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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女性主义视域下解析《紫颜色》

2024-04-07张真

今古文创 2024年10期

【摘要】本文运用黑人女性主义相关理论分析黑人女作家艾丽斯·沃克的《紫颜色》,指出父权制和种族歧视是导致黑人女性深受剥削和压迫的根源;在黑人女性之间建立的“姐妹情谊”;黑人女性在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中个人意识的增长,自身经济地位的提高是改变黑人女性境遇的关键;黑人女性在自身成长和改变的过程中带动黑人男性共同进步,从而提升黑人女性生存空间,建构黑人女性主体性,实现真正意义的解放和独立。

【关键词】《紫颜色》;黑人女权主义;黑人女性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10-001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0.004

基金项目:辽宁省社科规划基金项目(项目号:L18DWWW003)。

一、引言

20世纪60年代以来,在美国民权运动和妇女运动的推动下,黑人女性团体也开始出现新的运动,在一篇题为《黑人女权主义者的声明》的文章里,指出“黑人妇女所受的压迫式多方面的,不仅有来自种族的压迫,还有性别、阶级、性倾向等,目前的政治理论不适合解释黑人妇女的处境。”[1]17著名的黑人女性主义批评家贝尔·胡克斯(bell hooks)把黑人女权主义定义为“铲除统治性意识形态下西方文化中长期存在的性别、种族、阶级问题的一种承诺”[2]76。黑人女性主义不仅反映黑人女性经受多重压迫的特殊经历,而且对黑人妇女解放、黑人妇女身份认同等问题不断探索,以达到“重新建立一个公正平等的世界,消除人与人之间的歧视、废除一切性别特权、打碎全部性别枷锁”[2]77 。

在此背景下,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涌现出了一批著名的黑人女性作家,艾丽丝·沃克就是其中之一。她的作品向人们展示了作为黑人女性在父权制和种族歧视的美国社会遭受歧视和压迫的悲惨经历,以及黑人女性为了摆脱这些压迫所做的抗争和努力。她的代表作《紫颜色》发表于1982年,次年获得了美国三大图书奖:普利策小说奖、美国国家图书奖和全国书评家协会奖。小说主要描述了一位饱受压迫和剥削,像骡子一样负重前行的黑人妇女——西丽以及她的转变和成长过程,此外还有充满反抗精神的索菲亚、追求独立平等的莎格和西丽的妹妹耐蒂等个性鲜明的黑人女性,充分展现了黑人女性深受性别和种族双重压迫的政治状况和生活境遇,她们对于种族和性别双重压迫的反抗、对完善自我及完美生活的渴望与追求,深刻反映了作者的黑人女权主义思想。

本文根据黑人女性主义相关思想剖析《紫颜色》中黑人女性的生存境遇,即父权制和性别歧视导致黑人女性失语;黑人女性在寻找自我的主体性过程中所结成的“姐妹情谊”;黑人女性在自我成长的过程中带动黑人男性共同成长。

二、失语的黑人女性

父权制是黑人女性遭受苦难的根本原因之一。父权制即男性至上,在一个社会的各个领域都由男性统治,女性只是客体和他者,从属于男性。美国激进女权主义者凯特·米利特在1969年《性的政治》一书中指出:父权制是男性借以统治女性的政治、经济、思想结构,尤其是心理结构所组成的整体系统[3]34。自人类进入父系社会后,男权主义就开始存在并不断发展,男性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都拥有高于女性的权力和地位;女性从属于男性,受男性的支配和统治。自黑人女性作为奴隶踏上美国国土之日起,父权制对其压迫就从未间断。她们可以像牲口一样被随意买卖,奴隶主对她们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即使1862年《解放黑人奴隶宣言》颁布,黑人女性的生存状况也一样没有太大的改变。《紫颜色》从头至尾都充斥着对父权制的控诉。

小说开头描绘了一个十四岁的黑人女孩西丽被继父强暴,先后生下两个孩子都被继父粗暴地夺走卖掉,内心苦闷的她没有地方诉说,只能艰难地寻求上帝的帮助,她用一些只有自己能够看懂的文字跟上帝写信,诉说自己的经历和苦难。而在现实生活中她没有任何发声的权利,她的悲惨遭遇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继父威胁她说“如果你说出去会害了你妈妈”。她默默地承受着一切,照顾家庭和年幼的弟弟妹妹、干农活、忍受继父的打骂和性骚扰。继父认为她无用之后就粗暴地把她卖给了X先生,并配上了家里的一头山羊。在继父眼里西丽就像一个自己的所有物,作为主人自己可以随意处置她,甚至像卖牲口似的把她卖掉。西丽从一个地狱进入另一个地狱,作为丈夫的X先生依然像继父一样粗暴地对待她,她依然充当着奴隶、女佣、性工具的角色,在丈夫家受尽欺凌和侮辱。而在此过程中,她只能给上帝倾诉,在这种麻木的生活中西丽也麻木了自己的思想,她甚至認为人生本应如此,作为一个黑人女性就应该过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在X先生无端地打骂她时,她忍住苦痛告诉自己“西丽,你是一棵树”“你是一块木头”,以此来麻痹自我。

此外,西丽的母亲和妹妹的遭遇也使得西丽对男性产生恐惧。西丽的母亲被继父折磨致死,西丽的妹妹耐蒂因为聪明、美丽受到西丽丈夫的骚扰,因为反抗男性在家中的权威而被赶出家门,和西丽断了联系。而这些事情发生的根源均源自黑人男性的男权主义思想,可他们却未受到任何惩罚,依然过着正常的生活。

小说中的西丽的继父和X先生都是男权主义的典型代表,他们暴躁、专断,享受着女性带来的福利并不断贬低、压迫黑人女性。在粗粝的生活中,黑人女性逐渐失去思想和反抗能力,她们的命运不再属于自己,只能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将一切遭遇都归结于上帝和命运的安排,成为麻木失语的客体,男权社会的牺牲品。

父权制之外,另一个导致黑人女性苦难生活的根源是种族歧视和压迫。由于奴隶制和白人文化至上思想的影响,黑人在社会中备受压迫,而作为黑人女性又处于社会等级的最底层,没有任何话语权,只能任人摆布。黑人女权主义自产生之日起就旗帜鲜明地声称自己“有别于以往的政治理论”“以往的政治理论无法涵盖黑人妇女的经历”,传统的女性主义是以白人女性的经历和体验作为标准来衡量男女冲突,而黑人女性的生活中除了性别压迫之外,还存在着种族压迫和阶级不平等。

种族歧视这一主题在小说人物索菲亚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索菲亚——西丽的儿媳,她比西丽更具有反抗精神。她在家反抗父亲、兄弟,婚后也不屈从于丈夫哈勃的家庭暴力,不想成为像西丽那样没有自我的黑人女性。即使索菲亚反抗性很强,她仍然逃脱不了来自白人的歧视和压迫。索菲亚拒绝为白人市长夫人做女佣而被打,并被关进监狱,狱中的她被描述为“他们打破了她的脑袋。他们打断了她的肋骨。他们把她的半个鼻子掀了。他们把她的一只眼睛打瞎了。她从头到脚浑身浮肿。舌头有我胳膊那么粗,伸到牙齿外面,就像块橡皮。她不会说话了。她浑身青紫,像个茄子似的”[4]62。出狱后的她还要在白人市长家做女佣,索菲亚在五年的时间里不被允许回家见自己的家人,唯一一次被允许回家还只能和家人孩子待十五分钟就必须回去。

在男权至上、种族歧视的社会里,作为既是黑人又是女性的他者,无论是麻木顺从的西丽,还是充满反抗精神的索菲亚都逐渐失去话语权。正如当代著名的黑人女权主义批评家贝尔·胡克斯(bell hooks)在她的專著《女权主义理论——从边缘到中心》中指出“遭受性别压迫最严重,生活在精神、身体和灵魂摧残多重压迫下的还是黑人妇女”。[5]4

三、黑人妇女间的“姐妹情谊”

由于男权主义对女性的压迫,女性个体之间建立起相互帮助,共同对抗性别压迫的互助关系是姐妹情谊的基础。黑人女性在社会中处于他者的地位,在这种艰难的生存环境下,应寻求女性之间的相互帮助。“姐妹情谊强调女性间的友爱对个体心灵成长和对群体的重要帮助,它重在情感建立和交流,尊重自由和独立、崇尚彼此互信互爱。”[2]271在《紫色》中,姐妹情谊有两条线索:一条是西丽和自己的亲妹妹耐蒂之间的关系;另一条是和西丽无血缘关系的黑人妇女对西丽的影响和帮助。

在西丽的早期生活中,耐蒂是她的精神支柱,她虽然是西丽的亲妹妹,但却和西丽不一样,她接受教育,教西丽知识并且鼓励西丽反抗继父和丈夫X先生的虐待。在走投无路时,她选择了逃跑。逃走后的耐蒂给西丽写信,她们之间的“姐妹情谊”就通过这些信件得到深化和升华。西丽不再像之前那么无助地向上帝诉苦,而是给耐蒂写信诉说自己的想法,耐蒂鼓励西丽要反抗X先生的虐待,告诉她外面的世界,这也极大地开阔了西丽的视野,为后来西丽找回自我,离开艾伯特开创大众裤子厂做了铺垫。

和西丽没有血缘关系的黑人女性里,索菲亚和西丽的“姐妹情谊”在索菲亚和丈夫哈勃打架之后。西丽出于对索菲亚特立独行和反抗意识的嫉妒,怂恿哈勃打索菲亚。事后,西丽承认自己的愚蠢和嫉妒,她们在缝百纳被的过程中和解,后来索菲亚拒绝做白人市长的女佣而被捕,西丽也竭尽全力解救她。

除了索菲亚之外,另一个对西丽人生产生重大影响的黑人女性是莎格。莎格是个布鲁斯歌手,她自信不羁,性感迷人。她是艾伯特的情人,在生病后被艾伯特带回家。在西丽全心全意地照顾下,莎格从病中恢复健康。她帮助西丽从思想上、行为上寻找到自我。当得知艾伯特打西丽时,她说,“我不走了,等到艾伯特肯定不再打你的时候我再走”[4]54。她帮助西丽找到被艾伯特扣下的信,让西丽摆脱自卑,发现自己的美和价值。最后,在西丽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艾伯特时,她带着西丽来到孟菲斯,并且在那里鼓励她开办裤子厂,实现经济上的独立。

通过黑人妇女之间的相互帮助,西丽开阔了眼界、见识了不同的黑人女性的别样人生,慢慢地走出麻木、自卑的状态,并在经济独立之后,开启了新的生活。

四、共同进步的黑人两性形象

两性关系是黑人女权主义者和黑人女性作家探讨的永恒话题。生理上的差异造成男女两性的差别,社会历史和文化等因素造成两性社会权利的不平等。法国后现代主义哲学家福柯认为“话语与权利是不可分的,权利是通过话语来实现的”[6]38。

著名的黑人女性主义者贝尔·胡克斯在批评激进女权主义的错误时说,黑人女性主义的重要性在于它为男女两性提供了一个新的意识形态,黑人女性主义的思想、内容、理论、目标、责任为批评、斗争和改变提供了一个空间,而绝不是发动新一轮的男女战争。[2]96艾丽斯·沃克本人也反对“分离主义”,她认为遭受苦难的黑人男性和女性应该团结起来,共同对付生活的挑战。

在小说一开始,西丽生活中的黑人男性都以剥削者的身份出现,无论是西丽的继父还是丈夫X先生,对待西丽都像是自己的附属品,他们可以随意地殴打、买卖黑人女性。满腹苦闷的西丽在耐蒂逃走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上帝身上,给上帝写信倾诉自己的悲苦。随着西丽生活的展开,她认识了索菲亚、莎格,收到了耐蒂的信,自己在思想和行动上不断进步,不断取得自主权,开始改变自我。西丽对丈夫的称呼也不再像最初时的X先生,而是艾伯特,在小说的最后部分,西丽得知艾伯特多年来一直扣留耐蒂的信,怒火中烧地开始反抗,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后来在莎格的帮助下,西丽离开艾伯特创办大众裤子厂。

在西丽实现经济独立后,艾伯特也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错误,开始平等地和西丽交往。西丽离开了以后,艾伯特度过了一段颓废的时光,在哈勃的帮助下,艾伯特开始改变,他开始干活、收拾屋子、做饭,开始新的生活。“他突然说,西丽,我现在心满意足,我第一次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在世界上。我觉得我有了新的生活。”[4]180改变后的艾伯特喜欢上收集贝壳,倾听贝壳的声音。学会倾听也是两性关系平等和谐相处的基础。此外,艾伯特和西丽成为朋友,他开始做针线活——一个历来被认为是女人的工作,这也体现了艾伯特在不断摒弃男尊女卑的思想,愿意和女性一起分担劳动。

艾丽斯·沃克笔下的西丽从一开始给上帝写信时用简短、模糊、语言表述不清,到最后思路清晰,语言表述准确,也体现了西丽——一个饱受歧视和虐待的黑人女性不断成长,获得自信,独立生存的经历。一开始西丽毫无生存能力,麻木而自卑,只能被动地接受生活的重负,但在生活的过程中,她遇到了一系列富有个性的黑人女性,勇于反抗、维护自己利益的索菲亚,敢爱敢恨、自我意识强烈的歌唱家莎格,在她们的影响下,西丽勇敢地面对生活的挑战,不断改变自我,并在此过程中影响其他的黑人女性,比如哈勃的情人“吱吱叫”,一开始她自卑又胆小,人们甚至都不记得她的名字,只叫她“吱吱叫”,在小说的最后,“吱吱叫”在黑人女性的影响下,特意要求别人称呼自己的名字“玛丽·阿格纽斯”,并且充满信心地靠唱歌谋生。

艾丽斯·沃克刻画了一系列黑人女性,改变了白人作家和黑人男性作家笔下黑人女性刻板的文学形象,展示黑人女性文化,通过她们的经历表明:黑人女性只有认识自我,不断摆脱禁锢女性的束缚和枷锁,依靠妇女之间“姐妹情谊”的互相支持和帮助才能获得真正的独立和解放。

五、结语

《紫颜色》采用第一人称的书信体叙事,给黑人女性自由倾诉的机会,同时也体现了作者希望黑人女性拥有话语权的写作意图。西丽在写信的过程中从麻木、迷茫到自信、独立,不断克服人生中阻碍自己的性别歧视,给读者展示了黑人女性悲惨的生活经历,但与此同时也展示了黑人女性在战胜不公正待遇的过程中的坚韧与抗争,传递黑人女性的优秀文化,丰富了黑人女性的文学形象,拓宽了女性主义研究的领域,为其他族裔女性和第三世界女性的解放事业起到了启示作用。

参考文献:

[1]吴新云.身份的疆界[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2]嵇敏.美国黑人女权主义视域下的女性书写[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

[3]戴雪红.父权制与当代资本主义的批判——女权主义的理论透视[J].妇女研究论丛,2001,6(43).

[4]艾丽斯·沃克.紫颜色[M].陶洁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5]贝尔·胡克斯.女权主义理论——从边缘到中心[M].晓征,平林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

[6]黄华.权力,身体与自我:福柯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作者简介:

张真,女,河南许昌人,鲁东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美国黑人女性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