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和王震的将帅情

水新营

邓小平和王震，一个是人民军队的三军统帅，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一个是赫赫有名的开国上将，改革开放的先锋。他们在半个多世纪的革命生涯中结下了深厚的友情。晚年的邓小平和孩子们一提起王震，总是以赞许的口气说：“王胡子是真正的工人阶级。他是铁路工人，真正的无产阶级。”

患难见真情

邓小平和王震相识很早，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1931年11月在瑞金召开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时候。相识后不久，邓小平就受到“左”倾错误路线的打击，王震对此十分同情。后来的战争岁月，他们属于不同的部队，接触不多。

新中国成立后，邓小平、王震先后从大西南和大西北调北京工作，接触逐渐多了起来。王震作为新中国农垦事业的开拓者，他领导的农垦工作得到时任中央委员会总书记邓小平的关心和大力支持。1962年5月15日，中央书记处听取了农垦部的工作汇报，并进行了国营农场发展问题的讨论。在这次会上，邓小平指出：“国营农场的家当已经不小了，就是没有管好，看来是个管理问题。要发挥国营农场的优越性，搞多种经营，要总结经验。农场必须有几定，有定员、定额和责任制，才算办企业。”邓小平的这番话，给改善国营农场的经营管理指明了方向。他突出的领导能力也给王震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文革”中，邓小平被打倒。1969年在林彪“一号命令”下，邓小平被遣送到江西，下放到南昌附近的新建县拖拉机修造厂劳动，子女们也都因下放劳动和插队各奔东西。同时，王震也下放到位于江西抚州的红星垦殖场劳动。不过，王震的处境要好一些，在下放期间还有在湖南、湖北、江西、安徽四省考察农业的待遇。

1971年九一三事件之后，遭受迫害的一大批老干部得到解放，恢复工作。9月底，王震回到北京，不久，被任命为国务院业务组列席成员（后为正式成员）。而邓小平依然留在江西。此时，邓小平一家的处境有所好转，生活待遇也有所改善。

1972年4月，邓小平的小女儿毛毛（邓榕）从陕北插队的地方来到江西探望父母，父母安排她送奶奶到天津给小姑带孩子。之后，她回江西路过北京，借住在一个同学家里。“五一”劳动节前的一天，一个朋友告诉她，王震要见她。在朋友的引导下，毛毛来到王震家里。见面后，王震一把握住毛毛的手，十分熱情地问：“听说你从江西来，你爸爸怎么样？”一听到这句话，毛毛忍不住热泪盈眶。王震详细地询问邓小平及家人的情况，然后对毛毛说：“告诉你爸爸，他的问题一定要解决！我要去找周总理，我也要给毛主席、党中央写信！你爸爸应该出来工作！”王震顿了顿又说：“你到北京来，我已向有关的中央领导报告过了，现在外面很乱，我要对你在北京的安全负责。你哪儿也别去，就住在我家里。”

自从“文革”爆发以来，毛毛历尽那非常时期的世态炎凉，但此时此刻，在王震这里竟然受到如此的关怀和厚待，实在是感动万分。王震在那种时刻“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挺身出来为自己父亲说话，怎能不令人敬佩之至，没齿难忘呢！毛毛遵照王震的“命令”，住在了他的家中。当晚，她与王震全家人谈她父母的情况，谈时局，谈民愤，谈友情，谈未来……当毛毛回到江西时，把在京见王震的情况告诉了邓小平。邓小平照旧是只听不说，但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欣慰。

毛毛走了以后，王震更是忙碌，给毛泽东写信，马不停蹄地找周恩来、叶剑英及有关领导奔走联络，大谈邓小平的历史功劳，大谈邓小平才华出类拔萃，让其出来工作刻不容缓。与此同时，毛泽东也在考虑对邓小平的任用问题。当得知中央已经准备安排邓小平出来工作后，王震非常高兴。1973年3月，中央作出恢复邓小平党的组织生活和国务院副总理职务的决定。

邓小平出来工作后，毛毛和王家的来往更加频繁密切了。王震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毛毛就自告奋勇地去给他作女儿。她嘴上说要给胡子叔叔当女儿，心里也的确是把他当作父亲对待的。毛毛每次去看他，一不通报，二不敲门，开门就进屋。王震每每见到她都发自内心地高兴。

1975年1月，邓小平担任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第一副总理、中央军委副主席兼解放军总参谋长。他在毛泽东和周恩来、叶剑英的支持下，大刀阔斧地领导各方面的整顿，并且同江青反革命集团进行了坚决的斗争。作为副总理的王震对邓小平的治理整顿给予了大力支持。一系列治理整顿迅速扭转了形势，取得了明显成效，但也最终触怒了“左”的势力。同年底，他们发起了“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并实际停止了邓小平的大部分工作。

为邓小平再次复出呐喊

对邓小平被停职，王震万分气愤。他把当时还在位的外贸部长李强、四机部部长王诤、交通部部长叶飞等老战友叫到家里，向他们倾诉了心中的愤怒：“他们煽阴风点鬼火，狼狈为奸，非把中国彻底搞垮才甘心！”由于内心十分郁闷，王震病倒了，住进了医院。

那时，中央所有的部委都有关于开展“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的简报。住院期间，王震要身边工作人员天天向他汇报：多少个部批了邓，哪个部没有批？多少部点了邓的名，多少个部只批不点名；点名当中，在小平名字后面带“同志”二字的有多少，不写“同志”二字的有多少。一次，国务院办公室的简报上把“同志”二字抹掉了。他见了十分着急，要身边的工作人员把办公室的人叫来。随后，国务院值班室的主任来到医院。王震在病床上说：“别的部门不了解，难道你们也不了解！小平同志主持工作期间，国务院是什么样子你们不清楚？为什么你们也昧着良心来批邓小平？你把我的意见带回去！带到上面去！”他看到中央“批邓”的文件，就拿起笔在文件上写下“人才难得”等话。可是这些文件按规定是要上交的。等到要收文件的时候，工作人员急了，给国务院有关同志打电话请示。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用橡皮把他写在文件上面的话全部擦掉。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总理病逝。人民群众把他们那压抑了多年的悲愤，以在清明节悼念他们衷心爱戴的总理的形式爆发了出来。4月4日，纪念周恩来总理的活动达到高潮。4月5日，极左势力和“四人帮”大打出手，镇压了抗议群众。

天安门事件发生后，邓小平被撤销了党内外一切职务，并再一次受到隔离。在以后一段时间里，王震一直因病住院，一是为失去他极其敬重的周恩来总理而悲痛过度；二是为江青一伙的反动行径而怒气积心，而更主要的则是为邓小平再次被打倒而义愤至极。他悲愤，他不平，他抗议，他要喊要叫，还“骂娘”！他把一些老同志找到医院，气冲冲地对他们说：“我要上山打游击去！你们敢不敢跟我去！”他还问一些老将军：“你们能带多少队伍？能带多少枪？”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逝世，王震悲痛异常。他觉得要做些什么，不能让“四人帮”继续祸害中国。毛泽东逝世后，中国向何处去？当时的形势非常严峻。王震自告奋勇，马不停蹄在叶剑英、陈云等老同志之间充当“联络人”，商讨抓“四人帮”的方案。他通过各渠道，不断给邓小平传递各种消息。1976年10月初的一天，邓小平不顾个人安危，前往叶剑英家中，商量解决“四人帮”的时机、方式和后续对策等问题。会谈后，邓小平坚定地相信叶剑英等人能够处理好这一问题。

粉碎“四人帮”后，“批邓”活动还在继续。于是，王震又到叶剑英那儿去，到李先念那儿去，他找各种各样的人谈话。他奔走疾呼，中心只有一个议题，即让邓小平同志尽快出来工作！此刻，邓小平还没有完全解除软禁，王震便不顾一切，坐着汽车上了西山，去看他的老领导老战友邓小平。在中央工作会议召开前夕，王震专门打电话邀请陈云、肖劲光、王诤、耿飚等到家商量“批邓”和天安门事件的事。一番商量后，陈云告诉他们，经过大家的酝酿，他已拟好了一个书面发言稿，并请肖劲光念给大家听。有了德高望重的陈云的支持，王震对邓小平出来工作信心满满。

1977年3月，中央召开工作会议，尽管会前已经有人通知避免谈论关于邓小平的问题，但陈云、王震等人仍然冲破阻力，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会上陈云在书面发言中提出要求恢复邓小平的工作。陈云直言：“邓小平同志与天安门事件是无关的。为了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的需要，听说中央有些同志提出让邓小平同志重新参加党中央的工作，是完全正确、完全必要的，我完全拥护。”这三个完全，显示出陈云等人对恢复邓小平工作的迫切要求。王震在会上更是直言不讳地提出恢复邓小平的工作，他在发言中说：“邓小平同志政治思想强。人才难得，这是毛主席讲的，周总理传达的嘛……他也是同‘四人帮斗争的先锋，‘四人帮千方百计地、卑鄙地陷害他，现在全党、全军、全国人民都热切地希望他早日出来参加中央的领导工作。”陈云、王震的意见，在会上得到许多人的支持。

邓小平在还未恢复领导职务的情况下，就旗帜鲜明地反对“两个凡是”，王震是积极响应者之一。5月24日，邓小平同王震、邓力群谈话，直截了当地批评了“两个凡是”。他说：“‘两个凡是不行，按照‘两个凡是，就说不通为我平反的问题，也说不通1976年广大群众在天安门广场的活动‘合乎情理的问题。”邓小平强调：“我提出‘我们必须世世代代用准确的、完整的毛泽东思想来指导我们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是经过反复考虑的。这是个是否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问题。”王震完全认同邓小平的看法，也看出了有人仍在利用这个问题阻挡邓小平复出。敢于直言的他在军队召开的会上公开对“两个凡是”提出了批评。经过9个月的拖延，邓小平的职务终于在1977年7月召开的中共十届三中全会上得到恢复。

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和先锋

恢复职务和工作后，邓小平以巨大的政治勇气和智慧，领导和推动各条战线的拨乱反正工作，开辟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新征程。在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上，王震被增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繼续担任国务院副总理、中央军委常委。此前的1978年11月，王震率团访问英国，考察英国的经济、社会和老百姓的生活。回国后，他进一步坚定支持邓小平开创的改革开放事业，支持经济特区的建设和发展。

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下，也隐藏着种种问题。像如何评价新中国成立以来党的历史，特别是如何评价毛泽东的历史地位和毛泽东思想，成为国内外高度关注的一个重要政治问题。在大力支持邓小平改革开放政策的同时，王震还在许多场合疾呼：“毛泽东思想的旗帜不能丢。”1981年6月27日至29日，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了《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决议全面科学地分析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党的历史，彻底否定了“文化大革命”，科学评价了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维护了毛泽东的历史地位。这个决议是在邓小平亲白主持下起草的。王震坚决支持邓小平的观点，主张正确评价毛泽东的历史地位和毛泽东思想。他曾多次鲜明地指出：“在中国，若否定毛泽东的历史地位和毛泽东思想，迟早会是一场历史大灾难。”

“文革”时期，新疆的社会生产和政治生态受到严重破坏，1975年生产兵团体制改革，兵团和师的建制被撤销，团场下放到各地、州、县领导，300个值班连队也被解散。这不仅削弱了边防，而且造成组织管理混乱，生产经营状况一落千丈。兵团1975年至1977年，3年间亏损7.04亿元，一度被迫靠吃返销粮度日。在此背景下，改革开放后的新疆一度出现不稳定因素。1980年8月，中央决定派王震到新疆，代表中央慰问新疆各族干部群众和解放军指战员。王震在实地考察中，足迹遍布天山南北多个市县。新疆各级干部都谈到恢复被撤销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可行性问题。1981年6月30日，王震给邓小平写信，阐述了兵团存在的重要作用，正式提出恢复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建议。7月1日，邓小平在王震的信上批示：“请王震同志牵头，约集有关部门领导同志，对恢复生产兵团的必要性作一系统的报告，代为中央拟一决议，以凭决定。”8月，邓小平在王震等陪同下视察新疆。视察期间，邓小平颇有感慨地说道：“我过去看过两部电影，一部是《军垦战歌》，一部叫《绿色的田野》，周总理、陈毅副总理也向我讲起过你们开发准格尔、塔里木的情景。不过还是那句老话‘百闻不如一见哟，这次来不虚此行。”回京后不久，邓小平指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恢复起来确有必要，组织形式与军垦农场不同，任务还是党政军结合。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就是现在的农垦部队，是稳定新疆的核心。”随即，根据邓小平的指示，王震约集国家农委党组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给中央起草《关于恢复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报告》。12月3日，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联合发文，决定恢复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建设宝钢，是当时新中国成立以来投资最多、难度最大的工程建设项目。1979年初，宝钢建设刚起步，就遇到国民经济调整期。王震视察宝钢，主张继续建下去，不能下马，得到邓小平等中央领导的支持。宝钢一期工程建成后，世界钢铁市场陷入低迷，是不是还要投巨资建设二期工程，当时有争议。1984年2月，王震陪同邓小平在上海考察。视察宝钢后，邓小平针对宝钢二期要不要上、何时上的问题果断指出：“这事要确定下来，今年就干，争取时间。”后来，宝钢人用合格的答卷验证了邓小平的论断：“历史将证明，建设宝钢是正确的。”

在邓小平支持的经济特区建设上，王震更可谓开路先锋。早在1979年，分管国防工业的国务院副总理王震就曾率领20多人来到深圳进行实地考察。经济特区建设初期，深圳市委、市政府推m了一系列城市基本建设和吸引外资的改革开放措施。这时社会上出现了种种议论，说什么“深圳引进外资、外商，把资本家从香港请进来，就是引进资本主义，搞资本主义那一套”“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针对这些议论，1982年2月，王震再次来到深圳。他在实地视察深圳特区后指出：“特区是我国改革开放的试验场。你们可以大胆地试验。不要前怕狼后怕虎，那样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了。”1984年春节前，邓小平南下视察特区，王震随同前往，并在广州过的春节。他们到了广州、深圳、珠海，一路走一路看，邓小平对于经济特区建设给予充分的肯定。1985年春节，邓小平再次出现在广州白天鹅宾馆，邓颖超、徐向前、王震等陪伴左右。邓小平这次广东之行被认为是他对改革开放政策的进一步坚定支持。

晚年岁月情意深

20世纪80年代以后，由于年事已高，鄧小平很少到外地考察，为数不多的行程中经常由王震陪伴。1986年1月，王震陪同邓小平到广西考察。邓小平在游览桂林芦笛岩后欣然题词，挥笔写下“到此一游”，一旁的王震也忍不住，在邓小平的签名后面提笔写下：“陪随者王震。”1986年2月，邓小平在四川考察并在成都过春节，王震陪同。13日，邓小平和王震在金牛宾馆东楼接见了时任广安县委书记罗国兴等人。

邓小平很少为要钱的事开口，但在1987年，当王震到各部委为中国中小学幼儿教师奖励基金会募集资金要他表态时，邓小平帮他说话：“王胡子要钱，应该给。他是为人民办好事。”这一时期，作为中日友协名誉会长的王震经常陪同邓小平会见日本各界朋友。

王震还经常受邓小平委托，解决一些特殊事情。1985年10月22日，许世友因病逝世。随后，有关许世友要求土葬的报告送到北京。邓小平经过慎重考虑批示：“照此办理，下不为例。”10月26日，王震受邓小平委托来到南京军区，郑重地传达了邓小平的意见。他说：“许世友在六十年的戎马生涯中，战功赫赫，百死一生，是一位具有特殊性格、特殊经历、特殊贡献的特殊人物。邓小平同志签的特殊通行证，这是特殊的特殊。”1987年夏，海南准备建省和建立海南经济特区。之前的1986年10月，王震曾受邓小平委托实地到海南考察相关情况。1988年4月，海南正式建省，原计划前去海南的邓小平因身体原因不能成行。同年底，王震又受邓小平委托看望海南人民。

1991年11月，王震因病住进了解放军总医院。这次病情严重，需要进行气管切开，他不干，又发了脾气。医生没办法了，他的家人也没办法，就向邓小平家求助。邓小平夫人卓琳带着女儿毛毛去医院劝慰：“小平同志很关心你，问候你，让你一定要听医生的话。我们老邓的话你还能听得进去吧！”王震当时已说不出话，他点了点头，硬是打着手势向秘书要了纸和笔，用颤抖的手一笔一划，艰难地写了几个字：“尊重邓老的命令！”他像战争年代一个老兵一样又服从了一次“命令”。结果，他奇迹般地战胜了病魔，走出了医院。

1993年3月12日，王震在广州逝世。逝世前不久，他还同正在广东的中央领导同志一起盛赞邓小平为中国改革开放设计的宏伟蓝图。王震逝世的消息传来，邓小平全家悲痛万分。3月14日，王震的遗体运回北京，年事已高的邓小平委托女儿毛毛率众兄弟姐妹前往机场，迎接他们亲爱的“胡子叔叔”。

（责任编辑：时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