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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都有的自由

2024-04-10丁真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24年1期
关键词:小说创作

丁真

2002年,许巍在《蓝莲花》里唱道:“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多年以后,有人说许巍已经穷困潦倒了,也有人说许巍仍然出场价120万。这些都不重要。不管怎么样,他曾经拥有过纯粹的创作之旅,也曾有最巅峰的代表作,就已经足够。毕竟,自由从来不是哪里都有的。

于我,写作就是自由。

很多人觉得我健谈、外向、活泼,其实那只是我的表象。在内心深处,我是一个“社恐”,一个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抑郁症患者。当大家都聚在一起吆五喝六时,我喜欢一个人窝在家里十天半个月不出门,白天晚上不睡觉写小说;当大家都到瓦尔登湖去寻找内心的平静时,我又喜欢在车水马龙和人来人往中大声歌唱。我是一个喜欢在灯红酒绿中孑孓独处、喜歡在世外桃源中纸醉金迷的奇葩。所以,写作是我与这个世界沟通的最好方式,也是我和这个世界达成和解的桥梁。

我是1999年开始创作的,那时候我在文体局(当年文化局和体育局两个局合并)实习。在一次会议上,我认识了王安林老师,他成了我小说之路的启蒙人。那时候写小说很快,一听到一个故事,或者冒出一个想法,就马上下笔写,最快的一篇,一个晚上就完成了。2004年到2006年是我创作的高产期,这三年写出了十几个小说。参加工作尤其是到街道工作后,节奏慢了下来。

2010年我出了一本短篇小说集《偶尔偏离一下的生活坐标》,里面收集了我2003年到2008年期间创作的15个短篇。里面的人物以女性居多,在她们身上,我们都能找出一个共同的特点:压抑、任性、冷漠、脆弱、迷惘,并具有轻微的强迫症倾向。这一时期,我试着去写这个时代和我同龄的女性,把笔尖伸向她们的灵魂深处,跟这些小说相关联,这让我很容易想到“尖、冷、生、硬”等字眼,我尝试着向人们展现了“80后”女性的精神世界,希望以此让人们产生一些思考。

2018年,我又出了一本短篇小说集。在收录的时候,我认真审视过自己。工作以后,我写小说的速度很慢,有时候,一年只能写一个,有两年时间,甚至一个小说都没写。这让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对于小说,我到底还是不是那个有悟性的人?我应该坚持写作吗?我还能走多远呢?

台州毕竟是一座远离文化中心的小城市,与很多省会城市不能比,更不用说北京和上海,大多数和我一样的文学写作者全凭着对文学的一腔热爱。他们中很多人在进入中年以后,因现实生活或其他原因,没有再坚持下去。我认识的一位前辈,真的非常有才华,最终也放弃了写作。只有极少数人能坚持下来,并把写作当成精神生活的一部分。无论是专业作家还是业余写作者,每当遇到灵感枯竭、语感不顺时,都会感到很痛苦,甚至怀疑自己的创造力。幸运的是,我克服了这种情绪,坚持下来了。创作是一场持久的马拉松赛跑,对耐力强大的运动员来说,坚持跑下去,极限点过去后,非但不会感到吃力,还能领略周边的美好景色。我尝试着边去回忆过去创作的感觉,边一步一个脚印,进行“恢复性写作”。

就这样,《烈焰成池》出版了,这本集子收录了我2010年以后的14个短篇。应该说,这本集子和第一本,在风格上有着很大的区别。可以看到,主人公不再只是青年女性,更多的是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语言的跳跃性更强了,叙事的结构被打乱,语法语气语调不同步,用出乎意料的观察角度和描述方式,对生活进行了灵动和彻底的描摹,同时不放过任何一个感官细节,又不会让行文进程卡顿晦涩。这也是我写得慢的原因,思考的更多了,琢磨的也更多了。像《平行线》《烈焰成池》等,都体现了这种手法。这种手法的背后,藏着我隐秘的得意——一种对自己能将整个小说分寸拿捏得恰恰好的能力的自信感。当然这种跳跃感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对读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就是要更加专注地去读这些小说,有时候,一个字都不能放过。

“无论文学被边缘了还是被冷落,也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将始终如一地保持灵魂的清洁,执着坚守这一片圣土。”2012年,在我的小说研讨会上,我曾经这样答谢。12年过去,到了今天,我问我自己,我还秉承着这份初心吗?我有过彷徨,有过疑惑,想过放弃,但我坚持下来了,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2017年,我到了街道工作,工作和创作产生了矛盾。碎片化的工作时间,让我很难专心投入到写作中去。我尝试着把目光投向基层的干部和群众。在2017年-2021年期间,创作了包括《三德刀》《航海者》《对话》在内的11个短篇小说,这些小说,更多地去描写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在这个时代的生存现状,将原本小众的写法变得更加大众化,拉近了与更多读者的距离。

2020年因为身体原因,我在家休整了一段时间。这一年我的小说创作是空白的,几乎没有任何灵感,但是我也没有放弃,我选择了以社区干部为主人公,用报告文学文本不断打磨自己,为接下来的创作做好准备,当时的我内心就一个想法,要成为一个成熟的作者,一个理性的作家,就要咬牙坚持下去,如果没有灵感,我就不断读书,总有一天找到一个合适的点,我会重新爆发,到那个时候,再回过头来看,这些咬牙坚持下来的艰辛,都会成为我强大人生的宝贵财富。

2023年底,我获得了《小说选刊》“包公故里杯·优秀小说奖”。获奖的短篇《长岐西路》写于2022年,这一年,我的工作岗位有了变化,从街道调任到文旅局。这一调任,意味着我结束了长达4年半的基层工作。在过去的4年多时间里,我和社区干部打交道,和村民、居民打交道,在基层一线积累了多创作素材,但由于街道工作是碎片化的,我始终处于一种忙碌的状态,无法把这些好的素材变成文字。到文旅局后,我重拾了创作。

《长岐西路》来源于两个故事。一个是我在网上看到的故事。有个女孩,给朋友当伴娘,然后在朋友婚前所谓的“最后单身日”的那晚,大家一起去酒吧,喝醉了,女孩被新郎强暴了。之后她把这个故事发在网上。结果底下留言一边倒地骂她,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这个时候我关注到一条,就唯一的一条留言,说一个女孩子,经历了这种可怕的事情,已经够崩溃的了,为什么还要撕开伤口撒盐?去酒吧的就是坏女孩吗?试问你们谁没去过酒吧?当然,这条留言淹没在那些谩骂中,没有掀起任何波浪。

暂且不论这个帖子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如果是真的,也不知道发帖的女孩子最后怎么样了,能不能坚持不受网络暴力的影响。无论真假,故事都给了我很大的冲击。我开始思考什么是正义。仿佛在网上,哪一方的人多,哪一方就是正义;骂得越难听,就越是正义。但是,这是对的吗?为什么一到网上,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去看待人和事,哪怕三观正,却不敢发表言论?

第二个故事,来自于孩子的学校。有一天听说学校里有个孩子跳楼自杀了,是个男生,很胖很胖。孩子可能平时在家比较受宠,一直爱玩手机打游戏,养了小动物,不愿意上学。有一天,他又不去上学,母亲一气之下,把他的小动物给扔了(可能摔死了)。孩子当时面无表情地去学校了,母亲还担心,发了信息给班主任,说把孩子养的小动物扔掉了,孩子有情绪,请老师多照看些。哪里知道孩子到了学校,放下书包,就直接冲出教室,跳了下去。也没能抢救过来,过几天就过世了。

这个故事让我听得心惊肉跳。是什么让这个孩子这么从容地走向绝路?在他跳下去的那一刻,他会不会后悔自己这么轻易放弃了生命?我们的教育、孩子的心理、家长的焦虑、社会的压力……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长岐西路》就结合在这两个故事中。当然,还有其他一些故事的穿插。这个小说,用编辑的话来说,“作者用精妙的故事结构和错落起伏的叙事,在狭小的创作空间里,搭建了一座不知所起、似乎永无边际的潜意识迷宫……机场候机厅的按摩椅、被受害者有罪论和网络暴力压垮的少女、龃龉不断的母女对话,这些生活中熟悉亲切的场景和事件,经由小说主人公片段式的讲述和呈现,不仅丰富了梦境的层次,营造出了庄周梦蝶般物我交融的阅读体验,也使得小说每一个细节都拥有了更多的解读可能性。”其实对我来说,我更希望引起读者的思考。这些逝去的生命,这些受到伤害的灵魂,他们是以一种什么姿态活着?他们的父母,又是以一种什么姿态活着?初稿时,我的笔触还不够犀利,还不够深刻,得到了张者老师的帮助和指导,做了一些修改。当然,我感觉还不够,我的水平、能力、见识都不够,不足以让我把这个素材写好。

说实话我很讨厌写“创作谈”,因为写完就会发现像扒了衣服赤裸着给人看自己的经历——可能还是添油加醋的经历一样。但写作给予的自由感,又让我流畅地写完了这三千多字。

从2010年加入浙江省作协会员,到2014年加入中国作协会员,到2017年起担任台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再到2024年初,进入浙江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回顾我20多年的创作历程,酸甜苦辣自然不必说,更多的时候,其实我一直在问自己:写小说能给你带来什么?荣耀?财富?显然都不是。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写小说?尤其作为一个业余作者,写作并不是我的工作,不是我养家糊口赖以生存的必须,那么,我为什么要坚持写作?我想起了我父亲的话。小时候,我有很多理想,想当警察、当律师、当记者,可是有一天,父亲指着我文章中的“于是”一词说:“能在文章中用‘于是的,以后肯定能把文章写得很好。”现在看来,这多半是鼓励,但当时我就突然坚定了信心,我要成为一个作家。后来参加工作了,父亲又对我说,“既然写作是你唯一能坚持下来的爱好,你就一定要坚持到底。”父亲的话对我触动很大,从小到大,我学过很多东西,但基本上都放弃了,只有写作,我坚持到了今天。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它会给我带来什么,但我想,我的笔不会停下,就像那个穿上红舞鞋就会不断跳舞永遠不停直至生命消亡的女孩一样,不管文学能给我带来什么,我都会将写作进行到底,直至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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