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党政治学不是政党社会学
2024-04-12古洪能
〔作者简介〕古洪能,贵州师范大学历史与政治学院教授,贵州 贵阳 550025。
〔摘要〕自20世纪初俄国学者奥斯特罗果尔斯基出版有关政党的专著以来,学界一般认为政党政治学就此而正式产生。然而这门学问发展至今仍然是碎片化的,没有一个中心主题,学科性质和身份不明,其研究意义也让人十分困惑。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在于,学界长期以来一直把对政党的社会学研究(政党社会学)误认为是对政党的政治学研究(政党政治学),而忘却了政治学这个本源。大多数政党研究都遵循社会学即社会科学的研究套路,以寻求所谓的社会规律为研究目的,而忘记了比社会学历史悠久得多的政治学,其根本目的在于找到使政治共同体所有成员都过上幸福生活或者说实现良治的途径。政党政治学本应是对政党的政治学研究,所以应当回归政治学的本源以如何实现良治为研究目标。由于政党本来就是追求执政和治国的一种组织,在政党广为普及且普遍掌握国家政权的时代,对政党的政治学研究应该是去搞清楚政党给国家治理带来了什么变化,国家治理到底是如何进行的,结果如何,原因何在,由此才能找到在这个时代实现国家良治的出路。总之,政党政治学应该是政党治国研究。在明确了研究主题之后,政党政治学的研究框架也应该重新设计,有必要从政党治国的体系、能力、成效和改进几个方面来开展研究。至此,政党政治学作为一门学问就首次具有了突出的中心主题、明确的学科身份和重要的研究意义。在提倡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的形势下,如此厘定政党政治学的学科性质,应当算是做出了一份实际的贡献。
〔关键词〕政党;政党政治学;政党社会学;政党治国;良治
〔中图分类号〕D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8048-(2024)01-0066-10
不少人似乎都有一个不假思索的看法:因为政党所具有的特殊性,所以对政党的研究肯定就是对政党的政治学研究,属于政党政治学的范畴。然而,实情并非如此。正因为存在这种误导性认识,政党政治学迄今仍旧性质混乱,意义不明。政党政治学到底应该研究什么和解决什么问题,相关文献至今仍处于一种碎片化的杂乱状态之中,而已有的那些政党研究到底有什么意义,也非常令人困惑。
本文的目的简单明了,就是证明长期以来,人们普遍把对政党的社会学研究(政党社会学)误认为是对政党的政治学研究(政党政治学)①,真正的政党政治学应该回归政治学的本质规定,致力于解决政治学的核心问题——政党治国研究。基于这样的性质定位,本文试图勾勒一个新的政党政治学研究框架,重建这一政治学分支学科的知识体系以推动其发展和创新。
一、对政党的社会学研究传统
在现代意义上的政党出现以前,中外皆无对政党的研究,而仅有一些关于派别或党派现象的观察、分析或评论,而且人们普遍痛恨和贬斥派别现象,强烈要求警惕和杜绝派别,或者预防和消除其危害。即使到了19世纪,现代政党已经诞生,最初人们对于政党的看法也基本上没有超越从前关于派别的认识,比如托克维尔关于大党和小党及其产生原因的说法〔1〕,基本上就是复制休谟关于个人派别和真正派别之区分的观点〔2〕。甚至到了西方政党大发展的19世紀下半叶,对于政党的研究依然没有取得重大进展,明显表现出滞后性。只是在进入20世纪后,俄国学者奥斯特罗果尔斯基才算真正开创了政党研究,一般认为他在1902年出版的《民主与政党组织》一书,是第一部政党学专著,是政党学的开山之作。〔3〕自此以后,政党研究就以不可阻挡之势成为一个持久的学术热点。
自奥斯特罗果尔斯基以来,一百余年过去了,除了早期的责任政党政府研究〔4〕和新近关于政党政府的治理研究外〔5〕,实际上大多数政党研究都不是政治学研究而是社会学研究。那些关心并从事政党研究的许多都是社会学者,其著名者如马克斯·韦伯、米歇尔斯、李普塞特,即使是以政治学者闻名的,如萨托利,其从事的也不一定就是政治学研究,而更可能是社会学研究。
从一开始,奥斯特罗果尔斯基的政党研究就是社会学研究。在《民主与政党组织》一书〔6〕的序言中,他承认自己要研究民主政府的运作,这里并不是去研究政府机构的形式,而是去研究支配和驱动政府的政治力量,也就是有组织的政党。为此他表示要采取《论法的精神》那样的经验观察方法,对这些政治力量进行基于观察的社会与政治的心理学研究,这就是他的研究目标,即科学调研(平和而无偏私的调研),以作出一般化的概括。尽管奥斯特罗果尔斯基说的有些含混,但其从事社会学研究的意图已经显露无遗。正如李普塞特在为该书所写的冗长导论中所指出的那样,奥斯特罗果尔斯基在法国学习多年,他在智识上和政治上都是法国政治社会学思想的产物。
德国人米歇尔斯通常也是政党研究绕不开的学者,然而他深受奥斯特罗果尔斯基的影响,所从事的也是社会学研究,这一点却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和重视,着实令人诧异。米歇尔斯于1911年出版的那本书〔7〕原为德文,书名为Zur Soziologie des Parteiwesens in der modernen Demokratie,直译为“对现代民主中的政党的社会学研究”——再也没有比这更明显的事实了。在该书的英文版序言中,米歇尔斯进一步明确表示,他从事的是一种社会学研究。他强调自己要研究民主问题,为此他打算从事一种社会科学研究,并认为科学研究的目标在于增进人们对问题的理解,其任务不是发现问题的答案,而是暴露问题。他主张社会学家应当摆脱个人的感情好恶,去揭示社会发展过程中各种推动或阻挠某一趋势的力量,即社会生活的基础。这本书根据他对社会科学研究的理解,试图去揭示阻碍民主发展趋势的各种社会力量,由此触及了政党这个题目。对此他明确阐释了对政党的研究是社会科学研究的一个新领域,可以将其当作应用社会学的一个分支学科。
①国外并无政党社会学和政党政治学这样的称谓,国内虽然已有政党政治学的提法,但其含义并不是特别清楚。本文使用这两个术语,分别指的是对政党的社会学研究和对政党的政治学研究,有其特定的含义。
二战后,法国学者迪韦尔热首次对政党进行了专门而系统的研究,提出了大量原创性的概念,创建了关于政党的起源和组织以及政党体系的分类和成因的研究框架,还提出了所谓的“迪韦尔热法则”,对后世影响深远而广泛。然而人们还是没有意识到,迪韦尔热的政党研究也不是政治学研究,而是社会学研究。在《政党》(1951)这部著作〔8〕的序言中,迪韦尔热明确指出,他的目标是初步勾勒一个关于政党的一般理论,以之作为开展具体研究的基础和指引,以最终发现真正的社会学规律。在他看来,从前关于政党的研究大多关注的是政党的政见,并以此来定义政党的概念。以这种政党概念为基础的著作,都应该被归入政治观念史而不是社会学分析的范畴。在这里,迪韦尔热的意思已经相当清楚了:他要从事的是社会学研究,非社会学研究正是他要排斥的。
没有必要列举更多的政党研究者,这里仅选择上述几位政党研究的开创者和先行者,来证明过去的政党研究大多是社会学研究就足够了。这是因为,这几人树立了政党社会学研究的先例和典范,对后世影响特别大。他们不仅影响了后来者对于具体题目的选择,比如特别多见的关于政党与民主的研究〔9〕,更为关键的是,他们开创的政党社会学研究传统为后来者普遍遵循,比如萨托利对政党和政党体系进行更加细致甚至繁琐的分类〔10〕,李帕特对迪韦尔热法则的检验〔11〕。
之所以上述几位开创者和先行者会开创政党社会学研究的传统,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深受社会学研究的影响。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欧陆(尤以法国和德国为典型)的社会学研究蓬勃兴盛,而且社会学研究就等于社会科学研究。这就导致,这些开创者和先行者不仅对政党采取社会学研究的套路,甚至把一般的政治学研究也等同于对政治的社会学研究,此即政治社会学的概念。早在1927年,米歇尔斯就出版了《政治社会学教程》一书〔12〕,其中就提出了这个概念。对此,后来迪韦尔热在《政治研究》(1966)〔13〕和《政治社会学:政治科学原理》(1973)〔14〕等著作中说得更清楚。他把政治看成是社会中普遍存在的权力现象,指出政治社会学与政治科学在法国几乎就是同义词,政治社会学不过是表明对政治的研究从方法上说更加科学化,而不表明它和政治科学有实质性的区别。①总之,在这几位政党研究的开创者和先行者眼中只有社会学研究,他们没有区分社会学研究和政治学研究,可能也不认为存在这样的区别。
正因为存在这样的研究传统,所以我们可以说,凡是以政治科学或社会科学之名从事的政党研究,无一例外都应归入政党社会学的范畴。这本是一个明显的也是普遍的事实,但却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和重视。
二、社会学研究与政治学研究的区别
本文指出对政党有一个社会学研究的传统,这些研究并不是政治学研究,那么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社会学研究和政治学研究到底有何區别?
其实这里有一个通则,即各门学问都有其独特的研究主题(包含研究对象和研究目的),由此决定了各自的性质,各门学问因此才得以成立和相互区别开来。所以我们要辨识不同门类的学问,就必须准确地把握其研究主题是什么,而不必在其他方面比如研究方法上面浪费口舌和时间。而一切学问都是由学者创造出来的,所以各门学问的研究主题也都是人为设定的,而那些设定一门学问之研究主题的学者,就是创立一门学问的开山鼻祖。所以我们要把握各门学问的研究主题,就要下大力气去把握这些开山鼻祖的思想,而不必在除此之外的人物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
之所以说社会学和政治学是两个不同的学科,是因为它们的研究主题就明显不同。当然,从研究对象来看,这两个学科很难区分,因为二者的研究对象都是人类社会,是高度交叉甚至重合的。其实一切研究人类及其社会的学科,都很难在研究对象上截然区分开来,因为这里存在大量的交叉或重叠,有时候则可能是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
①由此看来,美国人从事的所谓政治科学研究,虽然没有采取政治社会学的名称,但本质上也是社会学研究,即对政治的社会科学研究,这跟欧陆的政治社会学是一样的。
因此,区分这两个学科的关键在于研究目的。研究目的就是希望解决什么问题并由此发挥什么作用。就此而言,我们可以发现,不少学科之间的区分都不是因为研究对象不同——相反往往是交叉或重叠的,而在于各自的研究目的不同。比如社会学和历史学,其研究对象都是人类社会,但二者在研究目的上不同,一个如后文所述试图寻找规律,而另一个只是试图按时间顺序将事件叙述清楚,所以就成了两个学科。
那么从研究目的来看,社会学和政治学的区别何在?众所周知,社会学一词是法国人孔德在其1839年出版的《实证哲学教程》(第四卷)一书中发明的①,用以指对社会的科学研究;他还在该书中说明了社会学所要解决的问题,所以被认为是这门学问的创立者。具体而言,按照孔德的说法,社会学研究就是社会科学研究,目的在于将自然科学所使用的观察、实验、比较等方法应用于对社会现象的研究,以便从社会静力学方面发现社会共存的规律,从社会动力学方面发现社会延续的规律,然后希望据此来重组(改造)社会,实现社会的秩序和进步。〔15〕
社会学是近代科学主义兴起的产物,历史并不算长,而政治学则要比它悠久和深厚得多。政治学创立于2000多年前的古希腊城邦时代,一般将亚里士多德看成是开山鼻祖,因为他著有《政治学》一书,首次对政治学这门学问进行了系统研究,当然他的老师柏拉图对此也有重大贡献。从这些创立者的著述来看,从一开始,政治学的研究目的就非常明确,那就是找到使政治共同体的所有成员都能相互满足需要、互惠互利、共同受益从而过上幸福生活的途径,也就是解决如何才能获得优良的政治共同体的问题。对此柏拉图说得很清楚:“我们建立城邦,不是为了使任何一个群体特别幸福,而是为了使整个城邦尽可能幸福。我们认为我们最有可能在这种城邦中发现正义,而在治理最差的城邦中发现不义。我们认为,通过观察这两种城邦,我们就能对我们研究了这么久的问题作出决定了。此刻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去塑造一个幸福的城邦——不是一个少数人幸福的城邦,而是一个全体幸福的城邦。”〔16〕而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一书的开篇就提出了城邦和政治共同体,此后则在多处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城邦的目的是生活优良,其他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一个城邦就是由过上了完整而自足生活的诸多家庭和村落所组成的共同体,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幸福而高贵的生活。”〔17〕所以政治学研究的目的在于搞清楚,“对于那些能够尽可能理想地生活的人们来说,什么样的政治共同体才是最好的”〔18〕,这显然跟柏拉图的说法是一致的。为此亚里士多德把目光转向了对政体的考察,视之为出路所在。他说:“我们也必须考察其他的政体,其中一些已用于城邦中的政体据说是治理良好的,而另一些则只是被某些人说成是有助于治理良好,这样考察的目的是看看其中什么政体是正确的或有用的……”〔19〕在考察了其他人的观点和各种现实政体之后,亚里士多德界定了城邦、公民、政体的概念,提出了判别好坏政体的标准,然后针对政体提出要研究如下一些问题:什么政体从理想上说是最好的?什么样的政体适合于什么样的城邦?在既定条件下什么样的政体是最好的?什么样的政体最适合于所有的城邦?到底存在多少种政体?什么样的法律是最好的,以及什么样的法律适合于什么样的政体?〔20〕最后亚里士多德明确说道:“我们打算寻找最好的政体——在这种政体下城邦将得到最好的治理,这样的城邦才可能获得幸福……”〔21〕可见政治学的创立者从一开始就认定,实现政治共同体之幸福生活的出路,就是找到优良政体——这同时意味着实现良治。所以政治学的研究目的,具体说来就是研究如何才能获得优良政体以便在政治共同体中实现良治——此即政治共同体全体生活幸福的状态。
①最初孔德频频使用的是社会物理学一词,只是因为该词为其论敌所滥用,后来才改用社会学一词。
②政治科学出现在20世纪以后,特别是在20年代美国兴起政治学科学化运动(所谓的行为主义革命)以后。为了与古希腊城邦时代创立的政治学以及近代政治学相区别,一般也将政治科学称作现代政治学,而将最先在古希腊城邦时代创立的政治学称作古典政治学。
据此来看,政治学显然不是什么政治科学②,当然也不属于后人所说的社会科学。从研究目的来看,政治学从一开始就是有价值取向和受价值引领的,它不是纯粹的社会科学研究,但也不是纯粹的伦理学研究。这就是政治学的特点,我们不必将其强行套入后人所说的学科范畴。
通过追本溯源,我们就看到了,无论是社会学还是政治学,其研究主题都是非常清楚的,并不存在什么模糊的地方,也不存在什么缺失的问题。虽然社会学和政治学这两门学问在研究对象上有所交叉甚至重合,但由于其研究目的明显不同,所以仍是两门不同的学问,这不应该还有什么疑问。
三、政党政治学作为政党治国研究的性质
在区分了社会学和政治学之后我们就能明白,为什么说过去的政党研究大多是社会学研究而不是政治学研究,关键就在于它们的研究目的是社会学的而非政治学的。前述的那些政党研究,几乎都不关心政党跟国家治理的关系,也不致力于解决国家治理问题,而是沉迷于研究政党的产生起源、组织形态、分类变化以及为何如此,又研究政党之间或者政党与政府之间的关系模式以及为何如此,但是这些跟国家治理又有什么关系呢?触及政治学的核心问题了吗?实际上它们根本就没有触及政治学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所以并不是对政党的政治学研究。可能有人会坚持说,我们不应以古典政治学而应以现代政治科学为依据,然而从政治科学的角度来看,过去的那些政党研究是属于政治学范畴的。但这种观点也不能成立,因为我们已经指出,不管是美式的政治科学还是欧式的政治社会学,它们本身就属于社会学而不是政治学的范畴,对此迪韦尔热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本文在政党社会学与政党政治学之间作出区分,并不是说只能从政治学的学科角度来进行政党研究,我们当然也可以从其他学科如社会学、历史学、心理学、伦理学等角度来开展研究,这都不是问题。但问题是,从不同学科角度出发的研究,其目的是不一样的,所要解决的问题、希望发挥的作用或所具有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不能因为研究对象是相同的就混为一谈。在澄清了政党政治学不是政党社会学这个问题之后,本文不再基于其他学科角度而进行政党研究,因而只关心对政党的政治学研究,即政党政治学。所以接下来我们就必须搞清楚,政党政治学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研究,也就是要明确政党政治学的学科性质——如果我们打算将其确立为一门学科的话。
我们已经知道,任何学科的性质都是人为规定的,这源于其研究主题(包括研究对象和研究目的)的设定。既然政党政治学是对政党的政治学研究,这就说明其研究对象是政党,这应该不会有什么疑问。同时,既然是对政党的政治学研究而不是基于其他学科角度的研究,这又意味着,政党政治学的研究目的必须跟政治学的研究目的相一致,否则就不能被看成是政治学研究。当我们从一定的学科角度去研究一定的对象时,其实就是基于这门学科的研究目的而开展研究。由于政治学的研究目的是解决如何在政治共同体中实现良治(在国家时代就是国家良治)的问题,所以政党政治学的研究目的,就应该是解决在政党时代如何实现国家良治的问题。因此综合政党政治学的研究对象和研究目的,考虑到政党本身就是追求执政和治国的一种组织,我们完全可以说,政党政治学就是政党治国研究,这就是它的研究主题,也就决定了它的学科性质;如果不是以此为主题的研究,即使以政党为研究对象,也不属于政党政治学的范畴。
在这里,政党治国是作为政党政治学的研究主题而出现的,其中政党意味着研究对象,治国意味着所要解决的问题,即在政党时代如何实现国家良治。政党治国就是政党在执政的前提下,将其政见转化为国家政策,或者说根据其政见而提出国家议题、作出国家决策甚至执行国家决策,从而达到治理国家的目的。政党治国的前提当然是执政,而执政意味着政党占据国家政权的职位——从全国到地方的各级各类政府职位和机构,所以政党治国的概念包含了政党执政的意思,但不仅限于此,政党治国和政党执政仍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不可用后者来代替前者。
本文坚持认为,只有以政党治国为研究主题,这样的政党政治学才有意义。因为它与政治学一脉相承,从而继承了政治学的重大意义。政治学这门学问产生于两千多年前,何以流传至今且广为传播,而历史上出现过的其他一些学问却早已失传,这又是为何?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政治学抓住了人类所面临的一个永恒问题:公共治理。既然人类采取群居的社会生活方式,这就不可避免地會产生与所有社会成员存在利害关系的公共事务。由于公共事务与每个人利害相关,事关大家的生活和福祉,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或地方,人们都希望妥善地处理这些公共事务,即都希望实现良治。说到底,政治学这门学问得以产生和千古流传的深厚基础就在于此,其对于人类的重大意义也在于此。
当然我们也发现,人类社会的形式、人类社会的公共事务等,都在不断地发生变化,所以政治学这门学问也就不断发展。比如在古希腊城邦时代,政治学的创立者之所以关心城邦良治,那是因为在他们所处的时代和地方,城邦就是基本的社会形式,一切公共事务都是城邦的。但在此之后或在其他地方,人们生活于其中的社会形式却更加多样且不断变化。比如一个重要的变化,就是普遍出现了被近代政治学者称之为政治社会的国家。国家和城邦是不同的,因为国家的显著特征是以政府为其政体的基本形式〔22〕,而这是城邦所普遍不具有的。由于发生了这一重大变化,此后的政治学者便主要关心国家良治,这就是国家时代政治学的研究主题。然而即使是在进入国家时代以后,各种变化还在继续发生。本文注意到的一个重大变化,就是政党普遍而大量地出现且广泛而深入地参与国家治理,这又使人类进入了政党时代。而在政党时代,坚守政治学之核心问题的政治学者,当然应该去思考和研究这些问题:既然政党已经广泛而深入地参与了国家治理,那么国家治理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是如何进行的,结果如何,何以如此,最终在这个时代如何才能实现国家良治,这就是政党政治学得以产生的现实和学术背景。由于政党治国的概念能够有效地统摄这些现象和问题,以之为政党政治学的研究主题当然也就是十分恰当的。而且也只有这样的政党政治学才是和政治学一脉相承的,甚至可以认为它就是政党时代的政治学,从而也就具有了跟政治学一样的重大意义。
①比如创刊于1995年的期刊《政党政治》,还有卡茨等人编撰的《政党政治手册》。
②例如刘文岛:《政党政治论》,商务印书馆,1923年;杨公达:《政党概论》,神州国光社,1933年;余坚:《英美政党政治》,陆军炮兵学校,1947年。
③例如阎照祥:《英国政党政治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梁琴、钟德涛:《中外政党制度比较》,商务印书馆,2000年;王长江主编:《政党政治原理》,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9年;王韶兴主编:《政党政治论》,山东人民出版社,2011年;周淑真:《政党政治学》,人民出版社,2011年;柴宝勇:《政党政治的概念、框架和实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
当然我们发现还有另外一种理解和处理政党政治学的方式,这就是将其看成是政党政治研究。在国外,政党政治(Party Politics)这个术语非常流行①,而在国内,这个术语早在民国时期就流行起来②,现在仍然十分流行③。术语只是一个符号,使用什么术语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它是什么意思。然而一旦作此考察,我们就发现,使用政党政治这个术语简直是一场灾难。在国外,尽管学者们多年以来频繁地使用这个术语,然而迄今基本上看不到一个明确的定义,他们使用的时候十分随意,让人难解其意。在国内,学者们一般都会给出政党政治的定义,然而说法各异,往往十分宽泛含混以致难以理解。比如在民国时期,学界认为政党政治的意思分为狭义和广义,前者是指政党内阁,后者是指政党支配政治(但政治是何意?不解!);部分学者认为政党政治是指一国由两个及以上政党来共同处理政治,也就是由占据多数议席的政党掌握政府行政权;另外一部分则认为政党政治是指政党制度(但制度是何意?不解!),比如所谓的两党制和多党制。对于这些看法,今天的学者一般都认为它们局限于西方的情况,是狭隘的,于是给出了新的概念界定,但说法却是五花八门。例如有些学者认为政党政治包括政党的产生发展、政党之间和内部的矛盾和合作、政党制度的形成发展等内容,其中政党制度指的是政党有组织地参加国家管理的制度;有些说政党政治就是政党起支配性作用的政治;有些说政党政治是政党通过治理其内外事务而实现自身生存发展和领导执政的权利的过程与政治关系的总称;有些说政党政治是政党影响国家、政党、社会、政府、利益集团等的方式和程序的总和;有些区分出狭义和广义的政党政治概念,前者指的是政党行使国家政权的现象,后者指的是政党掌握或参与国家政权并在国家政治社会生活和国家事务及其体制的运行中处于中心地位的政治现象。这些政党政治概念试图涵盖诸多现象,然而又不总是明确而清晰,让人理解起来十分困难。不过大致而言,如果说国内学界所说的政党政治还有交集的话,那么就是指政党执政(政党掌握国家政权)的现象,基本上就是政党执政的意思,只是不区分各国的政治体制差异而已。如果这就是政党政治的意思,那么这样的政党政治研究,其目的何在,意义何在?有的认为,这种研究的目的是总结政党产生发展及其功能作用发挥的兴衰成败规律和经验教训、各类政党制度的普遍规律和特点,以及各国政党政治变迁发展的一般规律和普遍原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就明显跟政党政治或者说政党执政研究的关系不够紧密,其主题是分散的,实际上是按照迪韦尔热所设定的框架——研究政党和政党体系这两个并列的题目,而且这样的研究明显是政党社会学的套路。既然如此,这种政党政治研究就恐怕很难称得上是政党政治学研究,其研究意义也是大可怀疑的。
四、政党政治学研究框架的重构
在明确了政党政治学是政党治国研究以后,政党政治学的研究框架也就不可能不作出不同于以往的重大改变。研究框架是为了解决研究主题中所设定的核心问题,按照一定的逻辑,逐次解决具体问题的思维设计;而根据框架设计去开展实质性研究所得到的结果,就是我们最后看到的研究内容,也就是具体的研究成果。本文已经证明,过去的政党研究大多是社会学研究,而政党社会学的研究框架,经由奥斯特罗果尔斯基的开创,到迪韦尔热就大致定型了,这就是分别研究政党与政党体系。如果细分的话,则包括对政党的概念、产生、组织、影响作用以及对政党体系的概念、分类、形成等具体问题的研究。后来有些学者又在此基础上进行拓展,增加了对政党的发展变化以及对政党与社会、政党与政府的关系等具体问题的研究。然而从这样的研究框架设计中,我们很难看出政党社会学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什么,所以其研究主题才显得如此宽泛和散乱。但无论如何,既然政党政治学不是政党社会学,那么也就不可能沿袭后者的研究框架,而必须根据其设定的研究主题,重新设计研究框架。
我们已经明确,政党政治学是政党治国研究,其研究对象是政党,但并不是泛泛地、漫无目的地研究政黨,而是致力于解决政党时代如何实现国家良治的问题。由于在政党时代,政党普遍在各国执政和治国,所以实际上这个问题可以变换一下说法,就是如何实现良好的政党治国。正是为了解决这个核心问题,本文提出政党政治学可以按照政党治国的体系、能力、成效和改进的框架来开展研究。其中,(1)研究政党治国的体系,是要解决政党时代到底是谁在治国的问题。我们发现,在政党时代,一国无论存在多少个政党,都不是某个政党单独治国——那也是不可能的。实际上总是一个或若干个政党联系或控制着一定的社会力量来共同治理国家,这就形成政党治国体系,只不过那些执掌国家政权的执政党在其中占据中心位置,而其他组成部分则在国家治理的过程中发挥不同的作用。所以要搞清楚政党时代到底是谁在治国,那么就要从政党治国体系入手,而不能从狭隘的执政党入手,否则将不得其法。(2)研究政党治国的能力,是要解决政党时代国家治理是如何进行的这个问题。政党治国能力就是政党治国体系的功能发挥状况,是在其运作过程中体现出来的,从而体现了政党时代国家治理是如何进行的,因此我们可以从政党治国能力入手来解决这个问题。(3)研究政党治国的成效,是要解决政党时代国家治理的结果如何的问题。这里所说的成效,并不简单等同于结果,而是结果与目标任务的对比状态,也就是目标任务是否实现和实现的程度如何以及由此所付出的代价如何,所以用政党治国成效来开展研究就更加全面和准确。(4)研究政党治国的改进,则是在前面研究的基础上,直接回答如何在政党时代实现国家良治的问题。由于我们既无法确切预期政党的消亡①,也无力摆脱政党治国的事实,那么我们也就只有承认和面对这个状况,在此基础上去考察和研究,在政党时代如何改进政党治国以实现国家良治,这才是务实的做法。
然而这四个部分并非简单的并排罗列,而是具有内在的逻辑关系、各有其用,以达到最终解决核心问题的目的。显然,我们要想在政党时代改进政党治国、实现国家良治,那么就必须首先知道何为国家良治,知道如何评判一国的国家治理成效,由此才能知道一国要不要改进政党治国,这就是我们要研究政党治国成效的原因。如果通过上一步的研究,确定一国并未实现国家良治,从而需要改进政党治国,那么接下来当然就要知道如何去改进,而这显然要以找到治国成效的成因为前提,所以我们還必须研究政党治国能力,因为这就是导致治国成效的直接原因——政党治国成效就是政党治国能力发挥的直接结果。如此一来,改进政党治国其实就是要改进政党治国能力,为此我们又需要知道政党治国能力的来源是什么。由于政党治国能力是在政党治国体系的运作过程中发挥出来的,就是政党治国体系的功能发挥状况,所以尽管这个过程必然会受到外在环境的影响,但政党治国能力只可能蕴藏于和根源于政党治国体系之中,这就导致我们还必须进一步去研究政党治国体系,由此才能找到改进政党治国能力的办法。至此,最终的结论就浮现了:改进政党治国、实现国家良治,根本途径在于改进政党治国体系。由此,政党政治学的核心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总之,政党政治学的研究框架应该是政党治国的体系、能力、成效和改进研究。至于其他有关政党的概念界定、产生起源、组织类型等问题的研究,都只是一些必要的铺垫,而没有触及政党政治学的核心问题,属于外围战而非攻坚战,因此不应当作为政党政治学的主体内容,不可主次颠倒。而且对这些问题的研究明显属于政党社会学的范畴,完全可以交给政党社会学、利用其研究成果足矣。真正的政党政治学研究不应在这方面投入过多的精力,以致忘记了自己的本分是什么。
①关于政党的未来发展问题,一直以来都有人试图进行观察和预测,“政党危机论”或“政党衰落论”甚至“政党消亡论”就此而产生(参见陈崎:《衰落还是转型:当代西方政党的发展变化研究》,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0年)。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就曾有人宣称,政党正在衰落或者至少是出现了危机(〔美〕史蒂芬·E.弗兰泽奇:《技术年代的政党》,李秀梅译,商务印书馆,2010年;〔美〕拉里·戴蒙德与理查德·冈瑟主编:《政党与民主》,徐琳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然而这些判断明显是短视的,仅仅到了八十年代,他们就改变了腔调,又开始大谈“政党复苏”的话题。其实关于政党的未来发展,包括是否会消亡的问题,恐怕并不是我们所能回答的,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我们只需看到政党依然存在且普遍存在,就够了。
②国外学界不曾见到有政党学这个提法,这在国内学界也不多见。而在提到政党学的地方,我们发现这个词实际上就是指过去常见的政党社会学(比如余科杰:《政党学概论》,世界知识出版社,2015年;朱昔群:《政党科学与政党政治科学化》,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本文这里所说的政党学,不过是对出于各种学科目的的政党研究的一个笼统称谓,所以也叫政党学体系。
五、探讨与反思
本文澄清政党政治学不是政党社会学,指出政党政治学应当是基于政治学的目的而对政党开展的研究,也就是政党治国研究。但这一结论并不意味着反对或排斥基于其他学科角度的政党研究。在确定政党政治学是对政党的政治学研究、是以政党治国为研究主题之后,我们依然可以选取其他的学科角度来研究政党。对于政党政治学来说,其他各种学科角度的政党研究也有一定的作用和价值,比如社会学的研究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和把握政党现象,历史学的研究可以为我们提供历史资料和有助于搞清楚来龙去脉,伦理学的研究有助于我们对政党治国进行评判。只是我们不要把这些研究混为一谈,尤其是不能和政党政治学混为一谈。总的来说,在各种学科角度的政党研究中,最合适的也最应该选取的学科角度,还是政治学的,毕竟政党不是一般的组织,而是追求执政和治国的一种特殊组织——所以人们一般将其看成是一种政治组织。因此,如果说存在一个政党学体系②的话,那么政党政治学无疑应该占据其中心位置,其他研究则是为其服务和提供支撑的。
我们说政党政治学不是政党社会学,这也不是说,政党政治学不涉及科学研究——经验的因果解释。恰恰相反,这是它所需要的,否则我们就找不到改进政党治国、实现国家良治的现实可行路径。本文的意思仅在于,不能将政党政治学混同于政党社会学,不能将其局限于社会科学研究,而一定要明确它的价值导向,从而合理设定问题,厘清其研究主题,进而重构研究框架,否则就会迷失方向,造成主题混乱、意义薄弱甚至毫无意义。须知,人世间的因果关系何其之多,我们既无可能也无必要全都进行研究,而只可能根据价值导向有所选择,从而设定我们所要解决的问题——这才会是有意义的问题。政治学本来就是有价值导向的,对政党的政治学研究怎么能没有价值导向呢?只是在现代的所谓政治科学出现以后,才产生了价值空虚和意义迷茫,因为它本身就是沿袭社会学或者说社会科学研究套路的产物,故社会学者将其看成是应用社会学的一支。政治科学宣称所谓的价值中立,摒弃价值导向,结果制造了大量主题杂乱且意义不明的“学术垃圾”。这个教训不可谓不深刻,我们再也不能重蹈覆辙了。
本文主要是针对西方学界的政党研究情况来进行论述的,而在国内学界,过去除了独特的党史党建研究外,其实对政党的研究在很大程度上也模仿了西方学界的做法,具有比较鲜明的政党社会学色彩。不过近几年来,国内学界似乎开始有意识地改变,诸如把政党与国家治理相联系起来的研究题目和学术论坛多见起来①,这就是一个转变的势头,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对本文观点和主张的肯定和支持。
其实我们本来早就应该意识到政党政治学是政党治国研究,而且政党治国研究本来也应该成为我国学界的一个独特优势。因为早在民国时期,孙中山就已经提出了政党治国的题目(但并不局限于一党治国,人们往往产生了错误的狭隘理解),而这明显不同于西方的政党研究。这本应成为我国独有的学术资源,可惜被忽视了,至少是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挥和发展。
①例如郭定平:《政党中心的国家治理:中国的经验》,《政治学研究》2019年第3期;《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政党逻辑:比较的视野》,见陈明明主编:《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政党逻辑》,复旦大学出版社,2022年。复旦大学近年来连续举办的“世界政党与国家治理论坛”,就是非常切合这一主题的学术论坛。
这些年来我国又提倡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从学术的角度来看,这就是在强调学术的独特性、创造性,而这些又根源于学术的自主性。学术的本质属性之一就是自主性,学者本来就应该具备自主独立的人格、意识和学风,最忌讳的就是人云亦云,盲目跟风,无所创见。但到目前为止,这种倡导似乎更多停留在口头宣传的阶段,而更少化作实际的行动,与其空谈,不如实干。现在我们就需要在具体的学科领域中,以实际的行动做出实实在在的贡献。本文澄清政党政治学与政党社会学,主张政党政治学是政党治国研究,并重新设计了研究框架,这应该算是一个实际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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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董史烈】
The Political Science of Political Parties is not the Sociology of Political Parties: On its Nature as a Discipline for the Study of Party Governance in State AffairsGU Hong-Neng
〔Abstract〕Since the publication of a monograph on political parties by the Russian scholar Ostrogorsky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the political study of political parties is generally considered to have officially begun. However, the nature and identity of this discipline remain unclear, and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research is often confusing. The confusion arises from a long-standing misconception, where the sociological study of political parties has been confused with the political study of political parties. Most studies on political parties follow the pattern of sociology, seeking so-called social laws, while forgetting that Politics, with a much longer history than sociology, aims to ensure the well-being of all members of the political community, or in other words, to achieve good governance. The political study of political parties should return to the origin of Politics, making the achievement of good governance its primary research goal. As political parties are originally organizations pursuing rule and governance, especially in an era where political parties are widely popularized and commonly govern countries, the focus of the political study of political parties should be to understand the impact political parties have on national governance. This involves exploring the changes political parties bring, how national governance is carried out, the results achieved, and the reasons behind them, ultimately seeking pathways towards achieving good governance in this era. Once the research theme is clarified, the research framework should be redesigned. Research should focus on the system, capacity, effectiveness, and enhancement of political party governance.
〔Key words〕political party; political study of politi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