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书影

如果你在寻找一本既能带来快乐体验又能引发严肃思考的书，不妨试试查尔斯·西米克的散文集《以欢笑拯救》。此书收录西米克的四十余篇文章，内容包括他的童年记忆、家族命运、移民经历、哲学沉思、艺术思索和阅读经验，宽广的想象力、精妙的语言、幽默诙谐的笔触、对于历史与人性的深透发掘，足以让人读来欲罢不能。

查尔斯·西米克1938年出生于南斯拉夫，1954年举家移民美国，2007年被推选为美国第十五届桂冠诗人。西米克幼年正逢“二战”，经历过纳粹德国与同盟国的轮番轰炸，见证了无数平民在战火中流离失所。许多年后，他在美国和自己的孩子观看二战纪录片，从贝尔格莱德遭遇空袭的画面中，认出了跟着人群逃亡的自己和家人。这是一种镂骨铭心的记忆，因而他的写作总是带有历史视野和现实关切，富有洞察力和批判力。他为那些在战乱中饱受摧残而死去的无名之人代言，以艺术之光反对政治黑暗，维护个人体验而反抗权威和等级秩序。在他看来，“诗歌的任务，或许便是从宗教、哲学、政治系统的残骸中打捞出一丝真相”，“在正史被书写的房间里，诗歌总是缺席者，它是上演在这房间窗沿下的猫的協奏曲。”（《井里的吹笛者》）

然而，严肃凝重只是西米克精神世界的一极，如果缺少了另一极——幽默谐谑，他的作品及生平将会失去大半的魅力。维特根斯坦说，幽默不是一种心情，而是一种观察世界的方式，西米克无疑深谙此道。读他那些回忆童年和家人的文字，我们很容易被他戏谑的叙述所吸引而忍俊不禁，直到读罢才想起，所有这些都发生在一个食物匮乏、空袭随时可能到来的环境——即使在那样恶劣的境况中，生活中也不乏乐趣。

他以幽默而犀利的笔调嘲讽美国政府，嘲讽南斯拉夫的种族主义者，嘲讽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目光所及，所有自诩为神圣的价值均摇摇欲坠。他毫不顾忌地指出，整个等级体系的观念，是以幽默感的缺失为前提的，人们开怀大笑的地方，也正是等级秩序和权威瓦解之处。

为什么好笑的事情一定是不严肃的？为什么严肃的主题一定要通过一本正经的姿态来揭示？西米克借喜剧演员巴斯特·基顿的作品表明：真正的喜剧，比悲剧更能讲出世上平凡个体的困境，而真正的严肃，实际上与笑声不可分离。“让我们来试试看，是否能够逗笑自己的命运吧？”

现实世界遍布着冲突和困境，集体的和个人的，西米克曾见识过人性的残暴，但一如既往地热爱生活，他的幽默，其实是从更多维的视野审视现实，拒绝让生活简化为沉重、恐惧的单一维度。

西米克的严肃与戏谑、深刻与有趣，特别体现在他对美食的热爱上。他从不讳言自己沉溺于口腹之欲。在摆满美食的桌前，诗歌、智慧都不过是陪衬，“厨师才是真正的缪斯”。“在炉子上文火慢炖的一锅丰盛的菜羹或炖肉，便是我所有灵感的源泉”，此时的他不仅是桂冠诗人，也是热衷于世俗享乐的凡夫俗子。很少有诗人像西米克那样，写食物写得如此诚恳而深

情：

香肠是热爱社交的食物。一根热乎乎的突尼斯羊肉肠，可以与一只来自美国爱达荷州的土豆相得益彰；上好的鸡腿肉加上鱿鱼须，搭配从花园里采摘的青豆，能制成一种绝佳的香肠；喜欢将多种不同食材混杂在一起的葡萄牙人，有一种用猪肉、林圭萨肠和短颈蛤炖成的汤。香肠是真正的多元文化主义者。尤其在巨大、混杂、吵闹的环境里品尝香肠，更是令人难忘。（《香肠的浪漫》）

（撰稿人：巢林栖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