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年画

刘凤侠

大寒将至，一个古老的节日正缓步走来。想起年，自然想起它的一些标志：鞭炮、对联、福字、窗花、灯笼、豆包、新衣裳……甚至，想起了已经远去多年的年畫。

小时候，中午放学匆匆吃一口饭，就踩着嘎吱嘎吱的雪，来到新华书店。来书店不是为了买书本，而是为了看年画。书店的天棚上，钉了一排排细绳，绳上别着一幅幅年画，一字排开。每张年画上标着号码、价格。矮小的我走在仰脸看画的人群中间，觉得拥挤不堪，脚下无根。画的价格是一角几分，还有两角的，最贵的要三角八分。

年画的题材很多，有山水、草木、人物、古代故事、四大名著、民间传说……我喜欢松鹤延年，松针深绿，仙鹤洁白安详。我喜欢天津杨柳青年画中的胖小子，他大耳有轮，眉清目秀，怀里鲤鱼丰腴喜人。我也喜欢披绿袍、鬓须飘然、手握偃月刀的关公，千里走单骑。年画上《红灯记》里的李铁梅高举红灯，我一看到便仿佛依稀听到这样的唱词：“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我还喜欢财神宽大突出的额头、门神秦琼敬德的威严。

就要过年了，无论日子怎样，每家都要买几张年画，给老墙涂点胭脂，给日子加点香气。其实，老屋的西墙都是满的，垛着被褥。地下的西墙是一溜木柜，木柜上是一排大镜子。一般年画都贴在东墙、北墙。买年画时，心里要思忖自家房子的高低、墙面的大致面积。买大了，有点儿喧宾夺主；买小了，又让人觉得小家子气。选择什么样的年画，选热闹的，还是清雅的，随人心而定，但亮堂喜庆绝对是主题。

过了腊月小年，扫一年的尘土。老屋的犄角旮旯都要彻底清扫，盆盆罐罐也要擦拭一新。用报纸糊墙糊棚，然后就是贴年画。一个人在远处指挥，往左往右，角低角高，年画要贴得周正大方，就像一家人的日子。年画贴完，家人远视，不觉啧啧称赞。环顾一周，顿觉老屋焕然一新，喜庆无比，心也开了几扇窗。

一般情况，土炕的东墙粘贴《西厢记》《岳飞传》《红楼梦》等一些成幅的年画。人坐在炕上，眯起眼睛欣赏古老的故事，就像看见遥远的过去，因家国的坎坷、日子的美好，懂得加倍珍惜。北墙上贴一张大幅的《松鹤延年》，淡雅古朴，意蕴悠长，两侧有苍劲的对联：“云鹤千年寿，苍松万古青。”阳光的脚步在老座钟的嘀嗒声里慢慢挪移，或夜里烛光灼灼，映亮墙上的年画，人心里会漾起一份美好。

到了年三十，早起要贴对联、福字。门扇上贴上“秦琼敬德”，小门贴“出入平安”，猪圈上是“肥猪满圈”，鸡窝上是“金鸡满架”，仓房的墙垛上是“五谷丰登”，水缸上贴“源远流长”。院子里插上五彩的三角小旗，色彩缤纷，有风吹过时沙沙作响。还要立起灯笼杆，挂上红灯笼，让它们在风里摇曳。你站在老屋远眺，会看见：云朵是天空的年画，植物是大地的年画，我们是人世的年画。

不知何时，年画走远了，成了影影绰绰的背影，就像我们初来尘世的一些美好，再也找不到，只留怅然。后来住了楼房，房子装修考究，我还去哈尔滨买了名人字画，如几幅画着枯茎残花、贝壳海螺的国画，装裱在精致的画框里。雇人把画挂在墙上，一挂就是五年、十年，早已没了新意。年根近了，在越来越淡的年味里，我想起那些年画，还有热闹远去的往昔，和心里永远不能遗忘的美好。

（选自《中华活页文选》2018年第2期，略有改动）

品读

小朋友们知道年画是什么吗？年画是中国民间绘画的一种，因在过农历新年时张贴，所以叫年画。传统的年画一般采用木版水印，大多含有祝福的意义，以单纯的线条、鲜明的色彩，表现热闹、欢乐、吉庆的画面，如五谷丰登、春牛图等。年画的产地很多，各有地方特色，其中天津杨柳青、山东潍坊、江苏苏州桃花坞、广东佛山等地的年画较为著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出现的新年画，更加丰富多彩。只是今天，年画已不再盛行，已经退出了很多人的生活。

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就是以自己记忆中的年画为描写对象。作者先通过对联想的描写引出年画，然后按时间顺序，从“看年画”写到“买年画”再写到“贴年画”等，不仅条理清楚，而且叙述流畅，较为详尽地介绍了与年画有关的习俗。无论是“看年画”“买年画”，还是“贴年画”“赏年画”，文中的每个部分都散发着浓郁的春节气息。那丰富多彩、有着不同寓意的年画被“请”到家里，并被张贴在适当的位置，这是传统民俗的一个缩影。不过，文章结尾，作者感慨于年画的走远和年味的越来越淡，表达了对往昔美好时光的怀念。这也让我们思索我们该如何更好地传承优秀的传统文化，如何让传统节日依然充满浓郁的节日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