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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玛吉·吉的环境启示录书写

2024-04-14陈洪源

绵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灾难暴力洪水

陈洪源

(西南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四川成都 610031)

玛吉·吉(Maggie Gee)是英国当代著名作家,她的作品中大多表现出对环境问题的强烈关注,在她早期的小说《格蕾丝》(Grace,1988)中,吉想象再现了核能产生的巨大环境危害,并指出了采取直接有效应对措施时的艰难;在《冰人》(The Ice People,1998)中,她讲述了气温骤降对人类毁灭性的打击及人类的无助和无奈。在此类作品中,2004 年出版的《洪水》(The Flood)的影响最大,因为它栩栩如生地描写了迫在眉睫的环境灾难,将环境灾难意识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一作品的创作,部分受到 2002 年和 2003 年欧洲大范围洪水的启发,部分受到伊拉克战争、“9·11 事件”的影响,描写了洪水这一气候危机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的故事,体现出作者从气候变暖这一现象出发,对生态环境危机以及人类生存问题的沉思。在这部作品中,吉通过后末日世界想象与漫画式的讽刺将非人为的自然灾害与人类社会导致的环境问题并置,具有生态启示意义。《洪水》蕴含着丰富的启示录书写的意蕴,末日书写强化恐惧,迫使人类进行启示录式反思,本文根据环境启示录书写相关论著进行简要分析,希望对生态文学中环境灾难描写有所启发。

一、环境启示录与《洪水》

环境启示录(Environmental Apocalypticism)这一概念是生态批评家劳伦斯·布伊尔(Lawrence Buell)在《环境想象:梭罗、自然书写和美国文化的构成》(The Environmental lmagination:Thoreau,Natural Writing,and the Formation of American Culture,1995)第九章中首次提出,并对环境启示录作品中隐喻与网络化关系、生物之间的平等关系、迫在眉睫的环境危机感以及放大与并置等要素进行论述,布伊尔认为环境启示录是“当代环境想象力所拥有的最有力的大师隐喻”[1]284。国内学者胡志红认为环境启示录实际上是一项生态预警工程,目的在于警示人们,人类中心主义范式下对环境的破坏最终会招致自然毁灭性的打击[2]。学者何畅根据布伊尔的观点为环境启示录小说作出了简要定义:环境启示录小说作为环境文学和启示录文学的结合体,可以通过展示和预见环境灾难来试图唤起人类对环境的忧患意识[3]。启示录长期以来一直被用作绿色运动中的修辞手法[4]101-102,在描绘环境灾难方面,想象力也不容忽视,因为启示录“总是预言性的,它不可避免地与想象相联系”[4]86。里岑霍夫和克鲁瓦尼认为启示录“提供了一种结构来表达我们对结局的恐惧,并表达我们无法理解的政治威胁局势”[5]12,使用灾难性事件作为象征来谈论当代政治恐惧和焦虑是有价值的,因为生态作家想象灾难不是为了文学性去刻意夸大灾难的严重性,而是为了唤起人们的环境危机意识,避免灾难终成现实。例如引起世界轰动的《寂静的春天》(Silent Spring,1962)中,蕾切尔·卡森(Rachel Carson)论证了DDT 杀虫剂会通过食物链、水循环等方式来影响整体生态环境,生命之网在此过程中很可能转化为死亡之网,幸运的是卡森的预警取得了成功的社会效应。环境启示录是一种生态文学家常用的预警工具,作者通过想象来创造生态灾难的意象和世界末日的恐怖景象,这种文学策略是为了提醒人们,以人类为中心的生存方式对自然造成的伤害必定会遭到自然的报复,促使他们充分认识到人类与自然万物同处于一个生命共同体之中,维护和谐的人天关系与人类自身的利益是一致的。

环境启示录书写强调迫在眉睫的环境灾难危险感,因为它直接关系到人类对环境危机的认知和紧迫感。这种意识可能来源于对自然环境恶化的观察,对未来环境灾害的忧虑,以及对环境问题对人类生存影响的思考。据《独立报》2005年8月刊载,帕尔默·朱迪斯(Palmer Judith)对吉的访谈中,吉谈到“《洪水》是我自9月11日以来写的第一本书,当时我有一种脆弱的感觉,觉得伦敦可能会被摧毁”[6]。显然,《洪水》的创作是吉受到2001年9 月11 日美国世贸中心被毁的影响,让她产生了一种对未来的恐惧与忧心,更产生了人类可能会彻底毁灭的忧患意识,除此之外,英国泛滥的洪灾本身也是一大创作原因。

洪水与海啸一直是生态作家喜欢的创作素材,在英国,洪水主题的作品并不少见。J.G.巴拉德(J.G.Ballard)的《淹没的世界》(The Drowned World)、克里斯·瑞安(Chris Ryan)的《山洪暴发》(Flash Flood)、威尔·塞尔夫(Will Self)的《戴夫之书》(The Book of Dave)等等。英国著名科幻小说家史蒂芬·巴克斯特(Stephen Baxter)也著有同名小说《洪水》,他在“伦敦的洪水”(Flooding of London)章节中阐述了作品背后的创作原因:“这种现代的水焦虑可能是由于洪水一直对伦敦构成的非常现实的威胁造成的……泰晤士河堤是为1953 年的洪水而修……现在约有25 万人生活在首都的洪泛平原上。”[7]玛吉·吉的《洪水》便是以伦敦为原型城市,呈现当代洪水的可能影响。

《洪水》在一个缓慢的蒙太奇中渲染开来,开篇以全知叙事视角展开,第一句话即明确了世界末日的框架,“我要告诉你它是怎么发生的”[8]8,以亲历者的身份向读者叙述这一灾难,启示录的基调从作品开头就奠定下来。吉将时间设定在不久的将来,故事围绕一个无名城市中的一群人物展开,这座城市类似伦敦,一直受到持续降雨和洪水的威胁。吉生动地描绘了人类长期生存在洪水压力下的紧张不安氛围之中,最后,在一场毁灭性的流星撞击后,洪水淹没世界,所有人在一个名为“邱园”的乌托邦花园重现。

《洪水》从一种适应当代气候变化的视角,为我们展现了那些像气候变化一样缓慢显现、与人类活动紧密相连的环境问题,吉通过将令人惊骇的自然灾害与人类社会导致的环境问题进行并置,通过描述文本中人们的日常生活,将现实环境危机以隐喻的手法呈现出来。在环境危机之下,她通过全知视角对出版界、阶级矛盾和消费主义等进行了讨论与批判,这些元素为这部作品带来了强烈的讽刺意味,而小说本身也成为对人类生存状态的警告。

二、《洪水》中的世界末日图景与隐喻

吉的《洪水》不难让人想到《圣经》(Bible)中上帝洪水灭世以及诺亚方舟的故事。世界末日是对人类的惩戒,但也预言了新时代的到来。《圣经》中的世界末日叙事既正视又消散了彻底毁灭的威胁,因为它们描述、揭示或预言了大灾难事件,但总是在结构上保证了大灾难后的延续,无论是在今生还是来世[9]68。《洪水》的叙事结构受到启示录的这种双重性质的影响[10],小说的开头就以身份不明的第一人称叙述者与读者交谈:我将告诉你这是怎么发生的,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和这么多人一起,来到这个我经常梦想的陌生地方,或者在远处瞥见的河对岸照亮的草地,温暖的屋顶,沐浴在那些狭窄的阳光下,这一刻将永远持续……我们就在这里,我们都还在这里[8]8。

在小说的结尾,洪水摧毁城市之后,所有的人都降落在被洪水淹没的城市上方的绿色草坪上,这是一个名为“邱园”的美丽花园:现在他们手挽手来到这里,像水一样流向他们的未来。回家,回家,在这座名为时间的城市……被照亮的草地,温暖的屋顶的红色缎子,一只饥饿的乌鸦,一只狐狸的最后一抹闪光……看,他们来了,欢迎所有人[8]251。小说的开头与结尾、“之后”与“之前”相呼应,正是一种灾难后生命的延续,体现了吉创作《洪水》的目的在于警示与救赎,而不在于毁灭。

叙述者以亲历者的全知角度告诉读者之前发生的事情。这个“之前”的世界才是吉的叙述中心,也可以说这样的后世界末日下的城市为吉提供了一个讽刺现实社会问题与环境问题的背景工具。

吉对于末日灾难的描写兼具漫长性和瞬时性两重特点,漫长性体现为在这场灾难的进程中持续的降雨以及人们在气候危机之下的麻木适应。“现在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下雨了,这是两个多月来最长的一次停雨。”[8]115降雨的持续性穿插在文本的各个方面,道路、墙壁、桥梁上的雨水把交通信号灯冲刷成长长的色块,被积水围困的司机习以为常地慢下来听收音机,塔楼的居民安静地等待已经晚点两个小时的交通船。灾难一步步逼近,水位一天天上升,甚至连总统的车库里都有“一堆堆臭气熏天的黑污泥”[8]219。这些描述都体现了这一场由降雨衍至洪水的灾难的漫长性与不可控性。

瞬时性体现在洪水暴发的末日图景的刻画中,这一图景的呈现是吉的书写中最为精彩的一部分。环境启示录作品时常运用并置的技巧,即常常将过去和现在,或者不同时空的环境现象并置在一起,以此来揭示环境问题的历史性、连续性和累积性。吉的创作采用跨越时空的并置,由此可以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环境问题的深远影响和潜在后果,这种技巧的运用在末日来临前的叙述中尤为突出。在文本中,作者首先描绘了这样一幅预警图景:瓦尔纳发生抗议活动,据说那里一座巨大的新水坝威胁着整个海岸线。岛上的一块像城市那么大的岛屿显然可能会落入大海。生态抗议者设想了海啸、全球灾难、数百万人被淹死[8]37。同一时刻,布利斯总统正鼓吹着战争的合理性与必要性,洛蒂等富人阶层则依旧沉迷于消费主义的纸醉金迷。

讽刺的是,世界末日到来的信号并没能得到人们的重视,政府掩盖水位不断上升的事实,彗星即将撞击地球的消息被娱乐化传播,人们在上层阶级的操控下继续麻木地生活。

事实证明,这种对灾难认识的集体失败是致命的,因为洪水是吞噬一切的、毁灭性的,最后无数绝望的画面构成一整幅末日灾难图景。当人们最终试图用金钱换取离开这座城市的权利时,他们发现大多数电话都占线了,出租车都已经开走了,离开的直升机已经在空中盘旋,而极其富有的人们的直升机被珠宝、鞋子、艺术品填满,已做好离开的准备。但是,最后无人可逃,直升机“发现了一堵看不见的水墙,最后的山谷”[8]240。相比之下,穷人只能相信呼唤上帝的庇佑与救赎,小说中的先知贫穷少女基尔达告诉原教旨主义的单向教(One Way)成员,不会有任何救赎的到来:“我确实看到了,现在,我看到一堵巨大的水墙。我确实看到了,世界末日,你一直念叨的那件事,你不明白的是有很多不同的结局。”[8]229所以当灭世洪水袭来时,人们千千万万次顿悟,但无济于事。作者关于世界末日的叙述不是单一的结束,而是描述了一系列同时发生的“结局”:无论是无辜的儿童、贫民还是富有的上层阶级,在灾难面前全都无一幸免,或死于“洪水病”、或死于暴乱、或死于自杀式袭击……每个危机都与其他危机重叠,吉的洪水灭世消除了宗教启示录般的末日神圣感,而更贴近于现实,更能令人感受到灾难来临的窒息感。劳伦斯谈到“世界的命运取决于想象力对危机感的唤醒”[1]284,环境启示录是文学创造性干预世界的一项预警工程,《洪水》中的环境灾难想象充当了吉对社会批评的隐喻工具,小说中对不同领域的广泛问题的隐喻与揭示,鲜明地体现了环境启示录的讽刺色彩与作者的生态责任意识。

阶级贫富差异是作者批评的主要问题,深刻地揭示了气候正义问题,即全球变暖对那些被社会经济和权力结构边缘化的人来说意味着与自身碳排放不成比例的毁灭性影响[11]。小说中同一时刻的两个阶级的对比叙述体现出穷人最先受到气候变化的冲击。贵妇洛蒂早晨从柔软舒适的床上起来,唯一的烦恼是感到自己在变老,然后她依然感到“但生活是阳光明媚的,生活很容易”[8]14。然而这种温暖舒适的氛围并不是作者想要呈现的重点,吉笔锋一转,在下一段立刻呈现出穷人生活的一地鸡毛。“塔楼里挤满了涌来的人,他们在口袋里检查钢笔、钥匙、雨伞、工作服和工具包。父母尖叫,孩子哭泣……他们的手臂疼痛,膝盖患有关节炎。生活是寒冷的,生活艰难。”[8]14儿童的生存状态使得差异更加明显,在城市的南部和东部,孩子们回到寒冷的房子里,撬开廉价的罐头,照顾其他年幼的孩子,穿上衣服,取悦他们的母亲。这与洛蒂的女儿洛拉等富裕青少年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洛拉可以吃“堆积如山的冰冷奶酪蛋糕,品尝果汁、冰沙……”[8]51-52,作者用直观对比的方式让读者感受到洪水肆虐、生存环境恶化之后的阶级贫富差异,具有戏剧化的讽刺效果。

吉还批评了消费主义导向的人类中心主义世界,最能体现这一讽刺的画面是一场由政府主办的城市晚会。吉对晚会庆祝活动的放荡气氛描绘得十分尖锐且荒诞:数百张脸因酒精而涨红,饮料让他们的大脑、脊椎发痒,起初是一种刺激,后来是一种平静……数十种濒临灭绝的物种被吃掉,这些物种是从世界各地空运来的,被拔毛或剥皮、打浆或腌制、熏制或烧烤……[8]191对此,吉在小说中塑造了一个艺术家伊恩来传达自己的讽刺。伊恩将晚会名人画作动物,将他们比作猴子、豺狼、夜猫和蛇等等,并漫画式地夸大他们的外貌与滑稽的行为,既批判了他们杀害濒危动物的行为,也暗示了他们同类相食的本质。同时作者隐喻了这种对动物的残害也是对人类自身的一种消耗,缺乏生命共同体意识只会加速使生命之网变成死亡之网。在洪水的漫延过程中,生态链与生命网的秩序也发生了变化,这是由于气候变化所致,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动物在人类的影响下,成为被资本剥削的一环。动物的栖息地受到挤压,狐狸、老鼠和鸟类选择依靠人类的垃圾生存,容易获得的垃圾取代了它们过往的食物来源,它们在人类主导的城市环境中重新栖息。虽然城市动物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像其他动物一样被吃掉的悲惨结局,避免了成为人类食物链的一环,但啃食垃圾是否会对它们的寿命造成影响呢?这是作者对人类干预自然秩序的讽刺式想象。环境灾难启示视野强调成员之间的平等关系[2],人类与其他生物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平等和尊重的,而不是对抗和破坏的。但在小说中,这种对抗与压迫的现象不仅存在于人和动物之间,也体现在人类社会之中。吉在该小说中还对布利斯政府的帝国主义和军国主义等问题进行了批判,这些叙述都穿插于洪水灾难的缓慢进程中,是灾难下人性丑态的聚合。

三、《洪水》中的慢暴力书写

罗伯·尼克松(Rob Nixon)认为“所谓缓慢暴力,我指的是一种逐渐发生的暴力,一种分散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延迟破坏暴力,一种通常根本不被视为暴力的消耗性暴力”[12]2。慢暴力(slow violence)描述的是长期的环境破坏与气候变化造成的损害[12]2。慢暴力具有一定的时空隐匿性,很难具象化,吉通过后末日想象中灾难的漫长性与损失性书写,用文学想象将慢暴力放大、呈现出来。小说中降雨的绵长与洪水进程相较于彗星袭来以及其他突发事件是相对缓慢的,所以用慢来描述洪水是合理的。在长期的气候危机之下,洪水导致的环境灾难中,慢暴力充斥着整个人类世界。洪水造成的直观性慢暴力体现在交通中,“她难以置信地在报纸上读到,如果工作人员无法再清除跑道上的积水,民用飞机很快就会停飞”[8]88。持续上升的水位使飞机停飞,住在塔楼的穷人只能靠公交船出行。交通不便只是洪水带来的影响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面,食物短缺、缺乏干净的水源造成了更大的危机,人类的健康也受到极大冲击,最能凸显出人类世界的是人类自身的身体变化,小说中暗示由于缺乏足够的营养和干净的水源,年轻的母亲无法用母乳喂养她的黄疸婴儿,因为“她的奶水还没有来”[8]16。病毒、细菌往往伴随着洪水出现,在持久的降雨与积水中,“洪水病”终于肆虐,“奇怪的红色腹股沟淋巴结炎,这是洪水病的明显症状”[8]215。洪水病最终导致许多人死亡,水传播疾病超过了交通与通讯这类可视化影响,突破身体边界,达到了新的生物灾难水平。

自然生态系统也渐渐出现溃败的样子,海鸥张着黄色的喙尖在城市上空盘旋饥饿地叫着,饥饿的鬣狗在垃圾中翻找食物和酒,被洪水浸泡而死亡的树木残存在路边……在洪水的缓慢暴力之下,动物和人类的日常生活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人类在气候危机之下是脆弱的,这也说明了没有一种生物能在灾难面前幸存,人类也一样。

人们承受的灾难并不是所有都来源于洪水本身的慢暴力,其他的因素也加剧了这种慢暴力的影响。“耸人听闻的末日叙事可以被霸权权利体系(公司、政府)利用,以支撑党派和好斗的政治论。”[12]2吉的书写展示了政府如何利用环境灾难下人们的焦虑来实现某些政治目的,小说中的城邦由独裁好斗的统治者布利斯先生领导,他极端鼓吹战争,在与各部长会谈时,布利斯告诉他们“攻击是最好的防御形式”[8]37,并指出他们必须为细菌战做好准备。盛大的城市晚会也是一场虚伪的掩盖活动,布利斯的目的在于让人民感到一切都十分安好,更重要的是要抓住机会发动对中东国家洛伊的侵略,这才是政府组织晚会的真实原因。洪水带来的影响让这座城市的居民饱受压迫。但在城市晚会前夕,一切都发生了变化,道路上的碎片被清理干净,公共工具准时运行,积满淤泥的城市下水道也进行了清理。很显然这是一场政客的作秀,目的在于转移人们对真正生存问题的注意力,问题并没有解决,而是被掩盖,小说中进出贫民区塔楼的交通船在晚会之前常常晚点两个小时甚至可能更久,这样一个依靠政府功能运作的公共交通工具揭示了社会底层人民所受到的剥削与二次伤害。政府不关注人们的生活状态而关注战争,将人们的关注视野导向外部战争,这是吉对布利斯政府的隐喻与极大讽刺。

布利斯政府并没意识到灾难即将到来,或者说他们刻意忽视了这个问题。天文学家夏普教授想警告人们彗星即将撞击地球,尽管他尝试了所有官方渠道,但布利斯却挫败了他的所有努力,宣扬人们应该思考的严肃问题是“国家安全、爱国义务、保护自由、先发制人”[8]197。政府拒绝为此发出任何警告通知,因为政府不能让人们的注意力转移,这是霸权统治的特征之一。吉讽刺了整个政治阶层,强调了缓慢暴力对个人和集体造成的影响与可能持续的损害,而这些问题都被政府干预或采取操控公众情绪故意掩盖。

吉还讽刺了人们关注视野的娱乐化,消费主义侵蚀的文化。人气值很高的娱乐节目主持人戴维在夏普教授的请求下在节目中以华丽的辞藻吸引了人们对即将到来的彗星的关注,成为“电视天文学家”,这无疑展示了普通人在资本操控下,知情权也受到损害,使本来就遭受的创伤在思想上层层叠叠地加剧。尤其是生活在塔楼里的居民,正如尼克松论述的,在环境灾难的背景下,没有经济和社会影响力的人必然拼命生存,他们受“永恒的今天”束缚,因此无法作任何未来的计划[12]52。他们必须在环境恶化的条件下,冒着生命危险出行,日复一日地劳作,换取生存所需。他们的生存涉及到的风险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创伤性暴力,然而,阶级差异、思想控制与资本剥削的多重体验使得他们还遭受到一种心理创伤。吉揭示了气候变化下,资本主义社会与霸权主义独裁政府是如何加剧气候所带来的影响,给人民以更沉重的生存枷锁。

综上,吉对于环境危机与慢暴力的描述并不需要以时间跨度来证明,而是将时间线埋在连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通过连绵不断的降雨、缓缓上升的水位、食物链发生改变的动物以及水传播的疾病让读者在不断变幻的事件中感受到慢暴力对人类的蚕食,在充满隐喻的慢暴力中感知人类的困境。

四、结语

布伊尔强调环境启示录必须有迫在眉睫的环境危机感[1]305。在《洪水》中,环境危机无处不在,作者以全知叙述视角对末日来临前的世界的描绘使读者置身于一种充满危险感的环境中。然而,作者的目的并非单纯地描绘气候灾难,而是以多维度的描写来审视人类社会存在的诸多问题。作者成功地将环境问题与其他社会问题相互联系成一张紧密相连的网络,勾画出一个复杂而全面的社会图景。这种全面的审视使作品不仅仅局限于对环境灾难的描绘,还深入到人类社会的各个层面,揭露人类行为对环境和其他生物的影响以及这种行为背后的社会根源。作者通过对人类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对其他生物的残害以及人类社会中的阶级压迫等问题的叙述,深刻揭示了这些问题的严重性和紧迫性,既表达了作者对环境灾难的忧虑,也对人类破坏性行为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追问。

末日并非一定不会到来,“即使是最微小的可能性也足以证明这个噩梦是合理的”[1]308。环境启示录是通过想象环境灾难唤醒人的生态良知进而对生态灾难进行预警[2]。从环境启示录书写中我们感知灾难,认识灾难的根源以及人类对环境的破坏行为,思考如何避免灾难的发生。有一点是必须明确的,作为保护环境的责任主体,人类必须秉持生态中心主义的思想,认识到人与自然万物是一个生命共同体,人类理应有强烈的生态责任意识,秉持生态良知,学会“像山一样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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