惊鹤之径逝;或类鸿鶤之上征,有若孤雌之无咮,或效鸳鸯之交颈。”这段文字设譬方喻,兴象丛集,如夜空繁星,芬芳满圃,极见作者驱遣文字的深厚功力,令人目不暇接。在这些喻象中,紫叶红荣、霜地金茎之譬,尤具新意;其色彩的运用,对比的效果,皆臻妙境。汉魏咏物小赋,虽抒情成分大为增强,但写作手法仍以“写物图貌”见长。如此铺赋之中大量使用比兴,且生动瑰丽者,殊不多见。仅以此赋观之,张纮与曹魏赋家相比,略不逊色。

再如,闵鸿的《芙蓉赋》:“竦修干以凌波,建绿叶之规圆。灼若夜光之在玄岫,赤若大阳之映朝云。”这段文字对芙蓉的描写,文辞清丽,也是兴象密丽,十分动人。

(六)彰显了地域特色

例如,闵鸿的《羽扇赋》,此赋的描写对象极具地域特色。羽扇本产于江南,在三国时期是士人常用的器物,故宋人苏轼曾以“羽扇纶巾”描写周瑜潇洒的气度。到后来,羽扇传入中土,文人赋羽扇者渐多,比如陆机、潘尼等皆有赋扇之作。

综上,孙吴文人创作的辞赋不多,但是具有承先启后的贡献。作品体裁以体物赋为主,但是描写对象有所扩展;四言辞赋仍有创作;彰显了地域特色;有些作品设譬方喻,兴象丛集,文采斐然;常在社交和外交场合上即兴作赋,以显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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