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瓶与假木（九首）

阿麦

假木

河东的树木，运输到河西

可盖木屋，打造家具。

相反，河西的树木

运输到河东，也是一样。

他们说

一棵树，一片森林

被人制作成床板，或者纸张

是幸运的。

我相信树木不这样想

譬如杏树出墙去，并非不忠

合欢树搂抱在一起，并非快乐

常常两个人在一起的绝望，胜于

不在一起的绝望。

假木的宿命，虫子的宿命

在我的体内爬来爬去。

在梦中

我握紧父亲的手

哭得很伤心

他说

我要回去干活了

我说

你干了一辈子的活

咋在另一个世界中

还干活呢

泪珠砸在我俩的手上

我不知道我们在哭谁

我慢慢走入我自己

一只乌鸦在门外的电线杆上

唱歌

它望着我  眼中

溢出泪水

我向它竖拇指  庆幸

我们谁也没有坠入深渊

雪 后

雪花覆盖的世界，真美

太阳照在人们的脸上，真美

雪花融化后，我听见某人在大声哭泣

仿佛哭声来自地狱深处

他看见了什么？我也在

哭泣：为词语的大雪在拐弯处消失哭泣

還有那敞开的门

我在我的胸口画一扇门  门在纸上

轻轻推开

里面放置一张床  床在等它的主人

我不说话  在倾听脚步声渐渐靠近

那么害羞  笔一抖动

手臂夹在门缝中

我的手指在解纽扣  卸下了

所有我这个罪人的衣裳

树和小屋并不靠近

树洞中住着一窝松鼠

我爬上去

掏出六只小松鼠  它们有的

皮毛光滑

有的赤身裸睡……

我把它们交给我的爱人  我

吻了下她  树和小屋并不靠近

梦在梦中越陷越深

此刻太阳照着广通河畔的庄稼地

记忆是我手上的花朵

每一片花瓣中居住着一个高尚的灵魂

我守护她们  与他们

谈话

这是上苍赐予我的一种恩典

记忆是我手上的花朵

它们长着独特的香味

夜晚帮人们合上眼睛

风的手  把河州的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页纸在头顶沙沙作响

入 夜

喜欢蛙鸣点亮的夜晚，一枚旧月亮

照亮古人

也照亮我。此时，读一封信的人

被许多年前的一声问候

润湿眼眶。她说

“我的一生只能开一次花

只开给你看”

花朵，在轻轻地笑

姑苏城

此刻姑苏城在吃它的第七颗安眠药

我不能入睡

不能挽着你的衣袖行走

天堂不过是落在纸上的一个词

大运河上唱评弹的人

在打捞最后一根稻草。白帆

在咀嚼芦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