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GPT在儿童哲学中的应用路径与现实挑战

倪凯歌

（1.廊坊师范学院教育学院，河北廊坊 065000；2.泰莱大学教育学院，吉隆坡 50000）

从国际上来看，“Philosophy for Children”往往专指李普曼于20世纪60年代创立的儿童哲学课程，简称P4C，国内常译作“儿童哲学”。这也是本研究所采用的儿童哲学的概念。国内外关于儿童哲学与ChatGPT应用的关系研究正在成为教育技术与哲学教育领域中的一个新兴话题。儿童哲学被认为有助于促进儿童的关怀性思维、批判性思维、逻辑推理和创造性思维的发展，同时能提高其倾听技能、语言表达能力、阅读理解和数学技能等。对教师而言，它有助于改善对儿童的看法、增进批判性反思、改善师生关系，并提高教师对课程文本的理解［1-2］。然而，目前儿童哲学在中国的推广应用面临一定的挑战，如对其实施过程与价值的认识不足、缺乏本土化教材、缺乏效果评估体系等［3-5］。ChatGPT 的出现为解决这些挑战提供了新的视角。ChatGPT，全称聊天生成预训练转换器（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一种由OpenAI公司开发的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程序。首先，作为一个基于大量数据的模型，ChatGPT 可以提供覆盖哲学历史、主要哲学家、哲学流派及其理论等多方面内容。同时，持续更新的知识库可以提升其信息的准确性和时效性。其次，ChatGPT 适应性强，它可以根据儿童的年龄、认知能力和学习进度调整内容的复杂性和深度。再次，ChatGPT 互动性强，可以即时回答儿童提出的问题，提供反馈。另外，Chat-GPT 还可定制内容，如，可以根据特定的教学目标和需求提供个性化的内容，除了文本信息，ChatGPT 还能提供包括图表、示例和互动活动在内的多样化材料。

目前，ChatGPT在教育领域的应用广泛，覆盖从基础教育到高等教育，再到终身学习的各个层面［6］。如，在道德伦理教育方面，ChatGPT 可以通过苏格拉底式对话引导儿童反思道德直觉，评估行为后果，培养道德判断力和伦理思维。ChatGPT还可以提供情景模拟，让儿童在虚拟环境中考虑这些概念，并思考如何将这些原则应用于现实生活中的具体情况，从而实现道德和伦理教育的目标［7］。在语言发展方面，ChatGPT 作为实践语言技能的平台，可以帮助儿童精确表达思想，并通过问题、反馈和引导，提升他们的语言能力和思维能力。此外，语言不仅是表达思想的工具，也是思维的工具。维果斯基指出，语言和思维是儿童的基本能力，正是二者的交织才使得儿童获得和处理信息、掌握新技能成为可能，而推理的发展与语言技能直接相关，并且推理需要以言语为媒介［8］。国内也有学者将ChatGPT应用于幼儿园教师教学活动设计中，探讨职前幼儿教师对同一个教学目标下教科书活动案例和ChatGPT生成的活动的质量评估［9］。尽管ChatGPT在教育领域中应用的研究逐渐深入，但围绕ChatGPT 等人工智能工具实施儿童哲学的研究国内外还较少涉及。事实上，ChatGPT 在儿童哲学中的应用可以得到建构主义学习理论、认知发展理论和苏格拉底式教学法的支持。如，苏格拉底式教学法是一种通过提问和对话促进思考和理解的方法。这种方法鼓励学习者通过批判性思维和自我反思来发现概念和原则，而不是通过记忆和重复来学习［10-11］。而ChatGPT可以在对话中扮演苏格拉底的角色，通过不断的提问和对话，与使用者进行苏格拉底式的对话。

因此，本研究聚焦于ChatGPT 在儿童哲学中的应用及挑战。通过分析ChatGPT如何促进儿童哲学的开展，探讨实施过程中面临的挑战，旨在利用人工智能推动儿童哲学在中国教育领域的发展，并为未来的儿童哲学研究与实践提供参考和启示。

一、ChatGPT在儿童哲学中的应用路径

（一）ChatGPT 应用于儿童哲学刺激物的开发

与儿童一起进行哲学探究，虽然强调儿童的生成性，但教师同样需要做好教学设计和活动准备。首要准备便是对儿童哲学刺激物中的哲学价值进行挖掘。ChatGPT在儿童哲学刺激物开发方面，有着突出的优势。如，以美国作家大卫·麦基的绘本《等一会儿，聪聪》作为刺激物，笔者在幼儿园开展儿童哲学时，幼儿园教师围绕该文本提出了如下问题:聪聪去哪儿了？聪聪的妈妈是真的没有认出聪聪，还是假装的？聪聪会不会回来？怪兽为什么会听妈妈的话？怪兽为什么要吃掉聪聪？怪兽为什么困惑自己的身份？怪兽到底是怪兽还是聪聪？聪聪去花园里找怪兽，是想要自杀吗？这个绘本的意义是什么？封面的意图是什么？为什么父母发现不了孩子的改变？等问题。这些问题虽包含了一定的哲学价值，但显得较为零碎。如果能将这些哲学问题系统化，并且找到所依据的哲学分支，那么教师在应用这个绘本开展儿童哲学时，就会准备的更为充分。

当让ChatGPT解释这个绘本中蕴含的哲学问题时，它给出了较为系统的主题，如时间观念、存在与体验、注意力与观察、悦纳与耐心、幸福与享受、社会与文化规范、亲子关系与教育、社会与环境。另外，ChatGPT 还可以从哲学分支的角度将这些主题分类。如，笔者要求ChatGPT围绕大卫·麦基的绘本《等一会儿，聪聪》，分析其中蕴含的哲学主题与可探究的问题。依据ChatGPT给出的分析，笔者整理后，如表1所示。

表1 绘本《等一会儿，聪聪》中适合开展哲学探究的主题与问题

另外，笔者要求ChatGPT从哲学分支的角度，对绘本《等一会儿，聪聪》挖掘可探究的哲学问题，依据ChatGPT 给出的分析，笔者整理后，如表2所示。

表2 哲学分支角度下绘本《等一会儿，聪聪》中适合开展探究的问题

（二）ChatGPT应用于构建对话

在与儿童进行哲学探究时，构建对话对于促进儿童的认知和非认知发展至关重要。构建对话是儿童哲学中重要的一环，具体是指教师围绕探究主题引导儿童与文本、与同伴、与教师及与自身（反思）进行对话，从而推动探究的深度发展。在对话中，不仅可以培养儿童的批判性和逻辑思维，还可以增进他们的沟通技能，如有效表达和倾听。通过对话，儿童还能够提升道德和伦理意识，学习尊重多样性和发展道德推理。此外，对话还有助于提升儿童的社交技能，包括合作、团队协作和解决冲突的能力。但是，教师该如何构建对话一直是儿童哲学研究和实践中的一个难点。通过将ChatGPT应用于儿童哲学构建对话中，可以为解决这一难点提供新的思路。

ChatGPT 可以模拟对话过程，提供反馈和引导。具体来说，ChatGPT可以通过角色扮演，模拟不同哲学家或思想家的观点，引导使用者进行角色扮演式的辩论或对话。作为儿童哲学促进者的教师，在与ChatGPT 所扮演的哲学家角色进行对话时，有助于教师探索不同的哲学观点和思想流派，理解如何将复杂概念简化并有效传达给儿童。同时，教师可以通过这些模拟对话学习提出更具挑战性的问题，当引导儿童进行哲学探究时，可以将这些问题用于激发儿童思考。此外，与ChatGPT的对话练习还有助于培养教师的批判性思维能力，同时激发其创新教学策略，如故事讲述、情景模拟或游戏化学习，从而使儿童哲学更加吸引人且有效。

洛内在其著作中提出的哲学敏感力概念，强调了识别和思考人类境况基础性问题的能力，以及不满足于任何已有答案的能力［12］。在此基础上，Daniel Groll 进一步细分为哲学探究敏感力（Inquiry Philosophical Sensitivity，简称IPS）和哲学教学敏感力（Pedagogy Philosophical Sensitivity，简称PPS）［13］。IPS 指的是对讨论话题的阐释能力，而PPS 则是向缺乏IPS 的听众有效传递复杂思想的能力。ChatGPT 通过角色扮演模拟不同哲学家或思想家的观点，不仅有助于教师理解如何将复杂概念简化并有效传达给儿童，而且还能学习提出更具挑战性的问题，提高其IPS。教师通过与ChatGPT 的互动，可以学习如何在引导儿童进行哲学探究时，激发儿童的思考和探索，从而提高自身的IPS。同时，ChatGPT还能帮助教师提升沟通技巧，特别是在解释复杂概念、倾听儿童观点和引导深入思考方面，这对于提高PPS 至关重要。

比如，笔者作为儿童哲学促进者，为了提升自身引导和促进儿童对话的能力，告诉ChatGPT，让它扮演哲学家苏格拉底的角色，与笔者进行对话。对话过程如下所示：

笔者：在接下来的对话中，你扮演一个苏格拉底对话者的角色。

ChatGPT：很好，那么让我们开始我们的苏格拉底式对话。

笔者：你开始提问吧。

ChatGPT：当然，我们将从对自我认识的探究开始。你认为自己是一个怎样的学习者？你是喜欢通过阅读和自我反思来吸收知识，还是更倾向于通过实践和交流来学习？你对学习的态度和方法会如何影响你对知识的理解和应用？

笔者：你问的有点多，请一次问一个问题。

ChatGPT：理解了，你认为自己是一个怎样的学习者？

笔者：我既喜欢阅读反思，也喜欢实践交流。

ChatGPT：很好，你能同时结合内省和交流，这是一种平衡的学习方式。那么下一个问题是：你认为这种结合内省与外部交流的学习方式，对于你理解复杂的概念和问题，比如哲学问题，有什么特别的优势吗？

笔者：比如，你说的哪些哲学问题？

ChatGPT：哲学问题通常是关于存在、知识、价值、理性、心灵和语言的根本问题。考虑到你喜欢阅读反思并与他人交流，你认为这种方式如何帮助你更深入地理解这些类型的问题？

笔者：我是一个幼儿教育研究者，我喜欢反思哲学问题，通过阅读和反思，可以增加我了解别人对这些哲学问题的了解，而通过实践，我可以得到印证。

ChatGPT：作为一个幼儿教育研究者，你对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有着独到的见解。现在，请允许我进一步询问：在你的经验中，将哲学思考应用于幼儿教育有哪些具体的好处？换言之，哲学的探究如何丰富了你对幼儿教育的理解和实践？

笔者：我认为，首先是我的儿童观，以及对儿童的尊重和理解。我喜欢和幼儿一起讨论哲学问题。

ChatGPT：这是非常有启发性的。儿童具有探究周围世界的自然倾向，哲学对话可以鼓励他们思考和表达自己对于周围世界的看法。接下来，我想问：当你与幼儿讨论哲学问题时，你通常如何介绍这些抽象的概念，使它们对儿童来说既吸引人又易于理解呢？

笔者：我会用绘本作为刺激物，采用探究团体的方法。

ChatGPT：使用绘本是与幼儿探讨哲学问题的绝佳方式。绘本以其丰富的图画和简洁的文字，为孩子们提供了易于理解和引人入胜的故事。这些故事往往能够引发深层次的思考，激发孩子们探索更深奥哲学问题的兴趣。探究团体方法也为孩子们提供了一个分享想法、相互学习的平台。在这种环境下，孩子们能学会倾听他人观点、提出自己的看法，并通过讨论来理解不同的思想。继续这个话题，你是否能分享一个具体的例子，描述你是如何使用一个特定的绘本来引导孩子们讨论一个哲学问题的？

在同ChatGPT 的对话中，笔者一直处于被追问中，尤其是后来ChatGPT 让笔者举例说明如何用绘本引导儿童讨论哲学问题时，笔者感到了一种被质问的压迫感，一方面是因为笔者请ChatGPT 扮演了苏格拉底的角色，另一方面是由于同ChatGPT对话时缺乏真实的情感互动体验。

为更好的探索ChatGPT在引导幼儿对话方面的应用，笔者请一位6 岁的儿童（YY）与ChatGPT进行对话。ChatGPT支持中文语音对话，即使YY无法识别和输入文字，也可以直接与ChatGPT 进行语音对话。然而，在实际应用时笔者发现，由于YY语言表达断断续续，且语速较为缓慢，Chat-GPT 在倾听和处理YY 的语音时遇到了一些困难，如，当YY暂停表达或沉默时，ChatGPT会误以为表达完成，就会立即回应，这不仅打断了YY的思考，甚至给YY 带来了焦虑。另外，即使告诉ChatGPT面对的是6岁的儿童，ChatGPT的回应依然比较正式且提供了大量甚至超出6岁儿童能理解的科学知识。因此，笔者采用传达人的身份，将YY 的语音用文字的形式给ChatGPT，再把ChatGPT 的回应进行处理，用易于理解的方式反馈给YY。

首先，笔者告诉ChatGPT 要和一位6 岁儿童对话，并且要求ChatGPT 扮演苏格拉底的角色。接下来，YY 与ChatGPT 围绕“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这一问题，共进行了11次对话。

YY：我是一个6岁的小女孩，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

ChatGPT：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你知道天空中有什么吗？

YY：有云彩，和太阳。

ChatGPT：非常好，你已经注意到了天空中的云彩和太阳。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云彩和太阳是怎么影响天空颜色的？

YY：反射光芒。

ChatGPT：你是对的，天空的颜色与光的反射有关。你知道光是由很多不同颜色组成的吗，就像彩虹一样？

YY：听不懂。

ChatGPT：没关系，让我们换一个更简单的方式来解释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想象你有一个很大的水桶，里面装满了彩色的水。每种颜色的水代表不同颜色的光。当阳光照到这个桶里时，每种颜色的水都会起作用，但是蓝色的水最特别，因为它能在水桶里传播得最远。所以，当我们看向天空时，我们看到的主要是蓝色，就像在水桶里看到的主要是蓝色的水一样。

YY：为什么那些水是彩色的？水不是透明的吗？

ChatGPT：你提出了一个很好的问题。是的，实际上水本身是透明的。我之前用彩色水的比喻是为了帮助解释光的颜色。当太阳的光线照到地球上时，它是由很多颜色混合在一起的。这些颜色中，蓝色的光波最短，所以它们在穿过地球的大气层时更容易被散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到的天空大多是蓝色的。

YY：什么叫大气层？

ChatGPT：大气层是围绕着地球的一层气体。你可以想象它就像是地球的一个保护层，就像一个大大的气球包围着地球。大气层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因为它不仅保持了地球上适合我们呼吸的空气，大气层也帮助控制地球的温度，使得地球的温度既不太热也不太冷，正好适合我们生活。当太阳的光线穿过大气层的时候，大气层中的小气体粒子会散射这些光线。正是这种散射，让我们看到的天空呈现出美丽的蓝色。这就是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

YY：为什么大气层不飞到宇宙中，而只留在地球的表面上呢？

ChatGPT：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大气层为什么会留在地球表面而不飞到宇宙中，主要是因为地球的引力。

YY：什么是引力呢？

ChatGPT：让我来简单解释一下。引力是一种自然力量，它能吸引物体向彼此靠近。地球非常大，所以它有很强的引力。这种引力不仅能让我们站在地面上不飞走，还能吸引大气层，让它围绕在地球周围。

YY：为什么地球是圆的，而我们人类却不会掉下去，还能站稳呢？

ChatGPT：这个问题很有趣！地球是圆的，我们之所以不会掉下去，还能站稳，是因为地球的引力……

YY：刚刚你说，大气层能帮助控制地球的温度，使得地球的温度既不太热也不太冷，但是为什么夏天热，冬天冷呢？

ChatGPT：你问得很好！关于夏天热和冬天冷的原因，这其实是因为地球围绕太阳旋转的方式和地球自身的倾斜……

YY：为什么太阳是热的呢？

ChatGPT：很好的问题！让我来简单地解释一下为什么太阳很热……

在后面的对话中，ChatGPT 回答了大量的科学解释，本文将其略去。笔者在YY与ChatGPT的对话结束后，问ChatGPT:“我觉得你们讨论的都是科学问题，似乎不是哲学问题。” ChatGPT 回应到:“你说得对，我们讨论的确实更偏向于自然现象和科学解释。那么，让我们来探讨一个哲学的问题吧：‘你认为什么是真正的友谊呢？’”可以看出，当ChatGPT 意识到原有的问题无法吸引使用者的兴趣或满足使用者的需求时，就会灵活调整话题，开启一个新的探究。

然而，当ChatGPT与真实的儿童对话时，面临着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首先，ChatGPT 的回应会引出大量儿童不易理解的概念，这容易给儿童带来新的困惑；其次，ChatGPT难以把控是继续围绕刚开始的问题进行探究，还是解答儿童新产生的困惑。ChatGPT目前并不会主动的问YY，你是想让我回答你最先提出的问题，还是回答你现在提出的问题？如，从前文ChatGPT与YY的对话内容来看，ChatGPT的前六次的回应都在回答YY最初提出的问题“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但是，由于ChatGPT 每次的回答，都会包含大量新的信息和概念，如大气层、引力、地轴、自转、公转等。在第7 次对话时，面对YY 不断的疑问，ChatGPT逐渐偏离了对最初问题“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的回应，而开始被YY提出的新的问题所支配，这展现了ChatGPT 对儿童这种创造性、非线性的提问和回答难以适应及被动性。

从儿童的角度来看，与ChatGPT对话，激发儿童提出了更多的问题，而儿童主动的提问在儿童哲学中有着重要价值。如，在ChatGPT 与6岁YY的对话中，我们可以看到YY 的几个显著特点。首先是她的强烈好奇心：她对天空的颜色、水的特征、大气层的功能、季节的变化、太阳的温度等现象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这体现了她对学习和探索世界的热情。对儿童来说，这种好奇心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是学习和认知发展的关键驱动力。其次，当她不理解某个概念时，她能直接表达自己的困惑。这种直接性有助于引导者更好地调整解释方法，以适应她的理解能力。此外，她提出的问题逐渐深入，从简单的天空颜色探讨发展到更复杂的地球形状和引力，显示出她不仅对初始问题感兴趣，而且愿意探索更深层次的概念。最后，尽管某些科学概念对她来说可能较为复杂，但她展现了适应性，试图理解并对解释做出反应，这种能力在面对新和复杂信息时尤其重要。而YY 的这些能力，在与ChatGPT 的对话中，获得了一定的展现和发展。

从ChatGPT 的角度来看，这次对话展现了ChatGPT 的一些显著特点。首先，通过回答儿童的各种问题，ChatGPT 能够激发他们的好奇心和对新知识的兴趣。其次，ChatGPT 能根据儿童的年龄和理解能力调整语言和解释的复杂性，这对于提供适龄的信息和保持儿童的兴趣至关重要。再次，ChatGPT 的非评判性和鼓励性回应为儿童提供了一个安全、无压力的学习环境，有助于他们自信地提问和学习。最后，ChatGPT 能提供丰富的信息，并且涵盖广泛的主题，这有助于儿童获得广泛的知识和视角。由此可见，ChatGPT 展现了其在训练儿童哲学促进者（教师）构建对话策略及引导真实的儿童对话方面都有着显著的价值。

（三）ChatGPT 应用于将日常问题转化为哲学问题

在与ChatGPT 的对话中，当ChatGPT 尝试转移话题，开启新的探究时，笔者追问ChatGPT，如何将“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这个问题转化成哲学问题？”

ChatGPT 给出了如下的回应:要将一个关于天空颜色的问题转变为哲学问题，我们需要将焦点从科学解释转移到对经验、现象或本质的深入探讨。例如：天空的颜色是否存在于天空本身，还是它存在于我们的感知中？如果没有任何生物能够看见颜色，“蓝色”这个概念还会存在吗？我们如何确定我们所有人看到的“蓝色”是相同的体验？颜色的经验是否揭示了关于现实世界的某种真理？什么使得天空被定义为“蓝色”，是普遍共识还是有更深层次的理由？如果科学某天证明天空实际上不是蓝色的，这会如何改变我们对日常现象的理解？

这些问题探究了感知与现实的关系，意识与物质世界的联系，以及语言和共识在我们如何定义和理解我们周围世界中的作用。这些是哲学上的问题，因为它们关注的是我们如何构建知识、经验的本质，以及真理的含义。

之后，笔者继续要求ChatGPT 依据哲学的分支，将“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这个问题，转化为哲学问题。依据ChatGPT的回应，笔者整理后，如表3所示。

表3 哲学分支角度下“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可探究的哲学问题

通过表3 提供的案例，我们可以看到ChatGPT 在将日常问题转化为哲学问题方面有着显著价值。ChatGPT展示了如何通过深入的探讨和提问，将一个简单的观察（比如“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转化为一系列富有洞察力的哲学问题。它能够引导使用者从不同的哲学分支探讨问题，从而深化对这些问题的理解。如，对感知与现实的关系、语言和共识在定义和理解世界中的作用、以及知识和真理的本质等方面的探讨。ChatGPT的这种应用不仅增加了对日常现象的哲学理解，还激发了对更广泛、深奥问题的兴趣和思考，展示了将日常问题转化为哲学问题的过程中，AI如何作为一种有力的辅助工具。

（四）ChatGPT 应用于儿童哲学的探究反思环节

ChatGPT对探究过程和内容的保留，使Chat-GPT 在反思对话和探究过程方面，有着独特的优势和价值。如，笔者让ChatGPT 围绕自己扮演苏格拉底角色时与笔者的对话过程进行反思和评价，ChatGPT回应到：我们的对话过程仿佛是一场游戏，通过角色扮演来模拟哲学探究。开始时，我提出了一系列问题来启发思考和深入对话，这符合苏格拉底式对话的特点。在回答过程中，您的回答逐渐揭示了您对幼儿教育和哲学的热情。

此次对话的特点包括：

1.启发式提问：我模仿苏格拉底提出问题，旨在引导您自己发现答案。

2.单一问题焦点：在您的提示下，我开始集中在一个问题上进行探讨，避免了一次提出多个问题可能导致的混乱。

3.响应指导：我尊重了您对对话方式的要求，及时调整了我的提问方式。

4.适应性：在对话中，我注意到您的专业背景，并适应您的兴趣和专长引导问题。

5.从具体到抽象：我们从具体的自然现象谈到更抽象的哲学讨论。

6.探究性学习：对话的过程也体现了探究性学习的特点，即通过提问和对话来达到深入理解的目的。我们的对话展示了儿童哲学教育的可能性，即使是在幼儿教育中也能引入基本的哲学概念，促进儿童的批判性思维能力。虽然我们以科学问题开始，但逐步转入了哲学领域，这说明了哲学探讨可以从孩子们感兴趣的日常事物出发。

这样的对话强调了教育的重要性，即教育者需要根据学习者的能力和兴趣来调整内容和方法，这与苏格拉底方法的核心教学原则是一致的。通过适应对方的思考节奏和能力水平，教育者可以有效地促进学习者的认知和道德发展。

另外，笔者继续要求ChatGPT 反思与6 岁的YY 围绕“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这一问题的对话过程。ChatGPT提到，在与YY的对话中做到了简化概念、适应理解能力、保持耐心和开放性。

ChatGPT的反思内容如下所示：

对于6 岁的小朋友来说，复杂的科学概念需要被简化。例如，解释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时，我使用了光的散射和颜色的概念，但是尝试用更简单的比喻（如彩色水桶）来解释。在回答问题时，我注意到需要根据小朋友的反馈来调整解释的方式。当发现原先的解释对小朋友来说太复杂时，我尝试用更简单、更具有形象性的比喻。在整个对话过程中，我尽量保持耐心，根据小朋友的回答来调整下一个问题或解释。这是苏格拉底式对话的重要部分，即根据对方的理解程度来引导对话。

在让ChatGPT 反思对话内容和探究过程后，又要求ChatGPT 反思自己所采用的提问策略，并引入了“温和的苏格拉底”这一方式。令人意外的是，ChatGPT 不仅描述了温和的苏格拉底式提问的特征［14］，还提到自己在本次对话中，就应用了温和的苏格拉底式提问。如，它在对话中，尽量用开放式和引导性的问题来引发使用者思考，而不是尖锐的挑战或质疑使用者的观点，并给出了证据。如下所示。

笔者：你知道什么是温和的苏格拉底吗？

ChatGPT：“温和的苏格拉底”（Gentle Socrates）可能不是指一个具体的概念或者流派，而是对苏格拉底方法（Socratic method）的一种温和、非对抗性的应用形式。苏格拉底以提问者的身份闻名，他通过一连串精心设计的问题引导他的对话者进行深入思考，从而帮助他们自己发现知识和真理。这种方法被称为“苏格拉底式提问”或“反讽法”。然而，苏格拉底的提问有时可能会显得尖说和挑畔，这可能使对话者感到不安甚至受辱。因此，“温和的苏格拉底”可能意味着在教育或对话中采用一种更为体贴、鼓励性的提问方式，以避免使对话者感到防御或不舒服。

在教育孩子或成人时，一个“温和的苏格拉底”会使用开放式问题来激发对方的好奇心和探究欲，而不是为了戳穿他们的论点或展示自己的智慧。这种方法尤其适用于教育环境，可以创造一个安全、支持性的学习环境，鼓励学习者自由地探索思想而不担心被批评或羞辱。

笔者：那你刚刚和我对话时，用的是温和的苏格拉底还是苏格拉底式提问？

ChatGPT：在我们之前的对话中，我采取的是更接近于温和的苏格拉底式提问。我尽量用开放式和引导性的问题来引发思考，而不是尖锐地挑战或质疑你的观点。这样的目的是为了鼓励探究和思考，而不是使对话变得对抗性。在与儿童或初学者进行哲学探究时，这种方法可以帮助他们在不感到受威胁的情况下展开思想。例如，我提出的问题旨在引导我们探讨天空颜色的哲学意义和感知，而不是直接对你的知识进行考核或者推翻你的观点。通过这种方式，我希望能够激发你的好奇心，并且促使你对日常经验进行更深层次的思考和反省。

由此可见，ChatGPT 对探究对话的过程、内容、提问策略的反思，可以改进ChatGPT的提问策略和提问内容。ChatGPT通过评估对话的效果和使用者的反应，能够更好地理解使用者的需求和兴趣，从而提供更加个性化和吸引人的学习体验。事实上，在儿童哲学活动中，促进者的自我反思至关重要，不仅可以提升促进者的批判性思维等能力，还可以为活动参与者提供一个榜样。而当这个促进者是ChatGPT 时，ChatGPT 通过反思，展示了自我评价和持续学习的过程。

因此，ChatGPT除了可以直接扮演“儿童哲学促进者”（温和的苏格拉底）这一角色引导儿童进行哲学探究外，在儿童哲学促进者（教师）的训练中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总体来说，首先，Chat-GPT 可以帮助教师对刺激物文本进行开发，挖掘文本中蕴含的哲学主题与价值；其次，通过与ChatGPT 进行探究对话，还可以训练教师掌握引导探究对话的策略；再次，ChatGPT可以协助教师将日常问题、科学问题、童话问题等转化为哲学问题，并与哲学分支相联系，从而提升教师的哲学敏感性；最后，通过与ChatGPT 对话并要求ChatGPT 对对话过程及内容进行反思，可以增加教师的反思意识和能力。如，ChatGPT 可以对探究的内容、探究的过程，以及所采用的提问方式进行反思，并提供详细的案例，这为教师提供了如何进行反思的榜样。

二、从技术实施到文化适应：ChatGPT在儿童哲学中应用的现实挑战

（一）文化差异导致文化适应性困难

ChatGPT 在应用于儿童哲学中面临的首要挑战是文化差异，这涉及到几个关键方面。首先，由于哲学概念往往深受文化背景的影响，不同文化之间在哲学传统和基本概念上可能存在显著差异，如在西方文化中，个人主义和独立思考是重要的哲学和教育理念，而在东方文化中，可能更强调集体主义和和社会责任感。这就要求ChatGPT 在提供教学内容时必须考虑到不同文化背景下儿童的理解和接受方式。其次，语言和表达方式的差异也是一个挑战，因为不同文化背景的儿童可能使用不同的语言，且即便在相同语言下，不同文化中的表达习惯和语境理解也可能有所不同。此外，不同文化背景下教育价值观和方法也存在差异，如对教育方法的不同看法，也要求ChatGPT 能够适应多元文化的教育需求。最后，训练ChatGPT 所用的数据集来自互联网的广泛文本，比如书籍、网站、新闻文章等，虽然这些文本覆盖多种语言，但仍以英语为主，这可能导致其在提供教育内容时缺乏对不同文化的敏感性和适应性。如，ChatGPT 在回答儿童哲学问题时，可能会偏向于西方的哲学观点和框架。这些挑战强调了在应用ChatGPT 于儿童哲学中时，要保持对不同文化的敏感、尊重和适应性。

（二）单一文本对话导致情感共鸣缺失

在将ChatGPT 应用于儿童哲学中时，缺乏情感共鸣是一个明显的挑战。尽管ChatGPT能够提供高效的信息交流和响应，但它并不具备真实的情感体验和对儿童情感需求的深入理解。然而，在儿童哲学活动中，儿童不仅仅是在寻求知识上的回答，更重要的是情感上的共鸣、心理上的安全和道德上的启发。事实上，当讨论道德伦理问题时，儿童需要从成年人那里得到情感支持和理解，而非仅仅是逻辑上的解释［15］。而ChatGPT 却无法感受到使用者的情感，如，6岁的YY与Chat-GPT对话时，ChatGPT连续的追问给YY带来了情绪上的焦虑，多次导致YY 不愿意对话下去。另外，哲学对话还往往涉及到个人价值观和信念，这些领域需要真正的同理心和情感参与，这是目前的人工智能技术所不具备的。因此，尽管ChatGPT在提供基础知识和逻辑推理方面具有优势，但在满足儿童对情感共鸣和深层次道德探讨的需求方面则存在限制。这提醒我们，在使用AI工具辅助教育时，需要综合考虑人类教育者的角色，特别是在处理那些涉及深层情感和价值观的话题时。

（三）幼儿的语言特点导致ChatGPT 理解困难

当处理标准化语言输入时，像ChatGPT 这样的人工智能工具通常表现良好。然而，理解幼儿的语言对它们来说是一个更大的挑战。幼儿的语言通常充满创造性，这些特点可能超出了ChatGPT 的处理范围。例如，幼儿园阶段的儿童在提问时，他们的表达通常是间断的，并且不够清晰。与此同时，ChatGPT 的即时反馈机制可能在幼儿短暂沉默时误判为对话结束，进而基于幼儿的片断话语给出回应，这可能导致对幼儿的误解，甚至给幼儿带来压力和焦虑。另外，幼儿可能会创造新词汇或使用独特的表达方式来描述他们的想法，如，肢体语言和表情等形式，或者在对话中突然改变话题。在这种情况下，如果ChatGPT 缺乏足够的等待时间和处理机制，就会对幼儿不完整的句子或片段的表述进行即时回应，而无法准确捕捉幼儿表达的核心内容和真实意思。因此，在使用ChatGPT与幼儿对话时，需要教师的介入来弥补ChatGPT理解上的不足。教师在介入时，不仅需要解读幼儿的意图，传递给ChatGPT，还需要教师调整和简化ChatGPT的回答后，再传递给幼儿，以便促进对话的顺利开展。

（四）过度依赖ChatGPT 导致削弱与真实世界的互动

ChatGPT在儿童哲学的使用还可能导致儿童与真实世界的互动减少，从而削弱他们与人类，尤其是和同龄人之间面对面交流的能力。如果ChatGPT 成为儿童易于获得和使用的工具，当儿童面对复杂的哲学问题或日常生活中的困惑时，可能更倾向于向ChatGPT求助，而不是与父母、老师或同龄人讨论。这种对技术的依赖会减少儿童通过现实世界中与真实的人互动解决问题的机会，容易限制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建立社交技能和情感联系的能力。另外，过度依赖ChatGPT 可能会影响儿童的情感发展。人类之间的交流不仅是语言的交换，更包含着情感的交流和共鸣。面对面交流中的非语言元素，如面部表情、肢体语言和语调变化，对于情感认知和表达能力的发展至关重要。然而，ChatGPT 等工具无法提供这样的非语言交流元素，可能导致儿童在理解和表达情感方面的能力受限。研究显示，在课堂上过度使用技术设备的儿童，如平板电脑和智能手机，表现出较低的同理心和社交技能［16］。类似地，如果儿童过分依赖ChatGPT，可能缺乏培养与人类互动时所需的情感连接和共鸣的机会，不利于发展儿童的同理心和社交技能。

（五）数据收集带来数据隐私和安全的隐忧

尚智丛和闫禹宏指出，ChatGPT 为教育带来新的发展机遇，引起教育目标、教育内容、教育形式与教育评估等多方面的变革，同时，也带来突出的教育伦理挑战［17］。如，涉及隐私和数据安全的问题不容忽视。在儿童与ChatGPT互动的过程中产生的数据需要得到严格的保护，以防个人信息的泄露。另外，尕藏草提到，从胚胎时期开始直至整个童年，儿童生理、行为、认知、情感、学习、关系等方面的数据不断被采集和分析，这既让儿童养育与教育的科学化和个别化有了可能，又让儿童的隐私与主体性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挑战［18］。因此，如何为儿童提供一个安全的学习空间是未来研究者要重点关注的话题。事实上，对于儿童接触的数字产品、服务和应用平台，应实施综合性的规管措施，保障儿童的数据权益。在此基础上，还应当提升家长和教师的数据意识和处理能力，同时自幼儿园阶段起便注重儿童个人数据素养的培养。

面对ChatGPT等人工智能工具在儿童哲学中应用的价值和挑战，教育者既要把握时代的机遇，充分发挥ChatGPT等人工智能工具的价值，更要采取综合策略来应对ChatGPT在儿童哲学中应用所面临的挑战。首先，应强化儿童哲学教师的角色，通过专业培训使他们成为技术与儿童之间的桥梁。其次，创造混合式学习环境，结合Chat-GPT 的知识提供与教师的情感支持，开发适应儿童的AI界面。此外，加强内容审查，确保适宜性，并考虑文化多样性和个体差异，定制化的内容要贴近儿童的生活经验。同时，在对儿童的日常教育中，也应培养儿童的批判性思维和自我反省能力，教育他们理解技术的局限与人类独有的价值。另外，家长的积极参与也是不可或缺的，鼓励家长与教育者协作，为孩子提供鼓励探索的安全环境，以确保ChatGPT等AI工具能真正促进儿童全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