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儿子的西文庙坪
2024-04-24杜介眉
● 杜介眉
因为儿子,我走近西文庙坪。那年夏天,儿子考上长郡中学,我在西文庙坪附近租了房,一待三年。
高一的学习,儿子似乎应付自如,我也相对放松,有时间便去西文庙坪闲逛。西文庙坪曾是长沙最高学府——长沙府学宫所在地。“文夕大火”之后,仅遗留“道冠古今”的花岗岩牌坊。
到高二,儿子对西文庙坪已然熟悉,竟可以带我穿过一些隐蔽捷径。一天中午,我有东西要给儿子,便往学校走去。走过青灰的石板路、悠闲的老店、狭窄的街道,我打量着慢慢悠悠的学院街,觉着它像一位慈祥的老者。正当我凝神时,长郡中学的下课铃响了,老街顿时喧闹起来,成百上千的校服在眼前晃动。
这些年轻面孔,正在重塑老街。而老街的气质,却又是一代又一代的“老人”塑造的。比如那些老手艺人,就是西文庙坪的传统底色。
董师傅的“中老年理发店”,扎根在永湘新街20多年了。作息时间一直没变。每天早上7时开门,晚上9时关门。门口的招牌一直没变。白底红字,红漆被蹭花了,白底也发黄了。老手艺的品质没变。剃、刮、捏、捶、按、掏、剪、染,董师傅的手艺不打折扣。老街坊们对董师傅的信任没变。好多宝宝都被送来剃胎毛。“细伢子皮肤嫩,只有老师傅才刮得好。”当然,这种种的不变,在新旧更替中,也终究会变。不变的是人来人往,生生不息。
转眼,儿子就高三了。成批的卷子一张张往下发,家长会一月接一月如期开。无论是儿子还是我,都开始感到压力。一天,儿子心情不错,要和我一起去西文庙坪觅美食。我们来到“金记糖油坨坨”,一对夫妇经营着这家小店。丈夫接过妻子捏的小面团,揉搓成球形,利索地下入沸腾的油锅中,白色的面团被炸成香脆的金黄。我和儿子食欲大开,一人吃了一串。
吃了香的,还想吃辣的。我们走50米,在“旺旺小吃店”坐下。儿子给我点了一碗凉面。面入口中,嚼劲十足,拌料的鲜、香菜的爽、花生的香,在咀嚼中产生了美妙的化学反应。喜欢吃牛排的儿子,称这个为“美拉德反应”。我笑儿子夸大其词。儿子一本正经地强调:“现在这一碗凉面,让我暂时忘记学习的压力,我就是在享受食物的‘美拉德反应’呀。”
当然,与儿子逛街吃美食的机会并不多。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学习。
一天夜里,我从出租屋走到长郡校门口,左拐,便到了黄兴路步行街。夜晚的步行街,灯红酒绿。来来往往的人们,开怀说笑。一长溜的烧烤摊在滋滋作响。我走回一墙之隔的长郡中学,学生们在安静自习。
西文庙坪老街也是那样安静,偶有行人路过,只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此刻,我站在西文庙坪一角,感念那座“道冠古今”的牌坊。心想,也许就是它,一直在默默守护这里的学子们,为他们抵挡诱惑、沉淀心灵,赋予他们成长的能量。
大考的那天,儿子从容走进考场。西文庙坪以最大的善意祝福考生们,学校周边所有商铺休市三天。儿子发挥正常,考上了自己中意的大学。
西文庙坪片区完成有机更新工作之后,我和儿子又来过这里。老街经过新改造,依然留着旧时光。我们饶有兴致地看老街坊们,有的散步,有的搓麻将,有的晒太阳。成群结伴的学生,从我们面前匆匆走过。
不觉又走到了“道冠古今”的牌坊处。牌坊下摆了三张茶桌,全坐满了,嘈嘈杂杂。茶客们看上去都是长沙老口子,个个一副见过世面的笃定模样,天南海北地聊。其中一桌,不知为何事起了争执,只见一位大叔手一挥,高声道:“听我的,听我的,听我的绝对冒错咯!”我和儿子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