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无法完成的亮相

叶宸旭

烽火相接，映红了华夏半壁江山。繁华喧闹与黑暗同时笼罩在这座江南小城的上空。一切变了，又似乎没变。

小城的人爱听戏，一曲曲黄梅戏顺着水乡绵延的小河流进他们的心里。小城有四大名伶，其中最出名的，当数永玉楼的小旦余芳。小城人都叫她余老板，说她有天下独一无二的好嗓子，若此生有幸听余老板唱戏，便是上辈子修得的福分。因此，这永玉楼每一开场，便是门庭若市，人挤着人。而这余老板一亮相，人群更加地躁动起来，不是你踩着我的脚，便是我撞了你的肩。每每这时，总不免一波争吵，但这一切却又总是随着余老板的开嗓而戛然而止。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鲜血浸透了土地，顺河流向水乡。当上海沦陷的消息传来时，小城陷入了恐慌，人们奔走逃命。这时的小城人民也未忘记余老板，不少爱听余老板唱戏的富商纷纷叩响了永玉楼的大门，可回应他们的只有余老板的摇头微笑，和轻飘飘的一句：“我还不能走。”

被拒的次数多了，小城的人也便不再问了，每每谈起，或遗憾，或不解，更有嘲笑。人们都说：“余老板糊涂啊，她在哪儿，这永玉楼不就在哪儿吗？”

余老板的名气越来越大，终于引起了日军头子的注意。狂风怒号，将小城不多的沙土卷起来，又狠狠地摔向地面。日寇的车轮碾碎了小城的安定，然后满不在乎地将碎片又揉成一团，丢向远方。

日本军官龟田极喜欢中国戏曲，便派人邀余老板演戏给自己看。这个消息传出时，那些仍留在小城里的人都替余老板捏了一把汗，小城里谁不知道：唱黄梅戏的余芳，从来就是一个硬骨头。大伙都惋惜地说：“余老板这回要吃苦头喽！”

令大伙吃惊的是，余老板没有拒绝龟田，她答了声“好”，便自顾自回永玉楼准备去了。“汉奸”“卖国贼”……一个又一个词像标签钉在了余老板的身上，随她一次次亮相展现出来。

到了与日本人约好开演的这一天，余老板却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她可以表演自己的绝活，龟田可以坐在包厢里看，但作为条件，这场表演要对民众开放。外界都传：“余老板演了这场就不再演戏了，那龟田是黑着脸同意的咧！”戏一开场，余老板亮相，脸上极为平静，没有一点表情。而台下，早已挤满了小城的居民，他们舍不得这最后一场戏，也连着对余老板生出幾分悲悯来。除了答应龟田，她又能做什么选择呢？“家国永安，玉满江山，千里山谁见烽火孤台……”一曲将毕，所有人都沉浸在一派凄凉落寞中。

突然一声枪响，人群骚动起来，台上的余老板遽然倒地，鲜血从她的身体里汩汩涌出。龟田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枪。永玉楼陷入混乱，没有人注意到，余老板的血滴在亮相的红绢布上，竟比绢布还红。

三天后，后方指挥所。当接线的同志将永玉楼的消息带回时，大家都掩面痛哭。“千里山的弟兄们打赢了，余芳同志她却……明明她有离开的机会的，但她为了传递情报还是义无反顾地留下了。”众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余芳的死像块烙铁，烙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十年后的小城，永玉楼一事又被人挖了出来。这时的小城，依旧山清水秀，孩子们在街上肆意奔跑，唱着童谣：“日寇败，万事晓，永玉楼余老板唱戏好；一亮相，人声噪，更是英雄把革命闹……”

余老板就这样，以自己的方式，护着一座小城，护着一方土地。

指导教师：陈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