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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魁回村盖房记

2024-04-24隋坤

时代邮刊 2024年7期
关键词:老幺祖屋村支书

● 隋坤

58岁的山东潍坊市民刘三魁(化名)是我父亲的朋友,人生最大愿望就是“重新住回村里”。

刘三魁是上世纪80年代从村里走出去的大学生。21岁,他从师专毕业,没有按部就班地选择教书育人,而是进入企业,一干就是20年。而后,他抓住改革开放的机遇,下海经商,小有成就。再后来,他将户口从村里迁出,在城里安了家。

▲ 2019年,正在翻建中的祖屋

▲ 2021年,祖屋完成翻建

2018年,刘三魁的母亲去世,留下生活不能自理的老父亲。兄弟几人分清家产,开始轮流照顾父亲。刘三魁分到了一间塌了一半的祖屋和一个长满杂草的院子。

“三魁,以后咱就没娘了,爹照顾不了自己,咱们兄弟要团结,多帮衬……”大哥的一席话让刘三魁感觉到,城市虽好,但这个村子才是他的港湾。

刘三魁的内心第一次产生一种冲动:翻建祖屋,回村生活。

以父之名

2018年底,刘三魁来到村委会,和村支书提了他想翻建祖屋的事。

村支书直截了当地说不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规定,宅基地和自留地、自留山,属于农民集体所有,非农业户口不能拥有宅基地,但可以继承宅基地上的房屋。

“也就是说,你家祖屋让你继承后,屋不能动,啥时候彻底倒了,宅基地还要被村集体收回。”村支书说。

这让刘三魁备受打击,一度放弃了回家盖房的想法。直到有一天,身体向来不好的父亲又说起对老家的思念,才让刘三魁重新动起了翻建祖屋的心思。他对父亲说:“祖屋塌了,要不要翻建?”父亲望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刘三魁再次来到村委会,找到村支书说明情况:“我父亲的户口还在村里,祖屋的产权也还在他名下。翻建祖屋是他的个人意愿,我来替我父亲申请。”

村支书说:“那就走程序吧。”

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城乡规划法》等法律法规的规定,在农村翻修旧房、危房时,必须取得乡村建设规划许可证,需要向村委会递交申请,审批通过并获得乡村建设规划许可证后才可以动工。

要走的程序并不复杂,村委会迅速通过了申请,乡镇有关部门审查通过。

2019年底,刘三魁办了一个开工仪式,祖屋的翻建工作正式开始。70多岁的老父亲也来到现场,刘三魁给他戴了一朵大红花。

兄弟五人陪着父亲在祖屋前看了好久,不时聊起小时候的事。那天,刘三魁与兄弟们有说有笑,笑着笑着,他偷偷抹起了眼泪。

是亲人,也是邻居

刘家兄弟从小到大没红过脸,关系一直很好。兄弟五人中,有两个在城里工作,其他三个都在农村生活。

这份兄弟情谊,也是刘三魁渴望回农村养老的原因之一。因为工作繁忙,刘三魁没有那么多时间守在村里盖房子,监工工作几乎都是由大哥代劳的。

在村里,人们习惯早起,工地日常开工时间自然也早。刘家大哥早晨6点起床,吃碗咸菜稀饭,就提着一个大布袋和一只暖壶出发去工地了。

大哥家距离祖屋仅5分钟的路程,待他到时,恰好赶上工人开工。他从布袋里拿出一摞粗瓷碗,一一摆在长条凳上,然后倒上热茶,招呼工人们趁热喝。

刘大哥不是专业监工,过于专业的工程问题他也不懂。刘三魁说,只要大哥作为代表守在工地上,就体现了主家的重视程度。

刘三魁的两个弟弟住得稍远一些。两人与包工头建了一个微信群,每天在群里沟通采购事项。包工头会推荐质量、价格都合适的采购渠道,兄弟俩负责货比三家。

每当确认采购目标,两人就开着一辆皮卡车去建材市场。刘家的老幺性格外向,每次出去采购,准会拍视频发给刘三魁。每条视频里,都会传来老幺开心的声音:“大门已就位!”“窗户已就位!”“距离工程完工还有30%!”

老幺记得,小时候哥哥三魁经常去给自己买学习用品,每次买回来,哥哥总对他说:“铅笔已就位!”“草稿本已就位!”

兄弟们经常在一起畅想刘三魁搬回村里的生活:“到时候每天轮流摆酒,今天去你家吃,明天来我家吃。三哥爱钓鱼,就多弄些鱼吃。大哥平时种大棚蔬菜,就多拿点新鲜菜……”每次聊这些,兄弟几人总是止不住地笑。

兄弟们的“支援”让刘三魁心里暖暖的,他感觉到,自己从小长大的村子仍张开怀抱欢迎自己。

“这样的年真的越过越想过”

因为疫情等原因,刘三魁的房子直到2021年才完工,2022年正式入住。2024年,刘三魁在翻建的祖屋里过了第二个春节。

翻建的祖宅是两间平房。刘三魁特意在院子里砌了影壁墙,上书一个大大的“福”字,屋内的装修风格是城里流行的“新中式风”。

此前几十年里,刘三魁回老家过年,只能在父母家待一天。过了零点,因为床铺不够,刘三魁就要与妻子抱着熟睡的孩子返城。

2023年,刘三魁在翻建的祖屋内度过了第一个春节。除夕夜,亲戚们不约而同地来到祖屋,不大的客厅里坐满了人。大伙儿一边包水饺一边说笑,孩子们满屋跑。刘三魁觉得眼前这一幕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只不过念叨“不要欺负弟弟”的人,从父母变成了自己。

2024年的春节,刘三魁已彻底融入了村里的过年氛围。过了腊月,刘三魁就提前返回祖屋打扫卫生。他在院门上贴上春联、挂上灯笼,火红的颜色撑开一团光亮,指引他回家的方向。

除夕,刘三魁依然在祖屋招待亲戚们。吃过年夜饭后,孩子们在院子里放烟花,大人们陆续从屋里出来围观。不一会儿,院子里就站满了人。大家齐刷刷地抬头看,绚烂的烟花绽放在了每个人的眼睛里。

从大年初三开始,村子里的亲戚们轮流在家办酒席,刘三魁中午在大哥家吃饭,晚上在四叔家喝酒,夜里到弟弟家打麻将,过得好不热闹。“这样的年真的越过越想过。”

不过,刘三魁也明白,自己回村的过程之所以这么顺利,离不开自己家族的倾情助力。“不是每个家族都能这么和谐。”刘三魁说,“有许多人像我一样,几十年前从农村走出,退休后又想落叶归根回到农村。可是当他们再回到养育自己的村子,会有亲戚觉得是‘占了自己的地盘’。”

回到农村,除了重建人际关系,还面临着生活上的一些不方便。回村过的第一个春节,因为天然气管道还没有施工到位,刘三魁一家只能靠两个电暖器和一台大功率空调取暖。一天早上,因为电器开得太多,全村都跳了闸,刘三魁赔着笑脸给村民们道歉。

尽管如此,这间乡下的房子,还是给了刘三魁足够的温暖。“年轻时总觉得世界很大,天高任鸟飞。走到人生下半场,却越发觉得世界很小。哪里都是外面的世界,只有家乡的炊烟最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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