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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牛与苗族之关系

2024-03-10吴光萦

今古文创 2024年6期
关键词:斗牛

吴光萦

【摘要】苗族的迁徙历史几乎都伴随着牛的身影,至今在苗族社会仍可看到:牛在苗族人民的待客、祭祀、丧葬、理想寄托等生活细节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本文拟从“苗族与牛的关系”入手,从历史渊源、现实关联、精神陪伴等视角来分析苗族与牛的关系。

【关键词】苗族与牛;牯藏节;斗牛;牛角酒;摆贝村

【中图分类号】K8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06-011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6.037

苗族与牛的关系贯穿着苗族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在记载苗族历史的古籍资料《述异记》及关于苗族祖先的传说之一的祖先蚩尤就是“人身牛蹄”,在苗族史书中对蚩尤的称谓“榆网”也正是现今中部方言的苗语。由此虽不能断定苗族与牛的关系,但亦不难得出牛是长期存在在苗族的历史中的。从现今的文化表征来看,斗牛习俗只流行于现当代苗族三大宗支中的中部方言①、西部方言②两个方言区苗族聚居区中;此外,在苗族妇女的蜡染服饰上均有牛角图案,其在节日中头戴的银饰有一对水牛角。从上述文化表征来看,牛的文化寓意长期伴随苗族人民的语言行为、生活习惯等诸多方面。

苗族与牛的关系普遍存在于廣大苗族社会中,因地理环境、经济发展状况、社会文化水平等的影响下,同一地区的不同支系下,苗族与牛的关系存在较大差异。但苗族与牛的关系贯穿着苗族的历史和当下生活的诸多方面,其共性也是非常明显的。苗族人把斗牛、椎牛当成牯藏节这一节日中的重要活动,是否有能力买牯藏牛、买的牯藏牛是否壮实、牯藏牛在斗牛活动中能否取胜甚至关系到这家人在寨中的地位。去过苗族同胞居住地、了解苗族风情的人都知道,苗族人民把喝牛角酒作为对待贵客的最高礼遇。摆贝苗族老人行之将尽时最大的愿望是看到儿女为他准备的祭牛,在过去甚至是当下一些经济条件较差的家庭,老人在渐渐老去时能看到一头属于自己的祭牛是他们最高的追求。走在摆贝大寨的巷道里,几乎每家每户门楣处或门脚都可以看到一幅牛角。而在现在和过去的农业生产中,牛无疑发挥着巨大的作用。苗族与牛的关系几乎可以说是贯穿着苗族的过去和现在、是将苗族历史与当下联系起来的一个重要方面。下面将从几个方面一一分析摆贝苗族与牛的关系。

一、牛角酒迎宾:最高的礼遇

苗族是一个饱经迁徙风霜的民族,即便在现当代社会,苗族的迁徙历史仍存在于苗族古歌、节日仪式之中,苗族人民自幼就学习苗语,通过观看牯藏节、吃新节等节日仪式及日常生活中学习古歌对自己民族的历史有一定的理解,同时也希望能够和其他民族相互尊重。因此当客人进入他们所生活的村寨时,他们用苗族最神圣的牛角盛酒表达内心的欢迎和希望得到平等对待的情感。

二、从牯藏节看苗族与牛的关系

从贵州各地苗族的迁徙历程来看,贵州地区的苗族多由湖南、江西、广西等地迁入贵州黔东南而后再次迁徙至贵州境内各县市居住,而位居黔东南的榕江县更是湖南、广西进入贵州的重要门户,是苗族人民迁徙进入贵州的重要中转站。从苗语发音来看,“水牛”一词,湘西苗语称为“niex”;黔东南苗语称为“ninx”,由此可见,在一定的程度上黔东南苗语于湘西地区的苗语在部分上是有关联的,从侧面说明苗族对水牛的驯养时间较早。而笔者在调查中得知,当地苗族人民把水牛、牯藏节、祖先迁徙联系在一起,甚至在一定在程度上、一定条件下把水牛当成祖先的化身,在当地很多的苗族古歌歌词中也不乏关于牯藏节来源与苗族迁徙历史的传颂。而在当下的苗族人民生活中,水牛仍是牯藏节一系列仪式活动中浓墨重彩的存在。

(一)牯藏节的准备:选购牯藏牛

牛牯藏节是苗族人民极为隆重的盛大节日,居住在全国各地的苗族同胞大都有举行牯藏节的习俗或者有举行牯藏节的历史(部分苗族地区出于经济因素的考虑已不再举行牯藏节)。牯藏节的来源在当地老人咏唱的古歌中多有体现,如《蝴蝶妈妈和十二个蛋》等。牯藏节一般13年举行一次,是当地一项极其隆重而盛大的节日,一般由苗族传统社会组织“鼓社”组织本寨村民举行。

在确定举行牯藏节的时间后,摆贝的人们就开始自发的为举行牯藏节而做准备工作。在牯藏节的准备工作中,极为重要的一项是准备牯藏牛,牯藏牛的大小、好坏是关乎主人一家甚至是以其为中心的亲族团体的尊严和面子的大事,村民选购和评价牯藏牛好坏的标准大致是:角根宽、四膀有毛旋,耳、目、口、鼻、角、蹄都端正完备的水牛。此外,选择和准备壮实的牯藏牛一般象征着主人家境殷实、孝顺祖先、将来财运好,而选择和准备瘦小的牯藏牛则给人落下主人“吝啬”“不孝”的把柄。牯藏牛被当作评价一个人家境好坏和主人对先辈的态度、未来发展状况一种的象征,这表明牛在他们心里是一种贵重而神圣的礼物。

(二)牯藏节的预演:斗牛

在选择和购买好牯藏牛之后直到举行牯藏节的时间到来的这一段时间里,斗牛是一项十分重要而深受喜爱的娱乐活动。关于斗牛的起源,唐世林先生在《斗牛探源》一文中援引民间传说道:“从江、雷山一带的苗族传说;三国争战时孔明以千头牛为前阵,士卒跟其后,牛尾着火,便拼命奔跑,打乱敌阵。之后孔明又提倡斗牛为乐,苗家便兴起了斗牛。”关于斗牛的情景,《岭表纪蛮》载:“蛮人购买此种牛只,只求肥硕壮健。价值高昂,在所不计。斗日,远近男女,无不盛妆艳饰,集合观战。”透过文字,不难回想当年斗牛时声势浩大、气势恢宏的热闹场景,由此也可以看出斗牛在苗族同胞生活中的重要地位。时至今日,斗牛的情景已有所变化,不再像过去那样隆重、血腥、悲壮。但在摆贝斗牛之日,斗牛场景依旧热闹非凡,斗牛仍是增进苗族群众内部交流、增强团队意识和合作意识的重要活动。斗牛活动依旧吸引着摆贝男女老少的观看喝彩。近年来,随着前往摆贝苗寨路况的改善,像斗牛这样的活动也越来越多地吸引着外地游客的参与。

(三)牯藏节的重头戏:杀牛祭祖

在经过二至三年的准备之后,牯藏节仪式开始举行,牯藏节是以杀牛祭祖为核心的一场隆重庆典,也是具有强化民族认同、增进民族凝聚力功能的盛大仪式。经过节日的积累,也有了自己的一套约定俗成,对于维持地方社会的稳定起到一定的作用,同时加强了民族之间的团结。在举行牯藏节时,整个村庄参与其中,甚至也有其余地区的人来此参观,在祭拜祖先的同时加强了文化的交流,对于民族文化起到传承和保护的作用。在牯藏节期间,摆贝苗寨全体村民身穿自制的“百鸟衣”盛装,在古瓢、芦笙配乐下尽情歌舞,吹芦笙、拉古瓢、跳月③等娱乐活动是伴随着牯藏节的始末进行的,同时这一系列活动也都是椎牛祭祖的伴奏。在摆贝人看来,牯藏节是为迎接逝去先祖、追思祖先的恩德而向祖先贡献的最贵重祭品的活动。摆贝牯藏节椎牛祭祖时,要用枫木做椎牛架,在苗族的传说记载里,苗族以及水牛在内的十二种生物都是蝴蝶所生,蝴蝶妈妈同是苗族和水牛的共同祖先。在传说中,蝴蝶诞生于枫树中,苗族在祭祀中要敲响枫树做的木鼓,椎牛祭祀时用牛血流洒在由枫树制作的木架上④,这样才可以唤醒祖先,请祖先来享用子孙祭祀。对于牯藏节,摆贝鬼师张老岩这样讲述道:自开天辟地以来,鬼奶奶生了水、苗、客家三个崽。在三个崽分家后,苗家去平的地方住,客家去陡的地方住⑤,苗家的“兜兜”安到了老鼠,客家“安套套”在陡的地方安到了鱼,马是苗家的,牛是客家的,苗家害怕不敢拉马,客家害怕不敢拉牛,所以鬼奶奶说:“苗家去陡的地方住,客家去平的地方住”。所以客家喜欢马,客家就下去平的地方住。苗家喜欢水牯子牛,去陡的地方住,鬼奶奶就说你们喜欢水牯子牛,拉牛去种田,到十三年,你们杀头水牛,并敲鼓,发出的响声就表示你们想我了叫我来”。这个传说故事是有一定现实根据的:时至今日,摆贝苗族人民在举行牯藏节时仍有迎铜鼓的习俗。

摆贝苗族的牯藏节总共过十三天,这十三天的事务不同,第一天为“马天”,第二天为“羊天”,第一天与第二天主要负责请每家已经逝去的老人进屋,即请死去老人的灵魂回自己家;第三天为“猴天”,第四天为“鸡天”,第五天为“狗天”,第六天为“丑天”,都在跳月坪跳月;第七天为“牛天”,举办祭祀活动,保护家神;第八天为“虎天”,主要是椎牛,并在三天以后,也就是第十一天用牛头请鬼师念鬼;第十二天,舂粑粑;第十三天,送客人,即送老人的灵魂回去。

借牯藏节这样一次十三年一次的重大祭祀活动,摆贝苗族同胞的亲友之间实现了团聚,亲友们携带礼物前来参加牯藏节,共同祭祀祖先使主客双方在情感上、心理上更加靠近;主人在祭祀结束之后以牛肉作为回礼,这种表面上的礼物交换其实是一种身份的认同、情感的认同和民族意识得强化,通过祭祖仪式等一系列活动,共同的历史记忆得到重演、共同民族意识和情感心灵强化得到沟通。苗族有自己的迁徙史,且支系众多,但牯藏节对于苗族来说是很多支系都认可的民族节日,是苗族文化的重要内筒,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苗族的同一性。

三、牛棚与丧葬:老人心灵的慰藉

(一)牛棚是老人生前的精神依靠

老牛棚在多数人的观念里是极为普通的事物,而在苗族聚居的摆贝,牛棚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和新的使命,成为在摆贝老人长期生活、劳作的地方。在摆贝村民劳作的田土周围,零零星星分布着一些树皮搭建的小木屋——这里是摆贝人民的牛棚,顾名思义,牛棚即是牛的居所。摆贝的牛棚除了养牛职能还兼有临时住所、农具堆放室的职能。

确实,对生活在摆贝苗寨的苗族同胞来说,牛是长期农业生产的重要工具,是家里的重要财产,更是劳作了几十年的老人精神的陪伴。牛在长期的农业生产中给他们带来衣食的饱暖;同时,随着儿女成家,老人认为在家中居住会给儿女带来诸多不便,因而多数老人在儿女成家之后选择在牛棚居住、与牛为伴。白天照顾农田、割草喂牛,晚上与牛相伴,不少老人在牛棚长期生活、慢慢老去也不愿离开这里。牛棚成为老人在操劳了几十年之后的现实家园,而牛则成了老人的精神依靠。

(二)牛是送给死去老人最贵重的礼物

在摆贝老人的观念里,牛陪伴了他们的一生,是他们一生的依靠,而在他们年老离开人世的时候,他们希望能够把牛带到另一个世界去。居住摆贝的老人,视其家境情况会在临终留下遗嘱:“我想要一头牛。”他们认为,牛可以终生为伴。有了一头相依为命的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家人一般都遵照老人的遗嘱治丧,留下牛角供奉。

四、门楣处的牛角:愿望的寄托

行走在摆贝大寨的巷道,几乎每家每户的吊脚楼二楼进门的门楣处或门前都有一副完整地水牛角,这是在祭祖、老人过世后杀牛陪葬⑥留下的水牛角,与祖先具有同等神圣的地位;部分村民甚至认为,这种牛角就是祖先⑦,巴娄在《苗族村民的牛文化》中对这种观点也有记述。他们认為这是祖先魂魄的载体,祖先的魂魄附在上面。因而牛角就有了护佑子孙平安、健康的功效。在摆贝人看来,在家门前放牛角就等于有了保护神、可以免受邪气等不祥之物的侵害。摆贝人对牛乃至杀牛祭祀后的牛角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依赖和信任。

五、结语

苗族人民一直有养牛、爱牛、敬牛的传统,时至今日,尽管受到现实因素的限制,摆贝地区的贫富差距拉大,但摆贝社会对牛的情感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随着大量青壮年劳动力的出外务工,留守儿童和空巢增多,老人表现出对牛更加依赖的情感。而出外打工的年轻人因为吃新节、苗年及婚丧等回到家乡,为了弥补对老人和孩子关爱的缺失,也是出于对过去隆重的节日文化的向往,他们更积极地投入到文化活动中去。在当今的摆贝苗族社会里,长期以来的农耕传统仍在延续,牛作为人们长期农业生产历史的见证者和伴随者,是维系苗族人民生产和生活的重要支柱,自然得到人们的亲近与尊重。苗族与牛共同构成了中华文明一脉从没有间断过的独特经线——苗族文化。苗族与牛的关系是长期伴随苗族的农耕历史的,其实质是苗族与牛在长期共存中产生。牛也体现在今天苗族生活的各个方面,如待客、祭祀、丧葬、愿望、歌舞、节日习俗等。尽管现代社会的发展越来越多地影响到苗族社会的生活状态,牛仍会伴随苗族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苗族与牛的关系仍会更加趋于密切。

注释:

①即黔东南方言。

②即川滇黔方言。

③当地把吹芦笙时伴随的舞步称为跳月,其活动场所称为跳月坪。

④用枫木树做椎牛架或与苗族的祖先蚩尤有关,事见《山海经·大荒北经》:“大荒之中,有宋山者,有赤蛇名曰盲蛇。有生木山上,名曰枫木。枫木,蚩尤所弃之桎梏,是谓枫木。”及《云籍七签》卷一百《轩辕本纪》:“黄帝杀蚩尤于黎山之丘,掷械于大荒之中,宋山之上,后化为枫木。”

⑤在摆贝鬼师张老岩讲述的牯藏节起源故事中,苗族住在地形崎岖的山地是鬼奶奶的安排,这里的陡是指地形比较崎岖、凹凸不平。

⑥摆贝苗族称:在老人死后杀一头水牛祭祀,老人就能在另一个世界有牛陪伴而不孤独。

⑦这种观点在摆贝鬼师的讲述中也有体现。鬼师老人这样讲述道:人死后有三个魂魄,一个守坟地,一个留在家里保佑子孙健康平安,一个转世投胎。

参考文献:

[1]石朝江.中国苗学[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

[2]陈一石.川南苗族古史传说试探[J].贵州民族研究,

1981,(4).

[3]唐世林.斗牛探源[J].贵州民族研究,1990,(4).

[4]王洪光,孙华.“礼失而求诸野”——观高排村苗族牯脏节有感(二则)[J].南方文物,2008,(3).

[5]巴娄.苗族村民的牛文化[J].理论与当代,2009,(2).

[6]吴大旬,刘慧.从牯脏节看苗族的民族认同——以贵州榕江县高排村为例[J].长江师范学院学报,2013,(2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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