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接住一个“学渣”儿子

● 梁婷

“我的儿子是‘学渣’，他的学习成绩特别差，给我们班里严重拖了后腿，我深表歉意，但是我相信他完全有可能成为国之栋梁，我依然相信他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你或许在社交平台上刷到过这个视频，这是来自山东青岛的高毅朝在家长会上的发言。

以往引起公众热议的，大多是围绕“学霸”的叙事。“学渣”和背后的家长们，往往在成绩鄙视链的底层沉默。很多人好奇高毅朝的乐观从何而来。事实上，他并非一开始就是如此，。

在教育这件事上，家长的努力往往并不意味着等量的回报。高毅朝开始尝试改变自己，不再紧盯儿子的学习，去捕捉他身上点滴的闪光之处。就在这种时而想通，时而忧虑的过程中，他学着接住一个“学渣”孩子。以下是高毅朝的自述，部分内容根据他的社交平台整理：

一次相互推脱的家长会

那次家长会是在周五，期中家长会。谁去开，我和我妻子互相推托了很久。我妻子是全职太太，她照顾两个孩子，以往都是她去。那天我刚好在家，她就不想去了。下午4点开家长会，我们僵持到中午都还没决定谁去。当时我说，你不去我也不去。她说行，那就都别去。但我想了想，作为爸爸，应该有担当一些。

我儿子小学四年级以后学习就不是很好，他妈妈是个学霸，就更加羞愧，觉得去开家长会挺丢人的。说实话，我也有这种感觉。他现在成绩倒数，具体多少分就不好意思说了。

其实我儿子小学三年级之前成绩还行，还能考个八九十分。我当时对他还有很高的期望，希望能考北大。我和我爱人都是学文科的，她是真的学霸，我学习也不算差。我觉得我们两个人的基因还可以，再加上我们也为儿子提供了挺好的教育环境，小学读的私立学校，很贵的，但是可以直接升青岛最好的私立初中。

▲ 高毅朝在家长会上发言 （图片来源：视频截图）

到了小学四年级，他第一次考试不及格，50多分。看到这个分数，我心里拔凉。我和我爱人痛定思痛，不能放弃孩子呀，要帮助他是不是。但是孩子也不是这么好帮的，不是一下就能醒悟的。你帮他，他不配合。写作业，别人一个多小时就能写完，他时不时走神，能写四五个小时。他妈妈一开始就陪着他，吼他。有时候你提醒他，他不但不写，甚至还把书撕了。家里鸡飞狗跳。

他考试的时候，判断、选择题全靠蒙，他根本不算。包括数学应用题，他把算式列上，但不写答案。考多少分好像跟他没有关系。我们也很着急，每次都说他，为什么会考成这个样。

小学的时候，我儿子不仅成绩不好，其他方面的表现也不太好，性格也不是很开朗，老师建议他去做心理咨询。我们每周送他去一次，一共做了10次，但没有效果。我就问老师，怎么没用啊。老师说，不能只帮孩子做咨询，家长也要了解心理学的知识。这句话我记住了，为了儿子，我就报了个心理咨询师的班。

我利用周末和节假日去学，忙的时候就线上上课。真的比读大学时都努力，认真听课，记了两万多字的笔记，急切地想找到方法，提升他的成绩。

不是一开始就这么乐观

上初中的时候，我们放弃了直升青岛数一数二的私立初中的机会，选择了公办初中，这样学习压力小一点。我们也开始改变教育方式，以前就是批评、指责、逼迫。学了心理学之后，对我触动最大的就是要尊重、鼓励和帮助他，批评也得是柔性的批评。

考不及格，我就跟他说，儿子，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智商挺高的，我认为你没发挥好。写作业也不逼他了，和他一起制定时间表。一起制定的计划没完成，他会愧疚的。没写完不用批评他，孩子都有自尊心，他的内疚可能就会带来改变。

他后来确实能更早写完作业了，有时候，还能在学校就完成，但成绩依然没有提升，到现在，也常常不及格，最低的时候甚至只考了15分。我真的万念俱灰，很生气，但最后还得自己消化。

很多人看了家长会那个视频，说我乐观，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乐观的。人家有的孩子学习不好，但体育好，可以当体育特长生。但我儿子成绩不好，也不喜欢运动——“全军覆没”。

我就想，他肯定有一个潜藏的、巨大的优点等着我，只是还没被发现而已。我学习心理学知识，一开始是想教育、改变他，总对他的成绩抱有幻想。但每次还是会被泼冷水。我就开始想起我自己，分析他为什么学习不好。

我也不是那种学霸。小学我成绩还挺好，都是前几名的。初中就贪玩了，中游水平，到了高二我才真正开始努力。很多孩子早熟，认为学习有用，目标也很明确。我自己是那种晚熟的孩子。我想，我儿子可能也是，他不知道学习有什么用，理解不了这个事。

我只能调整自己，自己想通。我是做商业管理的，工作20多年，经历过不少挫折与艰辛，也接触过各类优秀的人，我觉得我儿子具备很多优秀的素质。他虽然学习不好，但能吃能睡，内心强大，心态很好。他很照顾妹妹，善良诚实，又有团队精神。他到任何一个地方去，我相信他这种品质都会发光的。

意料之外的收获

那次当着全班家长的面，用“学渣”来形容儿子，后来视频又放到了网上，我爱人其实不赞成。但在我的理解里，“学渣”不是一个贬义词，只是一种称呼，就跟以前给孩子起小名一样。

当天晚上回家，我就让我儿子看这个视频了。我知道他能接受，所以我才敢说。如果真的对他有伤害，我也不会那么说。他看完这个视频，就微笑地看着我。然后我又跟他商量，能不能努力学习，重视一下。这次他的答案变了，他说好吧，可以试试看。

其实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儿子学习成绩的追求，我的观点就是在全力以赴之后，顺其自然。

不过，他已经初二了，以目前的状态根本考不上高中，我们也很担心。还在努力提高他的成绩，希望奇迹能出现。考不上高中我们能接受，但是不能放弃。考不上公立的，就去上私立的。私立的上不了，还有职高，也能考大学，就是我们一定不能放弃孩子。毕竟现实就是，学历越高，以后的机会越多。但如果职高3年，他学习成绩还是上不来，那就不走读书这条路了，就去学特长，学厨师，把菜炒好，是不是也很厉害呀？

我也不断劝自己，视野要打开，不能光看学习成绩，如果觉得成绩不好孩子就完了，是对孩子没有信心。

不过那次开完家长会，我儿子的积极性提高了。之后的头一天，他早上5点就起来了。他自己做了早餐，吃完坐公交上学，那样的话不到6点就到学校了。如果我送他要6:20才能出发，他说，这么早去是给班里打扫卫生，这样小组的积分会高一些。

你说他多有团队意识，这就是他的优点。天气那么冷，我开车送他，多舒服呀。他坐公交车，得先走10分钟才能到公交车站。那天，他打扫完卫生就背书了。孩子的点滴进步，我们都看在眼里。就这些事儿，他之前很少有过，你就说孩子可不可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