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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与《台阶》中父亲的形象塑造与分析

2024-03-10王钰琪

今古文创 2024年7期
关键词:背影台阶

王钰琪

【摘要】朱自清的《背影》与李森祥的《台阶》都塑造了父亲的形象。两篇文章里父亲的形象都是多面立体的,在形象塑造和人物性格方面存在较大差别。他们或朴实慈祥,或严厉执拗,或勤劳温情,或老实谦卑。文章语言平实,笔触质朴细腻,饱含情感,父亲的形象在文章字里行间被成功塑造并深刻体现。本文将对两位父亲的形象作探究与分析,解读父亲形象的丰富多样和情感意蕴的深刻复杂,深入感受父与子之间的无言亲情和人间大爱。

【关键词】《背影》;《台阶》;父亲形象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07-001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7.003

初中语文课文中塑造了不少父亲的形象,其中尤以朱自清的《背影》与李森祥的《台阶》较为代表。父亲的形象在中国文学作品中大多是大爱无言、不善表达的,他们用自己的肩膀默默挑起生活的重担,却又极少与子女交心交流。两篇文章中的父亲都是平凡的普通人,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但同时他们也是伟大的父辈,用实际行动教育子女,傳递出吃苦耐劳、坚韧不拔、淳朴谦逊的精神品质,彰显人物鲜明的性格特点。

一、父亲形象塑造

(一)《台阶》中的父亲形象

《台阶》以“台阶”为线索贯穿全文,讲述了父亲不甘自家台阶低,凭借自身努力、辛苦奋斗大半辈子盖成新屋并砌成了九级台阶,然而最后父亲老了,身体也垮了。李森祥笔下的父亲是一位十分要强的农民。他虽然没有较好的经济条件,但父亲想要受人尊重,被村人看得起。在“我”的家乡,台阶的高低代表屋主人地位高低这一不成文的规矩深深影响了父亲的思想行为。“我们家的台阶低”,父亲不知把这句话说了多少遍,老实厚道低眉顺眼一辈子的父亲不甘被人瞧低,用漫长的时光去为新屋台阶做准备。父亲身上可以看出具有封建小农思想的禁锢,父亲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民,在这样一个生存环境中受到传统等级观念的影响无可厚非。父亲为之做出的努力也铺展在读者眼前,“一年中七个月种田,四个月去山里砍柴,半个月在大溪滩上捡屋基卵石,剩下半个月用来过年、编草鞋”。父亲是一个能够为了目标而努力拼搏奋斗的农民形象,他的血液中流淌的是勤劳、淳朴、坚韧的原生物质。他勇敢面对挫折困难,不惜用大把时间与力气去完成心中梦想,在他身上体现着愚公移山的不屈不挠精神和坚持不懈的持久毅力,令人钦佩。父亲也有固执的一面,粗暴地推开前去帮忙挑担子的“我”,一定要自己来,结果闪了腰。父亲过于注重别人的看法,想要赢得别人的尊重和一定的社会地位,这也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村经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关。农民不再满足于吃饱穿暖的程度,而有了更高层次的追求,这个追求,就对应了《台阶》中父亲大半辈子为之奋斗的理想。

(二)《背影》中的父亲形象

朱自清的《背影》叙述了父亲送离家的儿子到火车站,照料儿子上车并为儿子买橘子的事情。作者记忆最深刻的是父亲在买橘子过程中艰难攀爬月台的背影。语言细腻朴素却不失文雅,展现出父亲对儿子的爱护与关怀,将父亲对儿子的爱表达地真挚温情,令人感动。写作此文时朱自清已28岁,散文中的往事发生在八年前作者20岁时,父亲对儿子的远行放心不下,坚持要亲自送他去车站。父亲“说话不大漂亮”,又“迂”,“我”多次反复重复“我那是真是聪明过分”“那时真是太聪明了”的自嘲来反衬出父亲的迂腐、不机灵。父亲在爬月台时的动作“蹒跚”“攀”“缩”“显出努力的样子”等呈现出父亲的笨拙艰难、不灵活。朱自清善于使用白描的手法,在文章特定环境下集中描写父亲宽大的背影,没有多余的修饰,却完完整整地向读者描绘出父亲的形象。父亲是一个胖子,但他为了儿子甘愿困难地跨铁道、攀爬月台去买对儿子而言并非必需品的橘子。质朴真实的语言浓浓溢出父亲对儿子厚重的爱,父亲不顾买橘子过程的烦琐,还是坚持去做,为子女无私关爱的父亲形象跃然纸上。

二、父子感情联系及冲突剖析

《台阶》中儿子在关心父亲的同时也担心父亲的身体,在上了年纪的父亲挑水迈台阶时,儿子担心父亲身体“我连忙去抢父亲的担子”,父亲闪了腰后“这以后,我就不敢再让父亲挑水。挑水由我包了”,父亲心情出现落差后“我就陪父亲在门槛上休息一会”。虽然文章中描写父子情感联系的地方不多,但仍旧可看出儿子对父亲的关心与孝心。儿子对于父亲完成如天堑般的盖新屋、砌台阶的大工程也充满了崇敬与尊重之情。《背影》着重突出了父子之间的关怀与深情。身处窘境的父子在车站送别的场景中,父亲对儿子的体贴不舍及儿子对父亲的不耐至后期的歉疚,让人动容。作者在当时对父亲的态度是不耐烦且不以为是的,前期厌烦的情感态度在文章中多有体现。第一处“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流露出对父亲坚持送行举动的不解;第二处“总觉得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作者认为父亲不会说话,说的话也是没有必要的白费口舌;第三处“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只是白托”,再一次表示出对于父亲反复叮嘱茶房的迂腐和絮叨感到不满。文中多次提到“我”的“聪明”,“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那时真是太聪明了”,实则对当时的“我”过分自以为是的自嘲。

现实中朱自清和李森祥与父亲的关系又是如何的呢?朱自清和父亲关系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父亲是传统思想的旧时代人,而朱自清接受了新思想新文化,二人的价值观念与思想差距很大。因父亲姨太太的事祖母被气死,而父亲此时也由于作风问题丢了工作,失去了生活来源,家中债台高筑,也对应文中的“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此时的朱自清已长大成人,觉醒自我意识和独立思想的他决定离开这个给他压抑痛苦的家庭。在朱自清的《毁灭》中也有对当时境况的描写:“在我烦忧着就将降临的败家的凶惨,和一年来骨肉间的仇视,互以血眼相看着的时候,在我为两肩上的人生的担子,压到不能喘气,又眼见我的收获渺渺如远处云烟的时候……我的故乡在记忆里的,虽然有些模糊了,但它的轮廓我还是透熟的。”甚至在送别车站父亲最后送给朱自清的皮大衣在毕业那年把它当掉换了钱。由此可见,朱自清与其父亲的关系始终不好,但父子间血缘的纽带跨越了层层叠叠的时间,在父亲年近花甲、病痛缠身时,面对父亲的书信朱自清回忆起曾经美好的“慈父”形象,一如文中“在晶莹的眼泪中,那个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又出现在眼前。”到此刻,朱自清与父亲彼此放下芥蒂,过往的不堪与恩怨也土崩瓦解。朱自清与父亲的情感联系在文中体现较多,但冲突矛盾还需要借助其他资料去了解剖析,再品位出这篇耳熟能详作品背后那些复杂情感与难言苦痛。而《台阶》是一篇小说,文中的父亲与现实中李森祥的父亲没有任何关系,但故事来源于生活,李森祥童年时期在农村生活,看到了在台阶上坐着抽烟聊天等形形色色的农民形象,基于此生活积累,在艺术处理和细节加工后,《台阶》也应运而生。

三、“台阶”与“背影”的符号含义

“台阶”不仅指供人上下的阶梯、比喻由低到高的等级、职位等,还比喻在僵持的局面下或受窘的情况下,摆脱窘迫处境的出路。两个释义都完美契合对应了《台阶》中父亲的一生。父亲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没有文化或经济实力,却想要别人看得起,对“台阶”所代表传统等级观念充满向往迷恋。在建造台阶过程中父亲是期盼快乐的,然而台阶建成后父亲“觉得很烦躁”“似乎失去了这个(在青石台阶上坐几个小时)兴趣”“若有所失”,对比前期造台阶时父亲的生机活力,台阶完成后父亲是空虚寂寞的。随着新时代的到来,过去的旧思想老观念也随之土崩瓦解,伴随父亲一生的精神桎梏突然不复存在,“台阶”对于父亲的重大意义也烟消云散。父亲朝思暮想的地位提高与受人尊重并没有发生,父亲最后变现出茫然的表情。劳累苦痛是农民身上背负的一座大山,结尾最后父亲的自问自答给父亲形象带来一抹灰色的悲剧色彩。“台阶”所代表的意义符号不仅仅是一级一级供人上下的建筑物,它更是父亲沉重的伤痛和遥不可及的仰望,是父亲最后精神幻灭的无措茫然。

“背影”通常指人体背面的形象。《背影》中朱自清选择背向的特定角度,和其他人物像的描写不同,读者看不到父亲的面容,也无法得知父亲的神态表情,但父亲佝偻的姿态、吃力费劲攀爬月台的身影,凝结浓缩了朱自清情感的触发点和爆发点。通过远远观望父亲的背影,他的背影在人群中是那么的独一无二又苍老无力,深深冲击作者的视觉印象,仿佛看到父亲操劳艰辛的经历,体悟到深沉伟大的父爱。

四、父子情感文化底蕴

父子亲情是人类文化上永恒的经典母题,中国近代史文学作品也不乏对父子亲情的描写,我们能从此类作品中窥见父子亲情之间的情感世界。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提倡“三纲五常”中“三纲”之一便是“父为子纲”,其中带有浓烈的盲目服从的意味,即使父亲是错误的,子女也不得不在言行上服从父亲。尊重老人、孝顺长辈是一种美德,但在封建社会中,父子关系体现出尊卑之别、等级之差,父子之间不是对等的关系,子女常常被道德枷锁所捆绑束缚而无法挣脱,内心深处的血缘亲情也所剩无几,并没有真正的父子亲情可言。近代以来传统的父子关系仍占主导,但随着社会的进步,封建社会与思想也濒临崩溃,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洗礼冲击后,传统伦理道德逐渐消散。《背影》与《台阶》分别写于1925年与1988年,将近七十年间中国社会历经了重重变革,几乎全新的父子关系出现,血浓于水的亲情回归到读者视野。角色转变后也给父子关系带来了新挑战,打翻了过去父亲一言定天下的局面,儿女与父亲的关系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儿女可以有自己的思想与决策,而不是荒谬的“天下无不是者父母”观念。两篇文章中也可以看出新旧两种父子观念在两对父子间缠绕融合,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平等自由的情感潮流。《背影》中父子感情由失和转变为和谐,正是其“调整”的结果。他主张的“中和主义”源于儒家的中庸思想。从上述父子双方的经历及其思想状态来看,虽然有着不同的生活体验,但都打上了传统文化意识的烙印。[1]

继朱自清之后的许多作家,从《背影》一文中得到启发。例如,谢六逸的《作了父亲》、老舍的《我的母亲》、阿城的《父亲》、张洁的《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去了》等描写亲情的作品层出不穷,龙应台的《目送》、林非的《离别》等写“背影”的作品也常有出现。[2]冰心的《斯人独憔悴》将父子之间尖锐的冲突展现得淋漓尽致。父亲被校长告知两个儿子参加爱国运动后对儿子的行为冷嘲热讽,攻击辱骂;儿子仍未来得及做出解释便大发雷霆摔碎花瓶——而父亲的怒气却是因为儿子的敢于反驳自己、挑战自己作为家长的权威。“好!好!率性和我辩驳起来了!这样小小的年级,便眼里没有父亲了,这还了得!”气急败坏中摆出长辈的权威妄图压在小辈身上,好让他们继续服从自己。在父亲化卿眼里,他是家庭至高无上的权威代表,儿子是他的附属品,不能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父亲化卿在封建制度和思想的荼毒下越陷越深,不愿反抗,是彻头彻尾封建势力的维护者。张爱玲《琉璃瓦》中塑造的姚先生更是直接颠覆传统认知中父亲形象,自私自利、虚伪是他的标签,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女儿们的婚姻大事被父亲姚先生视作向上流社会階层攀爬的渠道,枉为人父,利用女儿换取地位财富。而当愿望破灭后更是对妻子丧心病狂地破口大骂,其小商人丑恶嘴脸一览无余。《家》《春》《秋》中年轻一代的反抗、斗争到出走,都代表着与封建象征的父辈的决裂。觉慧觉民与高家长辈的斗争是激烈的,高老太爷有他的固执与骄傲,他自然不明白也不理解小辈的“离经叛道”。高家父辈其实也是封建礼教制度的牺牲品,但高家两代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双方的思想观念是一道巨大的不可跨越的鸿沟,随着矛盾的日渐加深,纵有血缘亲情牵绊,也终是抵不过价值观和理想的差距。在这个阶段,“父亲”形象不再具有高度象征性,它已不是时代话语的中心,但是,在文学中的塑造仍然具有文化想象色彩,承袭着作为文化语码中的某些基因,并且结合革命的价值理念衍化出新的意义。[3]龙应台《目送》则用真诚质朴的语言刻画父母儿女之间真挚的亲情,没有多余的华丽辞藻,也没有刻意地言语雕饰,其中“所谓的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而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给予读者极大的心灵触动,同样是凝望背影,而龙应台笔下的父母子女位置互换,父母看着子女的背影,抒发无尽的落寞与感悟。

近代文学作品中还有很多父母子女之间的情感刻画,不难发现,时代与社会的外部因素与父子心中的主观因素相辅相成,推动新时代父子关系的转变与和谐。《背影》与《台阶》中两对父子虽有矛盾冲突,但在新型的父子情感关系调和下走向统一融洽,父子间相互理解体谅,达到高层的情感境界。朱自清与父亲存在代沟,但朱父甘愿为儿子默默无闻地奉献关爱,无私为儿子做任何在儿子眼中没有必要的事。亲情可以融化一切,亲情也可以创造一切,于是再没有什么隔阂、鄙视、愤懑了,于是任何标准也为之消融了。[4]李森祥笔下的父亲不失粗暴执拗,但父亲满怀理想,对未来的美好生活充满希望,想要建造新台阶来为“我”家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细节描写将父亲形象展示得更加丰富立体,也折射了质朴的广大中国农民的群体心理。

综上可见,《背影》与《台阶》父亲形象的塑造是成功的,也是经典的,对父亲形象的分析,使人们可以借此看到文学创造和文化系统之间的交融与背离,具体而微地体会文化与文学间的互动。[3]两篇文章走进父亲内心,抓住细节描写,让人们体会父亲微妙的情绪变化,带领人们触摸新老父辈、城乡父辈身上可贵的精神品质,感受父辈隐藏在外表下无私无言的爱。父辈与子辈之间的矛盾是客观存在的,也是无法避免的,由于所处时代的不同和思想理念的差异,父辈带有他们独特的标识符号,他们的面貌、轮廓、印象,最终化为特殊的情感底蕴特色,带给一代代人熟悉又独特的感受。

参考文献:

[1]陈焕新.父子亲情的文化意蕴—— 《背影》的重新解读[J].广西教育学院学报,1995,(Z1).

[2]王子嫣.跨越时空的背影——浅析《背影》的文学史意义[J].萍乡学院学报,2017,34(05).

[3]陈千里.凝视“背影”——论20世纪中国文学中父亲形象的文学塑造与文化想象[J].天津社会科学,2003,

(03).

[4]李鹏.相同的亲情,不同的结局—— 《判决》与《背影》 中的父子形象比较[J].时代文学(双月版),20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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