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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行为视角下的PUA 话术分析与甄别

2024-03-12刘雪晴

科学咨询 2024年1期
关键词:话术语料意图

刘雪晴

(合肥工业大学,安徽合肥 230009)

PUA(pick-up artist)源于美国,字面意思为“搭讪艺术家”,“最初是指受过系统化训练,深谙两性相处之道的男性,后来泛指精通吸引异性方法的男女及其相关行为”[1]。近些年来,PUA导致的恶性事件屡有发生,PUA似已逐步发展成为一条以商业利润为目的,以语言课程为包装,通过对学员低俗洗脑,以帮助实施精神控制的罪恶产业。从手段来看,PUA者多通过操纵特定话术,对他人进行身体和精神方面的控制或打压。本文拟从言语行为视角探讨PUA话术的特征、开展和实施,为进一步认识PUA话术策略,规避PUA话术陷阱提供理据。

一、PUA 话语研究综述

PUA研究主要涉及法学、社会学、认知学等学科领域。法学视角下的PUA研究认为“刑法应适度扩张不对等关系下权势性侵的刑罚圈”[2]。PUA的社会学研究则较多从性别、职业、年龄、心理认知等维度出发,讨论两大主旋律“逼格”和“套路”在PUA话术背后的现代恋爱脚本和规训问题[3]。刘海平提出“成功男士品味体系”[4]这一批判性概念,点明PUA现象背后的文化资本导向的消费主义原因。而因遭受女性拒绝而产生控制女性的企图也成为男权秩序下PUA方的动机之一[5]。此外,新反动主义的意识形态也在PUA情境中具有重要作用。

在认知学领域,研究者较多通过身份映射、条件匹配、成因分析等方面印证受害者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猜想[1]。

PUA在语言使用层面的特征近年来也开始吸引研究者的关注。Hambling-Jones & Merrison借助真实语料,展示了PUA的言语过程,认为PUA者创造的亲密关系来源于“双方的接触”[6]。

从已有文献看,作为精神控制之依存的PUA话语研究相对不足,鲜少涉及PUA话语的建构、话术运用、话术甄别等内容,方法层面较缺乏量化研究尝试。而事实上,近年愈发多见的PUA不良态势,给我们从语言学视角进行研究提供了大量真实案例和自然语料,为我们对PUA话术中的言语行为类别、运用与效果等进行描写和探讨提供了可能。

二、言语行为视角下的PUA 话语

(一)言语行为理论

言语行为理论最早由英国语言哲学家奥斯丁提出。美国语言学家塞尔进一步从言语行为的界定、分类、适切条件等方面发展了这一理论。他认为,言语行为理论是“一种重视说话者意图、词句意义和语境的有关以言行事行为的语言哲学理论”[7],其“重心在于说话行为本身”[8]。

人们通过说话行为所传达的话语意义,“通常不是词义的简单相加,说话人的话语表达意义不同于孤立条件下的语义”[9]。这也就意味着,人们要从看似相关或不相关的交际行为中识解说话人的言外之意。因为“具体交际场合的多维性和不定性加之间接言语行为本身所具有的干扰性和伪装性特点,使得交际意图的传递与过程变得复杂和动态”[10]。

从说话者和听话者视角描摹PUA话术的应用,揭秘PUA话术中的隐藏意图,分析PUA精神控制的话术策略,无疑是言语行为理论在应用领域的一次有益尝试。

(二)PUA 言语行为

在特定的语境条件下,PUA方(说话者)的某一言语行为,或借助特定的施为动词,或以间接的言语表达,对被PUA方(听话人)产生一定的影响或后果。交际过程中,PUA方经由一定的言语行为“话术”,以特定方式向被PUA方传递某种不良交际意图,并企图实现某种不良言后之效。

鉴于交际行为中广为存在而学界又广为认可的言语行为类属特征,笔者在进一步观察和总结PUA典型事件中大量话语实例的基础上,发现PUA方常常会基于其具体交际目的(如赞美、反诘)而采取某种特定的表达策略。

三、问题与方法

本文拟探讨以下问题:PUA言语行为的总体表述特征是什么?具体类别和使用特征有哪些?对日常甄别PUA话术有何启发?

PUA话语一般具有较高的隐匿性,在性质界定和语料获取上有一定难度,故本研究以国内典型PUA商业教学课程案例(如“LJ情感”)和PUA热点事件新闻报道中的中文语料为主要来源,自建PUA小型话语语料库。所有语料均以对话形式呈现,含话轮共计175段(中文171段,英文4篇)。研究者在塞尔言语行为经典分类和大量语料观察的基础上,构建PUA场域下的言语行为研究理路。此外,“由于言语序列中不同类别的言语行为通常具有主次关系,但都为完成某一交际意图”[11],因此,对PUA言语行为的总体特征、类别、数量及分布等的描摹和分析以该句的语境意义和实际所处的言语序列为依据。

四、结果与讨论

(一)PUA 言语行为的非规约性

大量案例显示,更多时候,蕴含着不良交际意图的PUA话语总是以更隐蔽、更晦涩的方式进行,其字面信息之外往往涵盖更多信息,如例1。

例1 A与B初次约会,A为PUA方,对B产生好感并试图探听B的感情经历。

A: I'm just really surprised that you’re single.It’s just crazy to me.

B: What does that even mean?

A: So do other guys like you or is there something wrong with you I should know about?

B: What? I just want to be cautious about that.

对话中,A首先对B的单身现状表达惊叹和困惑。然而,若先指明这是两人在初次见面的约会中彼此试探和询问推拉的过程,那么,我们不难推测出A的潜在话语控制意图:A接着通过询问B将对话引入两性交往话题,以便进一步打探B的感情隐私。可见,A这种“表里不一”的语旨行为即为一种非规约化言语行为。

非规约的PUA言语行为往往包含着交际语境信息、交际者背景信息、百科知识等,在自然流畅的交际模式中隐秘推进。其“表达方式顺利推动了接下来话语取效行为的进展”[12]。在这个过程中,双方共知信息起到了重要作用,却也是听话方一步步掉入PUA方控制陷阱的重要因素。

(二)PUA 言语行为的类别

鉴于PUA话术的非规约性,研究者在大量实例研究的基础上,提出PUA言语行为细化分类设想,发现PUA话语可具体分为建立吸引、引导探索、暗示着迷、价值摧毁和情感虐待等五个类别,如例2~3。

例2 A与B初次见面,通过约会增进相互了解,B正询问A的职业状况,A起初悬而不答,而后顺利完成邀约。

B: So, what do you do?

A: My job is pretty complicated.

B: Oh, really? I’m super curious about that.

A: So, would you like to be my place to see my studio?

B: Ok, sure!

面对B的询问,A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试图通过显露神秘身份属性,激发B的好奇心,从而掌握交往主导权,为后续维系感情交流创造契机。“塑造神秘感,令对方着迷,诱导对方探索,是PUA群体连接现实和虚拟的重要一步”[13],属于建立吸引类施事行为。

例3 B由于不堪A的情感折磨而提出分手,A不甘心放走B。

B:我们分手吧,东西我已经搬走了,再见。

A:我今天办完了离职,你却走了?

你的理由是,你离开我会变好。

你又毁了我那么多天。

你如果不那样坚持自我,我会比现在开心得多。

A在发语和命题行为中对B的态度由起初的爱意依恋转变为失望冷酷和损誉鄙视,将两人关系的完结归咎为B的错误并将其无限放大,在施事行为中牵引其陷入之前两情相悦互不辜负的契约陷阱中,至此在取效行为中借机进行强力的自尊与价值摧毁,属于通过感情意义表现的价值摧毁类以言行事行为。这个过程中,B的“内在力量趋势被A的施为语力所克服,从而发生了状态的变化”[14],A的取效行为达成。

综上,PUA方在实施精神控制的不同话语环节,往往采用具有不同话语表征和交际意图的言语行为模式。

(三)PUA 言语行为的分布及效用

在本研究PUA小型话语语料库中,PUA言语行为约占语料总量的82%,各类别言语行为在整个PUA言语行为中的出现频次和所占比例见表1。

表1 各类PUA言语行为的使用频次与占比

从所占比例看,引导探索类言语行为使用最多(32%),其次是建立吸引类和价值摧毁类(均为22%),最后是暗示着迷类(14%)和情感虐待类(10%)。然而,从整体情况看,五类PUA言语行为的使用区别度不高,引导探索类相对突显,其他四类的使用数量较为平均。可据此推断,一个完整的PUA话术很可能是对各种PUA言语行为的综合调用。从受害者的角度来看,这种对PUA方施虐的默认依从也印证了“斯德哥尔摩效应”。PUA言语行为类别也符合社会学视点下社交机遇、互动参与、目标卷入、关系权力、效能削弱、牺牲鼓励等六个典型行为范畴。

五类言语行为在数量上的不一致,则应当取决于动态交际语境下的实际话语需求。PUA方会根据对方反馈适时调整话术策略。因此,由于交际语境的动态性和交际者因素的不确定性,各类PUA言语行为在使用数量上有所差异。

此外,PUA话语呈现可以从结构和伦理互动两个维度上进行研究[15],为此,笔者以会话序列为分析结构,以话轮为切分单位,以PUA控制意图为交际伦理因素,对各类PUA言语行为在会话序列中的具体位置进行了研究,见图1。

图1 各类PUA言语行为在会话序列中的分布

如图1所示,建立吸引类行为通常集中于话轮开头;引导探索类在话轮中部最为突出;暗示着迷类在各序列均有显示,但话论开头处相对偏少;价值摧毁和情感虐待类则明显集中于话轮结尾。这一分布规律显示:PUA方总是倾向于在双方初识时采取积极的话语策略建立吸引,而后慢慢推进话语探索;当对方给予感情期盼后,进一步暗示着迷的同时,积极索取情感利益(如亲密关系);在达成目的后,便采取价值摧毁甚至情感虐待的策略来推卸责任或实施控制。一段“成功”的PUA关系有赖于若干PUA言语行为的“成功”实施,其具体流程可由图2表示。

图2 PUA言语行为流程图

值得注意的是,在话轮结尾处,引导探索类言语行为仍占据一定数量,这是因为通常情况下,PUA者会通过回忆放大对方以往的种种过错,将其引入曾经虚假的海誓山盟契约中,使其陷入无尽的情感自责。

(四)从适切条件看PUA 话术的日常甄别

虽然PUA话术对特定群体确有较强的情感操纵能力,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在面对PUA风险时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制努力。“要成功、恰当地实施以言行事行为,必须具备必要的适切条件。”[16]换言之,如果适切条件不能满足,则相关言语取效行为就难以实现。因此,我们或可从话语的适切条件角度对PUA言语行为本质加以甄别。笔者认为,PUA言语行为在特定语境下并不总是符合以言取效的适切条件,较多案例中均存在真诚条件的缺失,如例7。

例7 A与B目前已处于分手的边缘,A居高临下地装作用心良苦,实际上是为了尽快摆脱B。

A: 其实,一直让我喜欢你,放不下你的,是你以前的那份单纯、执着、纯洁。其实你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是我不在意。可是,你也始终不明白。

B: 那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A: 我并不是因为你的优点喜欢你,而是我知道你所有的缺点喜欢你。

这段对话中,A使用了称誉、怀念、爱慕等言语行为,但从旁观者视角结合完整案例信息可知,A的这些言语行为均违反了真诚性条件:A并非真诚地喜爱与倾慕B,已下定决心摆脱B。之所以引导B回忆过去,之所以多次明示爱意,其真正隐匿的意图是标榜自己所谓高尚的爱,同时拟将摆脱B的行为归咎于B自身的不足,为后续实施价值损毁和情感虐待提供“事实证据”。

也就是说,如果当事者能具备较高的语用敏感性,提高言语真诚性的辨别意识,善于区分交际者潜在意图和深层意图,便有可能识破PUA方的伪善面具。在话语谋略之外,当事者还要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和情感观,秉持正确认识,坚定自我意志,果断止损。

五、结论与启示

本文基于真实课程案例和社会热点案例,从言语行为视角对PUA话语进行了描写和分析。研究发现,PUA言语行为多呈非规约性,通常包含建立吸引、引导探索、暗示着迷、价值摧毁和情感虐待等五种类别。PUA方较多在话轮序列伊始以描述行为来建立吸引并引导探索,在话论推进阶段以表情行为来暗示着迷,继之以直接而强烈的价值摧毁,最后以情感虐待取言后之效。各类PUA行为一体多级,有时会依语境变换和交际者反馈情况而自由组合,互相铺陈,具有极强的隐匿性和精神控制功能。尽管如此,交际者仍可通过借助话语适切条件的判断来鉴别PUA方的真实话语意图,提高话术反控制意识,同时也需不断警示自己要秉持正确的价值观,坚定意志,并敢于及时止损。

PUA案例的敏感性和隐私性导致了本研究在语料规模和描写上的局限性,基于会话分析的研究方法也略显单一,但笔者期望借此为PUA的话语研究分析路径提供可资借鉴的经验,也期待学界能够对PUA话术及其反制策略研究予以更多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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