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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医大师王庆国辨治脂溢性脱发

2024-03-14欧阳欢王雪茜程发峰陈聪爱陈佳慧唐雪纯邵威王庆国

中国皮肤性病学杂志 2024年2期
关键词:精血风药毛发

欧阳欢,王雪茜,程发峰,陈聪爱,陈佳慧,唐雪纯,邵威,王庆国

[作者单位]1.北京中医药大学第三附属医院,北京 100020;2.北京中医药大学,北京 100029;3.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北京 100700

随着现代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由于饮食、情绪、工作压力等的影响,脱发患者人数逐年增加,且脱发人群愈发年轻化,对患者的个人形象及自信存在困扰,异常的脱发也可反映身体健康的状态,具有一定的临床意义。脱发[1]是一种以毛发逐渐脱落为主要临床表现的皮肤疾病,常伴有发丝变细、发色变白、发质脆弱易断、毛发稀疏或伴有头皮毛发油腻垢浊等症状。脱发的记载最早见于《黄帝内经》(《内经》),始称“发落”“发堕”。陈实功在《外科正宗》中首提“油风”病名,其与现代医学的斑秃相似;王洪绪在《外科症治全生集》中首次记载了“蛀发癣”,相当于现代医学的脂溢性脱发。中医药治疗脱发历史悠久,运用整体观念,辨证施治,为临床防治脱发提供了借鉴意义。

王庆国教授师从伤寒名家刘渡舟教授,为第四届国医大师,“燕京刘氏伤寒学派”掌门人。王教授学贯古今,中西汇通,熟谙经典,临证五十余年,对各类皮肤疾病的诊治积累了独到经验且应用后疗效显著。笔者有幸跟随王教授学习,现将其辨治脂溢性脱发的经验总结如下。

1 明确病因病机,虚实并见为主

1.1肝肾亏虚为本 王教授认为脱发的病机首先是肝肾亏虚。肾藏精主骨生髓,其华在发;肝藏血,发为血之余。精可生血,血可化精,精血互生,又可谓“肝肾同源”“精血同源”。《内经》言:“血气皆少无毛”,又云“诸精血气盛则眉髭须发美泽”。血主濡之,人体之发需要气血津液濡养,才能乌黑亮泽而不脱落。当代人工作生活压力大可导致情绪异常波动,肝气失疏,气机阻滞,或熬夜耗伤肝肾精血,气血不能上荣头发,久则发枯始堕。

1.2湿瘀兼夹为标 脂溢性脱发分为干性脱发和湿性脱发两种[2]。湿性脱发多表现为头发稀疏伴头皮油腻,如清水洗头后凝结成束,头皮瘙痒、头屑明显,王教授认为此类患者多因饮食不节,嗜食油甘厚味所致,《内经》云:“五味入于口也,各有所走,各有所病”,多食甘则伤脾,脾胃运化失司,肥甘厚味辛温生热,日久酿生湿热,除脱发表现外,湿热上蒸可出现面部痤疮、舌苔厚腻等表现,湿热下注则大便黏滞、排便不畅。干性脱发多表现为头发干枯毛躁、发质脆弱易断,《医林改错》[3]载:“不知皮里肉外血瘀,阻塞血路,新血不能养发,故发脱落不生;无病脱发,亦是血瘀”,如此,久病入络,瘀血阻于毛窍,不能荣养发根,失于濡养则发落。

1.3风邪首当其冲 王教授认为脱发的发生不外乎内外两因:内因为自身正气不足,外因则为风邪侵袭。脱发的部位主要在头部。现代人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导致湿热内生、血热妄行,久则气血虚弱,而湿热、血热、血虚等皆可生风。风为阳邪,易袭阳位,巅顶之上,最易受风。《内经》有言:“风邪客于肌中,则肌虚,真气发散,又挟寒搏皮肤,外发腠理,开毫毛,淫气妄行,则为痒也”。因此,风性善动不居,轻扬开泄,有隙必乘,可致皮毛孔窍开合后毛发脱落,若乘袭巅顶则瘙痒脱屑。《诸病源候论》[4]云:“人有风邪在于头,有偏虚处,则发秃落”。《医灯续焰》载“毛发不坚,多堕落者,卫气疏,或有风”。

2 辨证施治,清补兼施

2.1补益肝肾,滋养精血治其本 《内经》云:“精血充足则发浓密而光泽”,故脏腑气、血、精、津液等营养物质充足,运行通畅,毛发得养。“气血不和,百病乃变化而生”,虚则补之,王教授认为脱发本于肝脾肾三脏关系密切,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故补益脾胃,滋养肝肾精血,使气血生化之源充足,对脱发的治疗尤为重要。

王庆国教授常选用四物汤加减养血补血,方中川芎、白芍养血柔肝,当归、熟地补血养阴;再酌加菟丝子、补骨脂、制首乌等补肾益精药物,共奏益气生精,养血生发之功。除此之外,王庆国教授常随证治之,若脱发伴精神紧张、情绪焦虑、失眠者,可加用柴胡、乌梅、炒枣仁以疏肝解郁,养心安神;若脱发伴白发者,可加黑芝麻、黑豆、胡桃肉以补肾养阴,乌发黑发,法以“以色为治”。

2.2清利湿热,活血化瘀治其标 脾胃湿热之邪壅滞经络,或久病致瘀入络,气血转运失司,不能上荣巅顶,久则发枯而落,因此清热祛湿、活血化瘀是脱发治疗的重要原则。头发油腻者可加茵陈、生地、黄芩等如“大甘露饮”清热利湿,或用地肤子、徐长卿化湿降浊、控油止痒。并合理选用川芎、丹参、桃仁等活血化瘀药使气机调达,血行通畅,毛窍得通。现代药理研究表明[5],丹参能通利血管,改善血液循环,使毛囊得到充分的营养供应,其有效成分丹参酮还可抗雄激素,抑制促毛发因子凋亡,有助于脱发的治疗。

2.3选用风药,升阳为引当其冲 王庆国教授认为无论外风、内风均可致毛发脱落,祛风为治疗脱发的首要治法,故应重视风药的使用。巅顶之上,惟风药与阳气可到。王教授指出,风药的运用主要有以下功用:一因风能胜湿。风药多味辛使湿邪外散,脂溢性脱发的患者多属湿热体质,因湿性黏腻,临床表现为头发油腻,如清水洗头后凝结成束,伴有脱屑等,对于此类脱发适当应用风药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另外,风药还可升发脾胃清阳,脾胃健则湿自除。二则引药上行走表,祛邪走外。如羌活为足太阳膀胱经和督脉之引经药,有利于药物发挥补肾健脑、疏通头顶经络、养血生发之功。三则风药轻灵,祛风止痒。四则生发阳气。

2.4内外合治,协同增效见其功 在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的前提下,王庆国教授认为对于外科病证,内外合治可增强疗效,“良医不可废外治”,王教授不仅重视调理脏腑以和阴阳,且善用外治以增捷效。外用方:侧柏叶30 g,桑叶30 g,透骨草30 g,嘱患者每次洗头前用热水冲泡药物。《本草纲目》记载:“头发不生,侧柏叶阴干,作末,和麻油涂之。”如此观之,侧柏叶外用有生发功效。《本草纲目》云:桑叶乃手、足阳明之药,治劳热咳嗽,明目长发,止消渴。透骨草祛风除湿活血,疏通头部经络。相关研究表明[6],侧柏叶能有效改善脱发症状,刺激头发再生;透骨草[7]具有抗菌抗炎作用,改善毛发生长的内环境。诸药并用,清热祛湿,养血凉血,生发乌发。

2.5用药特色 木瓜、川芎酸收辛补养肝血,木瓜,味酸,性温,归肝、脾经。《本草衍义》言:“此物入肝,故益筋与血”。《本经疏证》载:“木瓜发叶开花于春,成实于夏,其气且温,似全秉木火之化者。无如其味酸甘,其质津润,其皮始青而终黄,其肉先白而后赤,是其用又全在血液。故兼考其体用,为假木火之盛焰,行血液之柔滋”。王庆国教授指出:“补用酸,同气相求”,木瓜味酸,酸属木生肝,酸甘化阴,故酸味药可以补肝阴之不足,血属阴,如此,木瓜能补肝血以柔肝阴,肝血足而发自生。在用量方面,王教授大多10 g起用,多则30 g,根据肝血虚损的程度而定。

此外,川芎的应用也是王教授治疗脱发的一大用药特色。“肝苦急……辛以散之,以辛补之”,任北大[8]认为“肝苦急”表现为肝藏血不足,故肝血虚者宜用辛味药补之。川芎辛温,一则川芎入肝,肝乃藏血之脏,生发之经,气温血活,而发自然生生不息也;二则川芎上行头目,下行血海,有“血中之气药”之称,于大剂量补血药中可行药之郁滞,辛以散也;三则肝经与督脉同会于巅顶,风气通于肝,川芎祛风引药上达头目。

2.6以人为本,心理疏导显关怀 “医乃仁术也”,《大医精诚》要求医者具备“感同身受之心,苦患之苦,急患所急”。脱发患者多因发量减少影响面容形象而自信感缺乏,王教授常鼓励患者,倾听其所思所苦,告诫患者应时刻保持心情舒畅,改变生活习惯,减少熬夜,少吃油腻辛辣之物。

3 验案举隅

患者男,39岁,2022年1月6日初诊。主诉:脂溢性脱发半年余。自诉经常熬夜,工作压力大,头发稀疏,口服西药非那雄胺片(1 mg)4个月后效果不佳,有过敏性鼻炎病史,晨起不通气。现症见:头发油腻稀少,白发,无脱屑,发际线后移,乏力,舌质淡,苔白腻。中医诊断:油风。中医辨证:肝肾气血亏虚,湿热夹风。治法:滋补肝肾,养血活血祛风。处方以神应养真丹加味:当归20 g,白芍20 g,熟地黄30 g,川芎20 g,制首乌20 g,木瓜30 g,羌活10 g,防风10 g,升麻10 g,法半夏15 g,仙鹤草30 g,仙灵脾10 g,辛夷10 g,细辛5 g。头油外洗方:侧柏叶30 g,桑叶30 g,皂角6 g。14剂,日1剂,水煎服,早晚分服。

二诊(2022年1月20日):出油仍多,鼻炎好转,但痰多。前方加麻黄5 g。14剂,日1剂,水煎服,早晚分服。外洗方继用。

三诊(2022年2月17日):外用方有效,脱发减轻,出油减少,精力增,晨起有痰,鼻炎大见好转,舌质淡嫩边齿痕,苔稍腻,脉沉弱按之滑,略见弦象。前方加旋覆花15 g,桔梗10 g,仙茅5 g,连翘25 g。14剂,日1剂,水煎服,早晚分服。外洗方同前予7剂。

四诊(2022年3月10日):晨起有痰,苔腻。前方去辛夷,加射干10 g,苍术20 g,黄芪40 g。14剂,日1剂,水煎服,早晚分服。外洗方继用。

五诊(2022年3月24日):头发长,脱发大减,口周鼻头有痘,大便不爽 1日2次。前方去细辛、仙茅、桔梗,加制附片10 g(先煎半小时,加五片生姜同煎),川连10 g,黄芩10 g。14剂,日1剂,水煎服,早晚分服。外洗方继用。

随访至今效佳,继观。

按:该患者正值青壮年,创业初期工作压力大,常熬夜耗伤肝肾阴血,乃至气血不充,血不荣发因而脱发;加之应酬喝酒嗜食肥甘至湿热内生,湿热上蒸头部则见头发油腻,《医学纲目》载:“湿热之痰,随上升之气至于头,蒸熏发根之血,渐成枯槁”。王教授选用神应养真丹加味,合中药外洗以养血祛风,清利湿热。方中四物汤养血活血,重用木瓜以养肝血,加防风以祛内外之风邪,制首乌补肾滋阴,升麻引诸

药上达巅顶,仙灵脾、仙鹤草取三仙汤之意调补气血,助体力恢复;考虑患者近日鼻不通气又加细辛、辛夷散寒通窍。效不更方,三诊时患者自觉脱发头油症状大减,精力也增,惟晨起喉中有痰,结合舌脉之象,加旋覆花、桔梗降气化痰利咽,连翘轻宣肝肺郁热。四诊、五诊时根据症状加减,并加黄芪、仙茅扶助正气,防止复发。遂疾病症状消失,脱发改善,随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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