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解放大西南追歼敌人的战斗中

2024-03-15孔庆云口述孔繁强整理

百年潮 2024年2期

孔庆云?口述?孔繁强?整理

孔庆云

1949年，我24岁。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二野十一军三兵团三十三师九十七团一营一连七班，任班长。

1949年11月26日，第二野战军各部，遵令分三路向重庆迂回前进，北路经涪陵沿江而上，中路由南川向西挺进，南路由綦江向北包抄，并于27日、28日相继攻克重庆外围的江津、顺江场、鱼洞镇等据点，向重庆城区进逼。而此时，防守重庆的国民党胡宗南军队早已溃不成军，望风而逃。我军只在重庆近郊的南温泉、黄桷垭等地与国民党守军发生小规模战斗，即顺利突破了胡宗南所部的“新长江防线”。

遗憾的是，当二野十一军九十一、九十三、九十五团、十二军一〇三团分别从不同地方进入重庆城区时，关押在白公馆和渣滓洞的江姐等数百名革命志士已在三天前，牺牲在敌人的枪口之下。

安居镇的战斗和一次交火误会

11月30日下午，我所在的九十七团配合主力部隊结束重庆南温泉战斗，打开重庆的南大门后，没有进入重庆城内，而是奉命乘坐20多辆军用卡车，由重庆向成都方向展开追击逃窜的胡宗南残部。第一辆车上是团部侦察排，我们班（属尖兵排）在第二辆车上，这次我班的任务是掩护前锋侦察兵涉水渡过河溪。

行进了约43公里后，便到达了铜梁县城郊，部队在此宿营。第二天傍晚8时，宿营地便有团部侦察排前来报告，说前面3公里左右的安居镇，有国民党残部驻守。安居镇属铜梁县，在县城西17公里处，离重庆市区60公里，是重庆北部重要的口岸城镇。

此时，打前站的侦察排战士返回向九十七团团长张庆和请示，为不让敌人发现，是否关掉所有车灯前进。28岁的张庆和说，关什么灯？不关！就是要叫敌人知道解放军来了。团长张庆和是河北人，从挺进大别山、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以来，一直是我的上级领导。他作战勇敢，屡立战功，曾荣立大功一次，被授予“杀敌英雄”称号。

张庆和的话音未落，夜空中就传来“砰砰砰”的枪声，密集的子弹从车顶上飞来。张庆和当即命令，全部下车，做好战斗准备！我班战士跳下车，在路两边散开，警戒观察一番后，渐渐向前方靠近。当我们快到一条河溪时，突然发现了50米左右宽的溪对面有国民党兵。此时，国民党兵正朝我方开枪开炮。在团长的命令下，我们迅速展开火力还击。我对战士们说，千万不能在一个位置多待，以免让敌方找到目标，而遭受山炮攻击。

全班与对岸敌人开打了约10分钟后，便开始转移阵地。当我们离开原阵地约20米处时，突然，我发现机枪组长还没上来。于是，就命令一战士前往原阵地去叫机枪组长撤离。战士立即返回原阵地，找到了正打得起劲的机枪组长。当两人撤离10米左右时，只听见“轰”的一声，敌军一颗炮弹在刚才机枪组长所在位置处爆炸了，幸好那战士只是嘴上伤了点皮。我很恼火地问机枪组长，你为什么不一起撤离原阵地，没听见？他回答说，班长，我就想多打一弹匣，下次不会了。刚说完，敌人又开始向新的阵地开火了。此时，我们机枪组的机枪，分别隐藏在不同位置怒吼了，一下子就将对岸的火力压制住，约20分钟后，对岸枪声停止，没了动静。团长估计对面敌人逃跑了，于是命令道：“同志们，尽快过溪，继续追击！”可是石桥已被敌人破坏了，卡车没法开，全团只能涉水过溪。

此时此刻，寒冬腊月，溪水本来就冰凉刺骨，直让人打寒战，加上溪水里青苔多，脚底容易打滑，我们行军速度减慢了。我们上岸后发现，敌人早已溜之大吉。我们简单打扫了一下战场，只缴获了两门美制75毫米的山炮，还有一些丢弃的枪支弹药。随后，继续向潼南区方向追击。我们赶了约25里路后，到达潼南区城外的山脚下。此时，已是凌晨3点左右了。

突然，我们发现山上有不少人影在晃动。连长就大声问道，你们是哪支部队？对方回答：我们是一〇五团的，你们是哪支部队的？“咱们十一军没听说过有一〇五团，肯定是国民党方面的，打！”连长说完，举枪就打。此时，28岁的营长毛效义上来。他是山西人，1938年就参加八路军，一直在基层作战部队，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毛效义观察后，说，停！通信兵，马上向团长报告前面的情况。团长张庆和接到报告后，急叫：停止打击！可能是二野十二军一〇五团的，司号员，马上吹号联系看看。双方听到号子语言后，马上意识到，误会了。

我后来得知，原来打前锋的是二野十二军三十五师一〇五团的部分解放军，拦截逃窜的国民党残部穿插速度过快，反而被几股逃窜的国民党残队包围起来。国民党残部因不知一〇五团的人数，还以为是解放军的诱饵，故也不轻易进攻。直到我们部队赶到，敌人才得知解放军后续大部队到了，所以就逃走了。

查获敌人的军械库

第二天上午5时左右，我们已追到了双江镇。双江镇位于重庆西北，距潼南区主城区10公里。

在双江镇外，我们与敌方相距在约180米的地方摆开作战态势。我班的任务是掩护二排打攻击。当我班的机枪组刚架好机枪，对面敌人的机关枪声、炮声就不停地响了。突然，机枪组的一位战士钢盔边上被打了一个洞，幸亏没击中要害部位。我紧急命令，大家先隐蔽起来，重新选择位置后等命令。随后，我奉命拿着机枪，随两个排的战士悄悄地穿过镇，到达敌人的山坡脚下，在等待时机，做向山坡发起攻击前侦察敌情的准备工作。

突然，山坡上居然有四五个敌人向我们山脚下扔手榴弹，并用机枪扫射。我立即用机枪开火压制，一下子打倒了三个国民党兵。稍停了二三分钟后，敌人又开始开火反击了。当时，我很恼火，没想到这伙国民党残兵居然如此顽固。于是，我又用机枪打过去一梭子弹，一下子将敌人的火力压制住。

此时，后续上来的连队已完成攻击前准备工作。随着团长张庆和一声号令，我们便向敌占领的山坡发起攻势，边打边冲，一举拿下了山坡。冲上去后，我打死了4个顽固抵抗的国民党兵，我班和二班俘虏了20多个国民党兵。

我们打扫战场时，突然发现倒在地上的国民党兵尸体里，有一个满脸血污的在喘气，看样子像是当官的，伤势严重。我赶紧让人叫卫生员看看，能救活的话要救。半个小时后，連队卫生员上来查看了这个国民党军官的伤势，说，救活有点难，因为野战医院离这太远了。后来，等民工担架队上来时，他已断气了。

我们因整个晚上打了三仗，加上急行军，极度疲劳了，所以又返回到双江镇。团长下令在此休息三天。

在双江镇，我们查获了一个敌人军械库，战士们高兴极了。因为原来每班只有班长有1支冲锋枪，现在可以补充到班上有3支汤姆式冲锋枪了，而且每支步枪也补充到100发子弹。我还多领了100发机枪子弹。

后来得知，原来我们追击的是胡宗南一军一师的残部，难怪比其他敌人顽固，如果是其他的国民党残部，早没打几枪就开溜了。

青岗坝围歼杨森二十师

我们休整结束后，又继续向西南追歼敌人，到达了四川成都射洪县的青岗坝镇。青岗镇俗名青岗坝，位于涪江东岸，射（洪）西（充）油路中段，距射洪县城25公里，距遂宁102公里，距成都230公里。四川军阀杨森的第二十师部队就在此地。

重庆市民在解放碑前欢迎解放军凯旋归来

上午10时左右，我带班里的一个尖兵组率先冲进了镇里。镇大门外，居然只有两个国民党“保安团”人员持枪站岗。当我们赶到大门时，他们不但没有反抗，居然还朝我们敬礼，说长官好。出于礼貌，我也回敬了礼，然后说，我们先不缴你们的枪，你们只要放下枪，徒手站岗就行了，但后续解放军到，得把枪交给他们。两个“保安团”人员立正说，好的。随即将枪放下。我又问，国民党残部的人还在镇上吗？其中一个回答说：没有，他们已经逃离镇上了，我们“保安团”已做好了投降解放军的准备。

得知情况后，我们迅速穿过镇，占领了镇西南方向的一处山坡。观察到对面山坡上的确有国民党残部的人，并且不时朝我们这边开枪。下午3时左右，团参谋长命令，现在我方兵力少，不准备打，暂时放他们一下。就在我们准备撤退时，对面山坡背后突然响起了密集枪声。团长张庆和与上级电台联系后，得知是友军部队已包围了这股杨森二十师的残部，并下决心消灭掉。

我带班里的尖兵组和二排的四班、五班两个班，率先冲到敌人占领的山脚下，与居高临下的敌人相距不到100米，机枪组没上来。就地形来说，确实对我方是不利的。没想到，国民党兵居然向我们喊话：“你们敢上来，就叫你们死着滚下去。”其中有一个国民党兵还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喊叫：“来啊，上来啊，等着你们啊！”叫完又迅速蹲下了。我回敬道：“你们有种就下来，别躲在山上瞎叫。”

二排排长上来对我说，五班的一名战士，因为去捡一把铁锹，不幸被敌人子弹击中牺牲了。我问他，山后背有咱们的部队，咱们现在是否想法冲上去，干掉山上的敌人？二排排长说，好，我带五班正面冲上去，你的尖兵组在右侧冲上去，四班在左侧冲上去。我说，咱们就以打掉这个猖狂叫喊的敌人为冲锋信号吧。二排排长说，好。

我尖兵组的一位神枪手得到命令后，立即找准位置，将步枪对准了山坡上那个叫唤得十分起劲的国民党兵。当这国民党兵站起来叫骂时，只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国民党兵随即倒下。“冲啊！杀啊！”随着一声令下，霎时，我们从三面同时向山坡边发起了强大攻势。当我们占领山顶时，敌人便匆匆忙忙向山后背的山沟里逃去。我们急忙去抓来不及逃走的俘虏。因为我们往山上冲，体力消耗大，敌人是往山下跑，溜得快，所以全班只抓了4名俘虏。而后续跟来的连长则率领人员，从山脚去拦从后背山下来的敌人，反而抓了100多名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