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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国家美术馆金色面纱衔接起的历史传奇

2024-04-25宋奕

城市地理 2024年2期
关键词:最高法院城市更新大厦

宋奕

在“狮城”新加坡的市中心,远远可见一座青铜色圆顶的古典建筑,门前并排的几棵椰树掩映着它洁白的身躯。这栋建筑并不简单,它的前身是新加坡市政府大厦和最高法院,迎着城市更新的浪潮,一位来自法国的建筑师用巧妙的设计将二者连接起来,从此,古老的历史建筑摇身一变,成为了鼎鼎大名的国家美术馆。

2023年3月,新加坡“政府大厦前大草场与周边建筑群”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与其一同被列入的还有最高法院旧址,它现在的身份是新加坡国家美术馆。登上这个重要的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之后,新加坡半个多世纪的城市更新历程中最重要的区域之一——市政区,也迎来了又一次高光时刻。若要追溯市政区的历史渊源,还要从200年前的故事说起……

“开埠之父”莱佛士与新加坡的前世今生

19世纪初,一直倚重马来半岛北部港口槟城的英国殖民者打算南下,在半岛的南部开辟一个新的自由贸易港。新加坡在这个时候进入了他们的视野——这个位于马来半岛最南端的小渔村,古称“淡马锡”,从公元8世纪开始归属室利佛逝王朝。大约14世纪,在一次外出狩猎时,室利佛逝王子发现了一只他并不认识的动物,并从随从口中得知这是一只“狮子”。王子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于是决定在淡马锡建立一座新的城市,城市的名字就取自梵文中的“simha”(狮子)和“pura”(城)。从此,这片土地就有了一个新名字——新加坡,即馬来语中的“狮城”。后来,新加坡又归属了马来柔佛王朝,直到19世纪英国殖民者来到这里。

1819年,英国人莱佛士首次登上新加坡的土地,开启了这座城市作为世界级贸易港的建成之路。在今天的新加坡,莱佛士广场、莱佛士酒店、莱佛士书院等名称,无不在纪念这个被称作“新加坡开埠之父”的英国人。大名鼎鼎的莱佛士爵士其实出身平凡:他是一个船长的儿子,由于家境贫寒,14岁便辍学进入了位于伦敦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当雇员;因拥有语言天赋、善于交际沟通,24岁他便被派往英国在东南亚的殖民地首府槟城,从此开启了与东南亚的不解之缘;1811年,年仅三十岁的莱佛士指挥英国军队攻取爪哇,并成为爪哇总督,为帝国立下大功;1819年,为了寻找新的自由贸易港,莱佛士登陆新加坡,与柔佛苏丹等人签下条约,随即宣布英国东印度公司对新加坡的统治,并担任新加坡首任总督。

初登新加坡的莱佛士首先确立了这座港口城市的自由贸易制度,免征商业税的政策让各地的商人和移民云集于此,新加坡的贸易空前繁荣。1822年,莱佛士又开启了更为大刀阔斧的城市形塑计划,不仅提出了未来新加坡的城市区域规划,还对建筑风格进行了严格的规定,这些都催生了一座典范性的亚洲新城市。在后来续约百年的时间里,市中心陆续建起了一座座满足新的城市功能的大楼,“市政区”也从中诞生。这些建筑大多集中在政府大厦大草场的附近,拥有西式风格的外观,体量恢宏,例如当年的国会大厦、政府大厦、最高法院等等。

莱佛士在新加坡待的时间并不长,他在1824年回国,1826年病逝于伦敦,后被新加坡人尊为“开埠之父”,他的铜像至今仍矗立在新加坡河畔的泊船北码头。

1867年,英国王室取代东印度公司直接统治新加坡。之后的新加坡不仅是英国在东南亚的殖民地贸易港,还充当了英国海军基地的角色,直到1942年在二战中被日军攻陷,进入日占时期。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后,英国人重返新加坡,恢复殖民统治。在战后独立的浪潮中,新加坡于1965年宣布建国。

李光耀的一张便条开启狮城更新之路

进入20世纪60年代,新加坡跟随许多西方发达国家的脚步,进入了战后大规模的城市更新进程,其中对历史建筑与街区的保护,引发了国际上的关注。1963年,联合国专家指出,需要对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建筑与历史区域进行保护,这里面就提到了新加坡那些富有特色的沿街店屋、牛车水华人聚居区,以及甘榜格南阿拉伯人聚居区等,而拥有恢宏历史建筑群的“市政区”也在其列。不过随着战后大量人群回流新加坡,当时政府关注更多的是如何解决日益凸显的住房短缺问题,历史建筑与街区的保护一时间并没有被提上议事日程。

在城市更新如火如荼的推进过程中,始终有一些人心系新加坡这个年轻国家的建筑遗产,其中就包括时任新加坡总理的李光耀。新加坡城市更新部的首任负责人在多年后回忆,他在1967年的一天收到了来自总理李光耀的一张便条,上面问他们是否有保护老建筑的计划。负责人第二天便送去了已经准备好的唐人街、小印度等历史区域的保护规划材料,看了材料,李光耀又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非常高兴看到有人想着保护我们所拥有的一切……”

1971年,新加坡《古迹保护法》颁布,紧接着“古迹保护委员会”成立,首批国家纪念建筑也随之公布,这预示着,新加坡的城市更新得到了政府的高度关注。不过,真正要将历史建筑及街区的保护与城市更新深度融合,并非一日之功。1983年,新加坡旅游观光人数下降,再次引发了政府的重视,旅游专责小组在调查研究后得出结论:旅游吸引力下降的原因在于老建筑、老街区以及其所承载的独特地方文化,在现代化都市中日渐消失。

受到触动的新加坡政府,决定将遗产建筑保护实质性地纳入城市规划之中。在1986年底公布的城市历史遗迹保护总体规划中,共确定了6个保护区,到了1989年,这个数字增加到10个,公告的保护建筑数量达到3200个。克拉码头、驳船码头、牛车水、小印度等历史文化区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纷纷发展成为旅游热点。同样在1989年,新加坡时任总理吴作栋提出“我们应该投入更大的关注和资源在新加坡的文化和艺术上,文化和艺术会增加一个国家的活力,提升人民生活的素质”。在这样的背景下,新加坡历史建筑保护与文化艺术事业发展之间的“联姻”,就变得更加顺理成章了。

法国“裁缝”的巧思国家美术馆终于诞生

世纪之交,新加坡政府进一步提出打造“亚洲复兴核心城市与全球化世界中的文化中心”的计划。在这个过程中,市政区中一批国家纪念建筑在得到保护的同时,还获得了新的公共文化功能。例如1867年建成的皇后坊大厦,在2003年作为新的“亚洲文明博物馆”向公众开放;建成于1827年的旧国会大厦,也在2004年变身为用于表演的“艺术之家”。除此之外,新加坡还有另一个重要计划——建设一座新的国家美术馆。2005年,时任新加坡总理的李显龙在国庆集会演讲上宣布:市政区内毗邻的两座重要国家纪念建筑,即新加坡政府大厦和最高法院,将被改造成为新的国家美术馆。

两座建筑中,靠右边的新加坡政府大厦建成于1929年,作为政治中心,它曾经见证过许多新加坡重要的历史时刻。例如1945年9月12日,英国海军上将路易斯·蒙巴顿在大厦前宣布日军在东南亚地区投降;1959年6月5日,新加坡首任总理李光耀在这座大厦中宣誓就职;直到2005年腾空之前,这里都是新加坡总理府、外交部、文化部等重要国家机构的所在地。而作为新加坡最后的新古典风格建筑之一,1939年建成的最高法院,不仅见证了新加坡司法制度的形成与发展,还因颇具艺术美的外观,被誉为“半岛上最漂亮的建筑”。这两座建筑都在1992年与市政区的其他几座历史建筑一起,被公布为“新加坡国家纪念建筑”。

要将两座标志性历史建筑合成一座新的国家美术馆,并非一件容易的工作。于是在2007年2月,一场针对新加坡国家美术馆设计方案的国际设计大赛拉开序幕。经过两个阶段的评选,擅长博物馆与文化空间设计的建筑师让·弗朗索瓦·米卢,及其团队的设计方案最终脱颖而出。让·弗朗索瓦·米卢毕业于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早在1988年,他就在巴黎成立了自己的事务所,主持设计了法国布贡古墓博物馆、米卢斯国家汽车博物馆,此外还参与了格鲁吉亚国家博物馆的重建。

在谈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新加坡国家美术馆的设计理念时,让·弗朗索瓦·米卢将自己比作一个“裁缝”,他说如果要做到量体裁衣的话,就必须先好好地观察一下自己的顾客。于是在寻求设计灵感时,他在政府大厦前的大草场上席地而坐,一边打量眼前这两座肩并肩的历史建筑,一边琢磨怎么才能够将它们合二为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了主意:左边的最高法院比右边的政府大厦略高,在设计中可以把最高法院的檐口线条向右延伸到政府大厦原来略低的顶层之上,用玻璃和金属材料在上面打造出一个泛着黄金色泽的新空间。让·弗朗索瓦·米卢把这个手法比喻成:为建筑披上了一层“面纱”。

在这层“面纱”上,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它位于两座建筑中间地带的下垂部分,也就是新的美术馆主入口的位置。主入口从天而降的金色“面纱”,如同门帘一样被向外掀开,指引着这一场艺术之旅“入门”的位置。让·弗朗索瓦·米卢回忆,这个给两座大楼戴上“面纱”的点子最初形成只用了五分钟,但是最终让它成为一个漂亮作品,却花费了数年的时间。这一设计的初衷是尽量减少对两座历史建筑的改变,而在两座建筑之间,原本的间隙地带搭建起来的新主入口,正好达到了这个目的。穿过半掀面纱所进入的中庭,现在是一个半室外空间,除了作为美术馆主入口之外,也成了观众继续探寻两座历史建筑内在世界的起始点。

修缮改造工程于2011年正式开工,前后历时四年之久。2015年11月24日至12月6日,盛大的开幕仪式在新建成的新加坡国家美术馆举行。短短两周内,这里涌入了17万参观者,他们都想争相一睹这两座国家历史建筑华丽变身为国家美术馆之后的风采。

掀起金色的面纱共飨艺术的盛宴

当参观者们从“面纱”下的主入口进入美术馆的新中庭时,会发现整个建筑的结构支撑形似一棵巨大的雨树,它的枝干纤细,当日光穿过树枝缝隙时,会在屋顶四周的镂空隔屏上投射出斑驳的树影,光影迷离之际,让人有一种置身树荫下的感觉。进入中庭,顺着长长的阶梯步入新建的地下部分,可以进入不同的展厅,在两座建筑内部巨大的展陈空间里,尽情领略新加坡和东南亚现代艺术的魅力。

美术馆核心空间——最高法院一翼三到五层展览空间的主要常设展陈内容,是《从宣言到梦想:19世纪以来的东南亚艺术》,它用超过300件艺术作品来展现整个东南亚的现代艺术史。步入最高法院旧址时,映入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圆厅,上方有一个大拱顶,这里曾是最高法院的图书馆,圆厅内弧形的书架上一度藏有20000本图书,后来随着藏书的增加,图书馆在1991年移入了隔壁的政府大厦。现在,圆厅展室被用来陈列上述大展的策展背景材料。

美术馆中聚焦新加坡本土现代艺术的展览被安排在了政府大厦,常设主展名为《你叫什么名字?》,展览通过“南洋遐思”“关注现实”“新语言”“传统变形”“漂泊的根基”等主题展览,回顾新加坡从20世纪早期视觉艺术发展,到1980年以后人们对新加坡当代艺术中的身份认同问题的再思考。除此之外,主题多样的临展被安排在政府大厦三楼与四楼的展厅。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美术馆的楼顶别有洞天,它拥有一个面积颇大的“黄廷芳屋顶花园展厅”,整个展厅由水池、装置艺术空间、工作室和城市眺望平台组成,在遨游藝术世界的同时,游客还能从这里眺望整个新加坡市。

当然,除了展出的艺术作品之外,最高法院和政府大厦两座见证了新加坡城市变迁的建筑本身,也可称之为“艺术品”,它们不仅承载了新加坡丰富的历史和文化信息,还展现了历史建筑与城市改造完美融合的艺术之美。目前,关于这两座国家纪念建筑蜕变为美术馆的点滴故事,也被编入政府大厦一翼四楼的一个主题展览中,名为《倾听建筑:美术馆的历史与变身》。2023年3月,包括这两座建筑在内的“政府大厦前大草场与周边建筑群”,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已进入预审评估阶段。几年后,它们会成为新加坡的第二个“世界遗产”吗?让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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