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和被放逐的
——评草白的《失语者》(评论)
2024-03-21周聪
周 聪
一个来历不明者,拥有女性的生理特征,被抹去了姓名、家族、血统、故乡等身份信息,成为社会学意义上的失语者。从生理特性上看,她的身体机能也是不完整的,“她的口腔和鼻腔都被无情地堵住了”,说话能力的丧失,令她成了人群中的异类。围绕着一只鹅,她与鹅的主人(傻女人)产生了纠纷,在言说的世界里,两人的争吵像是在自说自话,哑巴女人以手势和气势完全占据了上风。值得注意的是,这场战争是以一个九岁儿童的视角进行呈现的,“我”在失语者身上发现了来自生命的蓬勃力量,虽然在学校里,“我”实际上也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
直到有一天,哑巴女人与傻女人之间的战争戛然而止了。当人们从饮食、形体等方面来寻找战争终结的原因时,奶奶的话让大家茅塞顿开。哑巴女人的性情从激烈走向温和的缘由,在奶奶看来是因为她怀孕了,新的生命赋予了她别样的生命力。与此同时,作者饶有兴致地讲述了“我”为了应付老师的作业,编造“好人好事”的故事。包蓝色头巾的女人、哑巴女人的命运在“我”的虚构中进行了某种重叠,伴随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被人拿走了”,疼痛感蔓延开来。“我”虚构了哑巴女人的命运,却在疼痛中与她实现了共情,“一个丧失语言、无法说出内心痛苦的人如何在这个世上安然无恙地活下去”,“我”的担忧闪耀着人性之光。
哑巴女人从大家的目光中消失,回归于平常的琐碎生活。她从秋日的山林中寻来种子,在养花种草的过程中获得了心灵上的富足。在家庭生活中,歪脖子男人也成了她的追随者,她俨然是这个家庭的女主人。重返普通人的世俗生活,她在劳作中实现了自身的价值。从非常态的话题中心抽身,沉浸于被遗忘的角落,哑巴女人的生命焕发出新的活力。后来,歪脖子丈夫死去了,哑巴女人成为这个院落名副其实的主人,“我”在一次进村时无意中发现了她的衰老容颜,她的表情和神色袒露出时光流逝后的斑驳痕迹。在散文的结尾,哑巴女人身上的谜团随着一个操异乡口音的中年男子的寻母之旅而揭开,因走亲戚时坐错车才流落至此,哑巴女人的命运具有偶然性。最后,哑巴女人找回了丢失多年的社会身份信息,包括姓名、出生
年月、故乡、亲人……
从叙事上来看,《失语者》将书写的对象聚焦边缘人群,她们是被主流话语放逐的个体,她们是沉默的、民间的、匿名的群体中普通的一员。她们在缝隙中求生存,在主流话语的驱逐和挤压之下,依旧展现出坚韧而蓬勃的生命力。《失语者》不免让人想起草白《少女与永生》一书中的《失踪者》,在一个个被放逐和遮蔽的小人物身上,草白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在我看来,《失语者》延续了草白一贯的叙事风格:冷静、克制、客观,那些近乎白描的文字,不乏温暖与真诚,也不失深刻与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