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舞狮
2024-03-08冼添德
冼添德
过年了。灯笼争先在家门口随风展示自己的美,桃符于门两边话良晨佳景。然而,乡村最热闹处当属一群孩童追着锣鼓狮子跑,他们于鞭炮的轻烟处手舞足蹈,把年味掀到高潮。
舞狮是农村过年的魂儿,若过年无狮子动,无锣鼓响,便觉寡然无味。舞狮子融着乡村孩童的喜乐,能常追狮子舞,方不枉少年郎。
追着狮子跑是乐趣,亦是一种美好的活动,它穿插着我童年的梦。若说舞狮,单独舞狮总会少了几分色彩,可配上锣鼓交织的曲调后,却释放出不一样的魅力。狮子吸引人的魂儿,锣鼓敲动我们的神儿。
未觉梦远惟心痴,闻锣鼓声已执迷。
“今晚,舞獅子会在九点开始,要去看吗?”那年才九岁的我和三个十来岁的孩子聚在一起,互相凝视后微微一笑,算是知晓了答案。晚上,月明星稀,几个小孩悄悄地拨开了乡野的迷雾,怀着忐忑的心,在月光的照耀下,奔着锣鼓声而去。脚下的小草躬身相送,路边的树互相瞭望,送别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孩童。茫茫黑夜,深山野林,大人都怕,更不要说我们这些小孩了。可纵然害怕,我们仍向锣鼓的方向奔去——还有什么能阻止我们迈向欢乐的步伐?这一夜,似走千里,亦觉瞬息即到。半个小时后,我们就到了水迳村中心,一头狮子在肆意纵舞,随着那翻身一跃,我们心潮澎湃,沉沦于精彩的一幕幕。
“真好看!”第一次看舞狮,我和几个小伙伴的脸色因兴奋而涨红,完全忘了这数里路的胆战心惊,也忘了我们成了从观舞狮中猎取无限快乐的“小偷”。舞狮子也是一门学问,每一个音符,每一个鼓音,每一个躬拜,都充满艺术气息,还裹挟着满满的祝福。舞狮仿若春天拂面而来的暖风,熏醉了我们。
“狮踏龙门双线开,恭贺添丁又发财。”狮头人声势浩荡,带着浓浓本地音,讲出深深祝福语。“好”狮送贺语,主人家诚声纳福。祝贺后,狮子再次热舞起来了,拜主人,拜神位,处处是祝福,处处是快乐。接着,狮子退到门口,继续纵情热舞。先是全身倒地,接着一跃而起,如叠罗汉那般叠起数米高,再变着花样着陆。那动作一气呵成,动人心神。狮子热舞时,主人家会倒上茶,递上烟,给敲锣打鼓者或舞狮人解渴或解乏。接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错落有致,仿佛亦在肆意舞蹈。炮罢曲未停,红包已落袋。就这样,狮子拜别这一家,乐呵呵地赶往下一家拜年。
舞狮子最热闹是在祖庙或祖堂。堂门前的最上方总是挂着一根棍子,棍子的尾端连着绳子,绳子上绑着一束青菜,青菜旁有红包。狮子要想方设法吃到青菜,方能收获红包,这就是俗称的“采青”。有的狮子“手脚”配合高高跃起就轻松吃到了青菜,也有的狮子找来一张凳子或桌子,在跳跃间青菜和红包没入口中。接下来就是舞狮子最为壮观的一幕,因为迎接他们的是炮火连天、烟花满天飞的时刻。不过,狮子躲避这些非常有经验,总能避开鞭炮猛烈处,似踏炮而舞,又似狮落红尘中,享受人间烟火气。
观狮舞不知光阴短,转眼已是午夜一点。接下来,便是可怖的回程了。我们看看眼前的一片大山,只能手牵着手小心翼翼地前行,提心吊胆不足以形容心中的惧怕。路上,树下显阴影,虫鸣像魔音,步步驱着我们向前冲,可还没等回到家,便被慌乱的父母各自扯着回家,免不了一顿“家法”伺候。
那一夜,我们在“担惊受怕”以及幸福中度过。可数曲轻狮舞,早已迷乱了少年心。
暮闻狮子舞,朝思锣鼓声。自此,看舞狮便成了我们过年最美好的期待,只要锣鼓声响起,总能牵动我们的魂儿,追狮子已然成了我们朝思暮想的“大餐”。在家里,我们会把纸箱做狮子头,破烂衣服做狮尾,树枝碗碟做锣鼓,或攀凳爬桌重重舞,或于林间热舞,在最平凡的舞台舞着少年的纯真。
锣鼓响,狮子舞,摇曳着少年的梦,亦催动着少年至成年的光阴。光阴从来不等人。黯然回首,我便已长大。可无论多大,只要狮子舞一出现,就能兴奋我的神经。而令我倍感欣慰的是,我的孩子也酷爱舞狮。只要听闻舞狮的锣鼓响,哪怕正吃饭或睡觉,他也会匆匆走出家门,到处追着狮子跑。同时,一到过年时,家里总会放着许多形式各异的“狮子”,玩具狮子、纸箱狮子、纸狮子、木偶狮子……孩子也时常缠着我,让我陪他舞狮子,帮忙敲锣打鼓。
前年初二,寒雨袭来,等待中的锣鼓声没有响起。我来回踱步,终是耐不住狂热的心,走出家门,忘了寒气,忘了冷风,毅然带头拿起狮子头或挑起狮子尾,迎着锣鼓声,开始摆弄舞姿。回来了,我又找回来了,那种感觉竟是如此甜蜜、炽热,恍然间又回到了年少时的我。原来,锣鼓声响、狮子漫舞处,归来的我,依旧是那个少年。
舞狮锣鼓响处,最是年味浓时。随着年岁的增长,随着父母的青丝转成白发,家里的门帘桌椅变小了,巷子变窄了,年味渐渐变淡了,却还有很多东西从来不曾改变。在父母面前,我依然是孩子;在“狮子”面前,我依旧是那个少年。
(作者单位:广东怀集县中洲镇中心小学)
责任编辑 晁芳芳