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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川书舍札记(十二)

2024-03-28陈子善

书城 2024年4期
关键词:常玉徐志摩幅画

陈子善

《集外集》的杨序

《集外集》是鲁迅生前唯一由他人而非自己编定的集子,一九三五年五月上海群众图书公司初版。日前偶得此书同社一九四七年九月“战后一版”。在一九四九年前,此书总共只印行了这两版单行本(不包括收入1938年版《鲁迅全集》的版本),是鲁迅重印最少的一部著作。

尽管版次最少,《集外集》的研究价值却不容小觑。鲁迅自己在此书《序言》中就明确宣示:“我惭愧我的少年之作,却并不后悔,甚而至于还有些爱。”这当然要归功于此书编者杨霁云(1910-1996)。现存鲁迅致杨霁云的信札有三十四通之多,从一九三四年五月六日鲁迅致杨霁云的第二封信开始,两人就不断讨论这部鲁迅集外文集的编辑事。五月二十八日,鲁迅又约杨霁云在内山书店见面畅谈,“甚忭”。在鲁迅指点下,杨霁云搜集到的鲁迅集外诗文越来越多。鲁迅同年七月十七日致杨霁云信说:“我的零零碎碎的东西,查起来还有这许多,殊出自己的意外……先生要印成一书,只要有人肯印,有人要看,就行了,我自己却并没有什么异议。”可见编《集外集》是杨霁云的提议,鲁迅同意了。而据同年十二月九日鲁迅致杨霁云信又可知,《集外集》这个书名是鲁迅自定的。一直到十二月下旬,两人仍鱼雁不断,反复讨论《集外集》该收和不收之文。

一九三四年十二月二十日,鲁迅写下《集外集》的《序言》,第二天杨霁云写下《集外集》的《编者引言》。十二月二十三日,鲁迅收到杨序后复信云:“先生的序,我看是好的,我改了一个错字。但结末处似乎太激烈些,最好是改得隐藏一点,因为我觉得以文字结怨于小人,是不值得的。”后来的事态果然被鲁迅不幸而言中。《集外集》报送书报检查机关“审查”时,《编者引言》被抽去,故《集外集》初版本出书时缺了《编者引言》,只有另一篇杨霁云写的《编后杂记》。鲁迅逝世后,许广平在编《集外集拾遗》时,首次收入杨霁云这篇《编者引言》。《编者引言》与《集外集》真正“合璧”,则是在我刚得的这“战后一版”。但一九五六年、一九八一年和二○○五年三个版本的《鲁迅全集》里,杨霁云这篇被鲁迅认可的《集外集》的《编者引言》又奇怪地消失了,令人遗憾。由于《编者引言》较长,不能尽录,现就将后两段包括鲁迅担心的结尾处抄录如下:

自己收集的一些文章,如仅供私人嗜好,那是没有问题;如想供给后人作研究鲁迅先生作品而用呢,则似有早日出版之必要。于是就去征求先生的同意,回语是“如不至于对不住读者,本人却无异议”。我想在这颠倒混乱,满布蒙汗药的中国文坛,作者的文章,有几篇或许失去了时代的意义是难免,毒药是决计没有的。于是就决定拿它出版了。

作者的作品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光荣价值,在思想斗争史上的重要地位,将后自有人来作专门的研究,我这里且不提。但作者近几年来,是在重重压迫下奋斗,层层狂吠中作战。最苦痛的不是举枪挥剑的敌人,不是食禄效忠的帮闲,倒是口是心非,当面输笑,背后投箭的战友。我想将这本书贡献给作者,使他缅昔顾今,为人类作叛徒更勇猛地战斗。

杨霁云的《编者引言》应是鲁迅《集外集》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如再印《集外集》,理应补入。

天价《裸》的首次发表

香港佳士得二○二三年秋拍会上,旅法画家常玉(1900-1966)的一幅油画《花毯上的侧卧裸女》以一亿六千万元港币的天价落槌,引人注目。

对这幅画,研究常玉的高玉珍博士在其著作《形色绝响:常玉的绘画艺术》(台北艺术家出版社2023年7月初版)中是这样描述和评价的:

常玉早期所完成画在画布上的《花毯上的侧卧裸女》一作,常玉画裸女躺在花毯上,身体背对着画面,齐耳黑发单眼转头面对前方,在红色背景中裸女躺在白色花毯上,毯子上黑色细密笔触线描马、鹤、鹿、鸟、鱼、小舟及水草与荷花等丰富的传统图案,由收藏者来源是侯谢判断应是常玉早期精彩作品,从裸女头发造型到花毯纹饰除了图腾具有中国风格,更可看出常玉深受马蒂斯和藤田嗣治的绘画风格影响。

这个评价很到位,但还可略作补充。此画右上角还有一方画出来的“玉”字印以及“玉”下的“SANYU”法文名。在画作上钤印,本是中国画的悠久传统,可见此画具有“中国风格”又有了一个证明。

最初收藏这幅画的是法国收藏家亨利-皮尔·侯谢(1879-1959)。他是最早赏识常玉画作的收藏家。常玉的名字一九二九年十二月起出现在他的日记中,他大量收藏常玉的油画、版画和素描。据他在《收藏的告白》中回忆,年轻的“中国画家常玉充满诗意的女人与马”正是他所特别中意的。可惜他俩合作的时间不长,一九三二年十一月起侯谢就与常玉“再见”了。由于这幅画出现在侯谢所藏常玉画作的清册中,应可据此推断,这幅画的诞生时间不会晚于一九三二年十一月,属于常玉早期代表作。

更有意思的是,这幅画当年还在国内发表过,这就与诗人徐志摩和邵洵美有关了。我以前写过《常玉与徐志摩》等文,初步讨论了常玉与徐志摩、邵洵美的友谊;不久前我还与王金声先生合作,临摹了常玉画的徐志摩头像,请董桥先生、陆灏先生题了字,还请徐志摩之孙徐善曾先生签了名。那么,趁常玉这幅画拍出天价的机会,应该再来梳理一下此画在国内发表的过程。

徐志摩主编的上海《新月》第一卷第十二号(1929年3月出刊)正文第一页,刊出署名常玉的一幅画的黑白照,题为《裸》。经比对,这幅《裸》正是这次佳士得拍出天價的《花毯上的侧卧裸女》,虽然画照竖放,虽然黑白照的艺术效果远不及彩色原作。然而,这毕竟是常玉这幅画在国内一流的新文学刊物上率先公开发表,意义非凡,须知《新月》第一卷第十二号正文第一页刊出的是举世闻名的法国卢浮宫藏断臂维纳斯雕像照。

其实,对这幅画,常玉自己并没有命题,“花毯上的侧卧裸女”是后人根据画面内容命名的。徐志摩当时收到这幅画后立即发表,命题只有一个字“裸”,在我看来,或更简明精彩,而《裸》的创作时间也应提前到一九二九年三月之前。

常玉自己想必对《裸》是比较满意的,他不仅把照片寄给了徐志摩,同时也寄给了另一位好友邵洵美。邵洵美也及时将其缩小发表于自己主编的《金屋月刊》第三期(1929年3月出刊),作为他撰写的介绍常玉的《近代艺术界中的宝贝》的插图。邵洵美对《裸》的评价也甚高:

最近他寄来的他的最近作的照片,简直使我快乐得发了疯。看他的结构!他的线条!他的光暗!他的力!他的肉!他的生命!简单里的复杂!复杂里的简单!

也许常玉不知道《裸》曾在《新月》和《金屋月刊》发表,而徐、邵两位也绝不会想到九十多年之后《裸》会拍出天价,世事往往出人意料。

王独清的《圣母像前》

王独清是创造社中声名和成就仅次于郭沫若的诗人,在中国新诗史上有其不容忽视的地位。穆木天在一九三四年五月《现代》第五卷第一期发表的《王独清及其诗歌》中就断言:“从五四到五卅代表中国诗坛的大诗人,可以举出郭沫若、徐志摩和王独清来。”

《圣母像前》是王独清首部新诗集,上海光华书局一九二六年十二月初版。此书平装,道林纸精印,20厘米×22厘米几近正方形的开本先声夺人,不要说在当时,就是到了今天,这么大开本的诗集也是极为少见。此书装帧也很别致,上二条下一条的黑色粗线贯穿橘黄底色的封面封底,简洁有力。而此书版式之疏朗,诗作编排之大气,也令人赏心悦目。此书又是毛边本,且是毛在书根和书口的颇具参差之美的毛边,在多种多样的中国新文学毛边本大家族中,无疑独树一帜。

上述只是《圣母像前》形式的鹤立书群,更重要的是,此书在王独清新诗创作中所占的显著位置。虽然说是处女作,《圣母像前》在艺术上已趋成熟。《象征派诗选》修订版(孙玉石编,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9月初版)入选王独清诗十四首,就有一半,即《圣母像前》《失望的哀歌(五)》《吊羅马》《但丁墓旁》等七首出自《圣母像前》,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

《圣母像前》所收的诗,作于一九二三年至一九二五年间,正值王独清留法和游欧时期。书中既有《圣母像前》《最后的礼拜日》《动身归国的时候》这样的长诗,《失望的哀歌》这样的组诗,也有《玫瑰花》《我从Café中出来……》这样的短诗。王独清当时深受法国象征派诗的影响,在诗作中追求个人心境的抒写,尝试各种新奇的写法,尤其注重诗的音乐美、色彩美与形式美,正如他自己在《再谭诗—寄给木天伯奇》(刊1926年3月《创造月刊》创刊号)中所表示的:“我很想学法国象征派诗人,把色(Couleur)与音(Musique)放在文字中”,创造一种与以往新诗不同的“音画”的效果,“学Baudelaire,学Verlains,学Rimband,做个唯美的人”。而他自己“觉得尚可满意”的是这首《我从Café中出来……》:

我从Café中出来,/身上添了/中酒的/疲乏,/我不知道/向那一处走去,才是我底/暂时的住家……/啊,冷静的街衢,/黄昏,细雨!

我从Café中出来,/在带着醉/无言地/独走,/我底心内/感着一种,要失了故国的/浪人底哀愁……/啊,冷静的街衢,/黄昏,细雨!

确实,这首意境独到的短诗,弥漫着海外游子彷徨无着的愁绪,叠字叠句,琅琅上口,王独清自己也不无得意地说:“这种把语句分开,用不齐的韵脚来表达作者醉后断续的,起伏的思想,我怕在现在中国底文坛,还难得到能了解的人。”今天我们诵读此诗,也许也会认为它其实不比戴望舒数年之后写的名作《雨巷》逊色。

还有一首更短小的《劳人》,也不妨一录:

是谁使这violon颤抖的叹声/来夺去了我耳旁的宁静?/我是个劳人呀,/怎当得把这声细听,/哦,细听!

是那里marronnier底枯叶几张/被风掷在这寂寞的路上?/我是个劳人呀,/只在这路上徬徨,/哦,徬徨!

总之,无论作为新文学毛边本中的独一无二者,还是作为中国新诗史上必须提到的诗集,王独清这部《圣母像前》都当之无愧。

再说《原来是梦》

“再说”是指《原来是梦》这本书早已有论者说过了。唐弢有名的《晦庵书话》(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0年9月初版)中一篇最短的书话,就是说的《原来是梦》,照录如下:

宋春舫独幕趣剧《原来是梦》一种,为褐木庐发行,一九三六年五月初版,共印五十册,印数奇少,遂入“罕见书”之列。喜剧作者,丁西林外,春舫也可说是卓然的一家。

“褐木庐”是藏书家宋春舫的书房名,梁实秋在《雅舍小品·书房》中曾有生动的描述。可见此书是宋春舫自印,非卖品,只印了五十册分赠友好,因此被唐弢誉为“罕见书”。目前所知存世仅二册,一册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唐弢文库”里,另一册在我处。我这册得之于旧书摊,系林语堂旧藏。林语堂一九三六年八月赴美,藏书大部分留在上海某位亲戚(或友人)处,一九五七年经过公证,这批藏书易主,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散出。这册《原来是梦》封底就钤有“上海市公证处编号章1957年度第2171号”蓝印,书本编号为“00441号”,即林语堂旧藏中的第四百四十一种。

《原来是梦》的“罕见”不仅在于“印数奇少”,还在于印制之考究别致。此书小三十二开重磅道林纸印,绛黄色封面封底无一字,仅书脊印“独幕趣剧  原来是梦  宋春舫著”十二个字。扉页套红竖印书名“原来是梦”,反面是“宋春舫先生著”书目五种。紧接着的题词页竟有三面之多,其一题“献给五棣伉俪”,其二题四句法文诗,系比利时诗人蒙泰奈肯(Léon Montenaeken,1859-1950)一首八行名诗的缩略,意为“生命短暂,/一点梦,/一点爱,/所以,保重!”其三题宋代诗人王安石的七绝《腊享》的后二句:“人散庙门灯火尽,却寻残梦独多时。”(第二句中的“独”字原诗作“立”,应为宋春舫所改)值得注意的是,法文诗和中文诗中都出现了“梦”字,正可与《原来是梦》剧名中的“梦”相呼应,也应是宋春舫故意为之。

接着,才是《原来是梦》的序、正文和跋。序先引用作者自己《我正在写关于职业的剧本》(载1936年1月《青年界》第9卷第1号)中的话,从感叹选择职业之难说起,笔锋一转,说自己“想写一剧本,与职业恰好有关系”,然后就介绍剧情梗概:“某作家”因“受了不景气的影响,收入大减”,妻子又“打鸡骂犬,扰乱他的文思”。不料看到某药房广告,服用一种新发明的药丸,便可得到一种新的职业。作家如获至宝,不断服用新药丸,先后当上了衙门科员、外科医生和律师,也不断处于狼狈不堪的境地。作者表示,他本拟“写一本三幕剧”,但主角“接二连二的吞服药丸”,“观众若起了不劳而获的念头”,“岂不是危险得很么?所以与其摇身一变,平步青云,还不如疑真疑假,当他作一场春梦去罢”。这篇序其实是《原来是梦》最初的构思,正文已改为一幕三场的“趣剧”,写作家汪梦龙吞下“红色药丸”,当上“部长”之后的种种奇遇,最后当然是“春梦”一场。全剧跌宕起伏,令人捧腹。跋则是写作者完成《原来是梦》后,正巧读到法国贝尔(Berr)及范南誉(Verneuil)合作的新著《光泉》三幕剧,介绍了《光泉》剧情,认为剧中女主人公翁海伦与汪梦龙“简直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了”。

《原来是梦》后于一九三七年一月收入商务印书馆初版《宋春舫戏曲集第一集》,可惜跋被删。而精致的《原来是梦》单行本,作为难得的“罕见书”,仍值得再说一说。

又續“沈从文书缘”

二○二三年十月,香港三联书店出版了陈晓维先生编《买书记历:三十八位爱书人的集体回忆》港版本。此书代序《我的沈从文书缘》是我写的,作于二○一四年。时光荏苒,将近十年过去了,我的“沈从文书缘”仍在继续。

这十年里,我陆续得到了沈从文前期小说集《旅店及其他》《石子船》《虎雏》;得到了他的代表作《边城》和《长河》的“改订本”;得到了他的小说集《新与旧》和评论集《废邮存底》(与萧乾合著)的初版精装本;还得到了他的长篇《阿丽思中国游记》的毛边初版本,书品均完好。当然,也有遗憾,他的第三本小说集《入伍后》,我失之交臂了。

在新得的沈从文作品集中,评论、散文集《昆明冬景》我特别喜欢。此书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一九三九年九月初版,列为“文学小丛刊”第一集,巴金编辑。我之所以喜欢,不仅因为此书篇幅短小,仅五十八页,大概是他最薄的一本小巧玲珑的集子;也不仅因为此书触手如新,原收藏者在封面右下方钤一别致的藏书印,在扉页又钤“神谷藏书之章”,想必是一位日本的沈从文迷(我所藏《旅店及其他》也是他的藏书),更因为书中所收的《谈朗诵诗》《昆明冬景》数篇为我所爱读。

《谈朗诵诗》是篇内容丰富的长文,沈从文从新诗的朗诵说起,旁征博引,先追索“诵”字的来历、“诗”的意义和“说书”“与诵诗仅仅相差一间”,同时强调“诗的朗诵、方法还待讨论”。然后,他以相当篇幅回忆新诗运动进程与“朗诵更有关系”,不乏引人入胜的文坛掌故。且引一直不为人注意的一段:

冰心女士是白话文学运动初期人所熟知的一个女诗人,在她写短诗时,虽注明献给母亲,赠给弟弟,可不知这赠献是写还是读。直到她搁笔那一年,写了一篇长诗给另一位女人,告那人说,“唯有女人知道女人的心”。“诗人的话是一天花雨,不可信。”那首诗写成后,似因忌讳,业已撕碎。当那破碎原稿被另一个好事者,从字篓中找出重抄,送给我这个好事编辑时,我曾听她念过几句。冷眼一瞥,那时桌上还放有一部石印的《诗韵集成》,可想见那种苦吟的情形。那首诗是这个女诗人给另一个女诗人,用一种说教方式告给她不宜同另一男诗人继续一种友谊。诗人的话既是一天花雨,女诗人说的当然也不在例外,这劝告末了不免成为“好事”。现在说来,已成文坛掌故了。

文中的“另一个女诗人”应是林徽因,“另一男诗人”当指徐志摩,可惜冰心这首长诗未能保存下来。沈从文接着又详细回顾了北京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在闻一多寓所的读诗会和三十年代在“朱光潜家中按时举行”的读诗会。朱寓读诗会的情景,沈从文是这样描述的:

当时长于填词唱曲的俞平伯先生,最明中国语体文字性能的朱自清先生,善法文诗的梁宗岱、李健吾先生,习德文诗的冯至先生,对英文诗富有研究的叶公超、孙大雨、罗念生、周煦良、朱光潜、林徽因诸先生,此外还有个喉咙大,声音响,能旁若无人高声朗诵的徐芳女士,都轮流读过些诗。朱周二先生且用安徽腔吟诵过几回新诗旧诗,俞先生还用浙江土腔,林徽因女士还用福建土腔同样读过一些诗。……

参加过这个读诗会的,据沈从文回忆,还有周作人、废名、王了一、卞之琳、何其芳、林庚、曹葆华等,真正是极一时之盛,是“京派”新诗圈的大聚会。但这样的诵诗盛况,全面抗战一爆发,就风流云散,只留下了沈从文这个宝贵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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