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婆婆和她的桂花树

邹紫轩

又是一年秋，楼下的桂花开了，金灿灿的成片成片散发着香气，可一场秋雨过后，仅余满地狼藉。我不禁感到惋惜，却恍然间又忆起那个一生与一棵桂花树为伴的身影。她永远一个人，独坐在桂花树下。

儿时，我住在乡下，家旁住着一个怪婆婆，我没见过她笑，也没怎么见她与人攀谈。偶尔从菜地回来路过她家，发现她总是在发呆，身影被笼进树影下，眼里虽映着五彩斑斓的世界，却黯淡无光。每年金秋，她家的桂花总会飘落到我家，我便会和小伙伴偷偷地去摘一点，直到有一天，我们看见有个大人去摘花被她赶走后，我们便不敢再去了。

我至今都不知晓她的名字，只记得她独坐在树下的身影。在那之前，没有小孩敢靠近她，我们也没怎么见过她的孩子，她好像一座雕像，没有情感，也不会言语。四季更替，与她相伴的只有那棵桂花树。我们一直都很怕她，直到有一次，我们趁着她不在，壮着胆子溜进她的小院摘桂花，刚爬上树，她就回来了，我们刚想跑出去，她却喊住我们：“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我们这才慢下脚步望向她。她头发花白，身材矮小，步履蹒跚，本以为她脾气古怪，没想到愿让我们这群小孩折下她无比珍惜的桂花。

在那之后，我们经常在她这里玩，她的院子很空旷，足够我们玩耍。她还是坐在那儿，笑着看我们玩，偶尔会给我们准备小零食，她很好，很和善，只是没有人陪伴罢了。

我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漫天飘雪，远方薄雾弥漫，山影朦胧，村里拜年的人来来往往，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无比，而她的小院却如同一潭清水，寂静冷清。院中的桂花早已了无踪迹，芳香飘尽，毫无生机，听说她的儿女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那场大雪不仅覆盖了她的小院，还有她心里的那棵桂花树，让她走出孤独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不久以后，我们渐渐走散了，村子渐渐沉寂下来，如同死水一般，她也慢慢沉入其中。离村的那天，我远远看见她站在门前，望着村口的方向，看着我渐渐远去，她又缩回了那个圈。她好像从未迈出那个名为孤独的圈。儿时不知孤独是何滋味，如今恍然发觉孤独是灵魂的侵蚀者，而桂花树便是她唯一的依托，她是否偶尔也希望自己能如同长出墙外的桂花，落入我们手心，随我们看未见的风景？时至今日，我也不知晓她是否迈出过她的小院。她的院子很大，容得下许许多多的过客；她的院子又很小，装不下儿孙满堂的喜悦，只装得下她和她的桂花树。

如今，又是一年桂花飘香，不知道她有没有为我们留几枝桂花，又是否有人为她停留？

（责任编辑/谢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