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浪漫
2024-04-27方徐荣
【摘要】华盛顿·欧文是美国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浪漫主义作家,其《瑞普·凡·温克尔》是一篇上乘的绿色经典之作。瑞普·凡·温克尔的归山之隐,与自然相互渗透、相互交融,展现了自然、自由的人生境界。有鉴于此,本文从生态文学视域出发,探析该小说所反映的生态情怀以及精神哲学。最后立足于生态思想内核,期借文学的潜移默化之功用,重新对当代社会生存空间及人类生活方式展开思考。
【关键词】《瑞普·凡·温克尔》;绿色经典;生态情怀;精神哲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13-001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3.003
人和自然的关系是人类最初的哲学沉思。人与自然的关联是深刻而不可分割的观念已植根于人类文化之中。生态文学生长和成就于自然天地间,可称为绿色文学,给人类带来了一缕清香,为人类开启了一扇希望之门。《瑞普·凡·温克尔》是美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成功的遁世文学之作,是探幽自然的绿色经典。人们一生都在跟随着自己的内心去寻找人生的答案,瑞普这趟奇妙的深山峡谷旅途也代表着我们人生的旅途。华盛顿·欧文以一种幽默轻松的方式探索人与自然的话题,唤醒人类的生态情怀,点醒迷茫中的人们。
一、绿色之思——超凡跨越
人类的文明史始于对自然的认识和研究。人文学一直是人类表达情感、传递思想的重要媒介,而“文学作为人类对自身生态进行审美调节的活动,一开始就打下了自然的深刻烙印,并一直把自然作为永恒的创作源泉和审美原型”[1]139。神奇自然是作家创作灵感的源泉,展现悠然自得的山村生活以及生态自然是古今中外作家的一种自觉追求。华盛顿·欧文出生于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在美国文学史上被誉为“美国文学之父”。欧文在少年时代就喜欢读书,富于幻想,很多灵感也是在大自然的体察下涌现。欧文的自然情结来自童年,这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情结。自然是欧文寄托深沉情感与哲理思考的承载体。作为美国浪漫主义作家,欧文在文学创作中巧妙地体现了他的遐思与幽思。
1819年,欧文的《见闻札记》一经出版便奠定了其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地位。《见闻札记》引起欧洲和美国文学界的重视。欧文一举成为第一个获得国际声誉的美国作家。其中的传世名篇《瑞普·凡·温克尔》的语言风格幽默诙谐,雅洁流畅,促进作品雅俗共赏,广为流传。《瑞普·凡·温克尔》在美国文学史上占据重要的地位,经久不衰,已成为美国文化传统的一部分。欧文几乎采用清一色的短句来叙述,文句简练,自然朴实。欧文的浪漫气息给其短篇小说增添了不少风采和魅力。充满着神奇浪漫色彩的《瑞普·凡·温克尔》流露出欧文温和的幽默,具有极高艺术价值和影响力。
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人类永恒的话题,而生态文学是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的文学。自然是人类得以生存和发展的第一要素。自然是人类的家园和祖居,人类与自然是同休戚共命运的依傍关系。只要人与自然之关系存在,那么生态文学就一直存在。生态文学有浓厚的生态意识,包蕴绿色思想和绿色精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绿色思想和绿色精神的基本表现就是将大自然作为审美标准,同时还体现在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上,表现为人与自然融为一体,不可分割。生态文学推崇自然整体主义,把自然的本质归结于生命共同体,同时抛弃人类中心地位的传统观念,在人与自然之间建立一种平等、和谐的关系。
美国是生态文学创作最活跃的国家之一。超验主义,作为浪漫主义发展的巅峰,重视用直觉和顿悟的方式达到人与自然的融合。绿色文学是浪漫主义皇冠上的明珠。我们必须认识到,“在当代全球化生态危机的背景之下,‘綠色浪漫主义研究的重大意义在于它不仅丰富了浪漫主义的研究图谱,而且对于当今文学批评从空洞的语言—符号研究和偏执的意识形态批判重新转向现实关怀和社会担当也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2]93。
在全球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工业文明与物质主义导致生态问题日益严重,同时人类的精神危机也随之而来。要解除这一危机,只有通过寻回生命的绿色哲学,才能让人心回归本我,实现自我精神的和解与和谐。人类如能坦然接受自然的洗礼,与自然对话,方才真正具备人格的力量和人性的魅力。在精神生态不平衡的时代下,回归自然使人类失衡的状态得以调和,精神生态得以平衡。人类不能脱离自然存在,“人类必须从新的思维感觉和伦理中,去培养新的审美情趣,去进行生态思想的创造,整个人类文化的构成将由此产生新的面目”[3]23。欧文试图通过瑞普质朴单纯的形象来警醒那些追求名利、在泛商品化的消费社会中迷失、麻木的人们,止住追逐物欲的脚步,进行生态主义的反思,遏制欲望的无限膨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该小说是体现未来人类与自然和谐发展的序曲以及醒世之文。
欧文身处动荡年代,资本主义迅速发展,现实社会混乱。欧文有感时事,面对如火如荼的新国家的诞生备感茫然。对自然、生态问题的思考是哲学的精神还乡。欧文表现出对人类现代文明的发展破坏自然和谐的担忧,其哲学情怀是面向现实问题的精神。作为保守阶层的代表,欧文眷恋原始荒野,提倡回归自然和回归人的自然天性,呼唤自然生态意识的觉醒,从而消解人类中心主义思想。这份绿色之思是对现实生态的超凡跨越。
二、绿色探幽——山之浪漫
欧文的短篇小说充满了奇幻色彩,大部分取材于欧洲地区的古老传说,其内容多是关于朴实文明的社会风俗和美丽如画的自然风光,显得极其神秘离奇。在《瑞普·凡·温克尔》中,欧文将一个德国古老民间故事成功地移植到美国本土,勾勒美国风土人情,流露出民间传奇的独特韵味。欧文借用民间传说,透过历史迷雾,追寻生存真谛,流露对自然的赞美以及思古幽情。
小说故事背景为卡茨基尔山,大阿巴拉契亚山脉的一个分支,位于美国的哈得孙流域西岸。这是一座偏僻神秘的大山,俯瞰着周围的乡村,扑面一股神秘的气息并含有一丝浪漫情怀。“季节的每一次更替,天气的每一次变化,甚至昼夜间的时光流转,都会给群山带来色彩和形态上的神奇的变化。因此,附近称职的主妇都将其视为完美的晴雨表。当天气持续晴好时,卡茨基尔山便会呈现出蓝紫色,在晴朗夜空的衬托下,能够看到它鲜明的轮廓;但有时,当别处晴空万里的时候,这里的山顶却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像荣耀的王冠一样闪闪发光”[4]38。这是原始大自然的景象,传奇清新,未被人类工业文明所污染。大山宛如仙境,清新壮美,亦真亦幻。这片世外桃源般的神秘大山亦是自然学家和生态文学家所追求的自然。“在这如仙境般的群山的脚下,航行者可以看到村落中袅袅升起的轻烟,透过树丛,隐约可见木瓦屋顶,远处高地的一抹蓝色则融入了近处的新绿之中”[4]38。这是生态文学的风景,人文的森林。
瑞普到达一个理想的地方避世,与遥远的时空发生联系,富含感染力和传奇色彩。“在一个晴朗的秋日里,游荡了很久之后,瑞普无意中爬到了卡茨基尔山的最高峰上”[4]41。“傍晚时分,累得气喘呼呼、精疲力竭的瑞普在山崖边的一个长满绿草的小山丘上躺了下来”[4]41。瑞普躺在小山丘上,“夜色已经越来越深,群山开始将长长的蓝色阴影投进山谷。他知道,等他回到村里时,天早就已经全黑了,想到又将面对凡·温克尔夫人可怕的吵闹,他不禁长叹一声”[4]41。瑞普选择躲避喧嚣嘈杂,享受宁静的生活。
入山遇仙,山上才一夜,人间数十年。这正是文学名作的超凡脱俗与引人入胜之处。瑞普绿色探幽,一梦整整二十年,心理时空仍在二十年前,但世间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瑞普的女儿见到他,完全认不出来,说:“啊,可怜的人,他名叫瑞普·凡·温克尔,但20年前他带着枪离家出走,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音信了——他的狗独自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开枪自杀了,还是被印第安人给带走了。那时我只是个小姑娘。”[4]47在这期间,美国经历了独立战争并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瑞普在返回村子里的时候,早已经物是人非,村子人口增多,占地面积变大,山野正在缩小,自然界最本真的情状被破坏。瑞普对异化的自然感到失望,怀念往昔纯净。人类的发展,绝不仅仅关于物质的极大丰富,而是人与自然的融合。小说透露着对绿色本真和精神自由的召唤,这种召唤与读者对绿色本真和精神自由的渴望形成共鸣。
我国东晋时期的陶渊明曾把对现实的不满及对人民安居乐业的希望写入《桃花源记》,向世人展示理想境界。实际上,桃花源并非客观存在,而是根据当时的社会现实虚构的乌托邦社会,一个人人劳动、自由平等的美好的社会,这也是广大农民所憧憬的桃花源。西方的欧文通过书写瑞普的传奇经历表达自己的生态思想,提出对人类生存前景的终极关怀。中国总体上尊崇“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自然观。欧文的小说同样渗透着对人与自然的深思,具有生态学意义方面的前瞻性。欧文结合风土人情,对大自然诗情画意的赞美之情融入瑞普的生活。不难窥见,这是欧文试图逃避现实生活、追求绿色浪漫的真实写照。
瑞普是典型的美国农民形象,代表一种自然和谐的生活,同时流露欧文本人对幽静惬意的山村以及美好时光的留恋。瑞普的深山之行体现出向往自由的探险精神。自然滋养人类,是人类的区别于母体环境的第二生存环境。瑞普与森林近距离接触,全身心地陶醉于这世外仙境,松弛紧张的神经,对这片土地强烈的归属感也暗示自然是人类的母亲这一思想。绿色是一种境界,浪漫是一种情调。瑞普探索深山幽深峡谷中的经历,是一次神秘的绿色之行,是一场探山的浪漫之行。
三、绿色精神——诗意体验
重新审视瑞普的精神哲学,我们可以从这位消极浪漫主义者身上获得新的审美体验和人生启示。瑞普代表了一种返璞归真的生存态度和生存方式,看似游手好闲、些许乖戾慵懒,实则与美国资本主义社会的崇拜物欲者形成了反差。“瑞普的天性中最大的缺点,是他对一切有利可图的劳动都极为反感。但他并不缺乏勤奋或坚忍的精神”[4]39。瑞普心地善良,对待需要帮助的人一样,从来都是欣然施以援手,例如“他从不拒绝为邻居提供帮助,即使是最粗重的工作也不会推辞。对于剥玉米壳和砌石围栏这样的乡村趣事,他总是冲在最前面”[4]39。瑞普性情和善,“村里的孩子们也很喜欢他,他一出现,他们就会欢叫起来。他跟他们一起玩游戏,帮他们做玩具,教他们放风筝、玩弹珠,给他们讲长长的关于幽灵、女巫和印第安人的故事。每当他到村里躲避老婆时,就会被一大群孩子围住;他们拽着他的衬衫,爬到他的背上,做各种恶作剧,但他一点都不生气。甚至附近的狗都不曾对他犬叫过”[4]39。瑞普敦厚老实,质朴文明,这是早年北美大陆人民善良淳朴的精神美德的写照,真实动人。
瑞普这位遁世者,喜欢简朴自由,渴求自然质朴,随遇而安,向往荒野,亲近自然。瑞普的自由哲学是对生活的一种态度,是不被他人或者生活环境所影响的独立思考。瑞普厌恶直接为利益驱动的劳动,厌恶资产阶级的浅薄与庸俗,希望摆脱生活的奴役。在很大程度上,“瑞普自身就是一对矛盾,他像所有美国人一样,向往自由,追求简单的生活方式;同时他又不满意时代的发展,怀念过去的时代,这正像许多浪漫主义作家一样,歌颂大自然,对城市‘文明进行诅咒,诅咒‘文明对‘和谐的破坏”[5]71。
自然是孕育生命的载体和摇篮,生之源泉、死之归宿。万物灵长在此生生不息。只有心灵与自然万物呼应和交流,人类才能感到身心的愉悦与自由。当瑞普远离文明,和自然紧密接触时,他就充满生命活力,和自然融为一个共同体。“他的儿子瑞普是个小顽童,而且总穿父亲的旧衣服,长大后一定会像他一样的”[4]39。在周围已被文明熏陶的人群中,“至于瑞普的儿子和继承人——就是那个靠在树上、与父亲极为相似的人——则在田里劳作;但他也遗传了父亲的秉性,除了自己的事之外,对任何人的事都很上心”[4]48。欧文以这样一种方式从小瑞普身上延续人与自然的纽带,召唤人对自然的热爱,承载自然的品质。如今,科技改变了孩子们的童年。现在的孩子不再像他们的父辈那样在大自然里自由生长了。失去山林的孩子们患上了“大自然缺失症”,更多的是在看电视、玩游戏,沉迷于电子产品,没有近距离亲近地接触真实的自然。
近乎野性的自然,令瑞普这位自然的访客沉醉,感到身心放松,欣悦新鲜。瑞普漫步自然,吸收自然的灵气,用直觉感知自然的方式达到人与自然的融合。入山遇仙是一种精神的体验与锻炼,瑞普的精神舒展成生命的绿色。绿色疗愈了瑞普。归山似乎可以让瑞普忘了所有烦恼,可以快乐似神仙地永远在这里。大量研究发现“感知自然或与自然互动可以产生多方面的积极效应”,包括“在心理层面的积极效应”“在生理层面的积极效应”“在行为层面的积极效应”[6]1470。其中,“在个体感知方面,人们处在感知安全或有吸引力(环境偏好)的自然环境中才有可能收获相应的积极效应”[6]1471。大自然提供给瑞普自由生存的场所,成为他释放感情、慰藉心靈的美好场所。这一人物富于浪漫主义色彩,但同时有一定的现实依据。我们可以窥见,欧文其实批判欲望,倡导这种无欲快乐的生活方式。在自然的美丽和神奇中,淳朴的瑞普将自己与自然相混同,打破物我隔阂,体验自然的洗礼。森林的绿色基调对人的心理有一定的调适作用。瑞普在森林中游憩,感到精神愉悦,舒适安逸。在自然环境中,瑞普汲取精华,感知自然,呼吸清新的空气,达到了忘我境界,享受大自然赋予的欢乐和诗意,心灵有了自由伸展以及翱翔的空间。与自然互动让瑞普持续感到欢乐、恬静和美满,瑞普在感知自然中体悟生命的真正意义。这是专属绿色精神的诗意体验和生命哲学。
四、结语
人类城市化进程日益加快,自然环境正经历着超负荷运转。极具美学价值的绿色文学崇尚生命意识和人与自然的和解与和谐。生态文学具有独特的魅力和价值,促进人们采取一种既有利于身心健康、又造福于后代的新型生活方式,从而营造诗意般的柄居环境。绿色浪漫主义将道德关怀延展到整个生态及自然生命的范围,重掀绿色思潮和重塑精神归宿。人类需要建立和增强绿色审美意识,提高欣赏自然的美学自觉性,加强在精神生态与自然的联系,让绿色成为生命底色和生活态度,延续对自然的热爱和亲近。人类需要积淀绿色生活文化,回到自然生态平衡与平等的状态,相互传承与发展绿色理念,共同推动人类文明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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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方徐荣,南昌大学英语语言文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