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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译者主体性角度比较《德伯家的苔丝》两个中译本

2024-04-07张新洁

今古文创 2024年10期
关键词:斯坦纳德伯家的苔丝译者主体性

张新洁

【摘要】译者主体性随着现代阐释学的发展而产生,指的是译者基于特定的社会文化背景,对原文本进行解读与再创造,译者在翻译的各个过程中都发挥了自身的主体性。本文在乔治·斯坦纳的阐释翻译理论的指导下,通过分析比较张谷若版和孙致礼版的两个《苔丝》中译本,试图阐述译者主体性对译本的影响。

【关键词】乔治·斯坦纳;译者主体性;张译本与孙译本;《苔丝》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10-009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0.029

托马斯·哈代是19世纪英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作家,由他创作的《德伯家的苔丝》堪称世界文学中的瑰宝,一经问世就广为流传。不同语言的译本相继产生,其中首部中译本出自顾仲彝先生之手,于1932年出版,之后,又陆续出现多种中文译本。1999年,一篇评论《苔丝》中译本的文章在《中国翻译》上发表,而后相关文章不断涌现。其中许多文章是基于传统翻译理论写成的,内容也相应地仅涉及译本的语言层面,而译者作为翻译活动中最积极的因素却成为研究中邊缘性的存在。但任何文本的生成都脱胎于特定的历史文化语境,译者自身也处于一定的文化背景之下。若脱离文化语境和译者主体性进行译本评论,其结论往往无法直达其根本所在。因此,本文拟在乔治·斯坦纳的阐释翻译理论的指导下分析比较张谷若版和孙致礼版的两个《苔丝》中译本,以研究和探讨译者主体性对译本的影响。

一、阐释翻译学与译者主体性

(一)乔治·斯坦纳阐释翻译学理论

阐释学是一个哲学概念,是基于特定文本进行理解与解释的学问。阐释这一词汇的起源可追溯到古希腊神话,最初是指将事物隐晦的内容以某种方式阐述出来,使之更清晰地展示在人们眼前。而阐释学首先在德国与法国兴起,随后又在欧美得到广泛传播。阐释学最开始主要用于古典文献的阐释,比如对《圣经》真谛的阐述,发展为古典阐释学,然后又不断应用于更广泛的领域,发展成为一般阐释学。一般阐释学的代表人物为施莱尔马赫和狄尔泰。

施莱尔马赫在研究古典文献时,发现仅仅从语法或词汇的角度来阐释作品往往会背离原作意义,产生误解,这是由于仅仅关注语法和词汇不仅会忽视作品创作的社会文化背景以及作者创作时的思想情感,也可能会遗漏在不同时间背景下词汇自身含义的变化。基于此,他认为读者在解读原文本时不但要关注语言的表层含义,还要将文本置于特定的文化背景之下,并且要深刻体会创作者当时的心理状态,这样才能更好地把握原文本的内涵。因此,他认为阐释学可以理解为避免误解的学问。狄尔泰受到施莱尔马赫的影响,将阐释学的应用领域进一步扩展,认为阐释学是精神科学研究的主要方法。

后来,现代阐释学先驱伽达默尔又继承海德格尔将阐释学转变为本体论性质,他曾说过:“理解是有其历史性的,不管是作为阐释主体的读者或接受者还是作为客体的文本本身都脱离不了历史,因而二者的历史性是它们永恒不变的特性。”[13]10由于这一历史性的存在很容易产生偏见,这种偏见是草率之见,是在对所有决定性影响因素进行最终分析之前得出。传统的阐释学认为,阐释者应抛开偏见,这样做出的文本阐释才更为准确客观,从而更具说服力。而在现代阐释学中,则对偏见毫不避讳,反而将其视作文本理解的必要前提条件。因为作为阐释的施动者,任何行为人都有不同于他人的生活背景、文化意识、知识体系以及伦理道德,而这些都会深深地影响其阐释过程。

英国翻译理论家斯坦纳认为任何翻译都会涉及阐释,因此他在进行翻译研究时注重阐释学理论,并以其为基础开展研究,他的著作《通天塔:语言与翻译面面观》描述了翻译理论和步骤,叙述详细,结构清晰,书中创造性地提出了翻译的四个过程,即信赖(trust)、侵入(aggression)、吸收(incorporation)和补偿(restitution)。[12]70“信赖”是指译者根据自身经验,认为作品有翻译的价值,能够给人们带来意义,而在对原作品进行翻译阐述时,译者的文化素养等个人因素会“侵入”原文,而“侵入”并不是为了将原文完全侵吞,而是“吸收”,“吸收”原文本的意义和形式,但在这一过程中原文本色不可避免地会有所折损,这时就凸显了加入“补偿”的必要性。

(二)译者主体性

“主体性”也是一个哲学概念,是指施动者内在的且可以表现出来的特点,具有主观能动性。在翻译过程中涉及对文本的阐释,译者就是这一阐释过程的施动方。而不同译者的文化背景与行文习惯都有所差异,因此即便是同一作品,不同译者也会产生不同的理解与表述,这就有了译者主体性。

译者主体性在20世纪70年代还未受到重视,但在20世纪70年代以后,西方翻译学研究看到了翻译的文化属性,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翻译与文化的关系,认为翻译的过程并不单纯涉及两种语言之间的转换,更多的是两种文化之间的沟通与交流,这时作为沟通桥梁的译者,其重要性也就得到了凸显。

乔治·斯坦纳提出的“信任、侵入、吸收、补偿”这四个翻译步骤都体现了译者主体性。首先,“信赖”这一过程中对原文的选择就是译者发挥主观能动性的表现,因为译者是根据自身审美标准而做出的文本选择。其次,对于翻译文本来说,译者既是读者也是阐释者。作为读者,译者通过自身所具有包括判断和想象在内的文学能力,对原文本的意义进行解读;作为阐释者,译者通过其文学鉴赏力,并基于本人所认可的文学批评理论来挖掘文本思想意蕴与审美价值。再次,在翻译时,译者需要将一种语言转换成另一种语言,这时译者充分发挥自身创造性,再现原语风格,传达原作思想,表现文本美学特征,更好地传递异国文化内涵。最后,译者要尽全力达成译作与原作之间的平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翻译的过程中译者始终处于核心地位,充当了不同语言文化河流上的“摆渡人”,整个过程可以说是译者进行文学创作的过程,充分展示了译者的主体性地位。

二、《苔丝》两个中译本所体现的译者主体性

(一)信赖

译者进行翻译之前首先要选定翻译文本,这并非盲目的筛选动作,而是带有一定条件与目的的选择,选择他相信有意义的翻译素材,也就是斯坦纳所说的“信赖”。译者一般会从兴趣、情感等不同角度进行判定,最终选择他最感兴趣有价值的作品进行翻译。可以看出,译者在选择翻译对象时通常都基于译者个人情感方面的“信赖”。张谷若和孙致礼先生对于哈代与《苔丝》非常信赖与欣赏。

实际上,张谷若先生在上大学期间就对哈代的作品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他经常阅读哈代创作的文学作品,还深入了解哈代的写作方式、人生经历等等,以期能更好地把握其作品。而对于《苔丝》这部著作,张谷若先生在1936年就完成了《苔丝》的初译工作,之后张谷若先生不断对该译本进行加工润色,期间加入了大量注释,涉及宗教、文化等领域,最终198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苔丝》张译本共有478条注释。[17]69-73由此可看出,为了让更多中国读者了解《苔丝》及其承载的文化意蕴,张谷若先生可谓呕心沥血。而他之所以选择哈代的作品,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与哈代有许多相通之处,与之在心灵上有某种契合。[10]3因此,张谷若先生始终致力于哈代及其作品在中国的推广,重视其作品的翻译工作。孙致礼则对哈代和《苔丝》都有着高度评价。他称哈代为英国文学巨匠,视《苔丝》为世界文学的一颗明珠[11]1。他认为,《苔丝》故事情节凄切悲婉,表现手法更是震撼人心,因此即使在发表之初遭到部分人的抵制,但最终还是成为世界文学的瑰宝。两人对于哈代与《苔丝》的信赖与喜爱也体现二者的译本中。

在翻译关于苔丝美貌的句子时,张谷若先生用到了“美丽”“细肌腻理”“软彀明罗”“袅袅”“白雪”等美好字眼儿,而且也忠实地表现出了“tissue”这一词汇暗含的意思,孙致礼先生也写道:“这样一个美貌女子,像游丝一样敏感,像白雪一样纯洁……”[16]6由上述例子可以看出,无论是张译本还是孙译本,在翻译时都运用了优美华丽的辞藻,并且也忠实地还原了原文的意思,这是由于他们对原文倾注了大量的感情,使得所描述的情景更易于引起读者情感上的共鸣。

(二)侵入

侵入是译者在理解与阐释原文的过程中都带有自己的“偏见”,因为在进入这一过程之前译者并非一张白纸,不可能完全客观地再现原文意义,只能够无限接近原文。另外,不同译者对同一原文的理解也会不同,因此不同译者对原文的侵入程度也会有所差异。这都体现了译者主体性。

在《苔丝》一书中,有一句德伯维尔强吻苔丝的描写,原句中提到,“dUrberville gave her the kiss of mastery”,张译本和孙译本对此处翻译的最大不同是对“mastery”的把握与处理上。“mastery”本身有两层含义:一是精通或熟练掌握;二是驾驭或控制。很明显,张译本选择了第二个意思,将“the kiss of mastery”处理成了“硬迫强逼,吻了一下”,可见张谷若先生把这理解为“德伯维尔不顾苔丝的意愿,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强吻了苔丝”。而孙致礼先生选取了mastery的另一个含义,将“the kiss of mastery”翻译为“老练地亲了她一下”,强调德伯维尔是个情场老手,其浪荡公子的形象跃然纸上。因此,对原文本理解的不同,译者对原文的“侵入”也不尽相同,这很好地反映了译者的主体性。

(三)吸收与补偿

吸收和补偿分别是翻译過程的第三和第四个步骤,是译者在原文本进行解读后对原文进行的重构与再创造。翻译不只是语言的转换,更是文化之间的对话,翻译时不同译者会采取不同的方式和手段将原语中不同于目标语的成分信息吸收到译入语中,使译文更为读者所理解与接受。在对原文本的再创造过程中,译者的表述方式及其翻译策略的选择都体现出了译者的主体性。接下来主要分析张译本与孙译本对原文本句式结构以及文化因素的再创造。

首先是对句子结构的再创造。英语注重形合,句式连贯,通过显性化的衔接方式,呈现事物之间的逻辑关系,因此句子通常表现为树式结构。[14]69-12而汉语强调意合,句子结构简洁,结构紧凑,往往采用隐性连接,省略关系词以达到动词结集。在吸收这一环节中,两位翻译大家在融合原义的前提条件下,都突破了原句型的限制,并结合汉语的特征进行了重组。

在处理定语从句时,如果按原文语序翻译,定然会导致译文表意不明,不符合汉语表达习惯。张谷若先生会对原句进行拆分,加入“也是”“也就是”等连接成分,从而将此复合句转化为两个并列的简单句,更为中国读者所接受。而孙致礼先生会直接将原句处理为两个独立的句子。另外,两位翻译家也会在翻译时都将句首表示结果的句子移到句子末尾,符合中文“先因后果”的表述方式。

其次是将异域文化进行补偿与再创造。《苔丝》运用了大量的典故,并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中英两国语言文化各有不同,在翻译的前两个步骤中,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损失。二人对此分别采取了不同的翻译策略:张谷若先生以直译和注释的方式传递出原文所蕴含的文化特征,而孙致礼先生除了直译和注释还采用更为灵活的方式对损失的信息加以补偿。无论译者采取了什么样的翻译方法对原语损失部分进行补偿,都是译者主体性的体现。

哈代的《苔丝》中第6章,有一段叙述了亚历克从一个纨绔子弟转变成了一个虔诚的宗教教徒。然而再次看到纯洁美丽的苔丝,他对宗教的热情不复存在,其欲望之门再次打开,这里原作将苔丝比喻成“Cyprian”,两个译本对此都保留了原形式,直接将其译为了“塞浦路斯”。但是,这样一来有些难以明白其中所包含的文化意象,尤其对于那些对希腊神话知之甚少的译入语读者来说。因此,孙致礼先生在译文中点明她的身份,将“女神”一词加在名字后面;而张谷若先生则采取了加注的方式,注释中写明“塞浦路斯”的身份,地位及与之相关的故事梗概等信息。这样既使得译文更为读者所理解,又保证了译文忠实于原作。

三、结语

本文试比较了《苔丝》的张谷若译本与孙致礼译本,利用乔治·斯坦纳的阐释翻译理论分析这两个译本,关注译本产出各个步骤中所体现的译者主体性,通过分析,能够看到二者译本存在极大的差异性,深刻地体会到译者主体性存在于翻译的整个过程中。在翻译时,译者之间文化背景、个人情感和治学态度的差异性,使得译者对原文的解读与再造呈现出不同的风貌,从而赋予了各个译本独具特色的表现手法与风格。随着各国之间的文化交流日益密切,译者在翻译时应充分发挥主体性,为时代贡献出翻译佳作,从而为文化交流添姿增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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