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汲取是一生的滋养

宋欣园

月亮粑粑，头里坐个爹爹；

爹爹出来买菜，头里坐个奶奶；

奶奶出来装箱，头里坐个姑娘；

姑娘出来绣花，绣个糍粑……

——长沙童谣《月亮粑粑》

月亮走，我也走，我跟月亮提花篓。

一提提到大门口，大门口，摘石榴。

石榴三层油，三个姐姐会梳头……

——长沙童谣《月亮走我也走》

童年的歌谣和故事像一把万能钥匙，总能打开你心灵最柔软的地方。

走过童年，少年蓦然成长，你是否记起某一刻，依偎在温暖的臂弯里听长辈讲古老的故事？

在我们身边，有一位自儿时起就爱文学、爱画画、爱生活的“宝藏奶奶”，她叫蔡皋。

她用画笔勾勒童年记忆，创编了《百鸟羽衣》《田螺姑娘》《出生的故事》《晒龙袍的六月六》《桃花源的故事》《花木兰》《李尔王》等耳熟能详的经典故事，在画纸上描绘出生命的活泼、强韧与爱意。

1993年，凭借《荒野狐精》（后改名《宝儿》），她为中国绘本拿下了第一个国际性大奖——“布拉迪斯拉发”国际插画双年展（BIB）“金苹果奖”，开创了中国人获得国际插画大奖的先河。近日，已年过七旬的她名列2024年“国际安徒生奖”短名单，是入围者中唯一的一位中国插画家。蔡奶奶何以创造了自己的这一高光时刻？日常生活中的她亮出了哪些绝活？她的成长历程带给我们怎样的启示？走近“宝藏奶奶”蔡皋，看她如何绘就朴素而又充满趣味的人生画卷。

“读书的最大乐趣在于自我发现”

夜幕降临，远山处升起袅袅炊烟，静谧的小院整洁清爽，皓月之下的地面泛起朦胧白光，一位慈祥的老人轻摇蒲扇，哼唱着朗朗上口的歌谣。

70年前，儿时的蔡皋常常在外婆哼唱童谣里安睡。湖南长沙，是蔡皋的精神故乡。在这片乡土，外婆唱起的古老歌谣与讲述的民间故事陪伴她自然生长，也为她铺就了求真、向善、寻美的人生底色。

读书的最大乐趣在于自我发现。学生时代，温馨宽松的家庭氛围给了蔡皋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探寻自己的热爱。如果说童年萦绕耳边的民间故事是外婆对她的文学启蒙，醉心于《红楼梦》《西厢记》等名著则让蔡皋找准了读书方向。

“阅读是一个慢慢培养胃口、增强感受力的旅程。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所以从小主动寻觅素朴、原味的读物尤为重要。” 她说，“当自己第一次接触《西厢记》时，便被‘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这一才子佳人大团圆的情节深深吸引了。这是一部影响深远的作品，还会有其他版本的结局吗？”

兴致来了，她逐一翻阅原典，从唐代元稹《莺莺传》到金代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再到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蔡皋追根溯源，循着兴趣渐进式阅读，终于领悟到——西厢故事是跟随时代变迁、社会环境的变化而改进的，其展现的美好情感和艺术价值不断被后世发掘、提炼，因而成就了经典。“日常生活中，除了广泛阅读、深入阅读，还要带着思考阅读，养成‘不动笔墨不看书的习惯，用眼用笔、入脑入心、锻炼思维，逐渐提升审美品味。”长期浸泡在经典之中，蔡皋建构了自己的阅读趣味与审美眼光。

“生活是一切创作的源泉”

“艺术贯穿于各个学科之中，切记不可偏废。”这是身边师长的耳提面命，也成了蔡皋面对学业选择时的自我鞭策。彼时，她痴迷地穿梭在文学经典与传统绘画交融的世界里，探求人类文明的演变，坚定对梦想的追逐。

追梦之路岂会一帆风顺？从湖南第一师范学校毕业后，蔡皋被分配到了偏远的山村任教，除了教书，还要全程跟进农事劳动。青年时期的蔡皋不怕吃苦，她一边直面现实生活的考验，一边从自然生活中汲取创作灵感积蓄能量。从乡村教师到美术编辑再到绘本画家，她始终带着少年时读书的那股冲劲和热血。没有接受过专业的美术训练，她就带着对周遭生活的细微观察、带着对农耕文明的深入思考搞创作。年近40岁时，她走向绘本专业创编之路，此后的三十多年，画画、读书、写作、照顾花鸟、关心烟火三餐、感知四时变迁……她把生活安排得张弛有度、滋味分明。

当下，忙碌中的我们还能感知生活的真味吗？“放慢脚步，抬头多看看月亮”，蔡皋说。在创作绘本《月亮走我也走》时，她把这首童谣中的情景画在银色圆盘里，用简约浅淡的笔触呈现天地人和谐共生的景致，启发人们感受自然带来的美好。

今天，追赶中的我们还能忆起城市的昨天吗？由蔡皋、萧翱子共同创作的《火城1938》，以一个8岁女孩的视角还原了“文夕大火”如何漫卷、吞噬古城长沙，通过黑白长卷、历史照片、手写信笺等元素直观展现战争的残酷。这本书指引今天的少年在城市文明的演进中辨识往昔斑驳的印痕和悲怆的篇章，警醒人们热爱乡土，珍视生活。

“艺术的本质是让人成为更好的自己”

经典作品的滋养是丰厚的、饱满的。谈及自己的创作，蔡皋说：“每个故事都有不同的氛围和美感，有些是素朴的，有些是明丽的，有些是凝重的，我力求让自己的每一本书都彰显自我的立场、健康的审美、高级的趣味、盎然的生命力，让小读者们拥有‘跳起来摘苹果的信心与勇气。” 谈到对于绘画艺术的热爱，蔡皋说：“艺术具有超越性，可以引领人们走向更高、更健康的精神境界，艺术的本质是让人成为更好的自己。”

蔡皋在她的绘本里藏了很多隐形“彩蛋”，等待着我们去探索、去发现。比如，《宝儿》讲述了一个叫宝儿的孩子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奋力救母、战胜狐精的故事。整本书采用浓烈且对比强烈的红黑色调，将民间传统服饰的大红大绿用到极致，值得细细品读。

“很久以前，宝儿和他的父亲住在一所老宅子里，过着幸福安宁的生活。”（《宝儿》）

绘本在开篇即呈现出温馨的家庭画面——以经商为业的父亲在窗边陪伴宝儿读书、美丽知性的母亲在厨房忙活饭菜。真挚、温暖的亲人之爱无声流淌、坚不可摧。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宝儿获得了爱的滋润，开启了生命的觉醒，积蓄着成长的力量。于是，在面临重大考验之时，就有了智斗狐精护佑母亲的勇敢抉择。

“世上最无私无畏的爱是孩子的爱。慈爱的母亲值得拥有孩子为之奋不顾身的爱。”这是蔡皋借由《宝儿》表达的心声。她的大部分作品都有家庭氛围的描绘，人物都有饱满的情感和智慧探索的行动，如《花木兰》呈现的素朴之美与勃勃生机，诉说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榜样力量，引导我们在自我审视、醒悟中淬炼独立、勇敢、超越的精神。

风月依然，童年的故事永远讲不完。蔡奶奶带着画笔从故事中走来，为每个少年点亮人生舞台那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火。

蔡奶奶寄语：“只当今日是初生”

“《出生的故事》描述了生命孕育的过程，展现了生命的奇妙。创作《出生的故事》时，我就觉得自己重获了新生。”这是蔡皋的创作体会，也是她的人生寄语。

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把《出生的故事》再看一遍，都可以保持“只当今日是初生”的心态。从原点出发，利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努力触达那些让自己受益终生的自然、美好、素朴的事物，爱自己、爱生命、爱思考，在人生的旷野探求个性发展和生命丰富的无限可能吧！

蔡皋

出生于1946年，是一位热爱自然之美、艺术之美、中国传统文化之美的艺术创作者，更是一位致力于通过绘本将中国传统文化艺术巧妙传递给儿童的绘本创作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