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有风的地方》:乡村振兴与精神疗愈的田园牧歌
2024-04-14赵泽昕
◎赵泽昕
田园治愈剧《去有风的地方》于2023 年1 月3 日在湖南卫视首播。该剧上映后好评如潮,在豆瓣获评8.7高分。该剧主要讲述的是许红豆辞职远赴云南休息调整的故事。在那里,她邂逅了回乡创业的谢之遥以及一群来自大城市的租客。他们共同在田园牧歌般的乡土生活中感受温情,开启治愈之旅。《去有风的地方》一方面以深刻的笔触描绘出乡村变迁的伟大进程,另一方面别具一格地融合了治愈的田园风格以及浪漫的偶像情节。分析这部作品如何实现精神疗愈与乡村振兴双线勾连、和谐共生,营造出温馨治愈的风格,可以为农村题材电视剧创作突出重围带来思考和启迪。
一、乡村振兴与精神疗愈的主题“合谋”
《去有风的地方》的主题阐释与价值表达呼应时代背景、紧扣乡村振兴,映现出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建设的现状以及新乡土社会蓬勃发展的势头,旨在吸引更多的人返乡、入乡,壮大乡村建设队伍,助力乡村振兴发展。在现代社会中,社会加速发展催生出普遍性焦虑,人们开始怀念自然、纯真的传统乡土社会和人情关系。《去有风的地方》从辞职旅居的现代女性许红豆的视角展开,选取代表性的现代都市人物,展现他们在乡土社会中精神寻根、精神疗愈的过程,帮助现代都市人在慢节奏田园生活中寻回精神家园。
在《去有风的地方》中,乡村振兴与精神疗愈互相交织,精神疗愈的主题通过角色塑造和情节设置回归前者,成为乡村振兴主题传递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双重主题的“合谋”使这部电视剧作品既承担起传递主流意识形态的责任担当,又具备了直击社会痛点、抚慰人心的独特疗愈价值。
二、精雕细琢的角色设定
(一)偶像化的乡村力量凝聚者
传统的乡土社会强调教化和礼治,乡绅治理发挥了重要作用。“新乡贤”的内涵与乡绅文化一脉相承,指的是在新时代背景下,有资财、有知识、有道德、有情怀,能影响农村政治经济社会生态并愿意为之做出贡献的贤能人士。①《去有风的地方》男主角谢之遥在云苗村扮演的便是“新乡贤”的角色。他一方面对云苗村的情况比较熟悉,另一方面外出求学使其具有新知识、新眼界,所以可以成为连接传统与现代的桥梁,让传统乡土文化具有“可见性”,让现代技能具有“可理解性”,进而成为乡村力量的凝聚者,带动云苗村村民以及外来疗愈者共同参与到乡村振兴的进程中。除了具备凝聚力,谢之遥身上还洋溢着青春偶像的色彩。不同于以往电视剧中“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淳朴农民形象,谢之遥阳光帅气、浪漫风趣,还天然地拥有一定资源,具有偶像剧男主般的优势。他可以轻易获得乡村建设中不可或缺的资金和人脉,在处理基层工作时,通常能够让困难与挑战迎刃而解。这些特性为谢之遥增添了青春偶像男主的光环,使其区别于传统农村题材中的人物形象,满足观众的求新诉求。
(二)群像化的“二元”社会代言人
群像人物塑造可以为作品叙事搭建出更为开放的边界,进而真实复现社会大众的日常生活。②《去有风的地方》通过选取在乡、返乡、入乡不同纬度的乡土社会成员以及职业、性格各异的现代都市“代言人”,共同描摹出乡土性和现代性的人物群像。
1.在乡、返乡、入乡:乡土社会的三维成员
“新乡贤”谢之遥带动诸多“在乡者”,例如传统务农人员参与到新兴产业建设中;传统手工艺人改革创新,让非遗传承重获生机。云苗村产业勃兴也促使离乡人士重新“返乡”,让年轻一代安心在村子里谋求发展,让原本外出务工的中年一代实现就近工作。云苗村广阔的发展前景同样吸引了外乡人前来扎根。在乡者、返乡者、入乡者积极参与,构建了乡村振兴的三维力量,同时也因此受益,成为乡村建设硕果的第一批收获人。
2.职业细分与性格多元:现代都市的精神疗愈者
《去有风的地方》摘取现代社会中不同类型的典型人物,以小见大,紧扣现代人的共性,结合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人物的独特个性,构建出“形散而神不散”的多样现代人物。根据角色职业的不同,现代都市社会中主要职业群体大致可以被划分为以下四类。第一类是以许红豆为代表的普通职员,与很多人有着相似的困扰,即高压且重复的工作带来“人如机器上的零件”的恍惚感。第二类是以娜娜、大麦、胡有鱼为代表的新兴职业者,与不确定性强、淘汰率高、竞争激烈等相伴相随,经常难逃精神危机的“追击”。第三类是以马爷为代表的创业者,承担较大的创业风险,很多人因为创业失败而精神受挫,像最初的马爷一样失去勇气和信心,变得精神不振。最后一类是以白蔓君为代表的无业者,如家庭主妇等,虽然远离职场生活,但是也会因为婚姻、育儿等各方面的问题产生精神压力。
从以上几类人群可以看出,《去有风的地方》选取的职业群体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企业职工、创业者、新兴职业者、无业者共同组成了现代社会人物群像。同时,这些职业也具有一定的前沿性,新兴职业代表未来职业的可能发展方向,创新创业预示着未来的职业发展潮流。这些群体都不可避免地产生焦虑和压力,恰恰反映出现代社会精神危机的普发性。除了职业外,《去有风的地方》选取的现代人物性格多元化,有独立果断的现代女青年、害怕社交的“社恐”人士、自来熟的“社牛”……这些人物是现代都市社会的“代言人”,也是众多观众的剧版“投影”。他们带着生活和工作中的烦恼和心结来到云苗村,在这里实现精神疗愈后开启新的旅程,观众也在观影过程中与其共愈心灵,完成精神充电。
三、精心擘画的情节建构
(一)开端:带着问题“启航”
约瑟夫·坎贝尔总结归纳出普适性的英雄历险旅程:启程—启蒙—归来。③《去有风的地方》中,谢之遥放弃大城市的工作,义无反顾地回乡创业,洋溢着英雄主义色彩。谢之遥返乡创业的过程也贴合了典型的英雄历险旅程。
第一阶段,英雄接受冒险的召唤,开启事业旅程。谢之遥发现乡村建设过程中的问题并着手整改。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云苗村乡村振兴的重要产业之一,但是以木雕为代表的传统技艺陷入了“后继无人”、产品“无路可销”的瓶颈期;现代社会的高速发展吸引大量农村青壮年流向城市,农村建设流失人才和劳动力,年轻一代想“出逃”,中年一代只能去大城市谋生;与此同时,剧中呼应教育新基建的时代背景,对乡村教育基础设施不完善的问题给予关注,当地很多家庭都因为教育问题产生矛盾和分歧。乡村建设存在的产业难题、人才流失、教育等基础设施不完善等问题,都成为谢之遥开启历险旅程的直接或间接推动力。
除了乡土社会存在建设难题,现代都市中的人们也面临着各种各样的精神困境。现代都市代表人物许红豆,在闺蜜去世的精神冲击下,抱着尝试的态度成为云苗村建设和管理的“义工”,与谢之遥一同踏上了乡村产业振兴之路。除了许红豆外,不同类型的现代人物角色围绕精神疗愈,通过单元化叙事得以串联。每个人背后都折射出一些普遍的现代性问题,例如梦想的纯真与现实的混沌、创业的舍得之道、网络“恶语伤人六月寒”的威力、家庭主妇的迷惘与困境等,不同的人物都带着心灵之伤来到云苗村,开启疗愈之旅。
(二)发展:乡土社会的问题抽离与现代都市的精神诊疗
第二阶段是英雄通过多重历练获得关于生命价值的启发,这也是叙事的核心段落。谢之遥在建设乡土产业的过程中经历多重挑战,完成层层历练,彰显英雄的智慧与坚韧。
在谢之遥的带领下,乡土建设历经整改、宣传、招商引资、建设等几个阶段,难题被逐个击破。引入实施现代标准化管理体系,减少了乡村熟人社会导致的管理弊端;拍摄宣传片并配合网络销售进行宣传,带领投资商进行实地考察、吸引投资,充分挖掘乡村发展潜力;在现代化建设与村民原乡驻守、小农思想产生矛盾,在村民为己谋利、聚众闹事的情况下,带领村民了解乡村振兴的益处,与村干部配合顺利解决问题。在整个过程中,乡土社会的不同人物也逐渐走出各自的困境,以新的状态投入到新乡村建设中。与此同时,来自现代都市的人们也在乡土社会进行着各自的精神诊疗。与现代都市不同,在乡土熟人社会中,“私人关系”占据着重要地位,紧密的私人关系和频繁的人情互动共同打造了云苗村相互帮助、相互扶持、相互关怀的温情社会。来自现代都市的人们感受到与现代“陌生人社会”完全不同的人际交往模式,个体不再是孤立的“原子”,人与人之间没有过度的防备,可以切身体会到来自身边人真诚的关怀和鼓励,在温暖的友情中重新获得生活的动力,能够重新捕获到长期被忽视的、细腻但又直击人心的亲情力量,还可以遇到水到渠成、相互治愈的爱情。这些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帮助现代都市人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珍视。许红豆在谢之遥的感染下,了解到谢之遥所付出的艰辛与努力,被他建设家乡的勇气和决心打动,并由此开始反思之前的成功体系,开始重建人生目标和价值观念。除了许红豆外,娜娜、大麦等现代都市人也在云苗村被清新干净的自然风光、淳朴真诚的民风民情、真诚温暖的人际交往治愈,获得精神力量。
(三)结尾:乡土建设创收、精神情感丰盈
第三阶段是英雄回归日常生活场域,以实际力量造福同胞。在这一阶段中,谢之遥成功获得书屋建设的投资,带领小镇产业建设迈向新阶段,云苗村游客增多,当地村民实现增收。“启程—启蒙—归来”搭建起谢之遥这个开创型英雄人物的渐进式成长之路,实现了谢之遥从启蒙到回归的英雄历险。在谢之遥的带领下,云苗村旅游业、服务业、农产品销售等相关产业蓬勃发展,涌现了更多的工作机会,年轻人心甘情愿留村发展,外出务工者返乡加入,云苗村的产业发展注入了新的人才活力。随着云苗村建设进程的推进,大量投资涌入云苗村,教育基础设施的完善也迎来新的可能,教育水平的滞后带来的留守儿童、亲子关系分离等次生问题也有望得到解决。在筑牢乡村产业发展基础、完善乡村基础设施的过程中,乡土社会的人们也感受到各种真挚情感,包括师生情、姐弟情、难舍难分的亲子情以及云苗村人与人之间关心彼此、互帮互助的友情。云苗村的乡村振兴之路,也是温馨美好的情感体验之途。而相应的,来自现代都市的人们,在实现精神疗愈的同时也以各种方式参与到当地的乡村建设中,许红豆接管民宿;娜娜成为投资人,并且开始直播助农;大麦为宣传片撰写优秀的剧本;胡有鱼成为当地的音乐老师……他们带着现代社会的新思想、新观念、新技能参与到传统乡土社会的转型和建设中,为云苗村的振兴带来“新鲜血液”。
在整个过程中,谢之遥虽然是引领者,但他同样离不开许红豆在事业和情感上的支持与帮助。在剧集的后半部分,许红豆深思熟虑,最终做出理智的爱情选择和投资选择——扎根当地、接管民宿。这意味着许红豆在云苗村完成了精神创伤的疗愈,同时成为乡村建设的重要参与者、推动者以及谢之遥的得力帮手。更难能可贵的是,两人在相处过程中生发出了相互尊重、水到渠成的爱情。谢之遥奉行平等的性别观念及性别价值判断,苦恼于许红豆只是短期租客,并不理所当然地认为许红豆应该为了爱情、为了自己留下来,正式告白后也充分给予女方自由选择的权利,尊重女性的独立自主地位。虽然在乡村振兴的过程中,许红豆是一个“辅佐者”“智囊团”的形象定位,但并不意味着她在感情中处于弱势地位。面对告白,她理智拒绝,即使留乡,也是在综合考虑投资前景、人生规划后做出的决定,爱情只是原因之一。男女主角理智、成熟,彼此成就、共同成长的感情以及携手共创新型乡村的结局,相较于很多偶像剧中充满“工业糖精”的爱情,更符合新时代新恋爱观下观众的期待和憧憬。
《去有风的地方》从开端、发展到结尾,实际上反映了传统乡土建设问题的逐步解决、现代都市精神疗愈问题的层层抽离。在这个过程中,乡土性与现代性实现碰撞与交融,同时折射出精神疗愈与乡村振兴主题的同频共振、和谐共生。
四、精致治愈的风格塑造
《去有风的地方》通过丰富多样且充满意蕴的视听符号塑造出治愈、温馨的影像风格。
(一)画面语言:还原乡土本色,巧用自然光线
色彩是塑造风格、营造氛围最为直观的元素之一。这部作品的色彩处理贴合自然、纯净的乡土社会本色,大量采用灰、白、黄、绿等颜色。该剧选择在大理凤阳邑茶马古道上、白族居民聚居的地方进行实景拍摄。石灰色、乳白色以及木质黄是古老白族民居的主色调,呈现出质朴、淡雅之美,充满古色古香的韵味。绿色通常与生机、希望紧密相连,是云苗村广阔的稻田、草地、林场的颜色。绿油油的水稻地、郁郁葱葱的梅子园、绿草如茵的马场等清新怡人的田园农业景观,展现出当地农、林、牧业发展的生机勃勃。黄色属于暖色调,通常在温馨、充满温情的场景中出现。昏黄的颜色还可以触发怀旧的情感,引领人们回到令人怀念的、美好的记忆中。
除色彩外,光影也是画面视觉造型不可缺少的核心要素之一,光影设计可以用来渲染气氛、创造情调。《去有风的地方》主要通过自然光线来完成画面摄制,和谐、巧妙地利用各种自然光影,突出乡土社会与灯红酒绿的现代都市的反差,展现了云苗村乡村田园的美感。
(二)声音语言:舒缓类曲风、意蕴化歌词
《去有风的地方》在声音符号的选取和使用上非常考究,与慢节奏叙事及图像呈现特点相呼应。主题曲《去有风的地方》以及剧中的插曲(如《摇篮谣》等)全部是舒缓类型的歌曲,以柔和、宁静、闲逸为突出特点,令听者产生一种心平气和、安逸轻松的感觉。
除了曲风贴合影像风格外,背景音乐的歌词也紧扣影片主题。《风》《去有风的地方》的歌词中描绘了人们因为快速、高压生活所产生的迷惘以及慢节奏乡土社会的美好与治愈;《摇篮谣》通过民谣浅唱结合当地方言的形式,讲述大理地区农作物的物候,充满乡土韵味。作为一种有组织、有规律的声音系统,音乐在剧中凭借其较强的感染力,成为“治愈系”氛围感营造不可或缺的重要符号。
(三)镜头语言:空镜头写景写物,展现美好风物
《去有风的地方》通过大量空镜头抒情达意,塑造治愈的影像风格。剧中首先有很多展现云苗村风光的写景空镜头,例如烟波浩渺、与远山白云相映成趣的洱海,金浪滔滔的油菜花海,一望无垠的广阔马场,蜂蝶逐戏的各色花朵,古色古韵的民族村落……不同的风景镜头穿插在不同的叙事段落之间,与慢节奏的叙事情节相呼应,观众在清新明净的田园风光中感受到治愈的力量。空镜头通常还具有象征、暗示、比喻、说明等功能。《去有风的地方》中也选取了很多独具意蕴的景物镜头,如剧中反复出现挂在树叶间的风铃、夏夏的木雕玩具、阿奶的橘子、可爱治愈的猫咪等。很多代表村民善意和乡村美好的物品也通过空镜头展现,让人颇感温馨。该剧通过写景、写物两种不同的空镜头,展现云苗村的美好风物,营造出治愈、温馨的影像风格,给人心旷神怡之感。
除了呈现美丽景观与温情社会,《去有风的地方》也没有回避乡村建设过程中所存在的问题。乡村振兴是一个复杂的工程,农民占据主体位置,但在向现代化转型的进程中,他们身上留有一些落后思想和老旧观念,成为推进乡村建设的羁绊。云苗村一些村民坚持原乡驻守、残留“小农”思想,如杨阿公不愿意出让土地来建设民宿,安于自耕自作、小富即安的传统乡土社会模式,不希望外来的、现代的事物给稳定的乡土社会带来冲击和改变。剧中还呈现了一些村民奉行为己谋利、缺乏大局意识的行为,如杨阿伯故意拖延民宿建设进程,只为获取更多的租金;当地几个村民看到许红豆的民宿办得有声有色,便心生不满、眼红闹事。这些村民缺失主体意识,并没有将自己当作乡村建设的建设主体、经营管理主体、利益主体和合作主体,而是囿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为自己谋取利益而将大局观念抛之脑后。剧中结尾部分,云苗村迎来了旅游高潮,给当地的服务接待能力带来挑战,出现排队长、服务不周等亟待解决的问题。类似问题具有普遍性和代表性,是乡村振兴过程中经常面临的、无法避免的现实问题。《去有风的地方》将这些挑战通过艺术化手法加以呈现,反映现实、呼应时代,同时启悟未来。
五、结语
《去有风的地方》折射出乡村建设的动态发展进程,还原了曲折但充满生机的乡村振兴之路,同时还贯穿浪漫、唯美的爱情线,打造慢节奏、轻情节的治愈风格,勾勒出美丽的乡土社会风景及美好的人情社会风貌,帮助人们进行心灵“疗愈”、找寻精神“原乡”。精神疗愈与乡村振兴主题和鸣,使《去有风的地方》在传统农村题材电视剧中别具一格,成为一部有风格、有情怀、有态度的电视剧作品,为以后的乡村影视创作提供了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